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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色可妻 第10章(2)

在嘗到偷偷模模,時時刻刻要提高警戒的夫妻情趣後,整天笑開了花的蘭泊寧干脆陪妻子在娘家住下,蘭家繡坊暫由寶刀未老的蘭夫人代管幾日,他偷得浮生半日閑地纏著妻子,與她培養夫妻感情。

蒲恩靜在娘家只做兩件事,一是喂飽餓了很久的夫婿,她幾乎是每日都腰酸腿軟的下不了床,二是待在廚房,她做的不是飯菜,而是利用有限食材制成各類糕點,誰叫家里有兩只嗜食甜食的螞蟻。

不過在女婿親自的侍奉湯藥後,董氏的病還真不敢不好,一個大男人笑得像要殺人似的喂藥,再重的病也嚇跑了,他是袪百病又避邪的居家良方,就這樣,董氏的病情很快就痊愈了。

蘭家畢竟是經營上百家繡坊的大戶,董氏的病一好就催促小倆口趕緊回去,鋪子沒人看顧著不行,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一日,夫妻倆又在商議著經商之道。

「一條線作業?!」真……稀奇的名詞。

有經商長才的蘭泊寧被妻子突如其來的提議給說懵了,聰明如他竟無法接上妻子跳月兌的思路。

「嗯,又稱一條龍,從頭到尾一手包辦,不假手他人。」有錢為何不自己賺,要讓人從中轉一手賺取差價。

「說清楚。」他眼露精光,興致高昂。

「說穿了沒有什麼訣竅,只是沒想到而已,既然我們已經開始收棉花紡紗制布,為何不買下幾座山頭種桑養蠶,植棉花收棉,再建幾個廠子織布,同一條流水線將布染成我們要的顏色,曬干了待用……」

「什麼是流水線?」她說得真玄奇。

「流水線指的是分工合作,上游將棉花、蠶絲等布料原料卷成中間有一根圓木的團線,留下線頭在外,然後不用再卷線,纏線便能交給織工織成布,織工織完布後又傳給另一組染布的工人,就像流動的水一樣,一個接一個……」

這是現代作業法,從收取原料到加工都是同一個東家,自然不會有哄抬價格、買不到原物料或是遭人壟斷的問題,自家監控的產物自是品質一致,沒有良莠不齊的疑慮,更省卻成本和人力支出,能夠有效的管理內部。

蘭家的技法不會外傳,只能在廠房內完成,每個人只負責手邊的工作,熟能生巧,下平針的繡娘只做簡單的鋪線,下個階段轉手換到對盤針、套針、擻和針拿手的繡娘負責,繁復的針法再由老師傅接手,最後畫龍點楮的便是最忠于蘭家的可靠繡娘潤飾,達到完美的境界。

一個人做一件事,做久了當然眼快手巧,在工藝上自是快且精,每個人都有較不擅長的地方,那就由別人補強,你會我不會,我會你不會,技藝互補,使織錦的華美更上一層樓。

在商論商,蘭家繡坊不是技能培訓班,不需要培育出一堆繡技驚才絕艷的刺繡大家,只要能繡出蘭家所要的織錦即可。

名聲是被抬起來的,除非真有超凡絕技,否則只需學會蒲恩靜所傳授的各式繡技,足以完成繡坊所需的工作即可。

「……布有了,繡坊是自己的,只要觸類旁通,相關的生意咱們也能做,好比在我們的布旁邊再擺上已裁制成品的衣服,讓上門的顧客直接看到成品,提高他們購買的。」

沒裁成衣的布料誰也不曉得縫制成衣服後出不出色,好不好看,若有成品可以對照,買布的人馬上可以看見實品,就不用擔心做出來的衣裳沒有想象中好看,白費了銀子。

不是人人都買得起綾羅綢緞,也要為一般百姓設想,能有現成的衣服可參考,誰還會煩惱買錯了布。

「你這些個想法是打哪來的,簡直是……前所未聞……」新奇得叫人驚嘆,他從未想過布也能這樣賣。

不像他那般雀躍,蒲恩靜心靜如水地淺笑回復。「女孩子家的心思向來較細,想得也多,你也知道自從我爹去世後,我家就過得不太好,可說是家徒四壁的窮鬼。

「那時我就想,若自己養蠶就可以省下買繡線的銀子,讓娘多繡幾件繡品賣錢,改善我們的生活,還有,有的布染得好丑,假如我自己會染就好了,要是可以不用一針一針縫就有新衣服穿,我一定樂得撲倒在床上大叫……」

