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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妻好忙 第3章(1)

就在連下數天大雨,一日天氣放晴時,周奉言答允了于丫兒到牙行工作。

教于丫兒有些意外的是,周奉言並未陪同前來。

周家牙行位在巴烏城東御道上,這條大街上的店鋪全都是京里叫得出名號的商鋪酒樓,在這兒行走的幾乎都是逗留城里的商賈和朝中官員,沒點身分地位的,恐怕還踏不進這條街。

而周家牙行幾乎佔了緊鄰的三家鋪子,屋檐垂掛著八角流蘇風燈,底下十六扇鏤花雕門全開時,可窺見牙行內部的富貴逼人,前廳裝設如茶肆,擺設的是連黑市里也尋不到的奇珍異寶,而後院則是三間宅子打通,作為置貨的棧房和遠行商隊休憩的暫時別院。

「你就是于姑娘?」

于丫兒收起打量前廳的目光,望向喚她的男子。

男人有張玉白愛笑的俊臉,一身月牙白繡蓮錦袍,手持折扇,氣質雋雅,風采迷人。

「你好。」他的笑像會感染人,教于丫兒不禁也笑眯了眼,微露編貝,讓跟在身旁的雙葉和舞葉微詫地多看她一眼。

打她進周府以來,就今兒個笑得最開心。雙葉曾問過周奉言,怎會答允讓于丫兒到牙行工作,周奉言只道︰「如此一來,可以讓她舒心一點。」

看來果真不假。畢竟打理牙行的巴律有張可以讓鐵石心腸的人都化為繞指柔的笑臉,再滔天的怒火,在他的笑臉之下都會化為春風。

「唉唷唷,瞧瞧,這小泵娘真是好討喜,哥哥我喜歡。」巴律一見她的笑,把折扇一收,就要貼上她。

「巴律,我勸你住手,她不與人太親近。」舞葉拔出腰問紅綠相間的竹笛,硬是將他格開。

「怎會?」巴律的手軟若細蛇,轉個兩圈將竹笛推開,一把親熱地捧住于丫兒的小臉。「哥哥我喜歡丫兒這個名字,喚你丫兒可好?」

于丫兒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好。」

聞言,雙葉和舞葉一整個傻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什麼看見什麼。她明明是爺一靠近就緊繃抗拒,讓她們以為她是個守貞烈女,豈料……這到底是只對爺明顯厭惡,抑或者是巴律的笑臉真連石頭都能侵蝕?

「哥哥好喜歡你這張小嘴,讓哥哥親一下好不好?」巴律一雙桃花眼像黑琉璃似的,流光竄動。

「于姑娘是爺的未婚妻。」雙葉好心提醒他。

巴律頓了下,笑意還在,但——「爺的未婚妻?」

「都多久的事了,你還不知道這個消息?」舞葉將竹笛收妥,雙手環胸地看著兩人。

「我知道這事,可問題是爺怎會讓夫人到牙行?」他二話不說的收手,而且立即修正臉上笑容。「夫人,我是巴律,牙行掌櫃,不知道夫人今兒個……」

「我有名有姓,不叫夫人。」于丫兒淡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巴律不禁看了舞葉一眼,就見舞葉聳了聳肩,揚了揚眉,翻了翻白眼。「我要是看得懂,我就跟你姓。」擠眉弄眼還擠得一點美感都沒有,真是教他都忍不住唾棄!

