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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皇帝枕邊睡 第9章(2)

或許事情總是會往最糟糕的地方跑,不管是曹天洪或是冷蓉,都是這麼想的。

對曹天洪來說,在開堂的時候見到了冷蓉,讓他心生疑惑,派人去打听成王爺的消息,得到的結果讓他膽戰心驚,著實發了狠,又靠著成王爺那份便宜行事的手諭,加上一盒金錠,打通了主判的羅大人,把第二次開堂的時間提前到隔日,並且速速的判斬立決,求個死無對證。

那羅大人近些日子正在走門路,想從刑部堂官的位置再往上挪一挪,偏偏往日裝得一副清官樣,這時候要走關系就缺了銀兩,曹天洪送了金子又多了成王爺的手諭,這樣既能得了錢財又能賣好給成王的好事,他自然不會不肯的,收了金子,答應一切照辦。

而對冷蓉來說,她等著二胡帶來那個期待中的救兵,無奈人還沒等到,她先得知提前開審的消息,並且在草草的過堂後,直接判了顏溫良斬立決。

她心慌恐懼,而顏老爺在判決確定之後,整個人頓時像老了十來歲,眼底沒了半點生氣,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不過半日就已經有些起不來床的樣子。

董凝蘭听到了消息,收拾了包袱,找到了冷蓉,神色復雜的低身下拜後,細聲道︰「少女乃女乃,如今都這樣了……還請少女乃女乃給我一條活路,放我出府吧。」

不是她無情無義,若只是其它罪名,她或許不會這麼急的要跟顏府劃清界線,但是現在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雖說現在還沒牽扯九族,但誰知將來,她是想堂堂正正的過日子,才想了一堆法子進了顏府,但是她還是想活著,可不想這麼年輕就死了。

她承認自己卑鄙,可她也只是個普通人,想活得好一些,她不覺得有錯。

冷蓉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的問︰「想好了?若真出去了,是不可能再回來的。」

董凝蘭只覺得她是在逞強,顏溫良都已經被判了斬立決,就是回來也就是一具尸體、一個牌位,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于是她堅定的回道︰「想好了。」

「想好就行。」冷蓉點點頭,然後喚道︰「紫藤,給她拿個三十兩,就當路資了。」

紫藤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尤其是看著她之前還千方百計的往少爺身邊湊,結果少爺才一出事,她連等都不願等,直接就想走了。哼!她最看不起這樣無情無義的東西,連人都不配當!

然而她不滿歸不滿,還是臭著臉把銀兩拿出來給她,只是在董凝蘭往外走的時候,特意大聲的抱怨道︰「少女乃女乃,這種人沒有半點情義,你又何必還給她什麼銀兩,這不就跟肉包子打拘一樣嗎?」

董凝蘭咬咬唇,最後還是沒回頭,一跨出了門坎,就見著盧氏帶著周函若急急忙忙的往這處來。

她冷笑一聲,想也知道這對母女是來做什麼的——跟她一樣,打算趕著來做那「半點情義也沒有的狗」。

她搖搖頭,也不管那兩個人又是怎麼一個說法,自顧自的離開了。

屋里頭冷蓉听著盧氏說要趕緊把周函若許給一戶在外地的人家,自己也得跟著去籌辦的時候,冷蓉還沒開口說話,紫藤就忍不住大聲說︰「夫人、姑娘,顏家可待你們不薄,這些年來你們吃喝用度,哪個不是上好的,怎麼顏家才剛遭了災,你們一個個就往外跑了去?這做人還得要有良心,像這樣缺了良心的,也不怕天打雷劈啊!」

周函若本來就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妥,听了這話,不自覺扯了扯娘親的衣內,小聲的道︰「娘,我就說了,這時候說這些不大好……我們回去吧。」

盧氏當然也知道時機不對,只是這時候不提,難道要等到官差上門來捉人的時候才提嗎?還是要等到刀子都架上脖子了才要提?

她對顏老爺本來就沒有幾分真心,就是沖著顏家富貴才又來這做了填房的,且就算不考慮自己,女兒本不是顏家人,又正值青春年華,怎麼能就這樣為顏家死了還落不到全尸?

盧氏梗著脖子,眼里沒有半分心虛,「少女乃女乃,我就直說了吧,現在顏家就是一個坑,誰落進里頭,就只能準備等死,我是無所謂,但我女兒還這樣年輕,要是就這樣落進了坑里,我怎麼想都不忍心,求求少女乃女乃行行好,準了這回事吧。」

冷蓉冷眼看著她,當初高傲的盧氏,如今在她面前也得老老實實的喊一聲少女乃女乃,就是周函若那樣囂張的性子,在她面前如今大多時候也是連頭都不敢抬的,她若是個狠心的,就是扣死了她們不松口,也沒人敢說什麼,但是……她這人一碼歸一碼,她們之前欠她的,上回她已經討回來了,這一次人家要求個生路,她自然不會阻攔。

