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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式戀人 第2章(1)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方嘉儀卻一直沒有醒。

看女兒從頭到腳捆滿繃帶,留了好幾年的長發一夕之間全剃光了,方爸爸和方媽媽有諸多不舍,眼眶一直是紅的。

進了病房後,方嘉儀就一直在病床前盯著可以說是面目全非的自己,越看越不真實。

頭發被剃掉了,身上纏了厚厚的紗布,露出來的五官也有些小擦傷,雖不嚴重,但是涂了藥水後看起來有些可怕,兩條腿都上了石膏,左腳開放性骨折,右腳腳踝骨裂,好像一具破損的女圭女圭,而且還是巫毒女圭女圭。

方嘉儀伸手踫了踫自己,卻穿體而過,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感覺真詭異。」

看來要回到身體里才有辦法醒過來了,可是她這樣要怎麼回去?

正當方嘉儀陷入苦思時,肇事的小貨車司機領著妻子、帶了水果禮盒和現金兩萬元來探視,連連向方爸爸、方媽媽鞠躬致歉。

起初方媽媽很不能諒解,好好的女兒傷成這樣,當父母的豈會好受?不斷地責怪司機駕駛不當,罵對方沒天良,肇事司機和妻子只能硬著頭皮承受,方媽媽每罵一句,他們就道歉一回。

方爸爸一語不發,見妻子發泄得差不多,該罵的都罵了,才跟對方交談起來,知道對方是魚販,兩名兒子都大了,在台北發展。

不過台北居大不易,他和妻子不想給兒子太大的負擔,還是拖著老命,起早貪黑的在漁市掙一口飯,偶爾還得匯錢幫兒子度難關,方爸爸也為此吁了口氣。

方嘉儀在旁邊听著,心情很復雜。這對魚販夫妻雙手粗糙,一看就知道常做粗活,衣著老舊又洗得很薄,衣領後頸破了好幾個洞還舍不得丟,明明沒比她父母大幾歲,看起來卻蒼老了十歲有余。

這次意外是因為小貨車太久沒有保養,油門和煞車系統出了問題才釀成意外,他們保證會盡全力賠償,絕不推卸責任。

雖然魚販夫妻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看到病床上包得只剩五官還戴著氧氣罩的自己,就沒辦法輕易地說原諒。

方爸爸說︰「我女兒傷成這樣,到現在還沒醒過來,說這些都還太早。水果我們收下,錢你拿回去吧。」

「不不不,這錢請你收著,都怪我不小心才會讓令嬡受傷,真的很對不起。」

從走進病房開始,魚販已經不知道說幾句對不起了。

「你拿回去吧,等和解再來談。」方爸爸見對方過意不去,好聲解釋。「我們方家雖然沒幾個錢,也不會拿這事訛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不用急著拿錢給我,大家都是辛苦人,彼此相互體諒。拿回去吧。」

「拿回去吧。」方媽媽也加入勸說行列。「這錢我們不能收。」

謝深樂早就回到醫院了,見有人探視便守在門口,不敢貿然進入,從只字詞組中得知背對他的這對夫妻就是肇事的那戶人家,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好好的方嘉儀現在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腳還打著石膏,床邊都是醫療儀器,儀器的運轉聲听起來無端教人心煩。

但方爸爸的話卻讓他安定下來。方爸爸很有智慧,善良但不盲目,難怪能教出像方嘉儀這麼好的女兒。

魚販夫妻留下聯絡方法後就離開了,謝深樂跟兩人錯身而過,來到方嘉儀病床前。

「叔叔、阿姨。」謝深樂先打了聲招呼,遞上他買來的日式餐盒。「吃飯吧,吃不下也多少吃一點。」

「謝謝。」方爸爸掏出皮夾。「多少錢?」

「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叔叔別跟我算。」謝深樂看了眼病床上的方嘉儀,眼底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悲痛。「嘉嘉平時幫我很多,也不跟我計較,如果讓她知道我跟叔叔阿姨計較便當錢,我怕她跟我絕交。」

一直蹲守在旁邊的方嘉儀嚇到毫無形象地張大嘴巴。他怎麼能面不改色地編出這種謊話呀?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實在是……說不出來的奧妙。

謝深樂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跟她之前見過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就算他面冷心善、古道熱腸,剛剛的表現也真的太浮夸了。

「謝深樂,你不要欺負我現在講話沒人听得見呀!」才見過三次面是能有什麼交情?茶泡飯交情還是冰淇淋交情呀?

