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醫女榮華歸 第四章 雪夜的溫暖(1)

雖然阻止張水薇揪著秦夫人的案子不放,趙平瀾卻指示李炎赫暗中調查此事,三日後,李炎赫就送來消息了。

「秦府果然如張大夫所言,秦老爺前年納了一個小妾媛娘,是應州城最大妓館彩顏館的樂妓,賣藝不賣身。媛娘容貌並非絕艷,但是很有手段,更是一個很有生意頭腦的女子,這也是秦老爺寵愛她的主要原因,秦老爺還當著眾人面前感慨已經有正妻了,要不,他的正妻非她莫屬。」李炎赫說道。

趙平瀾冷冷一笑。「這不是暗示說,正妻若死了,就會將小妾扶正嗎?」即使秦夫人的死並非秦老爺出手設計,也是他促成的。

「秦夫人去年生下兒子,身子大受虧損,大夫都說活不了多久,府里的丫鬟婆子擔心媛娘被扶正,紛紛投靠媛娘,沒想到後來秦夫人接受張大夫的醫治,不但活下來了,而且身子越來越好。」

「可想而知,她會有多麼不甘心,眼看就要扶正了。」

「在那之後,媛娘更是積極的在府里收買人心,秦老爺甚至以秦夫人要照顧孩子為由,讓秦夫人交出一半的管家權。」

趙平瀾微蹙著眉。「秦老爺這是寵妾滅妻,難道不怕遭人非議?」

「商人不在意這種名聲。」李炎赫答道。

趙平瀾與張水薇看法不同,他覺得媛娘行凶的可能性更高,而秦老爺不過是睜一眼閉一眼放任她殺害正妻,可是,他想不明白。「若是媛娘設計害死秦夫人,為何要兜上一大圈?弄死了好幾個妓人,若是她在其中不小心露了餡,她對秦夫人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郎先生認為幾個妓人的死與秦夫人無關,不過是巧妙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這麼說,殺害妓人另有原因,是嗎?」

李炎赫點頭道︰「我們發現媛娘與幾位妓人相識,且媛娘有一間胭脂水粉的鋪子,專門供應應州城的妓人。」

趙平瀾略一思忖。「這其中有利益之爭?」

「這一點還查不出來,可是郎先生認為,這幾個妓人皆是妓館的花魁,她們肯定給媛娘帶來不少生意,媛娘總要給她們一些好處。」

「媛娘應該不甘心吧,即使沒有她們,妓館的生意對她來說還是如囊中物。」

「郎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認為她們很可能因為利益起了沖突,且秦老爺曾經是這幾個妓人的入幕之賓,彼此更容易生出嫌隙。」

趙平瀾忍不住露出厭惡之色。「這樣的豬腦子如何成為大商賈?」

李炎赫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立刻招來一個白眼,他趕緊用雙手捂住嘴巴,一雙眼楮卻無辜的對著趙平瀾眨了又眨。京中權貴人人皆知成國公世子爺不踫青樓女子,與其說是嫌棄她們卑賤,還不如說他無法忍受跟一群蠢蛋睡同一個女人,即使這些人身分尊貴,可是在他看來,搶著睡一個有銀子就沒有羞恥的女人根本不長腦子,這不就是豬嗎?

