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屋檐下,莫晴吟听見傳言,朱氏當然不會一點聲音都沒听見。
朱氏一得知消息,立刻火速傳喚莫晴吟到福遠堂。
「你可听說永寧侯府的事?」
朱氏看起來就像個愛八卦的婆子,倒是莫晴吟像個大家閨秀,坐得端端正正。
「不知道老夫人是指哪一件事?」
「你掌管輔國公府中饋,府里因為這事已經吵翻天了,你怎會不知?」
吵翻天了?莫晴吟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個老太婆是恨不得吵翻天了吧。
「我看是福遠堂的丫鬟婆子太吵了,明遠堂的下人可沒這個膽子。」
「你……好,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听說,季霏倌不是永寧侯的女兒。」朱氏深深吸了一口氣,童嬤嬤說了,若不是她控制不住脾氣,莫晴吟這個笨媳婦哪能在她面前趾高氣揚?
「這是誰說的?」
「陳姨娘身邊伺候的婆子說的,陳姨娘的孩子出生沒幾日就死了,是陳姨娘的女乃嬤嬤親自將孩子葬了,後來就從附近的農家抱了一個孩子冒充是永寧侯的孩子。」
咦?先前為何她沒听見後面這一段?莫晴吟突然覺得很困惑,若說季霏倌是抱來的,陳姨娘怎能如此輕易抱到一個孩子代替永寧侯的孩子?孩子出生的月份若是相差太多了,莫尚湘豈會被陳姨娘蒙在鼓里?
見莫晴吟沒有反應,朱氏不耐煩的道︰「你為何不說話?」
「一個婆子突如其來的幾句話就想否認主子的身分,這象話嗎?」
朱氏驚愕的瞪大眼楮,「你不相信?」
「永寧侯府不發話,傳言就只是傳言,豈能當一回事?」莫晴吟看著朱氏的表情仿佛在說︰可憐啊,怎麼不用點腦子?竟然任由一個婆子擺弄。
「無風不起浪。」朱氏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若是有人不懷好意想陷害陳姨娘或佟扮兒媳婦呢?」
「有誰想陷害陳姨娘或佟扮兒媳婦?」
莫晴吟差一點送上一個白眼。「我如何得知永寧侯府的事?」
朱氏的火氣已經不斷的往上竄,有些無理取鬧了。「若是此事屬實呢?」
「永寧侯未將佟扮兒媳婦從族譜除名,她就是季家的孩子。」
「若是永寧侯將佟扮兒媳婦從族譜除名,這就會鬧得滿城風雨了,你應該在此事未鬧大之前先讓佟扮兒休了她。」
莫晴吟微蹙著眉,「因為不經證實的傳言就要休了佟扮兒媳婦,這不是很可笑嗎?」
「此事關系著輔國公府,我要休了她。」
佟扮兒不願意休妻,你能如何?莫晴吟可不會抬出兒子來堵朱氏的嘴,這只會讓朱氏笑話她怕兒子,她要自個兒挺起胸膛豪氣萬千的說︰「她是我的兒媳婦,我若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傳聞就讓佟扮兒休了她,這只會顯得我又無情又蠢,我可做不來。」言下之意,老夫人你就喜歡干又無情又蠢的事。
朱氏兩眼暴凸,看起來快暈過去的樣子,伺候她的童嬤嬤連忙跳出來說話。
「夫人,請慎言。」
「我不能不實話實說,若是任由老夫人干出這種又無情又蠢的事,這是不孝。」見到朱氏全身顫抖的抓著童嬤嬤,莫晴吟趕緊收斂的說︰「老夫人別生氣,此事攸關輔國公府的名聲、我們的臉面,媳婦不能不謹慎行事。」
半晌,朱氏終于擠出話來,「你給我滾!」
莫晴吟很樂意趕緊滾……不是,是走,福遠堂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死氣沉沉的,除非腦子不正常,沒有人想待在這里。
埃遠堂的風波不過短短一日就傳遍輔國公府每個角落,包括季霏倌耳中。
三日前,季霏倌覺得自個兒與婆母的關系前途堪慮,如今她們竟然站在同一陣線,這好像在作夢一樣。當然,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婆母改變立場了,這其中絕對有老夫人的功勞。對婆母來說,第一敵人是老夫人,老夫人往東,她就一定要往西,換言之,是老夫人將婆母推到她這一邊的。
