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神醫好苦 第9章(1)

深夜里,兩道人影離開了向求鳳的居苑,一路沿著沒有侍衛巡邏的牆邊,腳步時快時慢的朝著居城的西側門而去。

來到牆邊,他們小心翼翼的自樹叢後搬出一張木梯,往牆上搭著,接著一前一後爬上牆頭,牆外還有一張木梯等著。

「小心腳步。」牆邊的黑暗處,傳來了陸傲秋的聲音。

「知道了,陸大夫。」回話的正是彌生。

而跟著彌生一起翻牆而過的人,正是向求鳳。

兩人扶著梯子,小心的落地。

陸傲秋一身黑衣,在暗處里以手勢暗示她們前進的方向。

三人在一矮檐下會合,陸傲秋急問︰「她葬在何處?」

「無歡崖。」彌生回道︰「主子的娘親就葬在那兒。」

「快帶路吧。」他說。

彌生點頭,便跟向求鳳一同領路,帶著陸傲秋急上無歡崖。

落鳳城座落在落鳳山上,依山勢而築,無歡崖則在落鳳城最北端,雖不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但卻是一處壁立百仞的絕崖。

由于香柳的墓在此地,因此開了一條路方便段景熙上來祭拜,所以雖然周遭一片漆黑,三人沿著易行的山路而行,腳程還算快速。

來到崖頂,只見兩墓並葬,一新一舊。

三人快步至新墓前,開始以手刨挖,很快地,他們看見薄弊露出。

陸傲秋快速撥開黃土,撬開棺木的頂蓋,月色下,已死去兩天的段景熙卻還有著粉女敕的膚色,猶如沉睡般躺在棺木里。

他伸出手,迫不及待卻又小心翼翼的將她自棺中抱起,輕放在地上,接著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針,在她的頭頂及胸口幾個穴道扎針。

向求鳳和彌生在一旁看著,都難掩緊張憂急。

「陸大夫,行嗎?」向求鳳擔心的問︰「都過兩天了。」

「陸大夫,你可別出差錯,一定要把主子跟小主子救回來呀。」彌生雙手合十,不斷祈求上天。

「你們兩個別急,景熙她……」陸傲秋將她抱在懷中,深情的看著她。「她一定會帶著孩子回到我身邊,她答應過我的。」

等待了一會兒,段景熙的身子慢慢有了變化,她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胸口也隱隱開始起伏,彌生更注意到她僵直的指尖似乎正微微抽動著。

彌生和向求鳳靠上前去,期盼著段景熙能死而復生。

「景熙,快醒醒……」陸傲秋溫柔的在她耳邊輕喚,「大家都等著你呢,快醒來,別睡了……」

終于,段景熙的眼皮微微顫動著,像是很努力的想要把眼楮睜開,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掀起眼皮,順利張開雙眼。

她的眼神迷惘但清亮,並未感到震驚,只是疑惑的看著眼前的陸傲秋、向求鳳及彌生,她蠕了蠕唇,潤了潤緊澀的喉嚨後,有些艱難的道︰「我……我在黃泉路上了嗎?彌生?嫂子?為什麼你們……不……不,兄長難道也對你們下毒手?」說著,她難過又愧疚的流下眼淚。

可當淚水滑過雙頰時,她意外發現自己的眼淚居然是熱燙的,心頭一陣狐疑,怪了,她都入了鬼籍,還能感受到溫度嗎?喔對,此刻她還清楚的感覺到陸傲秋的溫度呢。

「傲秋,我……我感覺到你了……」她淚如雨下。「原來到了陰間,你還是如此的溫暖。」

陸傲秋跟向求鳳以及彌生相視一笑。

「熙主子,你沒死,還好好的活在人間呢!」

段景熙一愣,她明明已經服下向求鳳給她的毒藥,早該死透了,彌生怎麼會說她沒死呢?她的視線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借著月光看了看四周,很快發現自己身在無歡崖上,可是有些遲鈍的思緒一時間還無法厘清現下究竟是什麼狀況。

「景熙,國主夫人給你吃的不是毒藥。」陸傲秋笑道︰「而是龜息丹。」

她疑惑的反問︰「龜息丹?」

「是的,景熙,龜息丹是陸大夫交給我讓你服下的,這丹藥服下之後,心跳呼吸會變得十分微弱,像是死去一般,我們便是以此騙過國主,讓他以為你服毒自盡……」向求鳳笑視著她。「你沒死,你跟月復中的孩子都還好好的。」

