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藥谷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盡頭,四周是陡峭的山谷圍繞,綿延幾千里,谷中的花草樹木各有所長,雖然混種在一起,卻不喧賓奪主,各有各的生長地盤,共生或獨立發展。
它們在這里存在最少上百年,雖然有花開花謝、四季榮衰的循環,可它們的根扎在土里,繁花落盡,逢春再現,一年一年的生長,長到它們的子孫都老了,被取走做藥。
遠遠望去,長得像茱萸果子的人參果紅艷得可愛,小白花中串著一粒粒紅果子,以枝葉繁盛來看,這株人參少說有五、六百年,百年人參已成精,那五百年呢?
所以才稱為靈花靈草,受天地精華都有靈性了,用在治病上藥性更佳,病情再沉癇,十之八九能痊愈。
再往近一點看,竟有一排沿著石壁而建的屋子,不與草藥爭地的蓋在山壁上頭……不,那排屋子不是蓋的,而是鑿出來的,一門一窗一屋子,全是人力雕鑿,往石壁內挖去,把它鑿成適合居住的屋子,要上下靠的是一根懸吊的繩子,來回的為藥草修剪、施肥、除草。
太驚人了,神藥谷的弟子便是邊照顧藥草田,邊利用奇特的環境鍛煉武術,以藥田的靈力來提升功力。
難怪沒人認為到藥田干活是苦差事,每三年輪流一次,爭破頭也要來,原來它們是這麼壯觀。
「好美……」美得叫她說不出足以確切形容的贊美之詞。
不無得意的天遙飛雪帶著趙鐵花飛向一棵三尺高的矮木,足尖點葉,狀似飄浮在葉片上。「這叫仙靈果,吃了會延年益壽,我大概會活很久,你就多陪我幾年吧!」
禍害遺千年,而他是禍水,肯定是長壽之人,趙鐵花頗有惡意地在心底月復誹。「咦,很甜……」帶點微酸。
「別吃果皮,有微毒,吸里面的汁液就好。」他幫她把果皮剝掉,將完整的果肉送到她唇邊。
紫紅色的仙靈果果皮雖有微毒,但曬干了泡茶喝卻能解咳去痰,化瘀消腫,所謂的毒也只會皮膚紅腫、搔
「怎麼汁甜皮有毒,這不是害人嗎?不知情的人通常連皮帶肉吃下去,誰會注意有沒有毒。」好在他及時阻止,要不她不就成了食仙靈果的受害者,沒延年益壽先招禍。
他輕笑,笑聲由胸腔中發出。「所以神藥谷的藥草不能隨意摘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毒死了,我們天遙谷的弟子每三年會派一百名弟子來看顧藥田,主要是讓他們認識藥草,以免到了外頭誤食毒草,丟了天遙宮的臉。」
不求記得全部藥草,至少要曉得大半,要不日後行走江湖,卻被人毒死,死了也活該。
「哇!這些靈花仙草很值錢吧?」肯定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幾輩子也花不完,可惜不是她的。
看她一副小財迷的樣子,天遙飛雪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啄。「無可計數,那是代代相傳,要留給下一代子孫。」
「那你的兒子一定會很有錢。」簡直是富豪。
他也很有錢,銀子堆成山。「我們的兒子。」他的孩子只會由她所出。
「……你不要提起會讓我心情沉重的事。」一想到他的「負責任」,她真的欲哭無淚,他真的要娶她嗎?
小說電視里,通常到了這個時候事情會起波折,親事會非常不順,一波接著一波的麻煩叫人疲于奔命。
而她只希望一生平安喜樂就好。
大概真是她的烏鴉嘴靈驗了,隔了十幾座山頭,仍能瞧見燃放在空中的紅色煙霧,表示宮中有事,宮主速歸。
「你沒瞧見紅色煙霧信號嗎?我們不是該趕快回去。」她想該不會是大軍圍山,天遙宮危在旦夕?
