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藍色的霧光,玫瑰紫的沙發,朱佑睿又來到上回那家夜店,只是這次來時心情大不相同,因為伴著他的不是奇怪的陌生人,而是他心愛的女人。
沒錯,心情不一樣了,上回他是震驚地盯著舞池內的紅男綠女貼面熱舞,而今是「震怒」地瞪著坐在他對面,對他甜甜笑著的程思曼。
一進到店里,她就把繪著艷麗花朵的絲料披肩拿下來掛在椅背上,再向服務生要了兩瓶可樂娜啤酒,很阿沙力地表示要跟他干杯。
「來,cheers!」
去它的cheers!
他狠狠瞪她,起身就要拽她的手。「跟我走,我們去別的地方!」
哪能讓他的女人在眾目睽睽下打扮得如此嫵媚撩人?他現在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她整個人藏起來。
可她偏偏不合作,賴著不動。「為什麼啊?你以前不是最愛跟你那些狐群狗黨來這種地方嗎?為什麼就不能跟我來?」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我忘了!」
「真的忘了嗎?那你怎麼記得泡茶那些事?」
「嗄?」他愣然。
她雙手托腮,靠在高腳玻璃桌上看著他,星眸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你又會點茶,又會舞劍,這些功夫都是什麼時候學來的啊?」
「呃……」露餡了嗎?他眯眼審視她的表情,除了好奇,看不出絲毫異樣。
「我也忘了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你忘了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卻記得這些手藝和技巧?」她嘟嘟嘴,表示懷疑。
「我是失去記憶,又不是失去經驗。」他振振有辭。「就像我一樣記得怎麼寫字、算數啊!」
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從腦海的知識庫里揀選並組織而已。他在心中暗暗補充。
程思曼當然沒听見他的內心話,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于是點點頭。「也是,已經學會的經驗應該不會忘。」她頓了頓,黛眉蹙攏。「只是我真的覺得好奇怪啊,你明明對泡茶沒興趣,以前鄭伯伯要教你,你都說不要,後來怎麼會自己跑去學?而且到底是什麼時候學的啊?明明你一直都在打混……」
這可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朱佑睿苦笑,他仔細打量程思曼的神色,總覺得她不是隨口問問而已,但她的表情看來就真的只是單純的苦惱。
一般人的確很難聯想到穿越換魂這種事……
朱佑睿心神一凜,想著也許這是自己對她表白真實身分的良機,可又擔心自己招認了,她不知會如何看待自己?
她能夠接受自己從小認識的男人身體里換了一個靈魂嗎?她會不會希望鄭奇睿的靈魂回來?畢竟那家伙才是正主,才是真正和她是青梅竹馬的男人,是她鄭伯伯的寶貝獨子。
如果她知道他不是鄭奇睿……
朱佑睿不願深思,拿起啤酒瓶就咕嚕咕嚕地灌了半瓶,程思曼訝異地挑眉。
「喂!你也不等我一起干杯!」她嬌聲埋怨,賭氣地也跟著喝了一大口酒。
他重重將啤酒瓶擱下,在桌上敲出清脆的聲響。「你一定要待在這里跟我喝酒嗎?」
「不行嗎?」她朝他皺了皺鼻子。
「那你把披肩穿起來!」他粗聲嘟囔。
「什麼?」她沒听清。
他也不說了,直接以行動代替言語,抓起她擱在椅背上的披肩,替她圍攏在肩頭。
「喔∼∼」她故意拉長了尾音,笑意在眸中蕩漾。「有人吃醋了。」
「誰吃醋?」他不承認。「我是怕你冷。」
「我不冷啊!這里頭人這麼多,鬧烘烘的,我還覺得熱呢!」說著,她作勢要拿下披肩。
「程思曼!」老虎威嚇地咆哮。
她抿嘴一笑,舉起啤酒瓶。「喝酒吧!」
這回他與她干了杯,瓶身輕輕地撞擊。
喝了一瓶啤酒,她潤白的臉頰已微微透著一抹嫣紅,宛如上了胭脂,在夜店迷蒙的燈光掩映下,更顯嬌媚可人。
他怔望著她,有股沖動想親親她紅灩灩的臉。
「睿。」她傾過身來,在他臉上吹拂著誘人的馨香。「我們去跳舞好不好?」
「跳舞?」他震住。
「嗯,我從來沒跟你跳過舞,我想跟你跳。」
他不會啊!
他會劍舞,也曾為了潛入北方韃子的部落,學過一點他們的舞蹈,但現代人跳的舞……扭腰貼面的,這也能算是正經舞蹈?
他在知識庫里尋找,大概也知道鄭奇睿應該是個舞林高手,可要他學著做那些詭異的動作,他就渾身不自在。
「走啊!」程思曼不容他猶豫,強拖他一起走進舞池,他想拒絕,她便無辜地眨眨清靈大眼。「難道你想讓我跟別的男人跳嗎?」
那怎麼成!
他一听就火大了,沒好氣地擲去兩枚銳利的眼刀,一口氣嗆上喉嚨。「跳就跳!」
拚了!
他觀察別人的舞姿,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擺肢體,可怎麼搖就怎麼不自在,跳得別別扭扭,猶如一只毛毛蟲在扭動。
程思曼盯著他駭笑。「你怎麼會跳成這樣啊?」
「怎樣?」他窘得耳根發熱,臉上故意擺出一副酷樣。
他愈是裝酷,她愈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毛毛蟲在扭……」
這評語也太苛刻了吧!
俊頰泛開一抹可疑的紅暈。「我不跳了!」他耍脾氣,轉身就想走。
「別、別!」她急忙拉住他,一臉討好賣乖。「你第一次跳,跳這樣已經很好了。」
第一次跳?
