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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純釀 第10章(1)

一場大病,讓難得休息的宣青塵狠狠睡了七天,直到七天後,他才幽幽轉醒。

或許是病養得好,起身時他雖覺得昏昏沉沉,身體發軟,但被扶著坐起身喝了一碗藥後,他已能在床頭半睜著眼,仔細梳理他腦海里的一團亂。

好像在哪一天他病倒了,之後什麼都不知道,唯一有印象的,是南淨雪似乎來看過他,並且大哭大鬧地與旁人對峙,之後是宣威的聲音,像是說了什麼,最後……最後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隨著精神慢慢恢復,宣青塵越來越懷疑,腦海里那些畫面似乎真的發生過。

「我昏睡了多久?」他無意識地問著。

「少爺,你睡了七天了。」隨侍答道。

「七天……七天?!」居然這麼久了!他以為自己頂多睡個一、兩天而已。他嚇得急忙翻開被子起身,問道,「淨雪呢?她怎麼樣了?」

隨侍被宣青塵的大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少爺,少女乃女乃她……前幾日是有來鬧過,不過被老爺制止了,現在少女乃女乃她很好啊……」

「果然,那一切並不是作夢!」宣青塵再也坐不住了,雖說突然坐起腦袋一陣暈眩,卻也顧不了那麼多,連忙坐在床沿欲下床。「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名隨侍拗不過他,只好飛快的替宣青塵打理一下門面,穿好保暖的衣服,本想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去找南淨雪,想不到宣青塵不耐他慢吞吞的動作,自個兒快步趨前,忘了自己太久沒起來走動,差點兒腿軟跌倒。

隨侍快被他嚇死,連忙扶住他,瞧他欲往的方向,很快地解釋道︰「少爺,少女乃女乃現在應該不在房里,而是在大廳里。」

「大廳?」宣青塵更擔心了,她如此排斥宣家大院,躲在房里已經是她可以忍受的極限,為什麼她會跑到大廳去?是有人強迫她嗎?她怎麼受得了那種驚嚇!

宣青塵才剛醒,心里就被各種擔憂給塞滿,在隨侍的協助下,好不容易來到正廳外,就要往內行去。

然而,他在廳外看到的畫面,卻讓他一只腳懸在空中,整個人都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廳里,南淨雪立在正中央,雙眼清明,井井有條地正在和管家說些什麼,而那些話,是宣青塵想都沒想過會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冬衣的材料……絲綢二十疋、棉布二十匹,相公喜歡深青色,老爺喜歡灰色,這兩色多進一些。下人每人添一件棉襖,做成棕色夾領的樣式,那代表著我們宣家大院的顏色……

「護院巡邏的路線也要改善,以往太過一致了,連相公帶著痴傻的我都能避過。管事你與李護院商討一下,研議出幾條路線,每日更換。而我會跟相公商量著,建立我們宣家自己的武力,與宣家糧行跟鏢局合作的模式劃分開來……

「還有,以後府里不許再有私刑,所有犯錯的下人都帶到我這里,由老爺、少爺或是我來決斷,違反國家律法者,則送官府。」

說完,南淨雪轉向一旁頻頻點頭微笑的宣威,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老爺,我這麼說對嗎?」

宣威一副欣慰的模樣說道︰「很好很好,我只是提點你一下,你就能做出這麼多處置,以往我們倒是埋沒你的才能了,你如今已然有宣家大院的主母氣勢。」

南淨雪听得喜孜孜的,「我只希望能幫上相公的忙,別讓相公又像這次一樣病倒了。」

宣威聞言,嘆了口氣。「這件事我也有錯,要不是我這家主做得不夠,也不必所有的重擔都落在青塵身上。」

「爹,你就別自責了,真要說起來,我給青塵帶來的麻煩不是更多嗎?」南淨雪吐了吐香舌。

翁媳兩人對視一眼,笑了起來,這溫馨的畫面讓廳外的宣青塵都看直了眼,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病還沒好,現在看到的完全是一場夢。

沒錯,家中的和諧、父親的體諒及妻子的清醒,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切,然而只是睡了一場長覺,就什麼都實現了,他深深的有種不真實感。

