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苗氏突然想起自家的「招財貓」。
一部馬車快快跑,跑到莊子里,把平王妃楊氏迎回府中,她企圖利用楊氏讓呂襄譯就範,可是,怪了,呂襄譯像從空氣中蒸發似的,不見了。
楊氏憂心忡忡,成日吃齋念佛,擔心兒子遭遇黑手,非要苗氏派人去找,惹得苗氏對她頻頻翻白眼。他們都沒銀子吃飯了,還有錢雇刺客?呂襄譯能遭什麼黑手。
如果苗氏曉得,這時候呂襄譯正躲在離平王府不遠的睿園準備會試,大概會氣到吐血。
沒有招財貓,生怕機會稍縱即逝,苗氏一咬牙,把下人和平王府邸傍賣了,湊足一筆銀子,準備給兒子換機會。
沒錢,人的心里容易窩火,對待植物人的態度自然不會太好,更甭說服侍「情深義重」的老公了,只要別成天罵罵咧咧、克扣用度就阿彌陀佛。
套句余敏的話——小茉莉變成食人花,不知道呂鐸如今心里作何感想?
反倒是不曾被看在眼里的嫡妻,日日服侍床前,對著他說「窩心話」,也不曉得能不能把那顆石頭給焐熱。
眼看父親已經躺了兩個多月,苗氏的本性如何,早該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自己參加會試、殿試,早已露了臉,呂襄宜兄弟很快就會找上門,因此這些日子里,呂襄譯讓余敏送到平王府的藥材里,多添上幾味藥,再過不久,父親應該就會清醒了。
如果這次,還沒辦法扳回老爹的心,他就不再指望了。
「皇姑丈,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說。」
「你這賊小子,別以為朕傻,不想說的話你會在朕面前勾起話頭?痛快說吧,別半遮半掩的,當自己是美人吶?」
呂襄譯笑道︰「皇姑丈是知道我爹的,要是身子好起來,肯定又要蹦了,不是當兒子的不看好自家爹爹,而是襄譯孝順吶,覺得父親往後還是以安養為宜,要不,皇姑丈把父親的職位賞了別人吧?」
「有你這種孝順方式的嗎?」皇帝覷了他一眼。不過……這話真貼心,果然是個純孝的好孩了。
「襄譯這不是擔心父親的身子嗎?」
皇帝笑著揮揮手,道︰「知道了,出去吧,朕忙著呢。」
「還有一事想告訴皇姑丈,卻又怕皇姑丈覺得襄譯不友愛兄長,正左右為難。」
為難個頭!誰不曉得他和那兩個庶兄不對頭,要是能踩他們一腳,他肯定會躲起來偷樂。「別裝兄友弟恭了,說吧,怎麼回事?」
「听說哥哥最近忙得很吶,賣掉王府府邸,拿大把銀子到處運作,這次不曉得又看上哪個位兒。」
「是嗎?」皇帝淡淡一笑,道︰「回去告訴你哥哥,銀子不好賺,省著點花。」
這話,皇上給得明白,呂襄宜的願望要落空啦!