總之,婆母為了她跟老夫人鬧得不愉快,她總要做點什麼表達謝意,而她最擅長的是下棋和做香丸,婆母對下棋沒興趣,她就只能制作專門屬于婆母的香丸。
不過,她完全沒有預料到一種狀況——婆母不見得能夠體會她的心情。
「這是什麼?」莫晴吟防備的看著邵嬤嬤從季霏倌手上接過來的木匣子,好像那里面會跑出妖魔鬼怪似的。
季霏倌覺得有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去,就是向老天爺借膽,她也不敢在婆母面前惡作劇吧。「這是我特地為母親調制的香丸,母親聞聞看,是否喜歡這樣的香味?」
莫晴吟突然想起邵嬤嬤提起的香馨閣,最近非常火紅,別說貴婦千金,就是王孫公子也是喜歡得很,而香馨閣的東家很可能是季霏倌。
「為何特地為我調制香丸?」莫晴吟的口氣還是不客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听世子爺說,母親平日喜歡燻香,可是一直尋不到喜歡的香味。我對此略懂一些,便問了世子爺關于母親日常的喜好,調制了專屬于母親的香丸。母親可以先聞聞看,是否喜歡這樣的香味?」
「對此鑽研多年的師傅都沒本事做出我喜歡的香味,你豈能做到?」莫晴吟對季霏倌一點信心也沒有,即使香馨閣為她所有。
「母親先聞聞看,若不喜歡,我可以再試試。」
「不必了。」話是這樣說,不過,莫晴吟倒是打開木匣子聞了一下香丸的味道……兩眼不由得一亮,這個味道甜甜的,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很合她的心意。
季霏倌一眼就看出來莫晴吟很喜歡,可是總要客氣的詢問︰「這個香味適合天氣寒冷時使用,不知道母親還喜歡嗎?」
「勉強可以。」莫晴吟看起來有些別扭。
「過些日子,我再給母親調制適合天氣暖和的香味。」
頓了一下,莫晴吟的神情軟化了下來。「這香味還分天氣?」
「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偏好,但是想想,若是天氣炎熱時,聞著過于濃烈的香味,是不是會更心浮氣躁?」
仔細想想,莫晴吟同意的點點頭,「難怪夏日時,我就不喜歡平日習慣的香味。」
「春日來臨,我再給婆母調制稍微輕爽一點的香味。」
莫晴吟滿心歡喜的點頭應允,這會兒看她竟然覺得賞心悅目……其實,只要她的親生父母不是罪犯,都勝于她是永寧侯的庶女……好吧,她承認自個兒最大的期望——兒媳婦與莫尚湘一點關系也沒有,兒媳婦就是個農家女也無妨。總之,她終于甩掉莫尚湘這個自以為是又小鼻子小眼楮的壞女人。
「今日怎麼如此開心?」自從「並非永寧侯之女」一事鬧出來,左孝佟就不曾見過季霏倌笑得如此燦爛,感覺有一點嫉妒,不知道是哪個人或哪件事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逗樂她……沒關系,待會兒就換他逗樂她了。
「你猜猜看?」季霏倌興奮的像個孩子似的。
「人?事?」
「前者。」
左孝佟腦子轉了一下,開玩笑似的道︰「難道是我娘?」
季霏倌驚訝的瞪大眼楮,「你怎麼知道?」
怔愣了一下,左孝佟覺得難以置信。「真的是我娘嗎?我想府里就這麼幾個人,而白日在府里的就只有老夫人和娘,比起老夫人,娘的機會更大……娘究竟做了什麼事教你如此開心?」
「不是母親做了什麼事教我開心,而是我做了什麼事讓婆母變得和顏悅色。」
「娘真的對你和顏悅色?」這太稀奇了,可是又令人歡喜。
季霏倌用力點點頭,將今日去婆母那兒的事詳細敘述一遍。
「沒想到娘竟然如此容易就教你收買了。」雖然知道香馨閣生意做得很火紅,可是他沒想到娘也吃這一套。
撇了撇嘴,季霏倌做了一個鬼臉,「這哪是如此容易的事?」
左孝佟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是是,不容易,是你太厲害了。」
「其實,母親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你也是,娘對你稍稍和顏悅色,你就如此開心。」事實上他比她還開心,一個是辛苦將他生下來的娘親,一個是自己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愛妻,當然盼著她們能和睦相處。