這些是原主的心聲,她多渴望月兌貧,回到受人尊敬、不愁吃不愁穿的曰子。原主不想當整天拿針線刺繡的繡娘,因此她想嫁給顧雲郎,因為他跟她爹一樣是拿筆桿的讀書人,她不用再日日熬紅了眼,只為三餐溫飽。

「娘子,我也樂于被你撲倒,來吧!為夫不反抗。」蘭泊寧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等著妻子蹂躪。

聞言,她噗哧一笑。「少逗了,正事要緊。」

「夫妻間的魚水之歡也是要緊事,攸關我們的下輩子。」他笑著在她臉上偷香,不安分的手也順勢由腰際往上滑動。

「你不想知道新式蘭錦的制法?」他和她爸爸一樣對織錦十分熱衷,他們有著相同的狂熱。

半倚向妻子的蘭泊寧忽地坐正,眼中精光銳閃。「你找出比原來蘭錦更明黯生動的技法了」

「嗯!我融合了各家的繡技再依你告訴我的蘭錦密織法,先加入了湘繡的豪放細致,再用蜀繡的暈針、斜滾針、族流針去補足色彩的鮮艷華麗感,最後加上蘇繡的秀麗、雅潔、靈活針法,讓織錦更為傳神……」

一說到刺繡,她可以說上三天三夜也不覺得累。

「我知道你畫了一手好畫,可是單憑你一人又畫又繡,還要指導繡娘技巧,若是再添上成衣一項,你體力吃得消嗎?」他寧可少賺一點錢也不願意累倒心愛的妻子。

蒲恩靜神秘一笑。「所以我找了一個幫手。」

「幫手?」

「你不曉得蘭家出了個丹青高手,假以時日他定會成為一代名師。」她總記得大姊在她最沮喪的時候說過一句話,當上帝關上一扇門時,祂會為你另啟一扇窗,而窗外有藍天。

為了這句話,她再苦也不放棄復健,從喪志的絕望中再爬起來,比起有知覺卻動不了的人而言,她太幸福了。

「你說的是誰,我們蘭家全是和布料打交道的商人,哪有人會畫……」驀地,一道閃電劈開了神智。「等等,你指的是一拿起畫筆就不肯放開的瑞杰?」

不錯,反應很快。她投以贊許的眼神。「我發現他有這方面的才華,擅長繪花卉和鳥獸,我打算引導他畫些童趣的畫兒,他把青蛙伸舌捕蚊的神采畫得栩栩如生,十分傳神。」

「我的舌頭也能捕蚊,娘子要不要試試,上回不夠盡興,不如再……」他俯身在她耳畔調笑。

「去做事吧你,趕緊讓宮中的織錦貢品變成真正的蘭錦,好把蘇家的小人一腳踩下去……」夫妻同心,沒有過不去的坎。

老人家常說夫妻會越長越像,這句話的可信度如何無人能確知,可是一慢、一狠的個性倒是融合,對于對不起他們或和他們有仇的人,絕對有志一同的予以殘酷還擊。

先是以才女自居的柯麗卿被蘭家「請」出去了,蘭家對外言明她在外的一切言行舉止與蘭家無關,她用蘭家的名義所訂購的珠寶首飾、胭脂水粉是她個人所為,蘭家概不負責,也不支付任何一筆款項。

再者,柯麗卿常去的那幾個詩會傳出她的詩作抄襲,並非本人所做。

反倒是近來有位名為「蒲葉」的新一代才女,用「一桌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一闋詞令江蘇文人驚艷不已。

沒多久,柯麗卿又被人傳出與男人在明月山的清心湖私會,柯家人震怒,帶了一干子弟去堵人,果然見到湖畔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見狀的柯家人直接抄棍棒上前,將勾引柯家姑娘的男人打個半死,最後,為掩飾此事,柯麗卿被迫匆匆下嫁年過半百的軍戶。