「你就算看不懂還是得跟我姓。」舞葉哼笑了聲。

「怎麼就不是你跟我姓?」巴律面露痞樣,不滿地貼了過去,舞葉不閃不避地張著瀲灘大眼和他對瞪。

「憑什麼得跟你姓?」舞葉面無表情地尋釁道。

「于姑娘,他們常這樣逗嘴,不要以為他們感情不好,其實他們是——」

「兄妹。」她噙笑打斷雙葉的解釋。

此話一出,三個人莫不盯著她瞧,對她的回答萬分錯愕且不解。

「丫兒,你怎麼猜的?」巴律忍不住問。

「你們長得有幾分像。」好比嘴型和眼型。

「我哪兒跟她像了來著?你仔細瞧,瞧瞧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嘴,天啊,老天把最美好的一切都給了我!」說到情動處,他忍不住將額前發絲撥到後頭,抱著頭,望向遠方天際。「罪孽呀我,長得太俊了!」

「于姑娘,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舞葉眼角抽了下,面無表情地道。

于丫兒怔楞了半晌,突地掩嘴低低笑開,最後還忍俊不禁,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一笑讓在場三人不自覺地看向她,只見她清麗面容因為笑意而生動,猶如清晨初露淌下花間,顏色益發美麗,教人望而出神。

于丫兒笑到忘我,余光瞥見三個人直盯著自個兒瞧,趕忙收住笑意。

「我、我沒有嘲笑的意思。」她有些靦腆,怕被誤解或傷了人。「我只是很羨慕你們。」

兄妹之間不就是應該如此嗎?手足間本該是最親密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兄長卻舍棄她。

巴律注視著她良久,最後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喂!都說了是爺的未婚妻,還摟摟抱抱,你是想死了不成?」舞葉二話不說將他推開。

「像對妹妹一樣都不成?好比你……哇,你竟然打我?你有沒有想過九泉底下的爹娘?」巴律捂著臉,可憐兮兮地控訴著。

他也不過是想抱抱她而已,有必要賞他巴掌嗎?妹妹打哥哥,這世間還有三綱五常嗎!

「好了好了,有客人上門了。」雙葉壓低音量說著。

巴律回頭望去,使了個眼色,里頭的牙郎隨即上前招呼。

「到里頭吧,我教你怎麼寫印信文簿。」

「好。」

對街酒樓的二樓雅座上,傳來陣陣咳嗽聲。一雙深邃的眸直睇著牙行內幾人互動,臉色深沉得教人讀不透,而身後的拾藏靜默不語,只是暗惱巴律的沒分寸。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听周奉言啞聲道︰「許久不曾見她笑得這般開心了。」

拾藏神色微動。「爺,巴律天生討喜,再難應付的商賈都難敵他的笑臉,這不也是爺願意讓于姑娘前來牙行的目的之一?」

周奉言收回目光,睨他一眼。「你倒是很懂我的心思。」

「屬下只是揣測。」

周奉言掩嘴咳了兩聲,神色黯淡地皺了皺眉,腦海里全是她被巴律給逗笑的神情,所謂恍若隔世,就是這種感覺了,像是隔了一輩子才又能再見她的笑,然而讓她展顏歡笑的人並不是自己。

包惱的人是,她對于巴律的親近並不抗拒。

「爺,巴律對任何人都是如此,他肯定是覺得于姑娘討喜,才刻意逗笑她。」拾藏端詳他的神情後,低聲說著。

周奉言不耐的瞪去一眼,像是惱他一再揣測自己的心思,偏又猜得那般準確,想開口,又是一陣陣的咳。

「爺,既是身子不適,何不把祝大夫找來?」

「不了,不過是小事。」又咳了兩聲,他不快的起身,往樓下走了兩步,才又道︰「晚點她們回府後,要舞葉到廚房熬老姜汁。」

「是。」

「對了,要加點烏糖。」

「烏糖?」

「要不丫兒會喝不下。」

拾藏楞了下,這才明白原來姜汁是要給于姑娘喝的。染上風寒的是爺,喝姜汁袪寒也該是爺,給于姑娘喝做什麼?

