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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樓台我的月 第3章(2)

突然——

他靠近臀部的腰俞穴一沉,驚得上身大震。

她、她她竟爬上羅漢榻,一往他腰俞處落坐!

「干什麼……你、你還想使什麼招?你、你……」長得就是姑娘家模樣,怎麼行事盡帶匪氣?連帶被她害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他,苗家「鳳寶莊」的家主大爺,在商場打滾都不知滾過多少年,說話竟打起哆嗦!

像話嗎?像話嗎?!

豈料,更不像話的在後頭,她跨坐在他腰臀間,趁他勉強撐起上身時,將她兩只胳臂分別從他腋下穿過,繞上肩頭後,十指在他頸後交扣緊握。

他被她箍住。

「朱潤月,你放開……」口氣既恨又惱。

「朱家醫術講究‘骨正筋柔,氣血自流’,哮喘易使胸與背的肌筋縮起,我爹常說,筋縮則亡,筋柔則康,苗大爺,我試著替你整整。」

「不必你……啊啊——」他不自覺痛喊,因她驟然出手。

這樣……不對,但,好像又太對、太對……原來那個痛點一直都在嗎?藏在他體內深處,他從未正視,直到此刻被她扣住,又扳又頂又扭,才清楚感覺到那幾束肌筋糾結得有多嚴重。

縮起的筋理被一次次扯直,他骨節發出如炒爆豆的聲響,那感覺之酸之軟之疼痛,當真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他能忍,沒事,他很能忍。

這個姓朱的算是徹底得罪他了。

待他忍過這一波,他定然要她……要她也嘗嘗他的手段!

他非讓她明白不可,不是只有她有手段,若他真耍起手段,絕對較她毒辣百倍、千倍、萬倍!

苗大爺內心信誓旦旦,費著勁兒想撐過難關,卻不知當自家的老僕和小廝再次听聞他淒慘叫聲闖進時,他正被整出一個極怪的姿勢,而目中早已克制不住地流出兩行男兒淚來……

苗淬元雙目陡然睜開,目珠一轉,人倏地彈坐起來。

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擺設,他人在「鳳寶莊」,這里是他的「鳳翔東院」。

「爺,您終于醒了呀!」端著盆冒白煙的熱水進到內寢的慶來,一見榻上僵坐的人時,眼眶都泛紅了。

先將熱水放上盆架,再絞了條熱燙燙的巾子遞上,慶來便開始嘰哩呱啦說個沒完——

「您睡了整整一天半,還小小打呼呢,以前從不曾這樣,老爺挺擔心的,已過來探看過兩回,但太老太爺、夫人和萌三爺那兒都瞞著沒說。」頓了頓。「英二爺跟寒春緒的人馬接頭,眼下還沒回‘鳳寶莊’,但二爺派人回來知會,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要您不用掛懷。」

下意識接過熱巾子,苗淬元拭目淨臉再反覆擦著手……黃幫湖匪的余孽交由二弟接手,他沒什麼好操心,但左胸之所以放縱不靜,是因為——皆因為——

苗大爺,我把全套做完,會讓你很舒服很舒服的……

不出聲就表示願意了……苗大爺,我來替你整整……

他徹底被整了!

整得一向淺眠的他熟睡不起,怎麼被人從舫船上扛回莊子里竟都不知!

丟開巾子,他清亮瞳底染了惡華,思緒轉得飛快。

「老金呢?」

「嗄?喔……金伯跟我輪流看著爺,他剛下去休息,應該在灶房用飯吧。」拾回巾子浸熱水再揉,慶來老成地嘆氣。「爺,不興這麼嚇人啊,小的這回嚇得險些尿褲子,您身上有事,怎麼也得先提點提點,不能這麼天外飛來一招,打得小的三魂都快少了七魄,當時實在死馬當活馬醫了……嗅?爺,您哪兒去?!呃……走那麼急成嗎?爺啊,您頭不暈、氣不喘嗎?真沒事嗎?」

