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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管家 第四章 打听的人不消停(1)

「璟睿。」太子等在御書房外,見他出來,急忙迎上。

「璟睿問太子安。」璟睿拱手道。

「父皇留你下來,都說些什麼?」太子想,這家伙能得父皇歡心,倘若能與之交好,有益無害。

「回太子,皇上詢問微臣有關兵將訓練之事。」

璟睿避重就輕,但態度良好,他濃墨的劍眉彎了彎,柔和目光掃過,卻暗自月復誹︰在御書房外頭攔人問事?是不清楚皇帝有多少耳目,還是認為皇帝很樂意兒子四處探听自己的事?

「不知太子找微臣還有沒有其他要事?」璟睿問得恭謹。

「父皇的生辰快到,你與平王世子交好,听說他手里有不少好東西,想托他幫個忙。」太子道。

這不是舍近求遠嗎?太子的生母是已逝的鐘皇後,他是皇帝的嫡長子。

鐘皇後死後,皇帝封呂氏為後,掌理後宮,襄譯是呂皇後的娘家佷子,也是皇太後的佷孫,算起來太子得叫襄譯一聲表弟。

這種事不去求自家表弟,卻繞個圈兒來求他,安的是什麼心思?

發覺璟睿表情有異,太子轉了轉眼,解釋道︰「我明白璟睿在想什麼,實在是本宮鮮少出宮,遇不著譯表弟,又知璟睿與譯表弟素來交好,這才托上你。」

「稟太子殿下,微臣沒有多想,既然殿下所托,我與襄譯說一聲便是。」

璟睿始終保持笑容,維持一貫的客氣,只暗自月復誹︰何須多想?不就是呂襄緣兄弟靠上太子,而呂襄緣和襄譯的關系已經崩壞到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太子是既想從襄譯身上得到好處,又想在呂襄緣兄弟面前當好人唄。

呂氏兄弟在眾皇子當中選擇太子,太子何嘗不是在呂家兄弟中也作出選擇?

「錢多少都沒關系,只要東西好,越珍貴稀奇才好。」太子叮囑一聲。

「臣明白。」璟睿拱手道︰「如果沒事,臣先告退。」

版辭了太子,璟睿一面快步出宮,卻在心中暗忖︰皇帝想整治承爵公侯,必定從貪字下手,不曉得太子這舉動會不會不小心給撞上?

這時暗處里斜竄出一人,璟睿不動聲色,待看清楚來人之後,淡然笑開。

又一個來探消息的?這些人……他該怎麼說?

皇帝今年四十六歲,但因先帝高壽,八十歲才賓天,以致他這張龍椅才坐六年,還尚未坐熱呢,這群成年皇子便蠢蠢欲動,急著爭那個位置,也不想想皇帝心里頭能樂意嗎?

包何況除太子外,皇上還有呂皇後所出的八皇子、十皇子這兩個嫡子。

以天資論,年長的皇子們遠遠不及兩個弟弟,以才能論,眼下看來多是平庸之輩,只是八皇子、十皇子年幼,尚不足以爭鋒。

不過誰說「年幼」不是件好事?年幼,才不會讓皇上心存忌憚。

「臣參見三皇子。」璟睿躬身一拜。

三皇子一把拽起璟睿,笑咪咪地拍上他的背,故作親熱道︰「這是做啥,咱們從小一起玩到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疏?」

從小一起玩到大?他失憶了嗎?怎麼不記得有這件事?

但璟睿沒反駁,笑著回道︰「再熟,身分都擺著呢,長幼尊卑還是該分清楚。」

三皇子看著他,滿眼笑意。會打仗,又會做人,難怪在父皇面前吃得開,要是能把他拉到自己陣營,定是個大助力。

可惜他長年征戰,留在京里的時間不多。

「咱們是兄弟,分什麼尊卑?」三皇子道。

「璟睿不敢。」

「行了、行了,我和太子不同,不愛來這套的。說說,父皇單獨留你下來,說什麼?」

「回稟三殿下,皇上問臣練兵之事。」

「問你這個?看來,父皇真打算對金人用兵了,可金人兵強馬壯,咱們拿什麼跟人家拚?人家不與咱們戰,只偶爾過來打打草谷搶搶糧,咱們就該偷笑了,怎麼能輕啟戰事,打仗最燒銀子,如今國庫又是這副光景……」

璟睿垂眉淺笑,說︰「三殿下,萬萬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莫忘當年大齊對金人一戰告捷。」

他嘴上說著,心卻道︰暗衛、密探,你們在哪里?快快把這番話上達天听,這麼忠心耿耿的馬屁不讓皇帝知道多可惜!

