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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管家 第七章 松開多年的心結(2)

十六歲?太殘忍,老將不敢做的事,他這個當爹的竟然把兒子推出去?他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啊?

「那不是叫你出征,是讓你去送死。」余敏忿忿不平。

「沒錯,他心里是這麼打算的。從那之後,我再沒把他當成父親看待,若不是因為母親和祖父,那個家我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那次戰役,很艱難吧?」余敏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牢牢的。

「對,我差點兒死掉,幸好大舅父把我從鬼門關前撈回來。不過禍福相倚,我差一點在那場戰事中斷送性命,卻也因為那場戰役聲名大噪,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將軍在邊關闖出名號,我成了邊疆諸國心目中的閻羅將軍。」

「你父親就是個大變態!」余敏忍不住了,怒吼出聲。她才不相信「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種屁話,如果它是真理的話,那些受虐兒的爸媽又是什麼?

「變……態?」他細細咀嚼這兩個字,越嚼越見滋味。

「對,他就是個變態,他自傲、自信、自以為是,他在他母親的教養下看不起武夫,反對自己的父親,卻沒想到自己吃喝拉撒睡、所有的享受都是來自自己看不起的人。

「他不肯放棄父親帶給他的利益,又舍不下自尊心,他既崇拜父親的成就,又痛恨父親的杰出,因為那會對比出他是個廢物。他天天在矛盾中掙扎,既自卑又自傲,終于,他有了兒子,想在兒子面前扳回一城,卻沒想到兒子選擇一條和父親相同的道路,並且在那條路上飛黃騰達,兒子比他的父親更優秀、更厲害,對比得他這個父親更愚蠢、更沒出息。

「他企圖控制你,但你不受控制,他想打壓你,卻無法打壓。你的優異讓他太受傷,他不痛快便不允許你痛快,殊不知讓他痛苦的不是你或你祖父,而是他可憐又可鄙的自卑。」

余敏哇啦哇啦一長串說完,璟睿怔住。

從沒有人對他分析過父親的性情,每回恨透了,也只能說句「父子無緣」,哪里知道原來是如此……

松開了,心中多年的結。

原來韓薔不過是個可鄙、可恨卻又可憐的男人,但那不是自己的錯,他不需要去承擔父親的自卑。

定定望住余敏,月光把她的臉暈染得分外溫柔,他說不出心底感受,只是覺得……覺得有她在,真好。

一個沖動,他把她抱進懷里,用鐵箍似的雙臂緊緊地將她圈住。

對于他的親密,她已覺得習慣,覺得理所當然,不過這次……是因為被理解的快樂吧?

男人都是這樣窮于言詞,分明心里感受滿滿,說出口的卻不足三分,只能任憑別人錯解。

這在行銷宣傳、自我推介很重要的二十一世紀里,相當吃虧。

不過余敏不想跟他討論這個,她還有其他事要說。

「你還有什麼話沒交代清楚的嗎?」她只是隨口問問,等他回答「沒有」之後,她就要告訴他︰YA!彈簧床制作成功。

今兒個晚上,他們將會作一個甜甜的夢,把白天的不愉快忘光光。

可他卻回答,「有一件事。」

然後他推開她,認真望住她的眼楮。

月光很亮,她看得清楚他每個細致表情,但他過度的認真,讓她有些害怕了,那種隱約的害怕,讓她趨吉避凶的直覺發作,立即轉移話題,「你祖母和你父親對你母親這麼壞,要不,把她接到睿園來吧,我會讓她過得舒舒服服,徹底享受有子萬事足的喜悅。」