將一碗熱騰騰的老姜汁接到手中時,于丫兒明顯一愕。

「這……怎麼會準備老姜汁?」用過膳後,她正想要歇息一會,想不到舞葉收拾桌面後,竟還端來老姜汁。

「爺吩咐的。」舞葉說著,忍不住嘴癢又補了一句。「明明染上風寒了,原以為熬老姜汁是爺要祛寒的,誰知道竟是要給你喝的。」

他染上風寒了?忖了下,她小小聲地道︰「舞姊,既然都已經熬了老姜汁了,何不多弄一碗給他呢?」

「他是誰?」

「他……」

「爺可是做了什麼教你不愉快?」舞葉敏銳地察覺,她的淡漠只針對周奉言。「你可知道這老姜汁里頭還特地加了烏糖,天曉得這些烏糖還是前些日子爺自個兒煉的呢。」

于丫兒傻楞楞地說不出話,嘗了口老姜汁,辣味中摻著一股清爽焦甜,教她不禁微眯起眼。

雖然在東江村里,于家也算是有家底的農戶,想吃點糖味並不太難,但要嘗到如此風味純正,焦而不苦,濃而不澀的烏糖,價位難計,更遑論他親手熬煮,怕是千金也難買。

而加了烏糖的老姜汁,是為了緩和癸水來潮的月復痛……他怎會知道她的月信到了?

就算他知道,又怎會記得她每每癸水來潮,總是月復痛難耐?以往也曾經試著煮老姜汁,但沒有烏糖,那味就是澀辣得教她吞不下。

「烏糖得要用四重鼎走水煉制,煨火的工法十分講究,時間的拿捏和火候的掌握靠的是老道經驗。」一旁替于丫兒折衣收至紫檀衣櫥里的雙葉,踱步到床前。「咱們爺真是沒什麼能難倒他的。」

「那真的是,咱們爺要是哪天不當神官了,肯定能成為制糖高手。」舞葉完全認同,非常推崇地用力點頭。「烏糖、糖飴、糖膠……改天要爺做點芝麻糖、楊梅糖應該也不錯。」

「要不要來串糖葫蘆?」雙葉沒好氣地問。

「我饞了。」舞葉一臉正經地道,雙葉毫不客氣地啐她一口,她壓根不以為意,徑自幽幽地說︰「不過,就算咱們是和爺一道長大的,爺也不可能特地替咱們制糖。」

于丫兒垂著臉,不用舞葉明說,她也知道舞葉在暗指什麼。

「也不知道爺的風寒好些了沒?」

「听拾藏說,還咳著呢。」

兩人一搭一唱,于丫兒把頭垂得更低了。難怪今兒個去牙行他未現身,原來是因為他病了。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探望他,不管怎麼講,他終究是幫她的人,不論感情,只是探病,該是無妨才是。

「這咳癥可是麻煩呢,難治。」

「可不是,這時要是喝個老姜汁也不知道成效有多少……于姑娘,怎麼著?」舞葉托著腮,瞧她走到跟前,佯訝問著。

「……我去給爺送老姜汁。」

「怎麼好意思讓于姑娘跑這一趟。」舞葉語帶調侃,微勾的唇角泄露幾分惡趣味。

「應該的。」

舞葉笑得壞壞的,走到門外,不知道從哪變出一碗老姜汁。「也好,我準備了一碗待會要送去,這就麻煩于姑娘了。」

「不麻煩,應該的。」于丫兒小心翼翼地接過手,走出門外又猛地回頭,小小聲地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于姑娘了?」

舞葉揚起柳眉,看了雙葉一眼。

雙葉不解地問︰「改喚夫人嗎?」

「不是,我叫丫兒,我有名有姓,叫于丫兒。」雖說她的爹娘識字不多,家里的孩子取名都極簡單好記,但她喜歡她的名字,喜歡別人叫她的名字。

「如果你把這話跟爺說了,改明兒個起,我就叫你丫兒。」舞葉理直氣壯地當場開桌議價。

于丫兒半垂著臉。「我想想。」話落,踩著碎步走了。

「怎麼,今兒個去了趟牙行,倒是和于姑娘交好了,還要她跟爺多相處,你心底不難受?」雙葉待她走遠了,覷了舞葉一眼。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舞葉睨了她一眼。「咱們身分再怎麼比人高一等,一輩子也是周家的家奴,就算爬上爺的床,沒有名分更不會有地位。」

