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儀開始找工作了。
即便工作坊的訂單穩定,也慢慢拓展出了知名度,但是以她的時間及能力範圍來看,再多是不可能了。
不過她還是會繼續做捧花,只是轉成了兼職,有份固定的收入她比較安心,爸媽也支持她的決定。
最近謝深樂變得更忙了,兩年一次的實驗室大型稽核,要請核發GLP認證的國家稽核員過來,抽查實驗室運作是否合乎規定且照標準作業流程進行,以及所有試驗人員是否具備正確且完整的知識,不僅要把委托案通通翻出來檢驗,還要隨機抽查試驗人員,要求實機操作,因此所有人馬都嚴陣以待,相當緊繃。
知道男友忙,方嘉儀盡量不吵他,只傳訊息表達關心,要他好好吃飯,記得休息,平常沒事就幫他整理家務,替他煮點東西放在冰箱,他回家晚了,微波一下就有東西吃,或是在湯里加些面條就成了一碗香噴噴的湯面。
有時謝深樂實在忙不開身又想見她,就會要求她送到實驗室。
就像今天,她早上面試完後就到實驗室找他,不過這次沒有煮東西帶過來,只是兩人四天沒見了,想一起吃頓飯而已。
到了十二點,謝深樂準時出現在樓下。知道她要來,他通常都會提早五分鐘離開。
方嘉儀才剛舉手要示意她所在的位置,就見一名穿著套裝、年紀看起來小她幾歲的短發女孩追了出來,攔住謝深樂說了一會兒話。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女孩的眼神時不時就往她這里瞟,好像在確認她的身分。
既然她想看,那就讓她靠近一點看吧。于是方嘉儀走到對街,來到兩人面前。
「嘉嘉。」謝深樂一看到她就露出笑容,隨即回頭對那名女孩說︰「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放松心情好好吃頓飯,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不等對方回復,謝深樂拉著方嘉儀就走。「我們去吃那間抹茶餐廳?」
「好呀。」方嘉儀回了他一個笑臉,不忘詢問。「剛剛怎麼了?很急嗎?」
「算,但是急不來。」謝深樂瞬間沉了臉色。「她是我們實驗室對外接件的窗口,結果她把A公司的報告寄給了8公司。我們做的這些東西算是公司的個人資產和機密文件,萬一B公司拿寄錯的草本請人重寫一份報告,再跟主管機關申請產品許可證,你要是A公司會怎麼想?」
一開始听的時候方嘉儀還不覺得嚴重,現在想想,牽扯的層面好像有點廣。
「就算B公司沒做這樣的事,A公司也會認為B公司會做這樣的事,猜疑已經種下了,不管誰保證都沒用吧。你要怎麼處理呀?」
「找對方老板談。畢竟是我們出錯,這是一定要道歉的。」對方接不接受仍是其次,重點是他們不能遺漏該做的後續動作。「現在最麻煩的是稽核要到了,得在稽核之前處理好,不然會被記上一筆。」
他大抵可以想象對方一直用GLP實驗室來諷刺他了。
「辛苦你了。」她只能為他打氣。
「不會,想到是為了老婆工作就不累了。」謝深樂捏了捏她的手,真想就這樣牽到天荒地老。「等忙完這陣子,我們再去假日市集逛逛,買東西回家裝飾。」
自從把備份鑰匙交給她之後,幾乎每周都會發現家里多了些可愛又實用的物品,色調也變暖了,就連杯子的收納架都有不同的巧思,是一只柴犬,耳朵、鼻子、前掌、大腿和尾巴處可以掛馬克杯。
這些改變讓他越來越喜歡回家了。
「好呀。」方嘉儀笑著響應,開始跟他說起面試的問題,反問他們這些主管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兩人說說笑笑下,中午很快就過去了。
吃完飯,謝深樂依依不舍地送女友去坐車,因為親眼見過她出車禍,騎車已經成為兩人之間的禁語,更別提讓她騎車上路。她出門只能搭公交車、乘出租車和坐他的車。
「嘉嘉,我接下來會更忙。」謝深樂牽著女友的手,站在公交車亭下,滿是歉意地對她說。「說不定連中午都沒辦法出來陪你吃飯了。」
「這麼忙?」
「嗯,想一並訓練新進人員,還有檢討作業流程,避免之後再寄錯報告。」他們得把問題找出來改進,什麼事都等到稽核後再處理更容易塞車。「雖然有人為疏失,但是也要考慮是不是因為工作量超出負荷,要是工作量真的太多,我就得接一些過來做。」
「你還接?!」方嘉儀氣得瞪圓了雙眼。「全實驗室就數你工作量最多了,你還往自己的身上壓?」
「別氣、別氣。」謝深樂笑著拍了拍女友的背,為她順氣。「還不確定呢,就算幫忙分擔也只是暫時的,我們已經確定十一月要開放職缺,可惜沒有適合你的職位,不然你就可以來實驗室陪我上班了。」
「還真的呢!」方嘉儀哼了他一聲,隨即又面露不舍。「怎麼會忙成這樣呢?」
「畢竟這也是成立實驗室以來第一次面對稽核,沒有經驗輔助,難免手忙腳亂,我們又算是新的實驗室,很多章程看似完美,其實要下過水才知道實不實用。以後會慢慢變好的。」一直這麼忙下去,別說留不住人,他都要覺得厭煩了。
他們是一群年輕人,有精神、有體力、有時間,但礙不住生理衰退及結婚生子的需求,時常加班與案件量大的問題勢必得快點解決,他希望接下來的兩年內可以徹底穩定下來。
「公交車來了。」謝深樂立刻招手示意。「到家記得跟我說。」
「嗯。」方嘉儀點點頭,抱了謝深樂一下。「你也是,別讓我擔心。」
她自己會找事情做,最怕的是他身體受不了這種工作強度。
「知道,我還想讓你幸福一輩子呢。」
「呿!」方嘉儀又氣又羞地槌了他一下,上了公交車,隔窗跟他揮手道別。
看著男友越來越遠的身影,方嘉儀深吸了口氣,找了處空位坐下,然後開始想他。
不知道謝媽媽有沒有空教她補身的藥膳呢……
「唔……」方嘉儀幽幽轉醒,一時間分不清東西南北,掃了周遭幾眼才回過神來。
她幫謝深樂折衣服折到在他床上睡著了。
她看了下手表,嚇到從床上彈起來。居然接近凌晨一點了!