苗大爺想,貼身伺候的老僕與姓朱的相熟,既是如此,他順藤模瓜,怎麼也能模出那姑娘來路何方。

這帳要想兩清不容易,但即便算不清,他去尋尋對方晦氣,那也挺樂。

午時已過,估計苗家僕婢們已輪流用過飯,當他一陣風般撲進灶房後院時,老僕兩腳開開蹲在天井邊,正手捧大碗吃著灶房替他留下的飯菜。

「大爺醒啦!」老僕驚喜叫出,嘴里的大口米飯還不及吞下。

他單刀直入,問老僕朱家醫館位在何處,一向忠心耿耿、赤誠可表天地的老僕竟東拉西扯,沒一句答在點子上——

「朱大夫祖上听說是軍中大夫,還連著好幾代,他年輕時候好像也在軍營中生過堂,所以對外傷止血、正骨針炙之術很是能耐他們從北方過來的,說是南邊暖和些,朱大夫舉家遷移應該是為了他家夫人,听說身子骨弱,得仔細將養……」

他直接截斷老僕的話,將問題再次重中——

朱家醫館、究竟、在何處?!

「大爺啊,您瞧您,您自個兒瞧瞧,神清氣爽不是嗎?咱是前陣子不小心崴了腳,上朱大夫那兒松筋整骨,才跟他熟稔起來,倒不知他家閨女盡得他真傳,先前真是小看潤月姑娘了,她說大爺睡得那麼沉,是氣沖病灶之因,人家姑娘真把力氣

全使上,也不是故意將爺整到哭,您、您不能沖上門發火呀……」

整到……哭!

腦中一團渾沌瞬間被劈開,姑娘壓在他背上為所欲為的事兒,全數回籠。

他被整哭。

她,把他弄到哭了……

「老金!朱家醫館、究竟'到底、在哪里?!」

他額上青筋暴起,額角抽跳,牙關咬得似磨刀霍霍。

撐到最後,老金到底撐不過他這當主子的執拗脾性,頗無奈地為他指路。

真的是指路,沒錯。

不需乘車或騎馬,只消往他「鳳翔東院」後院那扇木門步出,沿著小徑走走走,上坡再下坡,來到湖邊再沿著邊上土道走走走,那條維持尚好的私有土道自會將他帶到苗家「鳳寶莊」的廣院。

便院四合,有好幾間房,中間是大大的庭院,院中打著一口井。

這兒是苗家以往給底下大小避事們的住處,但後來不少管事都成親生子,攢了點錢便往外頭置產,廣院里的人越來越少,後來苗家干脆以銀兩補貼,讓管事們自個兒在城里賃屋。

「是大爺您的主意啊,說廣院與其放養蚊子,還不如賃出去,有人住才有活氣,要不整座大院子死氣沉沉,再空著不管,不鬧鬼都要鬧鬼。

「爺,咱跟您提過的,說有一戶瞧起來挺好的朱姓人家要租,只是賃屋費給不了太高,您說我瞧著順眼就好,租金不是要緊事,要緊的是別讓廣院頹了,人氣等同活水,活水才聚得了財氣,您說的不是?」

老僕說得無辜,他當爺的還真不能怪誰。

只是當初將出賃廣院一事交給老金去辦,萬萬沒料及,朱家醫館就在這「燈下黑」的位置,他苦惱上何處尋人,卻不知離得這般近。不僅是近,更在他苗家「鳳寶莊」地盤上……嘿嘿,換言之,在他五指山內。

哼,這會兒看那姑娘往哪兒跑?!

得知方位所在,苗淬元倒慢條斯理起來,眨眼間又變回那個從容不迫、智珠在握的苗家大爺。

浴洗過後,他先去書房拜見父親,讓長輩安心,亦把誘捕「太湖黃幫」的過程挑重點說過,父子倆針對時勢和生意上的事又談了好半晌。

之後他返回「鳳翔東院」,吃了盅慶來備上的十青素粥,再配著香茶品嘗了兩塊棗泥核桃糕……走!身心舒暢了,很適合上廣院找碴!