呂襄譯躬身一拜,轉身走出御書房。
懊去跟皇姑姑、皇姑祖母問個安了,她們也關心爹的身子吧。
快步繞過御花園,輕松愉快的腳步卻在發現齊鈺清之後變重了。
等他?不至于吧,他們的交情沒那麼好。
呂襄譯正猶豫著要不要避開時,沒想齊鈺清主動迎上來。
「襄譯哥哥。」
「問公主安。」
「什麼公主不公主,說起來我也是襄譯哥哥的表妹,真不喜歡你們總是這樣生疏。」
嘟著嘴,可愛的虎牙若隱若現,呂襄譯懂,她指的「你們」是他與璟睿。
她的表情嬌俏可人,甜甜的笑臉會讓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心。
但她娘是誰?是萬貴妃啊,一個心腸毒過蛇蠍、只生女兒還穩坐貴妃之位,害死無數年輕漂亮小嬪妃的萬貴妃啊!對這種人生的女兒放下戒心,叫作自找死路。
所以他不接話,他從不小覷後宮女子的心機,何況是這位面上甜、月復腸毒,與她娘一個樣兒的鈺清公主,人人都當她天真良善,可她使起手段來,連皇後娘娘都要吃虧的。
見他沉默,齊鈺清又道︰「襄譯哥哥,你和璟睿哥哥通信嗎?他有沒有給你回信?」
呂襄譯心中一凜,卻道︰「戰場情勢一日多變,身為將軍,一個不慎就是千百條性命的事兒,璟睿哪有閑情逸致與我家著往返。」
齊鈺清聞言,一聲嬌笑,道︰「我就說呢,怎麼我寫了那麼多信,璟睿哥哥都沒回復呢,原來如此啊,說不定他連看都沒時間看。
「沒關系,我知道他的消息就好了,父皇說,璟睿哥哥打了好幾場勝仗,我就知道他是個英雄,肯定會凱旋歸來。」
「多謝公主吉言。」一仗殲敵上千,璟睿打算用蠶食鯨吞法,把金兵一口一口吞掉。
「有件事,襄譯哥哥知不知道?」
「不知公主所問何事?」
「等璟睿哥哥回京,父皇就要為我們兩個賜婚……」她頓了頓,暗自打量呂襄譯,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半點表情都不露,她暗暗罵了聲老狐狸。
揚眉一笑,她又道︰「可鈺清煩惱著呢,璟睿哥哥身邊那個小丫頭,叫余敏是吧,璟睿哥哥似乎與她親密得很,日後肯定是要跟了主子的。
「怎麼辦呢?鈺清眼里容不下一顆沙子,誰礙著我的眼,就會忍不住想把她弄死的呀,問題是父皇發話,此次戰役大捷,這丫頭有功,還打算賞她一個郡主當當,這可讓鈺清為難死了,襄譯哥哥幫我想想,這該如何是好?」
用甜美的表情,說著惡毒的話,呂襄譯心底生起惡寒,這是怎樣的女人?他冷冷望著她,依舊沉默。
齊鈺清撅起嘴,最討厭這種讓人猜不透心思的狐狸,不過,幸好……幸好她知道,他喜歡余敏。
她跳起來,像個天真的小泵娘,扯扯他的衣袖,撒嬌道︰「要不,襄譯哥哥幫幫鈺清吧,你求皇上把余敏賜給你,只要你們成親了,璟睿哥哥再喜歡也沒用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璟睿哥哥肯定是更看重你的,對不?」
她亮晶晶的眼楮盯住呂襄譯,盯得他心頭戰鼓咚咚響起,真狠、真惡毒,想出這麼一招釜底抽薪之計。
「公主要我趁人之危?」呂襄譯忍不住反唇相稽。
「說什麼嘛,我這叫玉成好事,襄譯哥哥不也喜歡那個丫頭嗎?咱們合作,各取所需,不好嗎?」
呂襄譯眼底冒火,非要逼他嗎?