屋里安安靜靜的,浴室也沒有水聲,方嘉儀不禁皺眉,難道謝深樂忙到現在還沒回來?他都加班到這麼晚嗎?
她平常九點多就離開了,隔天過來收拾屋子的時候,放在冰箱里的飯菜都吃掉了,電飯鍋里炖的藥膳也用保溫瓶裝著帶去公司,就沒有再多問些什麼,怕問太多他會嫌煩,無形中卻也忽略了他雖然每天十二點左右會傳晚安簡訊,但人不見得真的躺在床上。
方嘉儀,你怎麼這麼遲純呢?
她輕槌腦袋,暗暗責怪自己,拿出手機想聯絡謝深樂,卻發現里面已經躺了好幾封訊息,甚至有三通未接來電。
是爸、媽,還有謝深樂的。
這麼晚了,爸媽一定在休息,她便沒有回撥,至于謝深樂,怕他在開車,她也不敢直接回撥,改用傳訊息的方式聯絡他。
「我不小心在你家睡著了,剛起來。你怎麼還沒回家?」
沒多久,謝深樂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嘉嘉,我還在實驗室。現在太晚了,你今天就住我那里,別回去了。」
方嘉儀听得出來謝深樂在奔跑,後面還有人喊「深哥」。
「都沒注意到快一點了。士弘,你先回去。」謝深樂回頭對同事喊了聲,繼續講電話。「抱歉,忙過頭了,平常沒這麼晚回家的。你今天就睡我那,嗯?」
「……好。」不用他說,方嘉儀也有同樣的想法。「你會回來嗎?」
「會,不過要晚一點。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謝深樂的背景傳來一陣兵慌馬亂的聲音,方嘉儀怕他分心,匆匆把電話掛了,瀏覽起手機的訊息。
謝深樂的、方媽媽的、甘丹的,還有客人詢問的問題。
其中有個陌生人傳了三張照片給她,都是謝深樂跟那名短發女孩並肩走進飯店的照片,看起來大約是晚上六、七點的時候。
謝深樂身上穿著西裝,短發女孩一樣是套裝打扮,但是比之前看到的那套顏色更為鮮女敕,看得出來還化了淡妝,其中的兩張照片那名女孩還扶住謝深樂的手臂。
而傳照片給她的人在底下留了一句話——
萬嘉儀,你永遠都是被三的命。
方嘉儀差點握不住手機。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這麼惡劣?她憤憤地鍵入訊息。「你到底是誰?李玉旻嗎?」
對方並沒有回復,方嘉儀死死地盯著對話框,就是沒有新訊息傳來。她看著這組照片,眉頭越攏越緊。
你永遠都是被三的命!
方嘉儀深吸了口氣。
為了拍這些照片,天曉得他們埋伏了多久?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男人為她做了多少,還想離間她和謝深樂的感情?
方嘉儀放下手機,進浴室洗了個澡,在溫熱的水柱下,發了幾分鐘的呆。
盡避她相信謝深樂,卻不能否認她的心情確實受到了影響。
那個女孩子對他是什麼想法?工作出了差錯,老板沒有生氣還反過來安慰她,這動心的機率會有多高?
包何況他們兩人天天一起上班,她這個正宮卻只能用手機聯系,要是他們加班加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去該怎麼辦?
出了浴室,她把頭發擦到半干,包著浴巾就躺上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一閉上眼楮就會想到那組照片,想他們進飯店到底做了些什麼?