「是啊,主子,從今以後你可以跟陸大夫安穩幸福的度過此生了。」彌生很為她開心,不禁喜極而泣。

向求鳳拍拍彌生的肩頭,輕笑道︰「這孩子演得可辛苦了。」

「夫人,奴婢不是演戲呀,我是真的害怕主子再也醒不來……」彌生邊說,邊胡亂的抹著眼淚。

陸傲秋一听,故作不滿的皺起眉頭。「原來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呀。」

彌生尷尬一笑。「陸大夫是醫人的,又不專精毒人,我當然擔心。」

听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彷佛睡了好長一覺的段景熙還是有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景熙,我派人到處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被軟禁在菩提院,于是我便開始計劃如何將你救出,同時還能永遠不被段景桓追殺。幸好我往日廣結善緣,城中有不少可信賴的人都欠過我恩情,我方能找人幫我跟彌生接上線,要她將藥給你服下……」

「可讓我服藥的是嫂子……」她一臉納悶。

彌生接著解釋,「我跟陸大夫派來的人接頭時,被夫人發現了,我當時真是嚇壞了,以為自己壞了大事,沒想到夫人卻說要幫我……」說著,她難為情的抓抓頭。「夫人說我莽撞,可能會壞事,所以決定由她將藥交給你。」

段景熙疑惑的看著向求鳳。「嫂子,你為何……」

「我愛你兄長,所以我不想見他一錯再錯,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向求鳳幽怨淒楚的說完,然後微微一笑。「景熙,我羨慕你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也願意幫助你們。」

「嫂子……」陸景熙眼眶一熱,嗓音也有些沙啞。

「什麼都別說了。」向求鳳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視著他們。「此地雖安全,但也不宜久留,你們還是快走吧。」

「嗯。」陸傲秋感激的道︰「夫人的恩情,我們一家三口沒齒不忘。」

「得了,日後記得給我捎來平安的消息便行。」向求鳳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小玉瓶,交到段景熙手中。「我這個做舅母的沒什麼東西可以給孩子,這是出嫁前,我娘親送給我保平安的。」

段景熙捏著那個小玉瓶,眼泛淚光。「嫂子,可這是你的平安玉……」

「送給孩子吧,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向求鳳十分堅持。

段景熙不好駁了她的心意,收下小玉瓶,小心翼翼的揣在懷中。

「好了,我們該走了。」陸傲秋說︰「魏兄跟昊天幫兄弟還在城外候著呢。」

「嗯。」段景熙點頭,由他扶著站了起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啊!」段景桓冷笑道。

他以為早已死去的陸傲秋跟段景熙,此時竟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若不是他醒著,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夜里,劉媽突然急急求見,說她看見國主夫人跟彌生偷偷模模的跑到西側門牆邊,還拿了張梯子爬牆出去。

彌生不是向求鳳的婢女,向求鳳跟她也鮮少接觸,兩人之間唯一的關聯,就只有段景熙。

段景熙已落葬在無歡崖,她們兩人就算要去祭她,也不必挑在夜里,就算要在夜里,也不必爬梯。

直覺告訴他,有詭。

段景熙的死因是個秘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只身前往無歡崖,來到崖頂,果然讓他看到這驚奇的情景。

正準備離去的四人,听到這笑聲皆錯愕的轉過頭,一見到突然出現的段景桓,全都震驚不已。

「陸傲秋,你是人是鬼?」段景桓故意問道。

陸傲秋警戒的盯著他,坦然回道︰「是人。」

「我以為你被鄭婉兒毒死了,沒想到是場騙局。」段景桓嗤笑一聲,「我還真的相信了呢。」

「你設局在先,我不過是將計就計。」陸傲秋說。

「那女人呢?不是真的墜谷身亡了吧?」段景桓問。

「除了少一截小指,她毫發無傷。」

段景桓的表情看不見一絲怒意,但眼中卻迸射出殺機,他咬牙切齒道︰「陸傲秋,你為什麼要一直壞我的事?」

「你又為何對景熙如此無情絕義?」陸傲秋反問道︰「她十六歲時便與杜長風訂親,你卻一直拖至杜長風登上國主之位才將她嫁給他,為的是讓她生下流著段家血的黃國繼承人吧?」

「一點都沒錯。」段景桓哼哼低笑。

「你與她雖非同母,亦是至親,為成就你的野心,你居然逼迫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甚至……」

他話末竟,就被段景桓冷冷打斷,「又是愛?你倒問問我的正宮夫人,她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的嗎?」

此話一出,向求鳳竟毫不遲疑地回道︰「我愛。」

她一出聲,大家都愣住了,段景桓也難掩驚愕的直瞅著她。

他听段景熙說過向求鳳是真心愛他,但他並不相信,向求鳳對他一向不甚熱情,沉默又淡漠,別說是愛,她連一句喜歡都沒說過,她總是遠遠的看著他,好像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似的。

他抱她、吻她時,她從沒有所響應,就連滑了幾次胎,也不見她惋惜流淚。

她愛他?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向求鳳,你在說笑嗎?」段景桓不以為然的笑問。

向求鳳神情凝肅,目光卻深情。「夫君,我愛你,自我十三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便對你動了情……」