她成功轉移了。

他回答,「我提過幾次,母親老是說放心不下弟弟,拒絕了,但上次回國公府,母親同意了,說是處理完一些事之後就會搬過來。」

璟睿講這話的時候,表情分外溫柔,因此余敏知道,他和母親的感情有多好。

這就是人啊,你愛他三分,他便疼你五分,你不能對人無情,卻要求對方對你有義。

「如果我懇求你母親,她會教我武功嗎?」

「你讓自己更可愛一點,肯定會,不過……」

「不過怎樣?」

「千萬別拿穿越的事嚇她。」

「穿越很嚇人嗎?你就沒有被嚇到。」

「我是威武大將軍啊,哪能一樣?」

他難得幽默,她順勢配合,把剛才那茬揭過。

余敏說︰「要不是發生錢盈盈這件事,我有好消息要告訴爺呢。」

「什麼好消息?」

「搗鼓多日的彈簧床終于成功,我擺了一張在你床上,已經鋪好床單被褥,今兒個晚上美美的睡一覺,作個美美的夢吧。」

「真的嗎?那今晚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余敏一彈指,道︰「既然夫人要搬過來,要不,我把西院整理起來,再弄張彈簧床,請王叔幫我找幾個木匠,做一系列的系統家具,再弄出一張沙發,哇,夫人可以當依莉莎白女王了。」

女王?她說得很夸張,但他被她的夸張逗得開心。

「好,盡量做,花多少銀子都沒關系。」

「爺有空,帶我回靖國公府一趟吧,我給夫人量身材,做衣服才是我的強項。我保證讓她走出去,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要不是時代不同,她還會說︰我會幫你娘找到人生的第二春!

「好,我母親喜歡月牙白的衣服,祖母時常罵她晦氣……」

他們手牽手,一路往回走,一路計劃著,說到興致高昂處,余敏還會用力拍手,笑得張揚。

兩人回到主院,在進房間之前,余敏想對他說一聲晚安,但璟睿搶快一步。

「小魚,我還有一件事沒交代。」兜兜轉轉,他又繞回來。

不安的感覺再度浮現,她抿起雙唇,眉頭微蹙,他知道她在害怕,但,為什麼害怕?

他不解,把她的臉勾起來,讓她望著自己。

余敏的視線落入一雙深眸里,然後看見了他溫暖的目光中隱含寵溺,突然地,那股不安隱去,淡淡的笑意漫入眼簾,直覺地她輕輕點了下頭。

他彎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魚,听清楚了,我、喜、歡、你。」

喜歡?不可以啊……不公平啊……不行的啊……

余敏全身肌肉突然繃緊,身子直挺挺地,變成竹竿,璟睿一個用力,把她抱進懷里,他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等待她的回應。

鴦兒透過門縫,看著互相擁抱的男女,心恨起。

她從小便服侍大少爺,她知道自己身分卑微,明白自己不會成為爺的妻子,但她不要求太多,只期待能夠成為爺的通房,生下一男半女,抬為姨娘就足夠。

她想待在爺身邊,想日日看得見爺,想在爺懷里咽下最後一口氣,可是……爺從沒用過看余敏那樣的眼光看自己,從沒有踫過自己、抱過自己。

她曾卑微地告訴爺,想一輩子伺候爺,爺卻冷冷說道︰「我只會娶妻,不會納妾,這是韓家的家規。」

韓家的家規嗎?那余敏算什麼?一個三等丫頭,只因為她的前主子是平王世子,她便搖身一變,抬了身分了?

可再怎麼抬舉她,她也月兌不開賤籍,難道堂堂的靖國公世子能娶丫頭為妻?

為什麼?余敏到底哪里不同?為什麼她能得到爺的青睞?

