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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色可妻 第12章(1)

九月九,重陽節。

登高望遠。

慈雲寺香火鼎盛,九九重陽又是賞菊的好時節,寺里的菊花盛開,金黃一望無際,不少香客攜老扶幼,趁著天氣晴朗時上個香,順便賞玩金菊。

「你剛才跟菩薩說什麼?」蘭泊寧盯著妻子平坦的肚子,心想求個送子觀音不知來不來得及。

「跟菩薩說的話怎能告訴你,話一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其實她在祈求菩薩保佑她娘、青青和遠在宮里的大姊,不求富貴一生,但求平安健康,無災無難到百歲。

當然,她也為丈夫、婆婆、小叔求了受三日香火的護身符,人無病無痛最好,即便只是一種心理慰藉,保個安心也不錯。

他笑著在她耳邊低語。「我看你是求菩薩給你塞個娃兒在肚里,來年有兒子可抱。」

「女兒不行嗎?當爹的若是太偏心,小心女兒不認你。」她不確定,但月信已遲來幾日。

她想再等看看吧,也許是搞錯了,前些日子過得太緊繃了,或許是因此而經期亂了。

蒲恩靜不想太早懷有身孕,她這具身子還是太小了,尚未長開,生孩子是走一趟鬼門關,她希望最早是十八歲,若能二十歲再生更好。

不過若是真有了也不排斥,好歹是自己的骨肉,她會盡量把自個兒保養好,利用現代知識預做產前準備,也會把身體調理到最佳狀態,在生產時少受些痛苦和折磨。

只是有時她會懷念過去,冷氣、電視、冰箱,還有每日不怕辛苦為她按摩雙腿的姊姊,她們一起在街上吃冰淇淋的日子有多快樂,笑聲是最美味的調味料……如果姊姊能在身邊就好了……

「行,只要你肯生,生頭小豬我也認。」是男是女無所謂,都是他和妻子最疼愛的心頭肉。

「理論上,人不會生豬,在基因科學上……」她說了一半忽然噤口,神色微哂的看看左右,她有些太認真了。

「雞影刻學?」刻雞的影子要學?

蒲恩靜瞪了丈夫一眼,怪他害她說錯話了。「我是說,要生豬你去生,本夫人是人,與豬非同宗。」

「人當然不會生豬,我隨口說說……等一下,靜兒,我說豬是我祖宗,對蘭家的列祖列宗是不是很不孝。」他故意板起臉。

她噗哺一笑,嬌顏若花。「說生豬的人是你,不孝的也是你,我是蘭家溫良賢淑的好兒媳,娘說的。」

最後一句她添上的是婆婆所言,說得理直氣壯。

「夫妻要共同承擔福與禍,同生死,共患難,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望著妻子的柔美笑靨,蘭泊寧眼中深濃的愛意滿得快溢出,他握起她的潤白小手,滿心滿眼都是她。

「土蠻子,還不放開手了,大家都在瞧了。」怪難為情的,以前的時代在大馬路上摟摟抱抱稀松平常,到了這會兒卻很是害臊。

唉,當了古人,變成古人,臉皮也變薄了。

蒲恩靜依靠進夫君懷中,粉腮染紅的看來來往往的香客,因為是節日的緣故,上山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平日以女子居多,今日因是重陽節,故而處處可見搖扇故作風流的士子,以及闔家出游的老老少少。

「不放,要握一輩子,等我們老得掉光了牙,發也沒了,還牽你的手。」他執拗地犯倔,要和她牽手走一生。

「你……」她動容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這男人是傻子,傻得令她心疼,傻得令她不能不愛他。

有些話不用說出口,盡在不言中。

四目相望,情意相融,黃澄澄的秋菊滿山遍野,人有情,天地有情,花香心也香,輕漾著芬芳。

只是,花香中偶爾也會出現一、兩坨令人厭惡的狗屎。

「喲,這不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蘭大東家嘛!這陣子生意興隆呀,一點銀碴子也不留給別人撿,這吃獨食的毛病可不好,小心夜里沒張眼跌入陰溝里。」

冤家路窄,說話的正是蘇暉明。

「滾開——」蘭泊寧冷喝。

「你叫我滾?你敢叫我滾,你算是什麼玩意兒,也敢在本大爺面前叫囂,本大爺可是你得罪不起的活菩薩。」和知府大人一同喝了點小酒的蘇暉明藉酒壯膽,大力地朝蘭泊寧肩頭推去。

酒喝多的人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以為老子最大,看誰不順眼就耍橫想借機尋仇。

而蘇暉明並非真醉得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他是藉酒裝瘋,蘭泊寧是人稱的活閻王,人見人怕,他便自稱是活菩薩與之抗衡。