十三歲?他記得兩人第一次相見,是在她父親的壽宴上,他陪同父親一起赴宴,那時他還覺得奇怪,她身為女子居然被允許同席,後來他才知道兩家其實是藉著壽宴討論兩人的婚事。

「後來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向求鳳噙著淚,唇角勾起一抹淒迷的笑。「十幾年了,你從不曾正眼看我,又經常在我面前與別的女人調情,可我……還是愛著你。」

段景桓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感到驚訝,但也同時感到憤怒。「若你真愛我,怎會幫著別人背叛我?!」

「夫君,我不是背叛你,而是不希望你一錯再錯。」她說︰「景熙是你的親妹妹,她月復中的孩子是你的親外甥,你不能對他們痛下毒手。」

「住口!」段景桓憤怒咆哮,「我沒有這種吃里扒外的妹妹,更沒有野種外甥!」

「夫君,你放過他們吧,他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的。」向求鳳哀求道。

「國主大人,請您放過主子一家三口,求求您。」這時,彌生也跪地哀求。

見他們一個個全向著陸傲秋跟段景熙,段景桓更是惱火。「這一切都是命!若老天真安排他們在一起,就不會讓劉媽發現你跟彌生的鬼祟行蹤。」

向求鳳露出歉疚的表情。「景熙,對不住,我、我……」

「嫂子,這不關你的事。」段景熙安慰道。

「確實不關她的事,一切都是你跟陸傲秋咎由自取。」段景桓陰惻惻的笑了。

「陸傲秋,你一定以為此計天衣無縫吧,可你沒想到劉媽以為你害死鄭婉兒,此刻的她是多麼的恨你,凡是可能跟你及熙兒相關的事,就算只是雞毛蒜皮,她都繃緊了神經……」

「夫君,我求求你……」向求鳳上前繼續懇求,「放過他們吧。」

段景桓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抬手將她往旁邊一推。

向求鳳一個踉蹌,摔跌在地上,腦袋踫到邊上的一顆石頭,登時冒出血來,昏了過去。

「段景桓!你還有良心嗎?!」陸傲秋憤怒地吼道。

段景桓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間佩劍,持劍攻向陸傲秋。

「陸傲秋,納命來!」

為求行動敏捷,陸傲秋並未佩帶長劍,只隨身帶了把短刀。他輕推開段景熙,立刻移動身形,引開段景桓,同時拔出短刀,以做抵抗。

他不曉得段景桓的劍術如何,但他知道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輸,因為他的輸贏攸關著幾條人命。

就這樣,兩人在崖上展開生死拚斗。

兩人對了數十招,持長劍的段景桓竟未能佔得上風。眼見難分高下,他使出陰招,以暗器傷人,幾道光影,流星鏢打在陸傲秋的身上,其中一個命中他的右肩。

「唔!」陸傲秋吃痛,松了手,短刀掉在地上。

他正要彎身去撿,段景桓一個箭步上前踢飛了它,長劍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旁邊便是斷崖了。」段景桓笑視著他,陰狠的道︰「你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送你上路?」

陸傲秋無懼的直視著他。「段景桓,你的廢話真不少。」

聞言,段景桓忽地面目猙獰,惡狠狠的瞪著他,但旋即,他又勾唇一笑。「陸傲秋,再看一眼熙兒吧,這是你此生最後一次看她了。」

「不!」段景熙見狀,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陸傲秋。「你要殺便殺我吧!」

「景熙!」陸傲秋驚急地反抱住她。「不行,你得活著!」

她凝視著他,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傻瓜,他不會讓我活著,要死……咱們一起死。」

「你……」陸傲秋感動又心疼,然而事已至此,不管是他還是景熙,恐怕都活不了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共赴黃泉吧。「好,咱們一起,生死不離。」他緊抱住她,在她滿是淚水的臉頰上一吻。

彌生也沖了過來,哭喊道︰「我也要跟著主子去!」

「彌生?」段景熙陡地一驚。「你別犯傻!」

「彌生不傻,彌生只是想跟著主子,主子去哪,彌生就去哪,就算是黃泉地底,彌生都要跟著去!」彌生意念堅定,毫不畏死。

彌生的忠心,讓段景熙淚如雨下,卻是笑著。「好妹妹,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咱們下面見。」

看著這一幕,段景桓哈哈大笑。「好你個有情有義,我就做做好事,把你們全送上路。」說罷,他猛地抬臂,就要將劍刺向陸傲秋。「陸傲秋,你先……唔!」

他高舉的劍停在半空中,猙獰可怕的面孔突然變得扭曲,隨即他的身體顫了一下,執劍的手忽地乏力,長劍鐺的一聲落地。

他下意識模向胸口,因為那兒又燙又痛,而且還濕濕黏黏的,頭一低,他只看見胸門突出一段刀尖,在月色下發出森寒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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