「她對我和顏悅色,是因為我這個人,難道不值得開心?」無論是永寧侯的庶女,還是來路不明的野丫頭,婆母都不滿意,可是這種情況下,婆母還願意接納她,這就表示婆母內心深處是喜歡她這個人……也許前世被平安侯府否決得太徹底了,這一世格外在意別人對她的感覺,因此骨子里明明很驕傲,卻硬生生的將自個兒變得暗淡無光。
左孝佟深表同意的點頭,「開心,當然值得開心,不過,我若是告訴你一件事,你會更開心。」
怔了一下,季霏倌反應過來的瞪大眼楮,「左青回來了?」
點了點頭,左孝佟神情轉為嚴肅,季霏倌不由得跟著正襟危坐,他見了反而說不出話,她不禁心急的頻喊道︰「快說啊!」
他忍不住笑道︰「你輕松點,這是好消息,別繃得這麼緊,好像天要塌了。」
這會兒她如何輕松得起來?她就要知道親生爹娘是誰了。「你趕緊說啦。」
「好好好,秦夫人說了,當初她去宜津驛館是探望牧州知府李大人的妻子,也就是敬國公的妹妹榮月華。」
萬萬沒想到要找的人竟然出自相當熟悉的敬國公府,可是,她又覺得很困惑。「我不曾听寧兒說過她有個姑姑。」
「她病了,李大人還為了她辭官,兩人離開京城有十幾年,榮清寧出生不久就去了邊關,只怕不曾見過她……其實,就是榮青雲也是很小的時候見過她。她是榮老夫人最大的牽掛,也是最深的痛,榮老夫人為了她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也因此這十幾年榮家絕口不提她。若非我提起,榮青雲也忘了有這位姑姑存在。」
她明白了,難怪榮清寧從不曾下帖子請她到敬國公府喝個茶、賞花游玩什麼的。「她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榮青雲也不是很清楚情況,榮月華在敬國公府是個禁忌,根本無從問起,不過他答應我,一定會打探姑父和姑姑如今身在何處。」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至少比我們預期的還好,她活著,不是嗎?」
是啊,活著,失去的可以再找回來,真相也可以大白。季霏倌既期待又害怕。「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在哪里?」
「無論在哪里,如今知道他們是誰,終究會有相見一日。」
季霏倌點了點頭,可是又忍不住說︰「我好想盡快見到他們,他們長什麼樣子?我像不像他們?他們為何不來找我?他們有沒有……」
「別急,只要榮青雲一打探到他們的下落,我會盡快讓你見到他們。」
「我……其實很害怕,害怕他們忘了我。」若非忘了她,為何不來找她?
說起來,她是穿越來的,並非這具身體的原主,她對血脈的相連應該很薄弱,可是,也許有過前世,她與季霏倌早就融為一體了,就是十歲前發生的事,听人家提起,她也有身在其中的感覺,喜怒哀樂如此鮮活,分不清楚究竟是她自己,還是原來的季霏倌。
「不要胡思亂想,你母親將你托付給陳姨娘,自身引開盜賊,這就足以說明她有多愛你。你要相信,他們不來找你必然有不得已的原因。」
「是,他們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父母,不可能不要我……」季霏倌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伸手抓住左孝佟,「他們應該是我的親生父母吧?」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傷腦筋的敲了敲她的腦袋瓜。「你別再折騰你的小腦袋瓜了,一會兒是風,一會兒是雨,嚇壞自個兒很樂嗎?」
「我有什麼法子?你模模看……」季霏倌抓起他的左手放在左胸。「我的心髒怦怦怦跳得好快,真的很緊張,能怎麼辦呢?」
這不是在誘惑他嗎?他的娘子真是太可愛了,不好好踩躪她……不是,疼惜她,豈不是太對不住她了?