「那不重要,如果宮里的弟子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麼他們通通都該去死,我要知道的是你的意思。」小村姑也敢拿喬,他能看中她是她的榮幸,她還三番兩次想辦法拒婚。
見他一臉不說明白我就活活掐死你的神情,趙鐵花苦笑不已。「我是想十四歲提親太早了,若能再晚上兩年……」
他一哼,「你急什麼,又不是今天提親,明日便迎娶,我好歹會等你及笄以後,好讓你有時間置辦嫁妝。」
為什麼她听在耳里毫無放松的感覺,反而覺得正要步入深不見底的坑里?「那我要回家,你不能留我。」
「你家里沒人,回去了也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多寂寞,沒人相伴,夜深人消瘦,獨月無人賞。
「可是訂親後雙方不能常見面,除非有長輩在場,這是禮法。」她有小金,小金會陪她打發孤寂的日子。
她還要在家等哥哥回來,不然那個傻乎乎的少年學堂一休沐,飛奔回家卻只看見空屋一間,那神情該有多寂寥。
人與人相處久了會有感情,趙鐵花放不下她老實過頭的哥哥,她始終記得他們在最艱難的時候,哥哥有一口粥就讓她先喝,他嚼菜根也行的度過一頓,每日不忘幫她翻身,按摩她的手腳,小小的肩膀承受了他負荷不了的壓力,拚了命地要讓她活下去。
雖然她這具身體的年齡比他小,但心態上的年紀卻大他十歲,口稱兄妹她卻一直把他當弟弟照顧,希望她多努力一點就能給他安康的生活。
她要趙鐵牛過得很好很好,好到不需要她擔憂,那她才會安心的放手,給自己飛向遼闊天空的機會。
「睡都睡過了,你跟我說禮法?」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禮」字可以埋入土里,永遠封藏。
「天遙飛雪,你不要臉!」她拔起一把草扔向他,氣呼呼的嘟著嘴,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說。
而且他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真的只是睡覺,只是他老要摟著她,睡姿不良地全身貼著她毫無空隙。
天遙飛雪哈哈大笑。「小花兒,你拔的是素心草,能治狹心癥和偏癱,外頭叫價三千兩……」
「銀子?」她忽地心一痛,十分後悔跟銀子過不去。
「黃金。」神藥谷的藥草哪有便宜的,全是外頭沒有的罕見藥材,因此各方人馬都想奪取,連皇室也不例外。
趙鐵花一听心更痛了,一片葉子也不敢再踫。「你少嚇我一回會短壽三年嗎?我種三個月反季蔬菜才得銀五百六十七兩,這就已經樂得找不到北了,結果你用黃金打擊我。」
他好笑地踫踫她粉女敕面頰。「等我們成親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要用金磚砌屋,我替你上梁。」
天底下找不到比他更慷慨的夫婿。
「不食嗟來食。」她有骨氣的甩頭。
「見過一堆一堆的金山銀山嗎?」不是不食嗟來食,而是誘因不夠大,多些金光閃閃就會動搖了。
她表情掙扎地遲疑了一下。「好吧!我考慮考慮。」
志氣沒有吃飽飯重要,人要有銀子才能買糧食。
「好。」又要當神仙飛回去了,她覺得自己多了一股仙氣。
仙霧彌漫,仙樂飄飄。
趙鐵花幻想著有一些彩衣翩然的仙女列隊迎接,胡白過胸的老仙翁撫須微笑,滿天的花瓣雨灑滿一身。
可是靈山里的神仙終究是傳說,當他們剛由神藥谷飛回天遙宮,腳才一著地時,就見左右護法宮臨月、秦穩神色匆匆的迎上前,表情凝重的對著天遙飛雪一臉欲言又止。
看得出他們顧忌的是趙鐵花,似有難言之隱,而且仿佛和她有所牽連,她不好在場。
「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等我哥休沐的前一日,你一定要送我回家。」神神秘秘的,有什麼她不能听的?