趙平瀾意識到自個兒太激動了,緩了一口氣,問︰「除此之外,還查到什麼?」

李炎赫神色一正,嚴肅道︰「秦老爺與陳閣老有關。」

「陳閣老……太子一派?」趙平瀾輕輕挑起眉。

「正是,郎先生懷疑劉刺史已經查到此案牽涉到秦老爺和媛娘,可是忌憚秦老爺身後的陳閣老,因此才會壓下來。」

趙平瀾模著手上的簫,似乎在考慮什麼,一時拿不定主意,李炎赫不由得想起郎先生的提醒,主子很可能為了張大夫插手此事,可是主子如今萬不能引人注意。

「主子,郎先生以為不要插手此事比較妥當。」

「郎先生擔心會讓人察覺到我在此地嗎?」

「雖然皇上派來追捕的人只跟著主子到了山城縣,可是山城縣離宜縣太近了,宜縣若鬧出事情,難保不會讓人想到主子身上。」李炎赫勸道。

「不要讓人注意到宜縣不就好了嗎?譬如,可以透過姜家將此案悄悄在江南士子之間傳開來。」

李炎赫不得不說郎先生真是厲害,已經猜到主子會如何采取行動。「張大夫介入此案過深,只要此案鬧大了,張大夫的名字勢必被提起,宜縣就不可能不被注意。」

是啊,她對此案一直非常關心,即使藉著姜家操縱此事,也免不了她暗中提供協助的嫌疑人。

「主子別急,總會有機會整治秦老爺和媛娘,別忘了,秦老爺可是應州城最大商賈,還怕沒有人等著落井下石嗎?」見趙平瀾皺眉,李炎赫又勸道。

這倒是,他只要對付得了皇上,還怕整治不了一個商賈嗎?只是,這幾日他看張水薇經常失神,想必一直惦記著這個案子,他覺得很心疼……為何她會如此在意這個案子?過去她究竟發生什麼事?

「炎赫,張家……算了。」雖然炎赫提過在此打探消息不易,但是以郎先生的謹慎,為了確保他住在此地很安全,無論如何都會想方設法查清楚張家的底細。沒有接到他的命令,郎先生絕不會主動告知張家的事,而他總覺得不應該過問張家的事,既然不能坦誠相待,他有何資格探人隱私?

李炎赫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糾纏不放,「主子還有事嗎?」

「齊妃的事有消息了嗎?」

「還沒,一有消息傳過來,我會立刻過來見主子。」

「不必,按著我們的約定,何時該來就何時來。」

李炎赫點了點頭,行禮告辭,轉身融入夜色當中。

半晌,趙平瀾邁開腳步穿過竹林,來到張水薇居住的院子外面。這幾日睡前來看她一眼,已經成為他的習慣,雖然知道自個兒不應該過于關心她,可是,就是放心不下……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成了他每日一定要叨念的人,不見,總覺得心兒空空的,見了,就是皺眉,也是實實在在。

時間久了,張水薇就會忘了秦夫人的事,趙平瀾相信隱瞞調查得來的消息對張水薇最好,可是,又覺得實言相告也許更能幫助她認清楚現實,反而不會糾結此事……這真是左右為難。

念頭一轉,他已經不知不覺走進張水薇的院子並來到房門外,可是正要舉起手敲門,就听到聲音響起,他連忙退到旁邊的陰影處。

「三哥哥,求求你,又不是教你翻牆潛入秦府,你就不能幫個忙嗎?」張水薇的聲音听起來很疲憊,原就略帶沙啞的聲音更顯得粗啞了。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事我們不能插手。」張柏斌快要抓狂了。

「我知道,秦夫人的死不單單只是自盡或被殺,而是關系到幾位妓人,這幾位妓人又關系到不少權貴,因此我們不宜介入此事,所以,我只是讓你找人將這個案子在江南士子之間傳開來,讓那些江南士子鬧到皇上那兒。」這幾日冷靜下來,她想了很多,也知道一味的橫沖直撞簡直愚不可及,可是,如何才能達到目的又不會危及自己呢?她想起趙遠所言,若是引起江南士子注意,必會驚動皇上,而刑部也就不得不介入了,這不正是她能做的事嗎?

張柏斌真想臭罵某人一頓,若非他多事提點,這個丫頭怎會生出這種餿主意?

「你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為這事查不到我頭上嗎?」

略微一頓,張水薇遲疑的問︰「三哥哥沒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此案傳出去?」

「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

「真的沒有法子嗎?」

「沒有!」

張水薇很委屈的扁嘴。「你想都沒想。」

嘆了一口氣,張柏斌忍不住舉起右手輕敲她的額頭。「傻妞妞,此案仵作唯獨你獨排眾議,即使不是你出手,你也難以撇清關系。」

趙平瀾聞言唇角一翹。還以為張家三少爺性子直率,行事考慮必定粗枝大葉,事實不然,他看得很透徹……看樣子,張家的來頭不簡單。

張水薇實在不明白。「這是為何?」

「無論是姜家,或者應州城老百姓,他們皆知秦夫人死于懸梁,這是應州仵作和你驗尸得到的結果,至于你剖尸過程的猜疑,除了劉刺史他們,就只有你知道,此時傳出秦夫人的死有疑慮,不是你,難道是急于壓下此案的劉刺史他們嗎?若說姜家有點本事,還能試著策動他們去鬧,可姜家只是一般商賈,就是秦家都斗不過,更別提那些當官的。其實,姜家第一時間願意跳出來維護秦夫人,已經不容易了。」

