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來到市集後,兩人下了馬車,紅衣和丫鬟與侍衛們跟隨在他們身後。
這偏僻小鎮,鮮少見到像他們這般錦衣玉袍、一身貴氣之人,不少人紛紛好奇的打量他們。
被鎮民這般注視著,花蘿有些不自在,白千量察覺到,面色一凜,端出王爺的威勢,冷眼一瞪,將那些人的眼神給瞪回去。
幾個鎮民們聚到一塊,議論起來——
「這是哪來的貴人,怎麼會來到咱們這小鎮?」
「瞧他們那身綾羅綢緞,還有那一身非凡的氣勢,必是出身自名門望族。」
「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听說皇陵那兒換了個人鎮守,新來的守陵人據說好像是個皇子、還是王爺的,該不會就是他們吧?」
「欸,听你這一提,我也想起來一個消息,听說皇上把一個皇子眨來守皇陵,咱們這兒窮鄉僻壤,平常沒事,那些達官貴人哪里會來,那個人八成就是那位皇子了。」
「原來是皇子,怪不得方才被他一瞪,我這兩條腿都哆嗦了下,不敢再多看兩眼。」
這些話很快就傳遍小鎮。
市集不大,走完一圈沒花多少時間,就在幾人準備要回去時,有個約莫六、七歲大,又黑又瘦的小孩來到兩人跟前,他睜著一雙眼楮,怯怯的看向白千量,稚氣的問道︰「我听人說你是個皇子,這是真的嗎?」
後方侍衛見有人擋著主子的路,上前想攆走那孩子。
白千量抬手示意無妨,望向那孩子問︰「沒錯,你攔住本王有何事?」
孩子一听,撲通一聲朝他跪下,邊用力磕頭,邊哀求道︰「皇子,求求您救救我娘。」
「你娘怎麼了?」
「她上山去采藥,這一去好幾天都沒有回來,求您幫我找她回來。」
聞言,花蘿看向白千量,張口想說什麼,下一瞬卻又咽回想說的話。
白千量沒有忽略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睇向她問道︰「你想說什麼?」
她沒直接回答,而是道︰「王爺手下有不少人。」只要他出個聲,就能調幾個人去幫這孩子尋找母親。
他深深看她一眼,縱使她性子變得冷漠,但那深植在骨子里的善良卻是沒改變,他回頭看向那孩子又問︰「你爹呢?」
「他早死了。」孩子又再磕頭央求,「我只剩下娘了,求皇子幫我找回她,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
听這年紀小小的孩子竟然就懂得說出願做牛做馬這種話來,再看他瘦成這般,必是因娘親不在,餓了好幾頓,花蘿心生不忍,正想開口時,便听見白千量回頭吩咐一名隨行侍衛——
「帶他一塊回去,問清他娘去了哪座山里,領幾個人進去找找。」
「是。」隨從應了聲,就要上前帶著他。
花蘿見那孩子還愣頭愣腦的,上前扶起他,安慰道︰「王爺答應要幫你找你娘了,你先同我們回去,再帶人一塊上山去找你娘。」
「多謝皇子,還有多謝夫人。」那孩子年紀雖不大,卻也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夫人剛才幫他說了話,他激動得想再跪下道謝,花蘿急忙阻止他。
見他穿著的那身衣裳不僅又髒又小,已不合身,又有好幾處補丁,她吩咐隨行的丫鬟替他去買幾身衣物過來。
白千量見差不多中午了,找了處飯館,一行人進去用膳。
那孩子就與他們同桌而食,看見花蘿細心的照顧他,替他夾菜盛湯,白千量不禁想到,倘若他與她有了孩子,她定也會這般溫柔的照顧他們的孩子。
這麼一想,他心頭忽然涌起一抹期待,想讓她為他生養他的孩子。
侍衛花了三天的時間,終于找到了那孩子的母親,遺憾的是,她失足滾下山,摔死了。
看著那具被抬回來的尸首,花蘿想起前生她被推落山崖,也是摔得這般面目全非,她心神一顫,彷佛又回到了她剛死去那時。
以為她是被這名婦人的慘狀給嚇到了,白千量上前輕摟著她。
她抬眸望著他,陷入前生回憶里的她憤而將他推開,那含恨的眼神森冷得讓他驚訝。