三皇子揮揮手,急道︰「不說了,你們這些武官講起打仗就兩眼發光,也對,你們得靠戰場掙軍功呢,品級才能往上爬。」

璟睿笑而不語。

「你幫我帶句話,看襄譯什麼時候有空?與我見上一面。他是做生意的,听說平王府有間珍玩鋪子,我打算給父王操辦生辰禮,想听听他的意見。」

這個意思是……三皇子打定主意,選擇襄譯?

也對,不出意外的話,襄譯的爵位跑不掉,而皇太後、皇後都更喜歡襄譯一點,雖然襄譯不當官,但經手的銀子夠多,成大事得花大錢,再加上呂襄宜、呂襄緣已經站隊,三皇子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惜皇子爭位這種糟心事兒,他和襄譯都無意摻合。

「微臣見著平王世子,定會為三殿下轉達。」

「那就多謝啦,哪日璟睿有空,咱們兄弟幾個去萬花樓樂一樂。」

他不置可否,拱手道︰「臣告退。」

退後兩步,璟睿轉身,在背過三皇子那刻,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他挺直背脊,大步前進,打算盡快出宮。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在出宮前一刻又有第三個人攔住他。

掩去不耐,端起面具,他抬起頭對著來人微笑。

意外的是,對方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

她衣袂款擺,烏亮的長發分成兩束垂及翹臀,臉蛋像剝了殼的水煮蛋一般光滑,眸如點漆,淡妝麗雅,膚色粉膩,唇上還有淡淡的處子薄絨,加以黛眉微顰,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那女子甜甜一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道︰「璟睿哥哥忘記我了?我是鈺清呀!」

五公主齊鈺清?多年不見,當年的小丫頭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樣確實教人認不出。「問五公主安。」他躬身為禮。

齊鈺清發現他的客氣疏離,故意往前跳一步,微仰著頭,皺皺可愛的小鼻頭,扯著他的衣袖撒嬌。「璟睿哥哥貴人多忘事,鈺清卻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鈺清調皮,躲著宮女太監爬到樹上玩,卻下不來,還是哥哥飛身上樹,把鈺清給抱下來的,那時候啊,鈺清就認定璟睿哥哥是個大英雄。」

璟睿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衣袖抽回來。「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公主好記性。」

「可鈺清歷歷在目呢,這些年璟睿哥哥在外頭帶兵打仗,難得進宮,進宮也不來看看妊清,可見得是把我給忘了。」她一踩腳,俏麗可愛的模樣很討人喜歡。

璟睿淡哂,後宮豈是外男能夠隨意進入的?

當年皇後有意為大公主擇婿,召不少青年才俊進宮,他雖有克妻謠言,但母親還是奉旨領他進宮充數,兩人便是在那時見過的。

「怎不說話?璟睿哥哥都不想念鈺清嗎?」她又上前扯起他的衣袖。

鮑主問這話尚可推說年幼天真、浪漫單純,他若接話就是居心不良了。

他無意替自己添麻煩,只好再退兩步,再把衣袖扯出,假裝什麼都沒听見。

這態度是……拒絕?

她不許!

她年紀已經不輕,母妃替自己挑選的都是文弱書生,成天只會之乎者也,滿口酸話腐儒似的男人她看不上眼,她想嫁英雄、嫁給人人稱贊的大人物,她要為自己挑駙馬。

揚起笑眉,齊鈺清鼓起腮幫子,可愛地朝他撅撅嘴,再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遞到他而前,「給。」

這是把瓖著寶石的匕首,造工精致,刀柄花紋繁復。

璟睿見過它,是自己從敵軍手里奪回來的戰利品,這樣的匕首通常是部落公主所擁有,沒想它會落入齊鈺清手中,想來皇帝對這位五公主應該是有相當程度的寵愛。

「無功不受祿。」璟睿不肯接。

齊鈺清見狀,輕輕一跺腳,紅霞映上臉龐,她用軟軟甜甜的嗓音說道︰「璟睿哥哥別多想,所謂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你替朝廷立下不少功勞,是咱們大齊的英雄,我雖深居宮中,卻也有所耳聞,往後璟睿哥哥要秉持此心,繼續為大齊百姓造福。」

話說完,她不顧璟睿反對,一把將匕首塞進他手中,急急轉身跑掉。

璟睿微怔,她這是做什麼?