而那個被打斷右手、終身無法再握筆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收到紙條至湖邊赴約的顧雲郎,他的手斷了,仕途也毀了,連生育能力也……總之一生盡毀。

兩人的深夜相見是蘭泊寧一手安排的,他同時約了這兩個人,他們蛇鼠一窩想謀害蘭氏夫妻,因此不疑有他的會合後欲共商大計,殊不知此時柯家人也到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不貪就不會上當,可惜他們急于得到一切而被朦蔽了雙眼,有這樣的下場是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不過最心急的應該是如今再無退路的蘇暉明。

自從蘭家推行一條龍服務,從繡坊到織染乃至于成衣一應俱全,還有別出心裁,一件比一件新穎出色的衣服,這服務在江蘇一帶大受歡迎,供不應求。

棉花、蠶絲等原料產自自家,紡織工人一日能紡好幾匹布,十匹一捆,累積到一百捆左右再送往挑染廠染色,上漿、去污、繡彩後整批布再送到繡坊,一半制衣一半販售。

這絕對不是蘇家繡坊及得上的,蘇家繡坊很快的生意明顯下滑,庫房里的各式布料都堆到房梁了,就是賣不出去。

急得上火的蘇暉明僅能靠送往宮中的蘇錦勉強維持營生,他急匆匆地趕往知府府衙與溫道江互通有無,千萬不能讓宮中采買見到蘭家新制的繡錦,否則真的無力回天了。

「瞧你急出滿頭大汗,整張臉油綠綠地像快要斷氣,你就喘口氣、喝杯茶吧!天還沒塌,壓不死你。」就這點耐性,難怪蘇錦始終不如蘭錦。

「大人,你別笑話小的了,小的這是急的呀!」蘇暉明大口喘了□氣,氣短又急促,拳頭猛地一握往胸口槌幾下。「喘不上氣來呀,大人。」

「得了,得了,就這點小事,這天由本知府替你頂著,你哪里不是橫著走?把氣吸足,胸給頂出去,再急也要擺起架子。」火燒眉毛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擔當的人,毛毛躁躁。

溫道江氣定神閑的坐在大椅上哈哈笑,看得蘇暉明心中暗火直燒,只差沒嚎幾聲。

「大人,蘭家繡坊新推出的成衣你知道吧?听說還找了俊秀小廝、清妍丫頭穿給人看,人潮都往蘭家繡坊去買布了,我蘇家繡坊頂不住呀!」他這些日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先前的風光又給搶回去了,如今都要賠本了。

「頂不住也要頂住,別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現在說喪氣話還早了些。不過,本知府家中那頭母老虎倒是也去瞧過了,回來後贊不絕口,直說蘭家繡坊的東家是做生意的好手,她一口氣買了十件成衣,還說下回要再去晃晃。」

「大人,你沒瞧見小的兩眼淚汪汪,就快哭了嗎?你就別再往小的心口插刀,小的就盼你給條活路了。」經商是不行了,再不往官道上走,他真要走上絕路了,明年便是他的祭辰。

不咸不淡地一笑後,溫道江轉起套在拇指上的扳指。「只要你踩穩了宮中貢品這條路,本知府保證你倒不了。」

「那位」缺錢缺得緊,好好的財路怎會平白讓它斷了。

「可是小的听說蘭泊寧那小妻子精通繡技,小倆口在蘭錦上又做了某些變動,小的擔心宮里的貴人瞧見,那小的這一年的努力都白費了。」蘇暉明邊說邊往溫道江靠近,一迭銀票暗暗往他袖口塞。

有錢好辦事,溫道江那張笑臉此刻說有多親切就有多親切,他又比出「五」。

「有「那位」頂著出不了紕漏,何況還有本知府這一關呢!本知府不點頭不蓋印,誰能讓蘭錦進貢到宮中。」

蘇暉明一听,松了口氣,「幸好,幸好,有大人解救小的于水火之中,這是小的心意,孝敬「那位」的。」

他身後的老管家抱著木盒子,約有五尺長‘九寸高,盒子微掀開一角,里面閃出些黃澄澄的亮光。

滿滿的,都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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