此時,廳里的人終于注意到門外的他,南淨雪水眸一亮,連忙迎了過去。「相公,你怎麼起來了,還走到這里來?」

宣威也是眉頭一皺,換成以前早就開口罵人了,現在卻謹慎地選擇用詞,仿佛怕激怒宣青塵般。「青塵,你大病一場,該好好休息,府里的事你不必煩惱,有我們在呢。」

宣青塵怔楞的看著眼前面露關懷的兩人,忍不住問道︰「我是在作夢嗎?」

南淨雪偏著頭,面露狐疑。「相公,你說什麼啊,你的病真的好了嗎?」

她這麼一問,他竟理解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原來我的病還沒好,難怪看到了幻覺,我居然看到你恢復了記憶,不再那麼痴傻,甚至還跟爹有說有笑的,討論宣家大院的改革,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瞧他一臉認真地說著傻話,她噗哧一笑。「相公,你的病真的還沒好,連看到的事情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了。」

他眯起眼,消化了下她的話,眼神由思索慢慢地露出課色,之後更是直接暴出了驚喜,雙手冷不防輕輕抓住了她的肩頭。「淨雪,是真的?你是說真的?你的記憶恢復了?」

南淨雪點了點頭,深情地凝視著他說道︰「相公,我全都記起來了,前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看你都累倒了,如果我還繼續那樣渾渾噩噩,不是太對不起你了。」

宣青塵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感動,即使堅強如他,此時都不禁覺得喉頭似乎梗住了什麼,一時之間什麼都說不出來,深吸口氣想平復自己內心的澎湃,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最後終于一把抱住了南淨雪,深深的、用力的像是想將她嵌進自己身體里那般。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明白失去後又重新得到的那種美好與滿足。他注意到她的頭上,重新插上了兩人定情的玉簪。

宣威此時走上前來,猶是一臉動容地道︰「或許是你倒下去給淨雪太大的沖擊,她居然清醒過來,記起了一切,還主動來找我,告訴我她想學習如何管理宣家大院的內務,因為她想讓你無後顧之憂,不再為了她或是為了這個院子鎮日煩惱了。」

宣青塵似乎沒有在听他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南淨雪,這令宣威有些沮喪。這孩子……仍未原諒他嗎?

不過他並不會在這時分開這對愛侶,反而很識時務,聲音有些干澀地道︰「你們小倆口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我這就走,不打擾你們了。」說完,他神情微黯地轉身離開。

想不到宣威腳都還沒踏出門檻,宣青塵卻突然抬起頭喊了一聲,「爹!」

宣威身軀一震,連忙回過頭來,他以為宣青塵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令他想不到的是,宣青塵竟對著他溫和一笑,那笑容里有著釋懷與動容。其實在看了今天這一幕後,宣青塵就有千言萬語想和宣威說,但不管怎麼說,似乎都無法表達他心情的萬分之一,末了,也只能化為情意深重的三個字——

「謝謝你。」

宣威笑了,眼眶中卻有著淚光閃動。他知道兒子原諒他了,而這句謝謝,不管是在感謝他願意放段與南淨雪相處,抑或他教導了南淨雪,給了她掌家的信心,至少父子之間的心結解開了,正是修補彼此關系的開始。

「這句話也是我要說的,謝謝你,青塵,還有,辛苦你了。」宣威與宣青塵對視著,彼此間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那是什麼都動搖不了的父子之情。

于是,宣威走了,廳里不相干的人也走了,大伙兒很識趣的給了夫妻獨處的空間。

沒了外人,南淨雪終于敢放心地說出心里的話。

「相公,在富田村那段日子的回憶,我還記得喔!」南淨雪柔柔地看著他,湊上前吻了他一記。「相公為我吃了許多苦,除了養雞養鴨下田,還親自煮東西給我吃,帶我去賞雪,讓我釀的酒成為了皇室特許的佳釀……」

「這些都是我早就應該做的,只是我覺醒得太慢,竟是等到了你服下忘憂丹才覺悟。」宣青塵也回了她一個吻,嘆息著說道︰「當初我會向父親爭取娶你,不顧宣家大院的森嚴家規,便是因為我愛你,然而我卻將你當只金絲雀般關在這個院子里,自以為這樣的保護對你最好,想不到卻讓你更透不過氣,壓抑了你的心情,埋沒了你的本事。是我忘了愛你的初衷,忽略了保護你的承諾,所以不管受什麼苦,我都心甘情願。」

「那你騙我玩游戲,也是應該的嗎?」南淨雪突然俏皮地側臉瞄著他。

宣青塵先是一楞,接著毫無愧疚地笑出聲。「那是當然的,玩游戲可是我們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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