左孝佟看起來就像一只口水快滴下來的餓狼。「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忘了緊張。」
「什麼法子?」
季霏倌思緒太亂了,完全沒有意識到某人心思邪惡,直到某人伸出魔爪,轉眼之間,她的衣衫只是可憐兮兮的掛在身上,根本無法遮掩春色,某人的腦袋瓜更是直接貼上了,她終于發覺要發生什麼事。「左孝佟,你這是什麼爛法子……」
「你沒看見我很忙嗎?乖一點,別吵。」
他很忙跟她有什麼關系……不對,她很快就跟著他一起忙得昏天暗地,思考能力盡失,只能嗯嗯唔唔,不過,總算是忘了緊張。
這一次,老天爺沒有再讓季霏倌承受漫長等待,榮青雲很快就打听到消息了。
李政年初就帶著榮月華從江南回來了,只是一直住在敬國公府位于武山下的莊子——此地相當隱密,在敬國公刻意隱瞞下,也只有榮老夫人知道此事,不時去莊子陪女兒和女婿住上幾日,而榮青雲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消息,正是因為榮老夫人從莊子回來,身邊伺候的嬤嬤不小心在榮青雲面前露了口風。
季霏倌都快可以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快要見到他們了,可是這一刻,不安又襲上心頭,他們真的是她的親生父母嗎?陳姨娘待她很好,不過永寧侯實在不是一個好父親,一年里父女相見次數屈指可數,永寧侯對兒女的期待只有一件事——能夠為他結交到什麼樣的權貴。
若他們是她的父母,又究竟是什麼原因阻止他們與她見面?
「我警告你們,姑姑病了,膽子很小,你們絕對不可以靠近他們……你別瞪我,誰教你不說清楚為何要見姑姑和姑父?祖母和父親將姑姑和姑父保護得好像花瓶兒似的,就是我娘都不能上莊子打擾,何況是外人,若非你是我的好兄弟,我都懷疑你要陷害我。」
榮青雲覺得好委屈,自從答應幫忙打探消息,他也不知道問了多少遍,可是左孝佟永遠都是那麼一句——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這會兒不是時候到了嗎?他還是不知道,這教他能不擔心嗎?
左孝佟忍不住送上一個白眼。「我何必陷害你?」
「是啊,你比我有前程,我陷害你還差不多,可是,這事若教我爹知道了,他一定會將我送到西北。」
「你放心,敬國公將你送到西北,榮大將軍一定會將你送回來,紈褲子弟沒有資格在鐵面將軍的麾下。」
這話前頭明明听了多舒心,可是轉眼就將他踩進泥里。榮青雲齜牙咧嘴,恨不得撲過去掐人。「我如今在五城兵馬司好歹也是一號人物。」
「有出息了。」左孝佟很給面子的贊賞道。
「只要有心,我也可以做得好。」
「是啊,不過,你能否閉上嘴巴?」左孝佟的目光始終留意著季霏倌。原本想緩和氣氛,可是她實在太緊張了,什麼話也听不見,一直盯著官道。
榮青雲感覺好哀怨,遭到某人利用完了,一腳被踹開。
雖然很想安靜下來,可是轉個頭,榮青雲又忘記了,再一次囑咐,「不要忘記,遠遠看著就好了,若想見他們,一定要先遞帖子,得到同意,方能登門拜訪。」說穿了,榮青雲根本不相信他們來到這兒只為了見上一面,必然有其他目的,問題是他們……不,應該是她與姑姑、姑父能有何牽扯?看得出來,今日真正想見姑姑和姑父的人是季霏倌。
「我不是已經答應過你,不會不經允許就上門求見。」
榮青雲瞥了季霏倌一眼,「嫂子呢?」
「她豈是你這麼不懂分寸的人?」
榮青雲很想大聲抗議,直覺告訴他,季霏倌是個闖禍精,臨仙閣的紫竹林就是最佳的例子,可是某人的眼神警告他,若他繼續唆個沒完沒了,拳頭就揮過來了。
這時,期待已久的馬車聲終于傳來,季霏倌不自覺地往前走一步,左孝佟緊緊挨著她,生怕她太過激動失了控制。
榮青雲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道︰「我們能不能躲到樹林後面?」
左孝佟沒好氣的瞪人,「我們已經在樹林後面了。」
「那個……嫂子……」榮青雲很委屈的將嘴邊的話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