直到耳邊傳來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才喚回了她的心神,她循聲望過去,看見伏在母親尸身上悲傷哭嚎的孩子。
她不禁想著,這名婦人尚有她的孩子為她的死傷心落淚,而前生的她,卻沒一個人為她真心悲傷,就連當時跟隨她多年的紅衣和青兒,在她死後,更擔心的也只是她們日後的去處。
她斂起心緒,上前將那個孩子攬在懷里,輕撫著他的背,試圖給予安慰。
「嗚嗚嗚……我娘死了,我沒娘了,嗚嗚嗚嗚……」孩子無助的淒厲哭聲,讓人聞之鼻酸。
花蘿不舍的道︰「往後你就留在我身邊吧。」孩子還這麼小,先是沒了爹,又沒了娘,若不收留他,只怕也活不下去。
白千量眉峰微擰,已經有條狗,現下又撿了個孩子來分去她的注意,他對此感到有些不滿,卻也沒說什麼,不過他走上前,一手將窩在她懷里放聲痛哭的孩子抱過來,嚴肅的道︰「男孩子要勇敢一點,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
花蘿把孩子從他手里抱回來,橫他一眼。「他不過是個孩子,還不懂事,娘親死了怎會不難過。」
被她這般頂撞駁斥,白千量倒也沒生氣,見她心疼那孩子,他也試圖想勸慰他,「本王在出生不久就沒娘了。」
但他有個當皇帝的爹,能與無父無母的這孩子相比嗎?花蘿簡直不知該說他什麼,要是這孩子日後長大,得知自己被拿來同一個皇子相比,也不知是會覺得驕傲還是汗顏。
然而沒想到那孩子在听了他的話後,竟吸吸鼻子,停止了哭泣,抬頭看向他。
「真的嗎?皇子也沒有娘?」
「沒錯,本王的娘親在本王比你還小的時候便過世了。」白千量一只手拍撫著他的背心,覷看花蘿一眼,接著對孩子道︰「本王決定認你為養子,往後你就跟著本王和王妃。」
聞言,花蘿扎扎實實的驚愣住。
見到她的表情,白千量自認這個主意不錯,英挺的俊臉上露出滿意又溫和的笑容,對孩子說道︰「以後你便叫本王義父,稱王妃為義母,知道嗎?」如此一來,這個孩子便是他們兩人共有,有了這孩子做連系,兩人的關系自當會更加親近。
安葬了孩子的母親後,白千量找了一天,舉辦正式的收養儀式。
孩子跪在地上,朝他和花蘿磕了三個頭,然後抬起頭,用稚氣的聲音說道︰「虎子拜見義父、義母,往後虎子必定在義父、義母跟前盡孝,報答義父、義母安葬了虎子的親娘,並且收留虎子的大恩。」這些話自然不是小小年紀的他能想得出來,而是紅衣私下教他說的。
白千量朗笑著讓他起身。「好,起來吧。」
花蘿上前扶起他,憐惜的模模他的頭,給了他一個金鎖當做見面禮,親自為他戴在頸子上,期許道︰「戴上這平安長命金鎖,願你從今而後無災無難,一生平安。」
白千量也給了他一個見面禮,那是一把瓖著寶石的匕首,並囑咐道︰「今後你就是本王和王妃的孩子,以後本王會教你讀書識字,並且傳授你武功,望你能成為有守有為的男子漢,保家衛國、報效朝廷。」
今日有不少侍衛也前來觀禮,大白也蹲坐在花蘿的腳邊,有人瞅見大白,發現一件事,月兌口道︰「噫,這虎子的爹姓黑,他的大名叫黑虎,王妃那條狗的大名也叫黑虎,這往後咱們該怎麼分辨黑虎叫的是誰?」
花蘿听見了那人說的話,不滿的橫了白千量一眼,暗怪他當初非要把大白取名為黑虎,結果這下與虎子撞名了。
白千量輕咳了聲,為虎子正名道︰「本王既收養了虎子,往後虎子就隨本王的姓,名喚白虎。」
虎子尚年幼,還不懂因為一條與他同名的狗,他被賜了皇室的姓氏。
第五章
「他還是個孩子,你別對他那麼嚴苛,你瞧,他這手練功都練到起繭子了。」
「學武便是要從小練起,不嚴格一點,哪里能學得好?本王幼時便是這般鍛煉的。」
因為多了個孩子,花蘿與白千量之間的話也變多了,這讓他更加深覺當初收養虎子果然是個英明的決定。
今日一早,見外頭下雨了,花蘿對白千量勸道︰「王爺,下雨就別再出去練功,歇一天吧。」