不讓小廝跟隨,他獨自出了東院後門,一派悠閑地朝目的地邁進。

經過大湖邊上時,不遠處的坡岸長滿不知名的小花,白的、黃的、紅的、紫的,在春里綻成小小一片花海,一年輕男子與他年歲相仿,身邊跟著一名紫衫女子,他們並肩徐行,走在湖邊微濕的土道上。

年輕男子看那女子的眼神是親昵的、帶點緊繃的,仿佛近人情怯,仿佛欲言又止,倒是紫衣女子一直輕垂頸項,教人辨不出表情。

春日情長啊春日情長……苗淬元心情頗好地嘆了聲,轉身走上苗家開通的私有土道,廣院已在眼前。

然,廣院不叫廣院,廣院有了新名,大門上高懸的木匾刻著四個字——

崇華醫館。

不難听。

他俊眉略挑,暗暗頷首,舉步踏進這四合大院。

當初苗家建造廣院,除廂房獨立,余下的廳堂、灶房和庭院皆作共用,因此建得較一般地方寬敞,尤其是一進門的中央庭院,造得相當開闊,可提供多種用途。

只是苗淬元盡避曉得,甫入眼的場景仍教他身形一頓,忽生出一種……「唔,這庭院似乎還是小了點」的荒唐錯覺。

這里大致可分成三區。

靠門邊這兒的第一區擺著好幾張曬藥架,各色生藥攤在圓篩上,一篩一篩排列架上,但他此時嗅到的濃濃藥味,相信絕非來自那二、三十篩的生藥,而是位在另一邊的第二區發出的氣味,那里有成排的小爐火,上頭十幾個小藥甕正在煎藥,而一旁大鑊里正在熬煮黑乎乎的藥膏。

煎藥、制膏皆有小僮顧守,那幾個孩子的手段瞧起來不像生手,且都系著同款腰帶,腰下垂著拭布,應是醫館里的小學徒。

再往里邊去可視作第三區,十余位大叔大嬸、大爹大娘正跟隨一名黃衫姑娘扭腰擺臀,就見那姑娘兩手叉腰,兩腳與肩齊寬,上身盡量定住,下半身則扭得像在畫大圈。

找到了!

他冷笑,十指暗暗攥緊,喉結上下滾顫,他下意識吞咽唾沫,沒察覺這莫名其妙的口中生津是為哪樁。

庭院里算是亂中有序,眾人忙著、動著,一時間沒誰留意到他。

待他鎖住目標正要舉步踏去,那姑娘接下來做的事,令他輕松寫意的步伐又是一頓,清俊斯文的面皮跟著抽搐……

「來,大伙兒跟著做,這是最簡單卻也最立竿見影的松筋法,就像這樣蹲下來一會兒。」朱潤月脆聲道,與肩同寬的兩腳一蹲下,跟蹲茅坑沒兩樣。她接著笑道︰「我爹說,這叫‘出恭松筋式’,上茅房蹲坑如同鍛鏈身體,這姿勢最自然。」

一名模樣稱得上有幾分書卷氣,但面龐黝黑的大叔邊蹲邊笑嚷。「拉屎就拉屎,什麼‘出恭’啊?朱大夫比我還愛咬文嚼字呢!」

年過半百的大娘隨即道︰「李半仙啊,你可別小瞧朱大夫這松筋正骨的法子,好用得很啊,我這腰疼腿麻的癥狀就是這麼漸漸治好的,用不著喝那苦死人的藥汁,更省下看大夫的診金,多美!」

被稱作「李半仙」的黝臉大叔忙道︰「豈敢啊!這不就收了我那‘鐵口直斷’的算命攤子,來朱大夫這兒學松筋嘛,不敢小瞧、不敢小瞧!」

朱潤月清潤笑音再次蕩開,輕易挽住所有目光——

「挺好,大家做得好,慢慢下蹲到底,別太勉強,別操之過急,等蹲好了,可雙手圈腿、埋頭于膝,這‘娃兒抱’的姿態就跟人在娘胎里是一樣的,能讓咱們拉開頸肩、胸背、腰與椎,直到小腿肚上的筋理,對氣血行走十分有利。」

濃郁藥香在鼻下浮動,鑽進鼻間、胸肺之內。

四周聲響在耳畔跳躍,輕擊耳鼓、傳入腦門。

苗淬元思緒有片刻凝結,動不了,腦子鈍鈍的,不好使。

有人來到他身側後方,他渾然不知,直到那人輕和笑問——

「你一進來就盯著那姑娘看,看得兩眼發直,既是心里喜歡,要不要上前跟那姑娘說說話?」

內心大震,他倏地側目看去。

一名生得小盎泰的嬌小美婦正沖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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