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上午用過早膳,她照舊在房里制藥,就听得流芳來報,「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全來了。」
怎麼這些妹妹全來了?宮湄卿忙擱下制藥的活計,流芳服侍她淨了手,換了干淨衣裳出去,不換衣裳的話,她那衣裳全是藥草味和藥草汁液,不能看的。
爆湄蘭一見她便嘆氣。「才幾日,大姊姊怎地就消瘦了這許多?」
爆湄卿心里好笑,她哪里有瘦了,每天吃好睡好不知道多快活,想到自己這一世這麼早就看清了元奕綸的真面目,不必進榮親王府去與他們攪和,她就胃口極好。
「大姊姊忘了今日是花漾節吧?」宮湄芬笑道︰「恰巧今日又和暖,咱們已經得了父親母親的允許,咱們也可以出去玩,大姊姊一定要同咱們一道去散散心,吃些好東西,將不開心都忘了。」
花漾節?
爆湄卿這才想起今日確實是花漾節,這一日只要尚未成親的女子都可以上街,也不必戴幃帽,是民間一個極熱鬧的節日。
「妹妹們去吧,莫要管我了,我想待在房里……」
「去嘛去嘛!」最小的宮湄荷拽著她的衣袖央求著。
爆湄卿想到前生自己性子和軟,和庶妹們原本也是相處融洽,都怪她讓宮湄嬌入府,又處處維護她為她說話,惹得幾個庶妹不快,加上宮湄嬌不時挑撥她和庶妹們的感情,弄到後來這些庶妹都一個個疏遠了她。
這都怪她,都是她的錯,前生還連累她們被處斬,如今不過是陪她們出府玩這小小的要求,自己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她輕輕模了模宮湄荷的小臉,微微一笑。「我去便是,你們等我一會兒。」
見她首肯,幾個姑娘立即興奮了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宮湄卿一笑,叫流芳給她們上點心茶水,自己則讓晨露進內室為她更衣。
晨露知道她要外出,今日又是花漾節,上街的女孩兒肯定個個爭奇斗艷,她家姑娘可不能失了顏色,便細細用心為宮湄卿妝扮。
她知道宮湄卿不喜艷色,便挑了月白色的素衣裳,是一襲淺碧色的月華裙,梳了墮馬髻,只插了一支水晶蓮花釵,撿了首飾盒里一只價值不菲的珍珠手鐲給她戴上了,淡雅之中自有貴重,隱隱流露著高門嫡女的優雅。
爆家沒有男孩子,幾個姑娘要出府,宮尚儒自然是不放心的,便讓宮錄身手不錯的兒子宮興跟著,另外又安排了三名長隨。
出院子前,晨露拿出一件雪白羽緞披風給宮湄卿披上,這麼一來也不怕風大或臨時下雪了。
爆家的幾個姑娘連同隨行伺候的丫鬟坐了幾輛馬車由角門出去,到了大街上,見實在熱鬧擁擠,坐著馬車反而不方便便讓馬車先回府,她們下車自行走走逛逛。
兩世為人,宮湄卿對眼前的熱鬧景象沒有特別感覺,但幾個庶妹都興奮得很,她也不好拂了她們的意,便打起精神陪她們逛著,見她們有喜愛的小玩意兒、小飾品兒,她便搶著付銀子買下。
爆湄芳笑道︰「大姊姊出門前才給了咱們銀子,這會兒又搶著付帳,咱們的銀子沒處花了。」
爆湄卿出府前一人給了她們一個荷包,裝著十兩碎銀和一些銀稞子,用來買些小東西足夠了。
她知道這些庶妹們都沒什麼積蓄,正是愛美的年紀,月例銀子買些胭脂水粉和自己愛吃的小點心便不夠了,哪里還可能存下來。
她是嫡女,月銀比她們多了五倍,平時也沒什麼花用,除了打賞下人,其余全存起來了。
「誰說沒處花用了?」宮湄蘭笑道︰「待會兒逛累了,咱們到玉珍樓歇歇腿,請大姊姊喝茶吃點心。」
「好啊!好啊!」宮湄荷撫起掌來。「我听說玉珍樓的玉酥糕入口即化,那豆沙餡更是細致,咱們這就去吧!」
幾個姑娘平常也沒在走路,因此走上一段腿腳也累了,說定了便直奔玉珍樓而去。
玉珍樓是大越首都慶安城里最知名的茶樓,一共有三層,坐落在慶安城中景色宜人的煙雨河畔,一邊品茶一邊欣賞河岸景色,極是風雅,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場所,常有京中才子在此吟詩作對。
爆湄卿對這里一點都不陌生,這是前生元奕綸最愛來的地方,他自詡為才子,愛來這里結交權貴,為了讓人看重,總是帶著她這個正妃同行,因為相較于他寵愛的宮湄嬌,她這正妃的才華好了一些,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也寫了一手好字,何況還是國公府的嫡女,因此不管宮湄嬌怎麼吵鬧,他從沒帶宮湄嬌出門過。
「姑娘們請。」跑堂伙計笑嘻嘻地過來招呼,將她們引到雅座。
爆湄卿點了茶水點心,眼眸不經意的打量四周,見到幾個男子正走進來。
她見到進來的幾個人時差點沒了呼吸,心跳得怦怦響。
幾個人之中,那身形挺拔,身著月白色長袍、一襲黑色滾金邊大斗篷的少年不是貔貅又是誰?
