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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游戲(上)•情萌 第3章(2)

他錯了!

很明顯,顧長春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怎麼樣。

「你就是寧寧的女兒?」老人靠坐在床上,眯著眼,雷達似的銳利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而且對自己所看到的並不滿意。

春雪直挺挺地站著,任由這個初次見面的外公評估自己,不疑不懼。

「你長得不像你媽。」他話說得直率,語氣隱約有批判之意。

春雪冷淡地響應。「不好意思,我好像遺傳我爸比較多。」

「確實如此。」顧長春不悅地冷哼。「而且你的氣質也不像我們顧家人,光看你的穿著,就是一副窮酸樣。」

素色針織衫、毛呢格子裙,她知道自己穿得是很普通,不是上流品味。

「很抱歉,我薪水不高,治裝費有限,買不起太好的衣服。」她語鋒譏誚。

彼長春听出來了,鷹眉一挑,打量她的目光多帶了幾分興味。「你性子好像挺傲的。」

她不吭聲。

「你這個性,是遺傳自你爸,還是你媽呢?」

「……」

「說話啊!我問你問題,你就乖乖回答。」

「我就是這個性。」她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迎視老人犀利的眼神。「不是誰遺傳給我的。」

「你的意思是,你爸你媽都沒你這麼倔?」

她又不說話了。

但這番倔強的姿態反倒取悅了顧長春。「很好!比起你媽膽小得像兔子,從來不敢在我面前多說一句話,你還比較像我,好!很好!」

老人哈哈大笑,蒼啞的笑聲驚呆了侍立一旁的鄭英媚,就連杜唯也不禁感到意外。

而春雪仍是一派毫不動搖的冷靜。

片刻,顧長春停住了笑聲,再次挑剔地審視她。「听說你是在日本鄉下長大的,一定沒受過什麼象樣的教育,難怪穿衣服這麼沒品味!」他嫌棄地哼。「听著,雖然我把你召回來了,但我們顧家的門庭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可以撐起來的!你能不能冠上‘顧’這個姓、夠不夠資格扛起這個家門,還得看你未來的表現。首先,你必須成為最高貴的淑女,杜唯跟英媚會幫你。」

語落,他朝杜唯比個手勢。「我就把她交給你了,你好好教她,看來應該會是個大挑戰,不過我想難不倒你。」

是她听錯了嗎?顧長春的話里似乎噙著諷刺。

春雪不著痕跡地覷望杜唯,敏感地察覺到他跟老人之間有種微妙的較勁意味。

「董事長不用擔心,我一定盡全力將春雪小姐教為配得上顧家的淑女。」杜唯似嘲非嘲。

彼長春眉峰一擰,近乎惱怒地瞪他一眼,杜唯卻是回以溫文爾雅的微笑。

彼長春更怒了,轉向長媳,語聲尖刻。「我累了,英媚,想早點睡了。」

鄭英媚聞言,立即上前一步。「是,爸,我馬上請佣人把你的湯藥送來,你喝完了再睡吧!」

彼長春不理她,徑自吩咐杜唯。「你先帶春雪去她的房間吧,這邊有英媚服侍我。」

「是,董事長。」杜唯躬身領命,示意春雪向自己的外公道晚安。

春雪遲疑半晌,言語在唇畔吞吐,顧長春朝她不耐地揮揮手。「還不快走!」

她點頭,隨著杜唯走出房外。

「你叫不出來,對吧?」他望向她。

她一愣。「什麼?」

「剛剛你應該叫一聲外公的。」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想董事長一定在等你開口。」

她一凜。「我叫不叫,關你什麼事?」

她口氣有些嗆,他听了,只是笑笑。「你沒听見嗎?董事長要我負責教你,你的禮貌當然關我的事。」

她悄悄咬唇。听他提及「教」兩個字,她不由得感到不舒服,他承諾會將自己教成淑女,意思是在他眼里,現在的她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粗俗丫頭吧!

他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懊惱,唇角的微笑更深了,也更氣人。

「走吧,我帶你到你的房間。」

他帶她上三樓,穿過一間掛滿油畫的會客廳,轉角第一扇門後,就是特別準備給她的臥房。

他打開房門,開亮室內的燈,做了個請的動作,她走進去,呼吸一窒。

這間房間,也太大了,比起方才顧長春的臥房毫不遜色,裝潢甚至更別有一番風味。

女乃油黃的壁紙襯得房內色調很清新、很甜美,英式古典風格的家具,樣樣都是手工打造,精雕細琢。房內三面有窗,其中一扇落地的格子窗推開,連接著一方扇形的陽台,憑欄能夠俯視整座後花園。

角落一座高起的平台上,立著一張四柱大床,垂墜著蕾絲公主帳,床單是最昂貴的絲絨,軟綿綿的,睡下時想必能作甜甜好夢。

半透明的玻璃門後,是一間采光明亮的浴室,臨窗處有個貝殼狀的按摩浴白,一邊泡澡一邊還能欣賞窗外月色,轉出浴室,一旁的更衣間幾乎跟她在小樽租的那間套房一樣大。

「這是你的專屬女僕,珠喜。」

正當她對著房內奢華的擺設出神時,杜唯的聲音在她身後揚起。

她居然還有個專屬女僕?