對,他弄清楚了,自己老愛欺負那條笨魚,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喜歡,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遺憾當時把她送出門。但他也明白,璟睿比自己更早就喜歡上傻魚,而且那條魚的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爺。
所以就算再喜歡,他也無法容許自己當個小人。
看著呂襄譯惱怒的神情,齊鈺清不惱反笑,說道︰「行了、行了,我不讓襄譯哥哥為難,我知道兄弟情誼很重要,不過就是個賤婢,捏死她和捏死一只螞蟻有什麼差別?只要做得隱密些,別讓璟睿哥哥知曉就好啦。」
臉上笑著,她卻猛地湊上前,勾住他的手,沉聲道︰「十天,如果襄譯哥哥不跟父皇提賜婚之事,我就親手處理,我是個未雨綢繆的性子,絕不會把麻煩留到無法收拾。」
松開手,嫣然一笑,她退開兩步,歪歪頭,滿臉的甜美嬌憨。「襄譯哥哥,等你的消息哦。」
說完,揮揮手,轉身,輕跳著離開。
凝睇她的背影,一陣寒意從背後生起,這個女人……太可怕……
呂襄譯快步踏進睿園,他已經在這里住了將近三個月,幾乎是璟睿前腳走,他後腳就搬進來。
他在璟睿的小廳里找到正在看帳本的余敏。
「世子爺來了?」
余敏放下筆,把桌面收拾好,為他沏一杯新茶,是她剛炮制的玫瑰茶。
她喜歡玫瑰,花了大把力氣才找到合適的品種,在園子里種下十數株,第一次收成,數量不多。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呂襄譯更加熟悉,這是個面惡心善的少年郎,嘴巴壞,但心腸不賴,更何況去年底他送來的第二桶金,教人怦然心動,爺說得對,他有十根金手指。
喝一口茶,滿嘴香氣四溢,呂襄譯詫異問︰「這是什麼茶?」
「玫瑰花茶,世子爺喜歡的話,小魚給您送些過去。」
「不必,我過來這里喝就行。」他近來總是找借口、尋機會,多看她幾眼。
璟睿慧眼識英雄,一眼就發現她的美好,不像他魯鈍愚昧,花這麼久的時間,才曉得她是顆珍珠。
得不到她的心意,他認了,只是鈺清公主的話……
齊鈺清是個壞女人,卻提出一個壞到讓人無法不心動的壞主意,如果……如果可行呢?
他定眼望向余敏,可行嗎?
她會認為他是惡毒小人嗎?
世子爺古怪的眼神讓余敏頭皮發麻,他有話要說嗎?可,都等上老半天了,他還是沉默。
迸怪的眼神把氣氛變得古怪,余敏有點不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呼……吐一口氣,她企圖打破尷尬,尋出個話題。
「早上,我去平王府送藥了。」
說起「平王府」,讓人看著心生淒涼,王府府邸賣掉了,一家子搬到一座二進宅子,小得很可憐,下人幾乎全賣光,只留下幾個撐門面的。
平王爺身邊沒有人伺候,吃食用藥全仗平王妃辛勞打點,日子已經淪落到這種情況,如果平王還看不出誰真正對他好,那就真的沒救了。
呂襄譯回神,問︰「我娘好嗎?」
「王妃略有清減,但精神還不錯,上次送過去的銀子和藥材被苗氏收走了,幸好她只拿走靈芝和人參,否則王爺的病不會「漸有起色」。」余敏笑道。
今天王妃一見到自己,可是笑盈盈地在她耳邊小聲道︰「王爺的手指能夠動了。」
呂襄譯微哂,他知道苗氏的性子,才會送上靈芝人參,拿走那個她才會放過真的能治病的藥材。
「這次我幫著王妃把銀子藏在王爺身上,苗氏連看都不敢多看王爺一眼,我想這次銀子會留得住吧。對了,我把月眉留下,幫王妃跑腿,月眉性子機靈,又做得一手好菜,王爺王妃不至于餓著。
說完,她瞄了呂襄譯一眼,還是不說話?怪!那表情分明就是有話說,她都已經講了一大篇了。
「多謝。」呂襄譯只應了這兩個字。
等等,他居然說謝謝?向一個小奴婢?
超怪的,這不是他的風格,所以事情很大條?
是爺戰事不利?還是爺受傷了?不對,才剛接到爺的家書,爺一切安好,還說戰事應該會提前結束,所以是……
見他還是不開口,余敏不得不繼續說︰「哦,對了,今天還發生一件事。
「苗氏身邊的大丫頭如月,哭著求到王妃面前,說是苗氏要把她發賣掉。我本以為苗氏是窮慘了,才會連她都賣,結果你猜猜,苗氏為什麼這麼做?」
「很簡單,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如月看見,要殺人滅口,賣人也可以滅口,她當然選擇後面那個,至少有銀子拿。」
「你怎麼知道?」太厲害了吧。
望著笨魚閃閃發亮的雙眸,呂襄譯笑開,果然真的很漂亮,她一點都不丑,他的眼楮以前是被什麼遮了,怎麼老嫌棄她丑?