方媽媽跟女兒無話不談,她就算沒見過,也知道方嘉儀有哪些朋友,印象中沒听過謝深樂的名字。

「你跟嘉嘉怎麼認識的呀?」方媽媽問。

「聯誼認識的,在她大二那年。」謝深樂也不隱瞞,直接跟方媽媽說了。「我是建邦的同學。」

「原來是這樣喔。」方媽媽點頭,她知道女兒和陳建邦是聯誼認識的。「不過我很少听到嘉嘉提起你呢?」

「這不奇怪,我畢業後就出國了,這兩年回來一直都很忙,加上……」謝深樂苦笑。「嘉嘉跟建邦在一起了,我總得避嫌。」

等等,有這件事嗎?事隔多年,又僅是一場聯誼,印象深刻的都是陳建邦的事。方嘉儀瞪大雙眼,腦袋快想破了,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不管是真是假,在此之前她不認識謝深樂,也從來沒有聯絡過,他說這些話真讓人猜疑重重。

「嘉嘉是我教出來的,我知道她是什麼個性,她不是個不懂分寸的孩子,你不用刻意疏遠她。」方爸爸突然插話。「你一有壞心眼,嘉嘉自然會疏遠你,陳建邦不相信你,那是他的問題。」

「叔叔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很怕給嘉嘉帶來困擾。」謝深樂放松地笑了出來,看起來陽光了些。

「我現在就超困擾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嘉儀忍不住搭話,全世界只剩她覺得莫名其妙,感覺很差好嗎?

「小樂——」突然一道聲音疾呼而來,把病房里的人注意力全吸走,包括隔壁床的陪床家屬。

謝深樂一听就知道是誰來了,眉頭皺得死緊,語氣完全沒有面對方家父母時的溫文儒雅。「這里是醫院,安靜點!」

「小樂,你沒事吧?」來人自動把謝深樂以外的人都屏蔽了,看到他衣服上全是紅褐色的血跡,臉色像刷了層白漆。

「我沒事,受傷的是我朋友。」謝深樂隔開對方想在他身上亂模的賊手,眉頭沒松過。「你怎麼會過來?」

「我同學陪他老婆來產檢,打電話跟我說看到你在醫院,還渾身是血,我嚇到立刻丟下客戶趕回來,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也不想想我問了多少護理師才找到這間病房?」幸好他弟弟頭發留長點就像豬——咳,像塔矢亮的發型,這是條清晰的線索,不然跑斷了腿都找不到人。

方嘉儀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在病房里的高壯男子是誰,但听到他為了謝深樂丟下客戶急急忙忙奔來醫院,對比陳建邦對她的態度,她心里是一片寒涼。

「我沒事,你可以安心了。」雖然他哥常讓他哭笑不得,可這份感情卻很真摯。「叔叔、阿姨,他是我哥,謝深悅,愉悅的悅。」

「你哥?」方媽媽驚訝出聲。連方爸爸和方嘉儀都不由得流露出吃驚與不信。

對方比謝深樂高了半顆頭,上臂和胸膛的肌肉壯得好像健美先生,把西裝撐得鼓鼓的,恐怕連袖子都卷不到手肘。

體格方面有差就算了,從穿著打扮到呈現給人的氣質也都有明顯的差距。謝深悅長相俊美,濃眉大眼,鼻挺唇豐,笑起來眼角帶著少許紋路,讓人覺得親切陽光。

他頭發蓄得很短,只有劉海稍微長了些,細碎地散在額頭前,西裝筆挺,皮鞋光亮,氣質不凡,全然是社會精英的風範。

這樣的人跟謝深樂是兄弟?差距會不會太大了?

「你們好,我是小樂的哥哥,看起來不像對吧?很多人都這麼說。」謝深悅笑得見牙不見眼,突然伸手勾住謝深樂的脖子,摘下他的眼鏡,撥開他厚重的劉海。

「這樣就像了。」

「天呀……」方嘉儀不由得驚呼出聲,沒想到驚艷也能用在男人身上。

少了眼鏡和劉海遮掩,謝深樂的五官清清楚楚地顯露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就跟謝深悅有六、七分像,不過他的線條比較柔和,眼楮深邃,脈脈含光,雖然此刻的他有些微怒,卻掩飾不了天生的魅力。

他是個有光的男人,迷離炫目。

如果謝深悅給人的感覺像太陽,那謝深樂就是月亮,盡避第一眼沒有謝深悅的熱力,卻是黑夜中最亮的那一個。

「謝深悅,胡鬧也要看場合。」謝深樂搶回眼鏡戴上,撥正劉海。這筆帳回去再跟他算。「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

「小樂你——」居然這麼客氣?謝深悅搓著下巴,暗暗掃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能讓謝深樂丟下實驗室不管,還在對方爸媽都在的情形下以外人的身分作陪到現在,其中沒有貓膩,貓大便都能挖出來吃了。

不過他還沒傻到當場拆穿謝深樂,大玩「真相只有一個」的游戲,他可不想被他弟拆了。「叔叔、阿姨,抱歉,我太緊張了,有些失態,請你們見諒。」

「沒關系,人之常情,我接到電話說我女兒出車禍,也是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要是不聞不問才讓人心寒吧?方爸爸能體諒。

方媽媽倒是燃起了八卦之心。「小樂長得不錯,為什麼不好好整理一下?才幾歲就穿得這麼老氣?」

謝深樂瞪了眼悶笑的謝深悅,這家伙淨會拆他的台。「是家訓。」

「家訓?什麼家訓?」方家人好奇了,誰家的家訓是這樣子的呀?