春雪訝異,旋過身,一個女人朝她行禮,年約三十多歲,衣著素雅,頭發綰成一個嚴肅的髻,臉上掛著更加嚴肅的黑框眼鏡。

與其說她是個女佣,不如說更像她在BBC影集里看到的,那種經常出現在英國貴族家庭里的家庭教師。

「小姐好,我是珠喜,老太爺派我專門服侍你,以後你有什麼需要,盡避交代我就是了。」

珠喜流暢地自我介紹,鏡片後的眸透出犀利的光,很明顯地正在評估著什麼。

是在評估她吧?檢視她是否有資格擔當這個家的大小姐。春雪譏誚地尋思,唇角不著痕跡地一抿。

她還來不及說話,杜唯已替她下令。「珠喜,小姐剛下飛機,風塵僕僕,你先去浴室幫她放洗澡水,讓她好好泡個澡,放松一下。」

「是,唯少爺。」

珠喜恭敬地應聲,邁著勤快的步伐走向浴室,春雪深思地目送她,跟著轉向杜唯。「她叫你‘唯少爺’?」

「有問題嗎?」他揚眉。

她凝睇他。「我以為你只是公司的執行長,你也住在這里嗎?你跟顧家人有什麼關系?」

「我是住在這里沒錯,至于跟這家人的關系嘛……」他頓了頓,墨眸銳光一閃。「沒什麼特別的,我就只是董事長的……下屬而已。」

只是下屬而已嗎?

「可他好像特別信任你?」她有意試探。

他笑了,笑意如刀,在嘴角凌厲地劃開。「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喜歡折磨我而已。」

「折磨?」她不解。

「你很快就會懂的。」他沒解釋,眼神謎樣。「你休息吧!我們明天早上見。」

語落,他轉身離開,行走的身姿如豹,矯捷而優雅。

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喜歡折磨我而已。

為什麼?

為何那個苛刻的老人會以折磨他為樂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冤仇?

還有,既然她還有個表妹,為何老人不干脆立那個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外孫女為繼承人,反而寧願將素未謀面的她找回來?

春雪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這個家有許多耐人尋味的秘密,不是她一時半刻便能弄清楚的。

她推開落地窗,來到戶外陽台,台灣的氣候和北海道不同,才只是初春,溫度便很暖和。

她仰起臉,微眯著眸,享受拂面如水的夜風。

「春雪小姐,洗澡水放好了。」珠喜沉穩的嗓音揚起。

她回過頭,對珠喜淺淺一笑,試著表現善意。「以後不用叫我小姐了,叫我春雪就好。」

「那可不成!」珠喜推推眼鏡,眉宇蹙攏。「這個家有這個家的規矩,既然你是這個家的孫小姐,我們當下人的就得有分寸。」

意思是她們做不成朋友了。春雪嘲弄地尋思。

珠喜上下打量她。「小姐身上這套衣服很舊了,等會兒換下來,我替你拿去丟掉吧!」

「丟掉?」她一愣。

「是的。夫人替你準備了幾套衣服,都是意詩小姐以前穿過的,可能不是很合身,請你先將就著穿,明天她會帶你去采買新衣服。」

這是什麼意思?她有卑微到必須去撿別人的舊衣服穿嗎?

春雪捏握了下掌心。「我有從日本帶衣服來,等下我會整理行李……」

「老太爺吩咐,你從日本帶來的所有衣物飾品,通通要丟掉。」

「為什麼?」

「因為那些不適合這個家的品味。」珠喜答得干脆,絲毫不給她這個顧家孫小姐留面子。

不僅顧長春嫌棄她粗俗,就連這個家的佣人也看扁她?

春雪不悅地挺直背脊,刻意綻開清淺的笑容。「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會處理,請你不要擅動我的行李,還有,我不喜歡穿人穿過的舊衣服,想丟什麼衣服、穿什麼衣服,那都得由我自己來決定。」

珠喜愣住,似乎沒料到她會表現得如此強悍,遲疑兩秒,才很不甘心地開口。「可是小姐,你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老太爺會不高興……」

「他如果不高興,你就跟他說是我的決定。」春雪上前一步,直視珠喜,一字一句,清晰地自唇間吐落。「你跟他說,我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令,你是不能違抗的。懂嗎?」

珠喜聞言,倒抽口氣,即便她再遲鈍也听得出來,春雪是借此警告她不可逾矩,別妄想以下欺上。

這是個厲害的女孩,雖然年輕,但比起自小在這個家長大的意詩小姐反倒更難對付,更有種不容侵犯的氣勢。

珠喜垂下眸,收斂了對春雪的小看之心。「我知道了。」

春雪看出她的順從,無聲地冷笑,裝作漫不經心地揚嗓。「對了,剛剛怎麼沒看到我的表妹?」

「表妹?喔,你說意詩小姐啊。」珠喜解釋。「她現在不住這里,二姑爺去年在上海開了間公司,他們一家人都搬過去了,意詩小姐也在上海申請了學校,學珠寶設計。」

珠寶設計?果然是千金小姐的嗜好。

春雪沉吟,順便打探。「那杜唯呢?他不是公司執行長嗎?為什麼也住在這里?」

「唯少爺嘛,」珠喜習慣性地又推推眼鏡,目光閃爍。「因為這幾年都是唯少爺幫忙老太爺管理公司,所以老太爺才請他搬進來住吧,這樣他們商量事情會比較方便。」

是這樣嗎?春雪敏銳地听出珠喜回答前那短暫而微妙的停頓,內幕絕對沒這麼單純,只是這個女佣懂得守口如瓶而已。

看來從她嘴里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情報了。

春雪淡笑。「謝謝你。我想洗澡了,請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晚安。」珠喜識相地退下。

春雪走進浴室,室內水氣彌漫,圓形的梳妝鏡面映出一道娉婷倩影。

她靜靜望著鏡中的自己,熱氣燻著她的臉,粉頰隱隱透出一抹嫣紅。

這女人,即將成為顧家的公主,若是她的表現能令老人滿意,還能成為這龐大家業的繼承人,坐擁數不清的財富——

她,做得到嗎?

一念及此,春雪驀地捏握掌心,眼潭點亮灼灼火苗。

她一定得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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