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藍定毅再也沒來找過她。
她恢復了之前的單身生活,但現在的她有了孩子,所以她每天下班之後都準時回家,不再泡吧也不應酬,利用空閑的時間學習一些母嬰知識。
最近她去報名了一個教導新手媽媽的課程,學到了許多她聞所未聞的知識,更在導師的指導之下,嘗試做一些輕松的運動,盡力讓自己的身體維持在最好狀態。
為了讓肚子里的孩子得到充足的養分,她在網上找資料,學了幾道對母體和孩子有補益的菜色,並且盡量在家里做菜,免得攝取外面食物中含有過多色素和味精的料理。
撇開煩惱的思緒之後,她發現當她把注意力放在月復中孩子身上,她的日子過得充實且自在。
唯一煩人的是公司里的同事察覺到她性子上的轉變之後,私底下議論紛紛。艾薇還支支吾吾地問她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刺激,所以終日把自己關在家里,連公司同事邀約出去喝酒輕松一下都不出席。
她想她還是應該及早公布自己懷孕的事情。一來,下屬們私底下的議論讓她覺得困擾,二來,她休產假的時候公司總得有人接替,現在安排得來再好不過了。
所以,她在每個月一次的例行會議結束時,向公司里的同事宣布她已懷孕十四周的消息。
可想而知大家當時的表情有多驚詫,大家心中可能都存在同一個疑問,但礙于她是老板,大家都努力地把疑問往肚里咽去,听著她吩咐每個人接下來需要接手做的事項。
接下來她發現大家對待她的態度開始有所改變。坐在最靠近門口的Peter每個早上會主動幫她開門;一看到她要搬文件,資歷最深的老張就會主動幫她搬,再不然就叫幾個年輕人過來幫忙;艾薇貼心地送她一個軟墊,說是墊在辦公椅背上比較舒服;同事們輪流每天早上為她帶早餐,老張的太太還在隔天托老張送來滋補炖湯說要給她補身……
他們除了很努力地把手頭上的工作做好之外,還很照顧她,甄美俐第一次感受到同事之間的友愛。
他們體諒她是一個未婚媽媽,在她以為自己會從他們身上看到輕視和諷刺的時候,他們給了難能可貴的關懷。
那天看著桌上的炖湯、早餐、軟墊,還有他們的笑臉,甄美俐躲在辦公室里偷偷感動地哭了。
這更加讓她相信,即使她身邊沒了可依靠的男人,她一樣可以得到其他人的關愛,還是可以過得好好的。
這件事發生在一周之前。
有一天,她下班之後巧遇夏玉,夏玉問起她的近況,大家閑聊了好一陣子,夏玉提起了藍定毅這個人,顯然是知道了她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如果你對他還有感覺的話,听我勸一句,不要和自己的真心賭氣。」
夏玉在分別的時候勸了她一句。
她對藍定毅還有感覺嗎?甄美俐不禁問著自己。
這段日子來她斬斷了自己對感情的冀望,專注在自己和孩子身上,她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盡量不去思考從前和藍定毅在一起的事情,任由這個男人的身影在自己腦海里一點一滴消失。
她真的以為她成功了。但夏玉的一句話挑起了她心底深鎖的一個疑問。
她越是努力要將男人的身影排拒在腦海之外,是否意味著她越是放不下這個男人?
甄美俐迷惘了。那天晚上,她再次失眠,結果隔天頂著兩個黑眼圈上班,嚇得艾薇等人硬是逼她請假半天,趕她回家休息。
她只好提早離開公司,在外無聊地一人逛街,然後不知從何飄來的香氣一下子俘虜了她的心思。
她循著香味源頭找去,意外發現自己來到了上次和男人搶蛋糕的烘焙店門前。
看到展示櫃里香滑甜軟的各式蛋糕和西式點心,她頓時覺得餓了。
「不好意思,我要這一個。」眸光掃視過誘人的各式蛋糕,甄美俐最後選擇了上次無緣吃到的榛子薄脆百香果蛋糕。
這次她要一整個買下,就算會肥死,她也要好好放縱一下。
店員禮貌地應好,包起了蛋糕,收錢的時候突然啊了一聲,「小姐,原來是你啊。」
迎上店員靦腆的笑容,甄美俐頓時記起來了。
「是你!好巧啊,你還在這里打工?」上次她和藍定毅搶蛋糕的時候,輪值的店員剛好就是眼前的大男孩。
「嗯,我通過了試用期,已經是正式的員工。」許是見過兩面,靦腆男生變得多話了。「我差點認不出你了,以前你好像比較瘦。」
啊喂現在她是有多胖?算了,她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體重當然會增加啦!她笑著撫上微隆的月復部,「是啊,現在肚子里多了一個小的,不增加體重是不行的啦。」
「啊,恭喜你了!」店員一臉驚喜,突然動手打包了一小袋餅干,「對了,這是我們店里的巧克力榛果餅干,因為還在研究階段,所以沒還銷售,如果小姐你不介意的話,帶回去試一試吧。」
「可以免費試吃,當然好啦。」她笑了,覺得這店員滿可愛的。
從店員手里接過蛋糕和餅干之後,甄美俐一轉身,踫上了佇立在門口的熟悉身影。
她的笑容陡僵,微微瞠目看著沒想過會在這里遇上的男人。
男人雙手插入口袋,藏在鏡片後的眼神深不可測,正凝望她手里的蛋糕……呃,也有可能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骯上。
她鴕鳥心態地希望他沒听見她和店員的對話。
男人走了上來,「好久不見了,甄大總監。」
呼!她立時松了一口氣。他的口吻沒變,看來是沒把她剛才的對話听進去,正暗自慶幸,男人陡地一手搶過她的蛋糕,另一只手極快地攫過她的右腕。