白千量不贊同,反訓道︰「慈母多敗兒,就是像你這般,舍不得孩子吃苦,一旦把孩子嬌寵得吃不得苦,日後只會不學無術、一事不成。」
她反駁,「我這還不是擔心他淋了雨會著涼。」
「不過只是小雨,算不得什麼,多淋幾次,日後身子就能養得壯實了。」
虎子伸出小手,輕輕拉了拉花蘿的手,仰起黑瘦的小臉,稚氣的說︰「義母,虎子不怕雨,虎子要跟義父去練武,將來學好武功,才能保護好義母。」
白千量滿意的拍拍他的小腦袋。「不錯,有出息。」他接著看向花蘿道︰「你若擔心他受涼,命人熬些姜湯,等咱們練完功回來再喝。」說完,他便帶著虎子練功去了。
一個多時辰後兩人回來,花蘿見兩人都淋濕了,先讓兩人換了身干淨的衣袍,再喝了一碗姜湯後,接著再讓丫鬟拿來巾子給兩人擦頭。
坐在椅子上,望見花蘿親自為虎子擦干頭發,白千量有些不是滋味,抬手朝服侍他的一名丫鬟比了比虎子。
丫鬟微微一愣之後,馬上心領神會的走過去。「王妃,讓奴婢幫虎少爺擦頭吧。」
「不用了,我來就好。」
見王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急忙輕聲提醒道︰「王爺在等您呢。」
聞言,花蘿朝他望去一眼。
白千量也不客氣的催促道︰「還不快過來。」
瞥見丫鬟已徑自接手為虎子擦頭發,她這才施施然走過去。
「在屋里就不能練嗎?明知下雨還偏要出去。」她走到他身邊,拿著巾子為他擦干頭發,一邊叨念道。
白千量回道︰「練功要不畏寒暑風雨,持續不綴才能有所成,因為一點小雨就有所顧忌,哪能有所成就,本王這身武功也是這般練出來的。」
想起先前來皇陵途中,在某處客棧遇刺,就是憑借著他這身武功擊斃那些刺客逃過一劫,她遂沒再說什麼。
他則再道︰「你別怕他吃苦,小時候不吃點苦,長大就有苦頭吃。」
花蘿細想著他的話,覺得他說的有理,頷首道,「臣妾明白了,就依王爺的方式教他吧。」
見她贊同了他的話,白千量輕輕握了下她的手。「本王教他武,你教他文,長大後,虎子定能成為一個文武全才之人。」
花蘿瞥了眼適才被他輕握的手,她的心跳有些失序。這段日子,他時不時借故親昵的踫觸她,在他這般蓄意親近示好下,她先前已死的心,彷佛也跟著一點一點起死回生。
「臣妾倒也不奢求他能文能武,現下只盼他能學好啟蒙的千字文。這段時日教虎子讀誦啟蒙的千字文,他到現下只能記得住前四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至于後頭的怎麼都記不住。」
「看來虎子習武比起習文有天分多了,本王教他拳法,他看兩遍便能打得有模有樣了。不過書還是得讀,縱使將來學不成文,也不能成為不識字的白丁。」
「臣妾會繼續教他。」替他擦干頭發後,侍立一旁的紅衣將梳子遞給她,她順手接過,為他梳頭束發。
成親四年,這是她頭一次為他梳頭。
花蘿從未替男子挽過發,有些笨拙,不時會扯疼他的頭皮,不過他吭也沒吭一聲,任由她的手指穿梭在他的發間,挽束他的發絲。
這是他長這麼大,挽發最痛最久的一次,但他不僅沒生氣,還為此感到暗喜,她從先前對他的冷眉冷眼,到現下肯為他梳頭挽發,這意味著兩人之間的隔閡,又再消減了幾分。
花蘿挽了好半晌,最後才將他的頭發用金環束起來。
「稟王爺、王妃、虎少爺,早膳已備好。」有個丫鬟過來稟道。
「咱們去用膳吧。」白千量很自然的牽著她走到桌前入座,不知情的人見到這一幕,定會認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站在一旁等候的虎子,在他們入座後才敢跟著坐下。
抬眸望著坐在他左側的花蘿和右側的虎子,一家三口親昵的同桌而食,讓白千量不自覺勾起滿足的笑意,心情極好的用著早膳。
他已不記得遠在京城的那些姬妾們,也遺忘了九年來心心念念的人兒,唯有此刻在眼前的人,不知不覺被他擱進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