天呀,她是病了嗎?一點風吹草動就喊有小偷,有人要來偷她的愛情。
這時謝深樂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燈也不敢開,月兌去上衣準備洗澡,就發現床上的女友翻身了兩次,似乎還沒入睡的樣子。
「怎麼啦?老公沒回來就睡不著嗎?」
他躺上床,一手攬過女友的腰,發現她頭發還帶著水氣,馬上把人拉了起來。
「怎麼頭發沒吹干就睡了呢?」
他下床開燈,找出吹風機。「過來這里坐好,我幫你吹。」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去洗澡。」方嘉儀拿出他的換洗衣物,把他往浴室推。「都幾點了,早點洗一洗、早點睡覺!」
听見浴室傳來水聲,方嘉儀低頭看著手中的吹風機。謝深樂一如往常地關心她,對她一樣有耐性,知道她在他這里,不到半小時就奔回來了,她卻因為別人有心的破壞而懷疑他,最後開心的只有那意圖不軌的人。
不如等一下直接問他吧。
謝深樂洗得很快,當他擦著頭發走出來時,發現女友居然拿著吹風機發呆,不由得苦笑,上前接手。「在想什麼?」
他細心地為女友吹干頭發,長指在她發間穿梭,不時為她按壓頭皮。
原先方嘉儀的頭還有些悶痛,被他按了幾下就好多了。
等到吹干女友的頭發後,謝深樂才顧及得到自己。
「深樂,你……」方嘉儀回頭看他,迎上他不解的目光。「你今天晚上……有其它的活動嗎?為什麼會忙到這麼晚?」
謝深樂摟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半帶撒嬌地說︰「請客戶吃飯——就是寄錯報告的那家公司,賠禮賠到我腰都要斷了,對方還乘機獅子大開口,叫我們免費幫他做報告,還要答應他們日後隨便調排程。」
難怪會跟那名同事一起出去。方嘉儀松了口氣,關心道︰「你答應了?」
實驗室的排程都滿到明年去了,讓對方隨意調動排程,他們還能順利工作嗎?
「當然不可能。」這種喪權滅國的條款他怎麼會答應?謝深樂嗤笑一聲。「我幫他重做報告,免費提升成GLP等級的。」
「啊?」方嘉儀腦袋轉不過來。「你們實驗室不是GLP等級的嗎?怎麼報告還要特別提升才是GLP等級的?」
「正常來說都是GLP等級的。」這算是他們規劃出來的特別服務吧。「我一開始回來台灣要設實驗室時,有跟主管機關的人談過,台灣現在是有要求廠家提供的報告要GLP等級的,不過不需要GLP認證的實驗室出具,隨便一家實驗室按照GLP規範進行試驗的報告就能用,但是這些報告我們都會稱為Non-GLP.」
謝深樂熄了燈,把人帶到床上,躺好才繼續說。
「GLP報告可以按照編號確認是不是有這份報告,並非造假或撰寫而來,而且拿到其它國家,不需要經過第三方認證就能被該國官方接受。當然有些國家的要求會嚴格一點,例如像是加入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國家所認證的GLP實驗室等等,但是國內不做海外市場的廠家,就希望做Non-GLP等級的就好,反正查不到報告編號無所謂,台灣官方接受就可以了,所以我們有另外做Non-GLP報告。因為這件事,我有點想把Non-GLP收起來了。」
「這麼嚴重?」
「做這個純粹服務性質呀。因為少了登錄和一些程序,所以收費只有GLP的四分之一,但是付出的時間、人力、機器設備都是一樣的。而且GLP的試驗人員不能接Non-GLP的案件,那些Non-GLP都是品管人員加班兼職做的。」整間實驗室從頭叫到尾。「我們主要的案件還是來自國外,Non-GLP收起來對我們而言好處比較多,只是會有很多廠家約我見面吃飯……」
「辛苦你了。」謝深樂說的這些她不見得听得懂,唯一懂的是他很累。「快點睡,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就算累得跟狗一樣還是得去實驗室,身為負責人反而一點都不輕松,不像她,還待業在家,這周只有接到兩場面試。
「我很委屈呀,老婆快安慰我。」謝深樂在她脖間蹭了蹭。
「乖喔。」方嘉儀輕輕拍撫著他的肩膀,心想謝深樂越來越像甘丹口中的大哥了,老是抱著她蹭,都不怕她脖子歪了。
思及此,方嘉儀笑了,引來謝深樂的不滿。「你在想什麼?」
一看就知道不在狀況內,到底心飛到哪里去了?
「我在想大哥——」方嘉儀還來不及說出甘丹的名字就被謝深樂撲罩住了。
「你想我大哥?」謝深樂眯起眼,如狼撲羊。「看來你今天非肉償不可了!」
開什麼玩笑?在他床上想著別的男人?還是自家大哥!那頭熊有什麼好想的?
「不是,我是說——」
謝深樂根本不給她機會說,等她終于能開口時,全是申吟聲了……
畢竟還沒有嫁出去,一直留宿在男方家里,爸媽難免不開心,于是方嘉儀一周最多就待兩個晚上。
這周稽核就結束了,接下來收個尾,謝深樂就不用天天加班到十點才能離開實驗室,這讓方嘉儀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說不定還能策劃兩天一夜的輕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