尤其是溫道江在場,更是壯大他的膽量,他三天前就下了帖子約溫道江上山賞菊,喝菊花酒,沒想到竟遇到他想狠狠踩一腳的死對頭,來得正好,看他怎麼教訓他。

「本人對酒鬼不感興趣。」蘭泊寧護著妻子往後一退,閃過了蘇暉明推來的手,而後作勢拍拍肩膀,好似要拍掉某人險些留下的髒爪子印。

「你說誰是酒鬼,我和大人在這里逛寺賞花呢,偏你二楞子似的撞上來,還不趕快向本大爺和大人賠禮致歉!」蘇暉明酒膽一上來便真的什麼也不怕了,竟敢要活閻王道歉。

一旁的溫道江笑呵呵的捻著胡須,隔岸觀火。

「我撞到你了嗎?」他冷嗤。

聞言,蘇暉明一頓,面露羞惱。「當然撞到了,我胸口疼,腳也疼,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本大爺被頭橫沖直撞的臭牛給撞傷了五髒六腑……」

沒有也要賴到有,反正他背後是五皇子和知府大人,他還有人可以替自己撐腰。

「這人怎麼比你更無賴,他祖上姓賴嗎?賴皮。」輕軟的女聲軟軟女敕女敕地,尾音微帶點拉長的媚音。

「娘子,他不姓賴,是姓蘇,與輸光光的輸同音。你看他像不像輸個精光的落水狗,見到誰都想咬兩口。」蘭泊寧配合著妻子譏諷了幾句。

夫妻倆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太缺德了,你怎麼拿狗跟人比,狗也是有自尊的,才不會見人就亂吠。」她的意思是兩條腿的不如四條腿,禽獸不如。

他點了點頭,十分快速的認錯。「娘子言之有理,為夫不該侮辱狗,狗比某些小人忠實。」

蘇暉明是個沒有容人雅量的人,也激不得,他一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諷,打了個酒嗝的他眼泛紅絲,怒不可遏。

「娶了個名聲敗壞的妻子有什麼好高興的,也不知被人睡了幾回還沾沾自喜,揀了雙破鞋穿起來還合腳吧!哪天本大爺送幾個睡過的花娘給你暖暖被窩。」一說完他仰頭大笑,神情囂張。

蘭泊寧大怒。「住口,你這種人只配當我妻子腳下的泥,一張臭嘴還不趕緊用馬尿刷刷。」

「你才嘴臭,我哪有說錯,誰不曉得你家那婆娘被男人拋棄過,自個兒不檢點

還學人跳河自殺,她那名聲比馬尿還臭,也只有你不嫌臭地娶回去,當尊菩薩給供著。」話雖如此,要是他早知道她繡技如此好,他肯定搶回來當妾。

「你!找死——」

「算了,不要和這種人計較……」蒲恩靜擔心他們會起口角而打起來,連忙要將滿臉鐵青的丈夫拉開。

可是她低估了蘭泊寧的怒氣和一發不可收拾的暴戾,她的手才一伸出,身側的他已跨前一大步。

「找死的不知道是誰,我可是有一群打手……啊——我的眼楮……」一聲殺豬似的慘叫響起,兩手捂著眼的蘇暉明鬼哭神號了起來,好像腦袋瓜子被一拳打穿了。

「我太久沒在江蘇城橫行了,想必大家忘了我活閻王的外號是怎麼來的。」黑眸厲如刀鋒,他冷笑地拗了拗手指。

「你……你……攔住,給我攔住!誰揍他一拳我給一兩銀子,咬下他一塊肉十兩,快、快上,替我出一口氣……」蘇暉明又驚又急的邊跑邊吼,一直往有不少衙役保護的溫道江身邊退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蘇暉明驚恐的高聲一喊,不管是不是蘇家的下人,幾個來上香或做生意的莊稼漢、挑水和賣雜貨的小販也卷起袖子,紛紛加入賺錢行列。

只是看閻王老爺……不,是蘭大少左拳打飛一個,右手一揮又是一個,腳一踹再飛出一個,毫不客氣地消滅敵人,那仿佛不見血誓不甘休的狠勁叫人忍不住心驚膽顫。

漸漸地,擋在蘇暉明前面的人越來越少了,倒在地上哀嚎的人越來越多,他就像佔山為王的土匪頭子,狠起來是六親不認,誰擋他,他就讓誰趴下,直到血流成河。

「蘇暉明,你這孬種,還是個男人就站出來與我單挑,我讓你三拳,保證不打死你。」頂多手殘腳斷,臉歪一半。

「大……大人,你是父母官,你要保護我……」蘇暉明是個沒用的,一見蘭泊寧像個殺神走來,立刻嚇得兩腿發軟,趕緊向他的靠山溫道江求援。

前前後後拿了人家不少銀子,緊要關頭,溫道江只得干笑的出面圓場。「大家一個城里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能有多大的仇恨,賣本府一個面子,別鬧開了。」