齊鈺清小跑幾步後,旋身,朝他用力揮手,手圈起嘴巴,嬌笑道︰「听說玉漱齋的胭脂很好,下回璟睿哥哥進宮,幫鈺清捎帶一些吧!」

這下子是明示了。

璟睿皺眉,他不想招惹公主,可是這個……半晌,他將匕首收進懷里。

這一路,被攔下多次,好不容易才出了宮,卻見襄譯在宮門口等待自己。

「上車,我送你一程。」

呂襄譯斜著身靠在馬車旁,一手拽著系紅繩的玉佩轉不停,嘻皮笑臉的,沒個正經。

璟睿道︰「這麼急著去見雲侯?他今兒個沒空,約了明天下午,你先回去吧,我得進國公府一趟。」

「我不是急著見雲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上車。」

璟睿吩咐小廝先把馬騎回國公府後,便上了平王府馬車,不過他身材太高大,一上車整個車廂像突然縮小似的。

坐定,璟睿徑自倒了一杯茶,緩緩喝下,等著呂襄譯發話。

呂襄譯向他靠過去,低聲問︰「怎樣?皇上果真要……」

朝廷在金人中埋了細作,璟睿也有。

入京前趙威帶回消息,璟睿有十成把握,除非金人被逼急了,否則絕不會選在此刻出兵。

皇上刻意散播這消息,再加上方才的表現,可以確定再確定,皇帝心意已定——他想以天下為局,下一盤大棋。

見璟睿點頭,呂襄譯拍掌輕喝一聲,「我就知道,朝廷不是沒錢,而錢不在國庫里,皇帝是不是想藉金人來滅了那些藩王?等王侯被滅,以他們的貪腐為塵,擬定新律法,把襲爵這件事順手給辦了。」

呂襄譯是商人,想到的是金錢。

滅掉諸王勢力,把錢拉回國庫里,再把過去先帝封的爵位一個個拿回來,減少朝廷共養,到時國家還能窮成這副德性?

但璟睿是軍人,他想的是權,是疆域,是國威。

所以他想到的是,皇帝要把金人軍隊帶進中原,引入涼、袞、湘、冀四州,那麼大一片地兒,光是拖就可以把金人給活活拖死。

他只要搶在金人前頭把中原米糧先給收了,再截斷金人的糧草供給,任他們再驍勇善戰,餓肚子的兵,不足為懼,屆時各個擊破,大齊焉能不贏?

「皇上命我回家想法子。」璟睿道。

「不過你心中早有定見?」

「自然。」

早在大膽假設猜出皇帝的心思後,璟睿便日夜籌謀,想謀得一個雙贏之計。

如果運氣夠好,靖國公?不,在皇帝收回爵位同時,他將會是皇帝第一個親封的王。

「你打算怎麼做?」呂襄譯滿臉好奇。

「先散播謠言,讓金人以為大齊積弱不振,國庫虛空無力征戰,金人眼睜睜看著一塊大肥肉不斷流口水……哼,那群狼怎麼舍得把肉擺著不動?」

「你要引誘金人發兵?」

「先誘敵,誘不成再逼敵。」那些金人有個特性,叫作「激不得」。

「發兵後呢?」

「金人一發兵,我就撤軍,一路從涼州往東撤,四州的藩王們肯定認為我這個不敗將軍好歹能擦上幾個月,但五天之內我就要一路撤到汾河以東,撤得他們措手不及。」

「一口氣讓涼州、袞州、湘州、冀州四州淪陷?你會被言官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呂襄譯這下嚇大了,瞠著雙眼,這家伙的心髒是什麼做的?這麼大一顆!

「淹就淹吧,我打算請我大舅父在屠虎關把守,只要能守上五天就好,我要利用這五天當一回土匪。」

「土匪?」

「那些個王爺侯爺、豪族仕紳听見風聲能不攜家帶眷逃跑?他們前腳跑,留下的庫房、糧倉,我全給端了。」

端了不打緊,還得制造些個謠言,把屎盆子扣在王侯們頭上,讓他們既失面子又失里子,一方面替皇帝出口怨氣,二方面讓那些言官搞不清狀況,他才有機會為自己反辯。

「哈哈哈,不敗將軍的黑甲軍不用來打敵人,竟用來當土匪?這麼荒謬的事你都做得出來,你就不怕真讓金人佔去半壁江山?」

「打仗不是哪邊佔的地盤多就贏,打下的地兒還得有人治,沒有人,再大的地方也守不住。」

呂襄譯一臉的受不了。「皇上心大,要的多,你這個臣子也不遑多讓,但……皇上會同意你這個法子?」他這招引敵滅奸的方法太大膽,消息若透露出去,定會引起朝野嘩然。

「這不是我的法子,是皇上的法子,別忘記,皇上把多少官員從四州撤走?若心里想的不是這個,會有這番舉動?」

想起御書房那些臣子,他們以為自己不敢說實話,只會口口聲聲巴結皇帝,殊不知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在測試,測試皇帝所想的是不是如自己所料。