不過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那是男人的事,女子只需躲在男人身後,當一朵啥事不理的菟絲花。
然而趙鐵花心口還是覺得有些堵塞,她很清楚自己不喜歡什麼事都被蒙在鼓里,眾人皆醒唯她醉,那種感覺不太愉快。
「好,記得把人參雞湯喝了,加了血蛤和人面果。」都是補血滋陰、養氣理肝的好東西。
又喝湯,他真要把她養成一頭豬呀!
百般無奈的趙鐵花一臉抑郁的在香梔、蔓草的陪伴下,步履微沉的回到天遙飛雪的居處,她想著接下來數日而另一邊的天遙飛雪則大步走入正堂,如玉面貌依舊美得驚人,他沒個正形的斜倚著軟榻,端起茶盅喝了口雲頂香霧茶。
「說吧!是什麼事讓你們拿捏不定,非要把興致正高的本宮請回來?小花兒不好哄,她才有點軟化……」他的意思是若無攸關天遙宮存亡的大事,他們那身「皮衣」就繃緊些。
听到「興致正高」,秦穩和宮臨月明顯瞳仁一縮,即使是宮王身邊最親近的左右手,真讓天遙飛雪與美貌不符的躁脾氣發作起來,他可是凶暴的六親不認,管你是親爹或親娘。
「主子,宮里派人過來。」皇上太閑了,不管民生大事卻老愛插手江湖人的事。
他一听,如畫眉頭一蹙,「來的是誰?」
「七皇子。」
「怎麼又是他,皇家的內斗沒讓他挪不開手?」看來他還是太仁慈了,沒人把他當一回事。
「他最近備受皇上寵愛,有可能是太子人選。」五皇子東方朔的風頭被他壓過去,朝中大臣開始站隊。
天遙宮雖隱居在世外桃源,與世隔絕,外人未經允許不得擅入天遙山,天遙宮的徒眾也鮮少離宮,但事實上留在宮里的全是精英中的精英,平日習武,緊急時護宮。
而他們散出各地的門下弟子卻有近萬,分布在各個角落、各種行業,形成蜘蛛網一般牢不可破的情報網,收集各路不為人知的小道消息和個人隱私,再傳回天遙宮。
所以天遙飛雪即使不入紅塵也能知曉天下事,每一門每一派的動靜他都掌握在手中,包括宮中也有他的內應。
他不插手朝廷事,所以朝廷也別來惹他,各安一隅,若是朝廷越界了,他也不介意改朝換代,扶個人上去披龍袍。
「他又來求藥?」誰中毒了,還是皇上犯了天下帝王都會犯的毛病,想求金丹壽與天齊?
這些沒腦的傻子,盡想些邪門歪道,要成仙就去修道,看其悟性能不能飛仙,求他無用。
「不是,他帶著聖旨來,也許是主子救妃有功,有賞賜下來。」宮臨月是這般猜測,但他想不可能這麼簡單,和七皇子有關都絕非小事,否則他不會親自前來。
天遙飛雪黑瞳一閃,「本宮還缺他一份賞賜?」
這是羞辱,如果皇上敢賞。
他,天遙飛雪不是大景朝皇帝的臣子,皇上休想使喚他,他們江湖人從不與朝政扯上關系,自有他們依循的法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
「主子要見他嗎?」好歹是代表朝廷而來,把人晾在山腳下是給皇室打臉,給自己樹敵。
他思忖了一下,「就讓他上來,只許帶四名隨從。」
天遙宮可不是杭州西湖,人人都能隨意來去。
「是。」一個時辰後,神狽的東方凌同他一臉慘白的隨從入了天遙宮,幾人抄的是「近路」,難免「路上顛簸」。
「天……天遙表哥,你的待客態度有待改善。」他堂堂一名皇子竟被拎著後領貼地而行,天遙宮的做法太狂妄了。
他冷然揚眉。「我請你來了嗎?還有,別喊我天遙表哥,我們沒這層親,少來攀關系。」
「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隨從之一為主子發聲,自以為忠君護主。
「宮臨月,你瘸了嗎?」還要他開口?