她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真的是他嗎?
是他嗎?
他……竟是也來到京城了……
驀地,她啞然失笑了。
天下之大,腳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兒便可以去哪里,她為何認定了他會待在江南,認定了自己若去江南必定能尋到他,她這份自信現在顯得好笑。
他們之中似乎有人遇到熟人了,因此停下來打招呼,他則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那帶著不羈的神情是她所熟悉的……要命,現在可不是出神的時候,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她連忙垂下了頭。
他看到她了嗎?
應該沒看到吧?
餅了半晌,她才又抬起頭來,見到他們一行人正往樓上去。
她知道二樓是給貴客用的,像她們這樣的高門千金,表明身分的話也可以上二樓,但因為她們沒表明身分,因此只能在一樓坐。
她不由得凝眉沉思了。
他究竟是什麼人?那幾個與他同行之人看起來都非富即貴……不不,現在重要的不是那個,是她退了親事之後原打算上江南去尋他,料想她師傅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可如今他人在京城,那麼她也不必去江南了,只是京城如此大,她又要如何尋他?又不能此刻上樓去問他落腳之處,這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大姊姊,是見到認識的人嗎?」宮湄芬較有眼色,察覺宮湄卿神色之間似乎有些慌亂焦急。
爆湄卿勉強一笑。「無事,只是一時走神了。」
爆、元兩家正在談退婚之事,萬萬不能讓人知道她心有所屬,無論元奕綸有多失德,若是此時發現她心系旁人,她都會被冠上不貞不潔、恬不知恥的罪名。
熱茶點心上來了,宮家的姑娘們頓時都把目光放在點心上,也沒人注意宮湄卿了,她期盼著走前貔貅他們會下樓來,讓自己再看上他一眼,然而她的期盼結結實實的落空了,直到她們離開,樓上都無人下樓來。
回府之後,她琢磨著要不要寫信給師傅,問問師傅是否知曉貔貅在京城的落腳處,雖然這信件一來一返需要耗費十多日,到時他可能又離開京城了,但眼下除了這法子也沒其它辦法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打從在玉珍樓便魂不守舍,現下又像霜打的茄子般喪氣,讓奴婢都模不著頭緒了。」晨露笑意妍妍地問,她跟著宮湄卿出門,自然將她的表現都看在眼里。
「晨露——」宮湄卿悶悶地閉了閉眼,睜開眼之後,她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心月復丫鬟,坦言道︰「我在茶樓里見到那個人了。」
晨露一滯,頓時臉色變了又變,緊張地問︰「那個人?姑娘是說在江南的那人嗎?」
爆湄卿輕輕點頭,看在晨露眼中卻有如一塊大石壓在身上,她連氣息都不穩了。「姑娘這話千萬不能告訴別人,若是讓人知曉,別說退親了,榮親王府不知道會如何給姑娘編派罪名……」
兩人還沒說完,外邊就听得雙兒稟道︰「老夫人打發人來請姑娘過去拾華軒。」
爆湄卿心里有數,大抵是榮親王府的回應來了。
眼見晨露一臉急巴巴地還想說些什麼,宮湄卿從容地道︰「不該告訴你的,倒讓你操心了,我也不是傻的,知道該怎麼做,你就隨我去拾華軒吧。」
晨露一陣嘆息。
她自然知道她家姑娘不是傻的,打從要去江南之前便好像月兌胎換骨了一般,以前心慈過頭,誰都可以捏上一番,現在可以說是個人精了,但情字面前誰能保有清醒的腦子?否則姑娘當日在江南時便不會提出要退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