她問了她們母女倆和董凝蘭一樣的問題,不過話落的瞬間,她也知道自己這是白問了,人都該為自己做的選擇負責,而她,只是多給了她們一個選項罷了。

盧氏急匆匆帶著周函若離開後,冷蓉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淡然一笑,然後對著紫藤問︰「明兒個你要跟著我去做那件事,你會害怕嗎?」

紫藤怎麼可能不害怕,但想著顏府養她到這麼大,少女乃女乃上回逃難也沒忘了她,于情于理,她都應該要為顏家盡一份力。

人總會有需要決定取舍的時候,她知道自己這是舍了可以逃開的自由,而成就了一份忠義的心。

「奴婢不怕也不後悔,能跟著少女乃女乃走這一程,奴婢就是死了也覺得榮幸。」紫藤的眼眶有些泛紅,但這話卻是說得斬釘截鐵。

冷蓉朝她溫柔一笑,接著轉頭看向被日光染得像血一樣紅的天際,喃喃道︰「我覺得,這也是我的一種榮幸……」

上輩子她听人說過,每個人一輩子都該有一次瘋狂的愛戀,該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那才算是人生。

說走就走的旅行,她大約沒辦法完成了,但是一場瘋狂的愛戀……她想,她是合格的。

就在明日,她要為她的愛情做最瘋狂的一件事,如果成了,自然是最好,如果失敗了……她還沒參觀過地獄是什麼樣子的景色呢,是不是會有血紅色的彼岸花在等著她呢?

同樣一個晚上,在昏沉的大牢里,一個穿得一身朱紅的男人站在大牢外,看著平靜的坐在里頭的顏溫良,不禁嘖嘖出聲,「怎麼我見到你,總是這樣狼狽的樣子?」十幾年前是這樣,十幾年後亦是。

十幾年前他撞見了膽敢反咬意圖黑吃黑的私鹽鹽商一口的顏溫良,十幾年後的現在,那個只為了幾袋私鹽就能夠要了人命的孩子,已經成了被栽贓叛國罪也面不改色的漢子。

當初他會幫他只是意外,也沒想過一個小混混未來能夠帶給他什麼,就是隨手遮掩了他包下的那船私鹽,然後又當作沒事的送他往北走一程而已,反正那時候他也剛被訓斥出京,正要往北走上一趟,就是順路的事。

這樣一點小事他從沒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每一年都收到他悄悄讓人送來的銀兩,從幾錠到一箱又一箱的好東西,他從沒真正承認過,卻也默認了他這樣投靠報恩的舉動。

直到現在,顏溫良總算又有事兒要拜托他了,他心里反而還挺高興的,總算可以幫忙出點力了,這麼一來,那些個好東西他收得也比較不那麼心虛。

顏溫良听到聲音,確定來人是誰,沒有欣喜,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看著他,淡淡的道︰「是啊,只是這次的狼狽,一半可是成王爺所賜。」

禮郡王挑了挑眉,倒是沒想到里頭居然還牽扯到了熟人,卻只是抿唇一笑,「行了,若只是想要告狀,可不會特意讓我走這一趟,直接說了吧。」

「有人通敵叛國。」

禮郡王忍不住呵呵笑,「那不就是你嗎?不過這栽贓的罪名,你還真的要認了?」

顏溫良表情冷冽的道︰「通倭叛國,屠殺百姓,賣民海外為奴,另外就是……企圖勾結異族,在並市上黑吃黑。」

這些罪名,隨便一條都足以讓人直接被打進大獄,禮郡王也收斂起笑意,問道︰「有證據?」

「除了黑吃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外,其它的證據都已經在老地方。」顏溫良看著他,「我知道你有法子攔下明日的斬立決,但比起那個,我更想你送上罪證,直接在法場逮住那個人。」

「你就不怕我動作慢了點,你真的人頭落了地?」禮郡王輕佻的笑了笑,實際上卻有幾分認真。

「就是真的死了,我也要看著他跟著我在同一個地方死去。」顏溫良眼里閃過一絲狠意,「若是等到這些證據一一查核,那人上頭還能打通的關系,只怕還沒審完,人就有辦法跑了,只有先斬後奏,才能讓他得到該有的報應。」

禮郡王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並沒有被嚇到,只是點點頭,輕敲了大牢的柵欄幾下,「行,這事我擔了,只是以後可別老是走這種險棋了,我畢竟也有點年歲了。」

顏溫良這股狠勁還真是不減當年啊!那時候他也是寧可身上挨了幾刀,也要先把那鹽商給捅死,嘖嘖,真不知道他這一身狠戾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就跟孤狼一樣,讓他咬住了,除了死,都別想讓他松口。

顏溫良掃了他的臉一眼,「如果可以,我可是連你都不想見的。」

兩個人的緣分開始于十幾年前,只是平日卻不曾互相走動,畢竟他們是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彼此,那樣的經歷,兩個人可都不願再回想。

禮郡王呵呵笑著,也不多說,轉身離開了牢房,徒留下淡淡的紫檀香氣。

顏溫良閉上眼,把紫檀香的味道拋諸腦後,專心想著記憶里屬于冷蓉的點點滴滴。

到底結果如何,全等明日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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