溫道江心想自己都出來說情,他們也該罷手了,沒料到他的面子不夠大,蘭泊寧得理不饒人的性情一旦上來,十匹馬也拉不走。

「他對拙荊的羞辱不能就這麼算了,草民若不割了他胡亂道是非的舌,草民有負妻子的一片深情。」不馬上嚴加制止,日後必會不間斷的傳出對妻子不利的流言,這點必須從根本杜絕。

蘭泊寧為了維護妻子頁名,打定主意要拿蘇暉明殺雞儆猴,把這只大老鼠給鏟除了,流言蜚語自是煙消雲散。

「你……」溫道江的臉色十分難看。

「出來,不要讓我去找你,否則……」

那個「否則」多駭人呀!沒人敢承擔之後的下場,縮頭縮尾的蘇暉明在蘭泊寧冷厲的低喝聲下,一臉懼意地走了出來。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水雲紋錦衣掠近,下顎驀地承受一記重擊,他整張臉一偏,連同身子往後飛去,正巧溫道江就在他後頭,兩人就這麼撞個正著。

剎那間,所有的叫嚷聲全靜止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臉貼臉,眼對眼,鼻踫鼻,嘴巴……呃,靠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

畫面很是驚悚。

驀地,兩管鮮紅的鼻血從溫道江臉上流下,一滴一滴的滴在石青色繡翎雀衣衫上,蘇暉明怕被溫道江秋後算帳,壞主意來得快,高聲一呼——

「打人了,打人了!蘭大少爺打了知府大人,快把他捉起來治罪,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呀……」

被男人親了的溫道江呆若木雞,許久才回過神,一眾衙役見他沒回應,便以為是認同,紛紛一擁而上,將萬夫莫敵的可怕男人圍在正中央。

由于顧忌妻子安危,蘭泊寧沒有反抗,還笑笑地對妻子說︰「沒事,我到知府衙門泡泡茶便歸來。」

其實他也曉得痛毆蘇暉明的罪不重,只要人不死,再塞筆銀子給溫道江,打人一事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溫道江的貪財眾所皆知,他是看銀子辦事,有錢什麼都好說。

可是和官差起沖突那是犯了重罪,都在江蘇城里討生活的,官府要治他多得是機會,為免惹禍,因此他選擇束手就擒。

只是誰也沒料到,蘭泊寧最後是滿身是血的被抬出來,傷痕累累,手、腳、背後被打得皮開肉綻,傷口跟干掉的血及衣服粘在一塊,讓蒲恩靜差點哭得沒厥過去。

原來他一下獄就遭蘇暉明收買的獄卒下了軟筋散,而後一群蘇家下人拿了棍棒進了地牢,劈頭就是一陣狠打猛抽,把蘭泊寧打得不成人形才罷手,只留他一口氣苟延殘喘。

是魚思淵又送錢又賣人情的,才讓溫道江的驚堂木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輕判,三日後再去牢里接人時,蘭泊寧已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全身沒有一塊皮膚是完整的。

蘭府

「還……還哭,我不是沒……沒事了嗎?瞧你變成小愛……愛哭包……」看得他好心疼。

「我哭我的你別管,少說點話,蘇家那惡人太可恨了,居然敢在牢里下黑手,還有縱容他的知府也該死……」此仇不能不報!

蒲恩靜以為她是在心里默想,殊不知她太過氣憤竟不知不覺說出口了。

「好,等我好……好了,一起去報……報仇……」他想伸手安慰她,卻牽動了其他傷口,頓時吃痛地悶哼。

蒲恩靜淚眼婆娑的瞪人,沒有半絲殺氣反而多了小女人的嬌媚。「你不許去,我去就好,你待在屋里養傷。」

一听妻子要一個人去為他報仇,他好笑地看看她的細胳臂、細腿,柔弱似柳的小身板。「你要拿針去戳人嗎?」

「不要瞧不起女人,女人狠起來比男人還可怕。」她們不是不敢,而是還沒被逼到臨界點。

他想笑,卻痛得直呼。「先把你的眼淚擦了再來說服人吧。」

「我不敢殺人,但我敢炸人。」她才不管歷史會不會產生偏差,傷了她的男人她還能悶聲不吭的當啞巴嗎?一味的忍氣吞聲只會讓小人得寸進尺。

「炸人……」炸成肉干嗎?他想。

蘭泊寧心里想的是下鍋油炸,而蒲恩靜的炸是……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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