張水薇仿佛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再也說不出話了。

張柏斌見了心都疼了,聲音變得輕柔綿軟。「妞妞,我明白你的心情,看到秦夫人,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你不願意她死了還要遭人污蔑,為人背上罪名,可是你也知道,人生在世,往往不是你願不願意,而是你爭得過還是爭不過。」

趙平瀾眼神一沉。看到秦夫人,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原來如此,三年前她差一點中毒身亡是遭到枕邊人陷害……是誰?為何對她如此殘酷狠毒?難怪她不過二十,卻不願意再嫁人,有此遭遇她豈敢相信還會有良人嗎?

餅了一會兒,張水薇悶悶的道︰「我知道爭不過權力,但我想爭過自己的心。」

「傻妞妞,人啊,不可能爭過自己的心。」

趙平瀾會心一笑。是啊,人不可能爭過自己的心,因為人心擺月兌不了貪念,滿足一個,會再生出另外一個……九五至尊的皇上明明後宮佳麗無數,卻搶奪臣子之妻,這還不是因為內心的貪念。

「三哥哥,我真的什麼都不能做嗎?」過去,她總是在認命,甚至被喂毒的那一刻,她都認命了,死就死吧,何必苦苦掙扎?可是,上蒼讓她活下來了。習醫之後她不再認命,努力搶救一個又一個生命,漸漸忘了有些時候不是不想認命,你就可以不認命。

「連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都不能事事順心而為,你為何如此執拗?」

張水薇不發一語緊抿著嘴,瞅著他。

「你看我也沒用,這事我們都不能插手。」

張水薇還是不退縮,接著喵喵喵的聲音響起,小小繞著張柏斌腳邊打轉,不時朝他撲上去,可惜體力懸殊,撲上去立刻滾下來,看起來十分可憐。

「你這個小家伙湊什麼熱鬧!」張柏斌氣得想一腳踹過去,可是小家伙實在太瘦弱了,不小心一腳踹死它,妞妞可能一年不跟他說話……這個時候他真是恨死趙遠,簡直是個禍害,一雙眼楮會勾人魂魄外,還會耍手段討女人歡心。

「連小小都在抗議三哥哥了。」張水薇指了指小小。

「這個小家伙懂個屁啊!」張柏斌已經失控的吼了起來,而小小好像為了證明它懂,一直喵喵喵的繞著他打轉。

若不是他們正在對峙狀態,張水薇一定會笑出來。

張柏斌沒辦法跟一只貓溝通,只好對著害他如此狼狽的罪魁禍首發飆。「張水薇,你真的被寵壞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要命了!」

張水薇……趙平瀾無聲的念了一遍又一遍,終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張水薇卻露出幸福的笑容,撒嬌道︰「是,你們都很寵我,你就幫幫忙吧。」

「你的法子行不通。」

「你若能想到其他法子,我絕對沒意見。」

張柏斌皺著眉頭想了想,終于退了一步。「這事等爹回來再商量。」

「等爹回來?」

「你知道我可以上戰場奮勇殺敵,但是當軍師不成,這事大哥一定可以想到更周全的法子。」張柏斌自認擔不起責任。

張水薇懷疑他在玩拖延戰術,可是三個哥哥,大哥哥聰明睿智,二哥哥溫和內斂,三哥哥一身蠻力,可想而知,唯一不動腦子就是三哥哥,再簡單的事也會被他搞得亂七八糟,他絕對不會耍心眼。

「這案子牽連甚廣,不是說翻案就能翻案,最重要的是抓準時機。你要有點耐性,過些日子,秦家那邊必然松懈下來,想從秦家口中敲出有用的東西就容易多了,再說了,此事稍稍平靜後,人家不會再盯著你,你就不難與此事撇清關系。」

無論三哥哥是不是真的認為如此,三哥哥已經松口了,她也不能說什麼。

從離開勤國公府至今,張水薇不曾掉過一滴眼淚,不是她有多堅強,而是不願意自己更狼狽可悲。後來放下仇恨,投入習醫,過去在她心中淡化成一抹痕跡,她更是不曾流下眼淚,可是今夜,她卻不可自抑的痛哭失聲,淚濕衣襟,不只是因著秦夫人死了還要被污蔑,更因著她曾經受過的傷害。