朱佑睿怔了怔,鄭奇睿以前沒跳過舞嗎?可他從腦海的知識庫里調出來的資料似乎不是如此……
他正狐疑時,台上的DJ忽然換了首悠慢纏綿的抒情歌,舞池里跳得汗水淋灕的男男女女都慢下了舞步,彼此攬腰貼面,緩緩地跟著音樂搖晃著身軀。
而他與她卻是站在舞池中,動也不動地四目相視。
他看得出來,她並不想離開舞池,氤氳迷離的水眸傳遞著邀請的訊號。
難道他們也要跟著其它人那樣跳嗎?這也太……傷風敗俗……
「睿。」她以唇形無聲地喚他,縴縴玉手朝他伸出。
他不再猶豫,握住她主動送過來的手,順勢將她攬入懷里,學別的男人摟著舞伴那樣溫柔親密地摟著她。
她側著螓首,臉蛋膩膩地窩在他的肩頭,蘭息撩撥著他頸部的汗毛,撩得他整顆心發癢。
此刻他才終于領悟慢舞的樂趣,尤其若是一雙有情人共舞,那難以形容的曖昧與甜蜜能教人輕易地融化。
他忍不住感謝起這個可以公然「傷風敗俗」的時代,在大明朝,他根本想象不到可以跟自己心愛的女人如此。
「睿……」她彷佛很舒服似地嘆息。
他身子一僵,慌忙轉頭躲開。「曼曼,別鬧。」
她嬌聲一笑,抬起藕臂勾攬他的肩頸,稍稍上前一步。
「睿,你真可愛!」她用雙手捧住他的俊容,響亮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這蜻蜓點水的一吻,讓一切亂了調……
原來這種地方就是汽車旅館!
帶著新奇的眼光,朱佑睿近乎挑剔地審視房內的一切。
程思曼進了房,像只歡快的鳥兒在屋內翩翩旋繞,最後撲倒在水床上,身子猶如臥在海面,隨著溫柔的浪濤上下起伏。
她從被褥間揚起一張因微醺而暈紅的臉蛋,明眸醉汪汪地瞧著他。
「睿,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樣?
「你……快起來!」
真後悔一時昏頭,陪她進了這家旅館,這下該如何善後?
他根本听不到她說了些什麼,只是恍惚地出神。
在大明朝,他的郡王府後院里的那幾個姬妾,偶爾也會對他行勾引之事,可他見了只是心生厭煩,端出一張冷臉嚴厲喝叱,最後嚇得那些不知輕重的女人落荒而逃。
如今,面對她,他的胸口卻是撲通撲通地跳,猶如萬馬奔騰。
她喝醉了,他拚命地告訴自己。
如果他還有一點點身為君子的良知與風度,此刻應該想辦法讓她喝下醒酒湯,再送她平安回家才是。
可惜,他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品德高尚。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張水床,走向風情萬種的她。
……
隔天清晨,程思曼醒來。
即便慵懶得很不想動彈,她仍是睜開雙眸,眼波迷離地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他側身摟著她,大手霸道地勾著她的縴腰,熱燙的呼息拂在她鬢邊。
這樣的睡姿其實不怎麼舒服,可他也不知怎地,就是不肯放開她,在睡夢中也要摟著、護著,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這男人……他的本性說不定很霸道呢!
程思曼靜靜地凝睇他,蔥指輕輕地撫過那清俊瘦削的側臉,他在醫院昏迷了一陣子,每天只注射營養點滴,維持生理機能,整個人瘦了不少,幸好臉色仍舊健康紅潤。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她細聲呢喃,指尖從他挺直的鼻梁上劃過,停定在他的唇上。
雖然他嘴唇線條偶爾會顯得冷峻,但唇瓣厚軟,令人不由自主地迷戀。
想著,她心弦動了動,芳唇不禁湊過去,柔柔地啄了下。
真是怎麼吻也吻不夠啊!她想著昨夜,想著這段時日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著他要向她道歉,竟是笨拙地送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巧克力糖果和一盆帶刺的仙人掌;想著他擔心她惹來其它男人覬覦,找盡借口為她圍攏披肩;想著他嘴硬地不肯承認自己吃醋;想著他吃冰淇淋,吃著吃著就吃上自己的唇……
還有他帥氣地馴服了驚馬,在眾目睽睽下對她英雄救美,以及表演斟茶和舞劍時那一派飄逸瀟灑,氣度高華……
這一幕幕回憶盡是甜蜜與美好,活了二十七年,已算輕熟女一枚,她卻是初次領略戀愛的滋味。
她心動不已,忍不住又親了親他。
他似是感覺到她眷戀的親吻,微微動了動,星眸迷蒙地睜開,一見是她,下意識地勾起一抹寵溺的笑。
「你醒啦?」大手揉了揉她的頭。
「嗯。」她偎在他懷里。
「幾點了?」
「還早呢。」
「那怎麼不再睡一會兒?」他啞聲笑問,眼里閃爍著調笑之意。
這男人!
她就又惱又羞,嬌媚地橫他一眼。
星眸盯著她,忽明忽滅,閃爍著異采。
她不敢再看他異樣的眼神,伸手推開他。
朱佑睿氣息一促,想將她攬過來納入自己懷里,她卻搖了搖頭,拒絕他的親近。
「怎麼?怕我吃了你?」
她搖搖頭,睇著他的眼眸水汪汪的,貝齒輕輕咬著唇,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風情嫵媚中又流露著一絲難以描繪的嬌弱。
「睿。」許久,她終于細聲細氣地揚嗓。
「嗯?」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