怎麼每回當勾魂使者的都是他,其實秦穩那張閻王臉比他更適合殺人。
誰也沒見著宮臨月是如何出手,只見一顆黑色頭顱高高飛起,他落地時還因痛輕呼一聲,眼神狐疑地看著還往前走了兩步的身軀,心想他的頭怎麼不在頸子上面,人沒頭還能活嗎?
「砰」地,少了腦袋的身體倒下,正面朝人看的頭顱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到死都未曾闔上。
「天……宮主,隨從不懂事又何必因他動氣,本皇子自會處置,無須宮主你費神。」東方凌的眼中有驚有懼,但也有皇室相爭的凶殘,他只看了一眼身首分家的隨從便移開視線。
自從上一次和天遙飛雪交手後,他對其性格有些了解,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凡事以自我為主,任意妄為,不講禮法,只有他說了算,別人休想在他的地盤上作威作福。
硬踫硬對天遙飛雪不管用,他只會用武力報復,誰敢觸他的逆鱗,沒有二話只有一種下場——死。
他不在乎死多少人,誰死誰活與他無關,他活在無敵的張狂中,任誰也動不了他分毫。
「廢話少說,你來干什麼?要求藥,搬銀子來,別給我念什麼繁文縟節的天恩厚惠,我可沒拿過你們大景皇帝一絲恩惠。」反過來他還造福了大景朝,使百姓安居樂業,民生富裕,四境無烽火。
正要拿起聖旨一念的東方凌面上一僵,表情微陰。「你不耐煩听,我也就不照本宣科的念,聖旨的內容是蕭貴妃鳳體大愈,皇上甚為喜悅,故而賜婚華容公主,賜公主府,擇日完婚……」
天遙飛雪如玉素手一抬,止了他未竟之語,神色慵懶的看向宮臨月。「他說的話本宮不太听得懂。」
「稟主子,聖旨的意思是賜婚。」宮臨月的聲音听起來很興奮,有些幸災樂禍,但不知是針對天遙飛雪或東方凌,他覺得有人要遭殃了,他正好有空看熱鬧兼敲鑼打鼓。
「賜誰的婚?」天遙飛雪的語氣多了狠厲。
「主子你和華容公主。」可憐的華容公主,美人注定命運多舛。
他冷誚道︰「大景皇帝太努力播種了嗎?龍子鳳女生多了銷不出去,打算讓本宮拾破爛?」
听到自己疼愛的皇妹被以破爛形容,任誰都會不痛快,東方凌的臉色一沉。「皇妹就等在天遙山山下,她乃我朝第一公主,容色為京城之最,美若天仙……」
「在我面前說美若天仙?」太妄自尊大了。
看著天遙飛雪那張宛若天人的仙姿美色,東方凌說不出華容公主艷冠天下這句話,誰讓他比女人更美。「父皇的意思不得違抗,君無戲言,你準備準備,進京好迎娶公主。」
「皇家的女兒果然嫁不出去,養得太嬌了,大景皇帝急了,到處捉人頭點婿,把累贅送走。」
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也算氣數將終,皇位坐久了覺得硌骨頭,想往皇陵躺一躺。
「華容公主貌美人賢慧,為人謙遜恭良,堪為冢婦,于你並無壞處,是男人都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若是娶了我皇妹,我許你一字並肩王,只在我之下。」超品親王。
東方凌以高位為誘,助其一飛凌霄。
「什麼骯髒貨色都往本宮倒,當我天遙山專收廢物嗎?想登上那個位置自個兒努力去,恕不奉陪,我只允諾不幫你的對手。」東方家自相殘殺去,勝者為王,榮登九五。
否則讓他出手,皇家子嗣一個不留,看這天下誰來坐!
「賜婚……」他不能不當一回事,皇命難違。'
天遙飛雪笑得極媚的一揚袖,東方凌手中的聖旨月兌手而出,無火自燃地在空中化成散落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