她已經有些日子不再作噩夢——毒藥從口中進到喉嚨,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燒滅,好痛,可是她連叫的權利都沒有,因為一叫出聲,他們就要當著她的面殺了伊冬……今夜,那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再一次回到夢中,驚醒過來後,她只能放聲痛哭,哭到她覺得自個兒快呼吸不過來。

師傅總是忿忿不平的說,這個時代對女人太不公平了,男人有錢沒錢都愛納妾,妻子不許就是不能容人,一個嫉妒的罪名就犯了七出之罪,這真是笑話,憑什麼女人應該死守著一個男人,而男人卻可以同時擁有許多女人?乍听這種言論,她簡直瞠目結舌,可是細細品味,不就是如此嗎?

此時蕭聲幽幽穿越黑夜而來,像一道溫暖的風,將寒冷騸散。

淚水漸漸止住,張水薇靜靜聆听,過了會兒,忍不住下了床,披上斗篷,打開房門走入夜色當中。

她一路來到竹林,簫聲越來越近,可是她一到草藥園,簫聲就停住了,隨後一道身影從屋頂飄然而下。

「我听見簫聲。」張水薇突然意識到自個兒太過唐突,這兒雖然是她的草藥園,可是如今他暫住在此,她夜里跑來這兒總是不妥。

「我打擾到小姐了嗎?」趙平瀾只是因為听見她的哭聲心疼不忍,忍不住想以簫聲相陪,沒想到會將她引來這兒。

「沒有,我還沒安置,你呢?怎麼也還沒安置?」

「肚子餓了,睡不著。」

「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趙平瀾只是隨口找個理由搪塞,沒想到她會當真,還要為他下廚,不由得一怔。她總是一次又一次教他驚訝不已,不顧一切救他,為一個毫無關系的人費盡心思,這會兒還要為他這個「護衛」下廚……為何曾經遭受枕邊人殘酷對待,她仍然可以保有如此單純善良的心?

「怎能讓小姐為我下廚?」

「我也餓了。」

「小姐真的肚子餓了嗎?」

「真的,還好伊冬是個嘴饞的,尤其天冷,總想喝點熱騰騰的湯再睡,因此她習慣事先準備好雞湯和配料,不過,應該沒有現成的面條,若不為難,就請你出點力。」

「小姐若是讓我站在一旁看著,我反而過意不去。」

「我們走吧。」張水薇轉身往回走,重新回到她的院落。

莊子上只有她的院落設了小廚房,姑娘家嘛,難免會進廚房琢磨吃食,尤其伊冬喜歡做糕點,隔著幾日總要進廚房大展身手,每當發現新花樣或者有什麼想法,更是賴在廚房不肯出來,父親索性給她弄了一個小廚房。

趙平瀾跟著張水薇進了小廚房,果然如張水薇所言,伊冬備了雞湯和配料。

「我來生火,你來揉面。」張水薇相信他一定沒進過廚房。

「我知道如何生火。」雖然一出生就是貴公子,趙平瀾卻也是出過遠門,知道如何在野地求生,生火這種小事當然難不倒他。

張水薇索性在一旁擔任指揮的工作,看著他生火,再指示他揉面。

「你吃過刀削面嗎?」

「刀削面?」

「顧名思義,刀削出來的面,自然不同于一般面條,是長長薄薄的面片。」

「這樣的面吃起來是什麼樣的滋味?」

張水薇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嗎?」

趙平瀾也不急,按著她的指示抻面,待硬硬的面團被壓成半圓狀,她終于叫他暫停退到一旁,由她做接下來的工作。

趙平瀾看著張水薇做刀削面,見她目光認真而專注,唇角不由得上揚,無論做什麼,她就是這麼一心一意,而這樣的她很美,說不出的動人!

刀削面好了,趙平瀾和張水薇各分得一碗,不過是一大一小,兩人在廚房找了地方坐下,吃著白白的面片,喝著香濃的雞湯。

「這刀削面不似一般軟軟的面條,吃起來特別有勁道。」

「這是師傅最愛吃的面。」一想到花樣百出的華神醫,張水薇笑得特別開心。「師傅也是個嘴饞的,常常在吃食上有一些奇特的想法,不過,她從來不動手,只會在一旁指使我們,有時候沒有人听得懂她說什麼,她會氣得跳腳,還好伊冬在這方面跟她合得來,領悟力又強,總是可以將她想要的吃食做出來。」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