鴦兒想起爹的警告,想起娘一下午的奔走,他們竟為余敏幾句話便想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實在太可惡也太過分。

悒郁幽怨、充滿妒恨的目光,望著交纏的男女。

她不會放過余敏,絕對不會……

鴦兒眼珠子一轉,巧兒會意,立刻兩手叉腰,氣勢洶洶,要找人拚命似的。

「余敏當真以為自己是睿園的主子?哼!連主子的床都還爬不上呢,就拿主子的銀子流水般的使,短短幾天,幾百兩銀子就這樣花出去,她是算準爺厚道可欺嗎?」

此話太誅心,她家的爺豈是個厚道貨色?敢欺他?那些欺負過他的,墳上的青草長得都比人還高啦。

何況哪來的幾百兩,那些棉花鳥毛羊毛加一加不過幾十兩,巧兒的話很夸張。

「她到底買了什麼,這般燒銀子?」鴦兒明知故問,視線往身子左側的桃樹方向一瞥。

「誰曉得?一車車全往南院丟,不過我倒是知道她給自己買不少頭面,全是寶珍坊的東西。」巧兒刻意把「寶珍坊」三個字說得特別大聲。

「寶珍坊?那是京城貴女最喜歡的鋪子啊,隨便一支簪子都要上百兩,她一個賣身丫頭竟敢拿爺的銀子自個兒花?」

「可不是嗎?人家花錢不手軟,記不記得蓋灶房的事?別人家給工人一天兩百錢,她硬是給三百錢,還大魚大肉供著,外頭的人都傳言咱們爺是個富家翁呢。是了,光她屋里那張桌子就要價六十兩,什麼桌子啊,這麼珍貴?」

鴦兒苦笑,「能怎麼辦呢?世子爺信她,把她寵得沒邊兒了,听說爺把全部家當都抬進她屋子里,要說余敏沒爬上爺的床,我可不信。」

「這倒是,爺把她給寵上天了,爺沒日沒夜地忙著,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余敏,每回在府里過夜,都會待在她屋子里說話,聊到三更半夜呢,前幾日還特地帶她出府玩,我看,她早晚會變成咱們大女乃女乃。」

「大女乃女乃?你在說啥,那里還住著一個呢。」鴦兒壓低聲音道。

「你說錢氏?她不是余敏的對手,人家手段厲害著呢,她早晚會被爺休棄。」

「錢氏安安分分的,又沒惹事,豈能說休就休,何況國公爺只認準這個媳婦。」

「她安分,余敏不安分,隨手弄點事、栽點贓,輕而易舉,再說了,咱們爺在戰場上,砍頭像收韭菜似的,余敏吹吹枕邊風,再招點事兒,那位恐怕就得尋塊黃土埋了。

「你別忘記,咱們不過少對她奉承幾句,她就鬧得爺要把咱們倆配人,我們可是跟了爺十幾年、老夫人親口允的通房丫頭呢。」

講到這里,巧兒氣得一跺腳,表情生動而真實。

這事兒還沒完,她都哭成這樣了,娘依舊到處托媒婆給她說親呢,都是余敏惹的禍……

「听說錢氏讓余敏去拜見,余敏說不見就不見。還沒正名呢,就如此囂張,真讓她再往上一步,第一個死的肯定是錢氏。」

說到錢氏時,鴦兒的視線往桃樹方向勾勾,巧兒會意,拉起她的手說︰「別再講了,多嚇人啊,錢氏的事咱們管不了,要死要活是她的命,她自求多福。」

兩人就這樣,一面說著一面快步走開。

半晌,桃樹後穿著粉色長衫的錢盈盈走出來,晦澀不明的臉上布滿陰沉。

她細細回想她們的對話,越是細想,越令人動怒。

爺在她屋里待到三更半夜嗎?爺領她出府游玩嗎?爺把全部家當往她屋里抬嗎?爺有心娶她當正妻嗎?

懊死!寶珍坊的東西豈是那種低賤之女可以得的。

咬牙暗恨,現在余敏已無視自己,若真讓她成了氣候,睿園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錢盈盈狠狠扯下一片桃葉,在掌心揉成碎屑。別怨她心狠,一個弱女子要在這世道里生存有多困難,爹與哥哥們被流放,娘和妹妹成了奴婢,過去高高在上的主子現在變成卑賤的下人,她不想過那種生活,就必須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所以……

她將揉碎了的桃葉往地上丟去,再恨恨踩上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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