認定後,他便明白接下來該怎麼做。人最怕模不清狀況,一旦模清楚,確立決策,就不擔心失敗。

「要是換作別人,嚇都活活嚇死了,也就只有你敢跟著皇上瘋。你不怕自己當了皇上的刀,事後皇上是收是藏抑或是……」呂襄譯猛地住嘴,兩人曾經約定過,絕不在璟睿出征前說半句喪氣話。

「我對皇上還有幾分把握,不過你擔心的倒不是毫無由來,我會想想。」

「你心里有底就好,既然如此我也把涼州、袞州、湘州、冀州的十幾間鋪子收掉。也好,收掉那些鋪子,我可以安心「生病」,借著照顧兒子的由頭,把我母親接出平王府。」

「你要開始對付呂襄宜他們了?」

「他們連我母親都不放過,我再放過他們豈非不孝?」他眼楮微眯,迸出兩道恨意。

「需要兄弟幫忙的地方,講一聲。」璟睿拍拍他的肩。

「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你,倒是……皇帝想折掉多少人,我都沒意見,但平王這個爵位得給我留著,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得到、吃不著,活活饞死他們。」呂襄譯講得意氣。

「放心,我已經在皇帝跟前進「讒言」,你那兩個哥哥越上進、越努力、越有野心,就越踫不到這個位置。」

「謝啦,有你這個奸臣兄弟,哥兒我日子輕松得多。」

「也別太輕松,我若不在京城的話,自己身邊要多留些人手,就怕狗急跳牆,你們家那幾條狗牙口不壞。」

「知道。」

「我先回國公府探望我娘,明兒個到睿園等我下朝,再一起去拜訪雲侯。」

「好。」

「記住,別和小魚吵架。」他叮囑一聲。

「我和她吵?有沒有說錯,明明是她嘴巴不饒人。」呂襄譯抗議。

「是你先說她丑的。」

「難道我說錯了?」

「長相這種事見仁見智,我覺得她長得挺好。」

而且看過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看完兩眼還想再看第三眼,就這樣一眼一眼往下看,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是越上心嗎?

他不知道對女人上心是什麼滋味,不過他肯定,自己喜歡和她說話,喜歡她生動的表情,喜歡二十一世紀的每件事,喜歡她的聲音,喜歡……

呂襄譯偏頭望著璟睿,食指輕搔下巴。「你的表情很奇怪哦,你在幫小丫頭講話?不會吧,見色忘友?不對,她哪來的色,既然沒有色,你又這麼在乎她……」突地,他一把拽住璟睿,湊近,低聲問︰「跟兄弟說句大實話……她昨兒個騙我對不對?」

「她騙你什麼?」

「其實她會做原子彈?會做電腦手機網路?」

璟睿失笑,用手肘格開他。「你能不能別滿腦子都是錢?」

「都是錢有什麼不好?誰像你,滿腦子都是軍隊、打仗、刀劍。」呂襄譯笑著勾住璟睿的肩膀。

「我還滿腦子是尸體、頭顱、血流成河呢。」璟睿橫他一眼。

「先約定好,你千萬別喜歡那個丫頭,她和我有仇。」他把丑話講在前頭。

「你的心眼幾時變得這麼小?」璟睿滿臉的受不了。

「是她先犯我的。」他就是小雞肚腸,怎樣?犯法嗎?

「和一個小丫頭吵架,你還真能耐。」璟睿搖搖頭,不理他。

「兄弟是為你好,你不善理財,我會給你找只金雞母,你千萬別上了那條笨魚的當。」

呂襄譯握住他的肩膀,滿臉的鄭重。

「夠嘍,呂襄譯……」璟睿出聲警告。

他嘻嘻哈哈笑開,說道︰「不過讓傻魚暖暖床,我是同意的,你和我不一樣,對逛花樓不感興趣,男人總是憋著,對身子不大好,只要不怕魚腥味兒的話,可以考慮……」

話沒說完,他捂著胸口,發出一聲悶哼,「你、你、你……你對兄弟下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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