「你先說說發生什麼事,我再告訴你。」
余敏點點頭,道︰「如月求到王妃跟前時,王妃正在給王爺喂飯,王妃愛莫能助,因為她的話在苗氏面前起不了作用,倘若她去幫她求情,說不定惹火苗氏,把她賣到更不堪的地方。
「我靈機一動,對如月說︰「倘若你把苗姨娘做過的壞事一一招來,你一到人牙子手上,我立刻把你買回來。」
「接著如月就像倒豆子似的,把苗氏做過的壞事全說了,還真不少事,光是買凶殺世子爺就買了十來次,當時手頭真闊綽。
「對了,王妃在八、九年前懷上過孩子,可到最後孩子沒了,竟是苗氏在吃食上動的手腳。
「王妃越听越傷心,埋怨地看了王爺一眼,嘆道︰「如今講這個有什麼用,當時無論我怎麼說,王爺總認為我性子多疑,現在王爺都這樣了……算了,也不指望王爺幫我討回公道,就當我上輩子虧欠苗姨娘的吧。」
「如月沒說出更驚人的話?」呂襄譯似笑非笑地問。
他的表情既曖昧又詭譎,余敏上下打量他幾眼,道︰「世子爺一定知道什麼,才會這樣子問。我不說了,世子爺講。」
她一副耍賴模樣,呂襄譯笑道︰「過去府里的嚴管事不做了,憑苗氏的能耐,耍手段、搞心機可以,但真讓她做事,還真做不出什麼正經事,因此府里招了個新管事。
「三十幾歲人、喪妻,長得一表人才,說話斯文,行事有禮,他一進府里就幫了苗氏不少忙……」
一個又帥又有本事的男人,和一個躺在床上、太醫宣布永遠都好不了的老男人,難怪她就瞧上眼了,如月便是發現苗氏的奸情,才會被發賣出去。
余敏嘆氣問︰「難怪。那位管事不會是世子爺派去色誘苗氏的吧?」
「你說呢?」他又似笑非笑地反問。
「如月說出此事時,王爺氣得青筋暴突,臉色漲紅。王爺還動不了,我不敢太刺激他,問到這里就和如月約定,我會把她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來。誰知苗氏動作飛快,我出府時就看見張牙婆進門,與她擦肩而過時便吩咐了兩句,轉頭張牙婆就把人給送過來,我把如月安置在舊平王府了,將來王爺還想知道其他事,便能找得到人問。」
舊王府宅邸苗氏一月兌手,就落到呂襄譯手里,不只房子,平王府里可用的老人,也一一被買回來安置。
「多謝。」看來,他們一家子團聚的時間不遠了。
又謝?他的客氣讓余敏全身起雞皮疙瘩,雖然禮多人不怪,但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對低低在下的小婢女客氣,她總覺得像是有蟲在身上爬似的,分外不舒服。
可他又不肯講清楚,那一身別扭勁兒,到底是為什麼?
余敏只好又找話問︰「經過這次的事之後,平王府要分家了吧?」
「對。」
「要是世子爺的哥哥們不願音心分呢?」
「由得了他們嗎?」呂襄譯冷笑。
案親疑心重,這次的事恐怕會讓他會多思多慮,再加上有韓璟華的事情擺在前頭,許是會懷疑呂襄緣、呂襄宜是不是自己的親骨血。
他不懂女人,父親對苗氏的寵愛遠超過母親,可危難之際,願意守在父親身邊的是母親,而非被他寵了一輩子的女人。
話題到這里又斷了。
余敏看看呂襄譯,呂襄譯也回望余敏,氣氛超詭異,可她又不能把世子爺請出去,只好說道︰「世子爺如果沒有其他事,小魚先去忙了。」
「呃……好。」呂襄譯卻步了,他開始生自己的氣。
生意上再大、再難的決定,他都沒有猶豫過,現在……嘴巴說好,兩顆眼珠子卻牢牢盯在余敏身上。
就在余敏前腳跨出廳門時,一股力氣把她往後一扯,她不由自主地旋過身,呂襄譯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兩只手臂像是鐵圈似的緊緊箍住她,教她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