「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說、話。」
她被他拉著往前走,掙也掙不月兌,他打開車門,要她進去。
「我不要——」
「那我們可以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談。」他帶著威脅地道。
她拗不過他,板著一張臉上車。他載著她離開市區,來到一座公園前停下。
「藍定毅,你有什麼要談?」他一路上悶不吭聲,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吸氣又吐氣,拳頭握緊了又放松,她不禁打量他一眼。
近距離一看,她發現他的表情復雜,隱隱帶著咬牙切齒,表情變得有點可怕。
她沒來由瑟縮了下。
「你問我有什麼要談?你——」這個女人每次都有本事讓他引以為傲的從容破功,他咬牙,「不是應該換你有事要說嗎?」他已經盡量不讓自己惱怒大吼了。
她蹙起眉頭,下意識地以手提袋擋住自己的小骯。
她知道他遲早會收到消息的,但他的出現太突然,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他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一吼︰「你可以輕松地和店員聊起懷孕這件事,為什麼在我面前卻說不出半個字」
「好吧,我懷孕了。」反正最近她已告訴了不少人這件事。
他看著她。她死命用手提袋擋住自己的肚子。他咬了咬牙,「孩子……是不是我的?」
她的肚子看起來還不是很明顯,根據推算,應該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
他突然想起那個晚上他和她喝醉之後就上了床,完全沒采取安全措施。
是那個時候懷上的嗎?他震驚不已。
「是你的。」
她承認了。居然還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
藍定毅心底的火冒起三丈高,又氣又悔,來來回回想到的僅是,她一直在欺瞞他!
「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
他咬牙的表情有些猙獰,她明白他承受的震驚有多大,錯把他的表情解讀為困擾,心中微微揪起,但她還是淡然地開口︰「你不需要覺得為難,雖然這孩子是你的,但是我沒想過要干擾你。我會把孩子生下來,不需要你負責。」
這句話藏在她心里已有幾個月,一開始她就打算這麼告訴他,只是當時他對她的二度誤會讓她下定決心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既然現在他發現了,她也不打算再隱瞞下去。
「我不是感到困擾!我、我只是……」他結巴了,平素轉動飛快的思維能力完全停擺,他按著額頭,仰靠向後深吸一口氣。
她斂眉,抿了抿唇。「還是你不相信孩子是你的?」
「不是!」他想也不想就回答,倒讓她松了一口氣。
雖然他的反應不似她想象的惡劣,但他隱忍怒氣、極力把所有的話藏在心底的表情讓她覺得難受。她不想給他帶來任何壓力的。
她告訴他這件事是為了化解以後不必要的窘迫和尷尬。
要是他十年之後在街上遇到一個小孩喊他爸爸,這才叫驚嚇。
「我不會讓你獨力撫養這個孩子。」他突然沉聲道。
甄美俐一臉驚訝地看過去,他握緊雙拳,「我會照顧你母子,你別想要拒絕我。」
那麼激動干什麼呀?活像她欠他幾百萬似的!
等一下!為了確定自己沒听錯,她小聲問著︰「你剛才說什麼?」
「我會負責!這孩子既然是我的,我會照顧他,當然也會照顧你!」他還是吼得很大聲。
耳中嗡嗡作響,甄美俐反而冷靜下來了。她心中感覺不到一絲歡喜。本來他願意承認這個孩子,並且願意和她一起肩負起父母的責任,她應該為孩子的未來減少一分擔憂才是,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說到底,他現在願意和她耐心地把話說完,終究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好吧,她會和他約法三章,把丑話說在前頭。
「你願意負責的話我當然高興。」連她都很意外自己竟然會說出「高興」這兩個字,她注意到男人的表情一怔,在他想要說話之前揚手制止他,「但請你听我說說我的條件。」
條件。對,只有這樣交易才可以達成,她才不會像以前一樣傻傻地墜入愛情的陷阱。
「第一,在我生下孩子這段時間內,我接受你的照顧;孩子出世之後跟我,但你可以來探望他。第二,請你放心,我不需要任何的名分,更不需要你為了孩子而和我有法律上的約束。」
說完之後,她平心靜氣看著他,等他的答復。
藍定毅的眸光牢牢盯在她身上,表情沉靜得高深莫測,似在考慮著她提出的條件。
「……意思是你不想和我有任何的關系?」他好半晌才開口。
「你也不見得想和我有任何關系的吧?」她嘴角微揚,這一抹笑難看得像是在哭泣。
他深深一嘆,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好,我答應你。」
她嗯了一聲,視線移向窗外,在他發覺不到的時候眼眶微微紅了。
眨了眨眼,她極力斂回淚水,也收好了多余的情感。
有他的照顧,她就不必擔心孩子的未來。就朝樂觀的一面去想吧。
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