「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誘惑也多,要我跟我哥專注發展腦袋里的東西,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還要看起來越拙越好,這樣還能砥礪心智,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我這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老氣無可厚非。

方嘉儀一臉囧樣。這話听起來怪怪的,可是找不到吐槽的地方,是她功力太弱了嗎?

「那你哥哥怎麼……」說人模人樣好像不對,方媽媽的話就這樣硬生生地截了一半下來。

「因為我遇到我老婆啦,遇到真愛就解禁,可以進化成人。」謝深悅在一旁笑咪咪地解釋,無視弟弟鐵青的臉。

「說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樣。」謝深樂下意識堵了回去,他更不想當青蛙。

「這家訓還真特別呀。」方爸爸生平第一次听見這種道理,難怪謝深樂長相不俗還是一枚光棍。「你沒反抗過嗎?」

「有,怎麼可能沒有?」謝深樂嘆了口氣。「只是看到我哥抗爭的結果,覺得我爸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就把時間留下來充實自己了。」

還好他國小時豬哥亮就出國深造了,不然不曉得會被笑得多嚴重!雖然他不太理會外人的評論,還是會覺得很煩。

「呵呵,就是啊……」謝深悅只能模頭苦笑,活到這歲數,就數那件事最灰頭土臉。「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有什麼需要盡量跟我弟說。」

他不介意謝深樂把這件事說出去,但前提是他不在現場。

「這樣呀?那好,你路上小心,開慢點。」方媽媽本想留他多坐坐,才來沒多久呢。只是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沒事就別久待,早點回去也好。

謝深樂沒說話,只是站起來揮個手,目送謝深悅離開。

方嘉儀張大雙眼望著謝深樂。他哥哥走了,不曉得他還肯不肯繼續說?

因為這家訓太奇葩了,她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打消反抗的念頭?

方家父母對此事也相當好奇,只是跟這孩子不熟,不好意思再探問下去,只能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你父親的想法真奇特。」方爸爸道。

「嗯,所以我們吃了不少苦頭,因為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家訓了。」

「還有其它的呀?」方嘉儀驚呼出聲,謝深樂听不見,不過方媽媽問了個跟她相去不遠的問題。

「對,還有考核任務。」謝深樂見他們興趣橫生,想問又猶豫,便主動挑了個例子講給他們听。「我國小畢業時,我爸爸就把我扔到市中心,給我一百塊,叫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家。我在公交車亭坐了兩個小時,確定我爸爸不會來接我,才鼓起勇氣問站務員,結果我回家後還是被打了。」

「為什麼?」方媽媽訝異地問。

「因為我不知道公交車不找零,把一百塊投進去,回家後我爸爸問我剩下來的錢呢,我一塊都拿不出來,他說我是敗家子,就打了我一頓。」

方嘉儀嚇到捂嘴,有這種蠻橫不講理的爸爸,難怪謝深樂的個性這麼難以捉模。

「不會吧?是你爸爸不講清楚的,怎麼能怪你?」方媽媽一臉心疼,彷佛打的是她兒子一樣。

「我爸說真心想騙我的人是不會把事情講清楚的,我應該要多留點心眼,多听、多看、多問,他還罵我坐在公交車亭兩個小時卻沒有好好觀察。」謝深樂很無奈,未見不平或怒氣,就連他小時候挨完一頓打,知道原因也只是哭笑不得。

方爸爸思考了下,不知為何,竟然贊同了謝深樂父親的做法。「這方法是不講理了些,不過這樣你才能學到東西,記進腦海里。」

听到爸爸推崇的說法,方嘉儀不禁惡寒了一下。幸虧她和弟弟都大了,不然這一取經,苦的是他們這兩頭孫猴子。

「就是因為這樣才氣不起來,反過來還得感謝我爸爸,讓我習慣會比別人多問一點、多了解一點,光是這一點就會拉出很大的差距了。」謝深樂笑了開來,果然當爸的比較了解。「只是那陣子我像個傻瓜,凡是跟錢有關的都會問對方找零嗎?」

方嘉儀愣了下,或許是因為看過謝深樂的真面目,才會覺得此刻他笑起來非常好看吧,有種淡雅的韻味。

連方媽媽都這麼認為。「深樂,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呢。」

「謝謝,就只有阿姨覺得我笑起來好看。」他幾乎沒有听過這種稱贊。

「你把頭發剪一剪,換身衣服就好啦,十個有九個會覺得你笑起來好看。」人人都愛美,不管是自身的還是別人的。方媽媽這時候挺想再看謝深樂摘掉眼鏡的樣子,可惜謝氏家訓作梗。「唉,可是在那之前你還要找到真愛。」

「呃……我會努力的。」謝深樂難得噎了下,笑得僵硬且尷尬,心里更是把謝深悅抓起來當草人釘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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