「我以為你不會計較那些。」

「我不計較那些,但我計較爺開不開心。」舞葉倚在門邊,注視著于丫兒的背影,瞧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走上長廊繞過園子,直朝主屋的寢房而去。「我喜歡爺,但我更喜歡看爺開心的樣子,只要爺開心,我就開心。」

「是嗎?」雙葉走到她身旁,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眉頭不禁微皺,「她怎會知道爺的寢房是往那里走?」

「就那頭亮著嘍,她不往那走,還能往哪走?」

「喔。」

「拾哥。」

拾藏守在寢房門外,遠遠的就瞧見一抹縴的身影走來,待她迎面輕喚出聲,教拾藏微愕了下。

「于姑娘不需要多禮。」

「該要的。」

「于姑娘這時分過來是——」拾藏瞅著她手上的碗。「這是要給爺的嗎?」

「嗯,我听舞姊說他病了,咳得很,而廚房既然煮有現成的老姜汁,我就干脆送一碗過來。」她本要將碗遞上,但想了想,又問︰「他睡了嗎?」

「嗯,爺喝了藥已經就寢。」

「他有找大夫診治了?」

「是的。」

「那……」自己像是白走一趟了。「這姜汁我帶回去喝好了。」

「也好,于姑娘今天剛進牙行,也該是累了。」雖說遺憾爺已經睡下,無法親自感受于姑娘的好意,但明兒個他轉告時,相信爺必定歡喜。

于丫兒點點頭,本是要走,又想到什麼,忍不住問︰「他怎麼會病了?」

像是意外她有此一問,拾藏略微思索了下才道︰「前幾日下大雨,爺淋了點雨,才會染上風寒。」

「拾哥都在爺的身邊,怎會讓爺淋了雨?」前幾日的大雨雨勢驚人,她待在房里,光听打在瓦上的雨聲,都感到驚心動魄,可是她要是沒記錯,那幾日听雙姊說,他人應該是在宮中的。

拾藏一時無言。雖然于丫兒說起話來軟綿綿,毫無半點殺傷力,但這問話太過犀利,教他有些招架不住。

最終,他只能無奈嘆口氣。「出了點意外。」

「拾哥,我沒有責問你的意思,希望你別在意,我先回去了。」察覺自己逾矩,于丫兒欠了欠身,轉頭就走。

拾藏本想要送她回去,但瞧她熟門熟路的,便打消了念頭。「

只是……拾哥?真是新鮮,從沒人這樣喚過他。

周家牙行。

近正午時分,巴律躡手躡腳地走進帳房,朝那抹背對著他的縴瘦身影而去,準備動手嚇人時——

「巴哥哥,我已經把印信文簿寫好了。」就在他來到約一步遠的距離時,于丫兒頭也不回地道,嚇得他以為她背後長了眼。

「你怎麼知道是我?」可惡,他的樂趣不見了。

「今兒個說船埠那頭有商船到,雙姊和舞姊去幫忙了,能留在鋪子里的,自然就是巴哥哥了。」至于鋪子里的牙郎各司其職忙亂得很,哪有空閑特地跑到後院嚇她。

巴律眯緊了一雙桃花眼,漂亮的嘴撅得高高的,一副詭計沒得逞倍感失望,卻又不得不佩服她精闢分析的表情。

「巴哥哥,那麼待會從商埠接回來的商貨也得要登記嗎?」她寫完最後一筆才回頭問著。

「不,那些都是從大丹來的藥材干糧,是羅家商鋪要的貨,屆時我會派人通知羅家商鋪的人過來點貨,不用寫在簿子里,你只要將每日托請交易的商家路引、字號、商貨等等資料寫上即可。」巴律抬手輕撫著她的頭。「丫兒,咱們牙行里的商貨有的是代客買賣,有的則是商家托尋,有的是咱們牙行自行屯貨,除了第一種,其余的皆不用寫在簿子里,那本簿子是要給官府瞧的,不用寫得那般詳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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