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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大貓妻 第1章(2)

兩人聊得歡暢,但落在時時刻刻都以余光注意唐琬的陸游眼中,卻是相當刺眼。他敢帶她來,就是認為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不會有人打她的主意,想不到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

于是陸游帶著幾個文人士子朋友慢悠悠的踱了過去,像是才看到趙、唐兩人在對話似的,朝著對方一揖。「不知閣下是……」

「在下趙士程,忝任武當軍承宣使一職。」趙士程淡淡地回了一揖。

陸游一听就知道他是誰,他父親趙仲湜在朝中是個紅人,武官之首的鎮北大將軍,不過陸游可沒有因此變得客氣點,畢竟這個時代重文輕武,他自然也看不太起趙士程,既然趙士程敢招惹唐琬,他也不怕下他的面子。

「陸某與友人談論詩詞之美,卻是一時忽略了琬兒,幸有趙公子陪著琬兒聊天,陸某愧謝。」他暗示著唐琬是他的人,你趙士程只是個路過的,就別站著礙眼。

「好說。唐姑娘才貌過人,言之有物,趙某今日才與唐姑娘相識,頗有相見恨晚之意。」趙士程可也不是省油的燈,陸游早已與唐琬分離,哪里還有資格管她與誰交好。

「能進琬兒之眼的,必然是有才之輩,趙公子是個武官,居然也會出現在此,趙某不禁有些好奇。」陸游說得客氣,但真正的用意是知道趙士程從未以文才出名,居然還敢和才女唐琬走得這般近,他便要讓這趙士程自慚形穢,他故意不給趙士程開口的機會,又逕自續道︰「陸某于會中與諸友談詩論道,自是樂不思蜀,只怕趙公子身為武官,無法明白這其中之樂趣吧?只怕我們所言之物,趙公子也是听得頭大如斗,如墜迷霧啊。」

「是啊是啊,文人的宴會,武人來攪和什麼呢?」

「該不會是由樓下跑上來的吧?這迎風閣怎麼搞的,咱們文人的聚會,竟讓一個武官闖了進來?」

在朝廷里,文官與武官是對立的,而且斗爭得厲害,這股風氣自然也擴展到民間,所以文人特別瞧不起武人,武人也不見得會給文人好臉色,而像趙士程這種表面溫和卻有錚錚傲骨的,就更不會忍氣吞聲了。

唐琬听得面沉如水,只覺得陸游這個人不僅遇事優柔寡斷,氣度好像也不怎麼樣,不過這次她倒是沉住了氣,想知道趙士程會如何反駁,當然,如果他能直接一腳把陸游踹飛出去,她會更欣賞他。

面對陸游的刁難,趙士程只是淡然一笑,好整以暇地問道︰「諸位士子在這里談的是什麼詩,論的是什麼道呢?」

「談的自然是千古名詩,論的便是人生大道。」陸游自信十足地回道。

「那麼,你們數載寒窗苦讀,為的又是什麼?」趙士程又問。

「為的是一朝及第,入朝為官,屆時澤被蒼生。」陸游說得鏗鏘有力,得到在場士子們一致贊賞。

「說得好!」趙士程隨即話鋒一轉,「既然諸位士子最後的理想是入朝為官,澤被蒼生,卻在這里談論千古名詩,探討人生大道,請問這些名詩與大道,對百姓實際上有什麼幫助?對社稷有什麼影響?又如何能澤被蒼生?」

「這……」陸游被他這麼一辯,頓時語窒。

「所以清談是于事無補的,做人還是要實際一點。不管文人還是武人,能造福社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趙士程輕飄飄的補了最後一句,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兩個男人一番針鋒相對,顯然是陸游完敗,趙士程的見地無懈可擊,等于他一個人正面迎戰了所有文人,還打得對方落花流水,唐琬听得雙眼泛光。人才啊!這趙士程簡直是個人才,兵不血刃就讓陸游灰溜溜的,她終于知道趙士程為什麼給她這麼好吃的感覺了,他的特殊專長就在那腦袋瓜里啊!此人機智反應根本是一流的,有這樣的隊友,還怕別人算計嗎?他不要去算計別人就不錯了。

此時聚會的主人孫廷才才急匆匆的跑過來,他方才在另一角與人談話,此時才知道這里起了點沖突,不過他來得太遲了,除了趙士程仍像棵孤松般出眾傲立,其余以陸游為首的文人,個個都是臉色古怪。

孫廷才听了小廝的說明,知道來龍去脈後,從小廝手上拿了一只酒瓶,走到趙、陸兩人之間,八面玲瓏的打著圓場,「唉呀,諸位都是國之棟梁,是在下招待不周,怎麼讓大伙兒站著餓肚子呢,看來你們都在怪我呀!來來來,喝酒喝酒,西面靠窗之處備有點心,還請諸位移駕,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氣氛終于熱絡了點,沒有人覺得孫廷才會與趙士程認識,就算趙孫兩人有所交談,大多還是認為孫廷才只是為了息事寧人,解決趙士程這武官不請自來的事。

不過陸游卻沒有臉再待下去了,他本想招呼唐琬一同離開,卻找不到她的人,他猜想,自己方才與趙士程交鋒落了下風,她或許因此不高興先走了,所以他二話不說直接向孫廷才等人告別,急急忙忙的想回去安撫佳人。

「德甫,你怎麼會和陸游杠上的?」待眾人散去,孫廷才忍不住好奇地向趙士程打探,連手上的酒瓶都忘了要放回去。

「孫兄,我只是看不慣那陸游……呃……佔著茅坑不拉屎。」趙士程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句粗俗的話最符合眼前狀況,雖然唐琬听了可能會不太高興。

「佔著茅坑……噗!」孫廷才略微一想才懂,差點沒笑岔了氣。「你這武官里的異類,平常看你滿正直的,沒有文人的迂腐,想不到一開口卻是語出驚人,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居然是為了唐姑娘。」

他在文人之中還頗有地位,與趙士程算是誤打誤撞成為摯交,他自然很了解這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武官朋友,趙士程心性確實溫和正直,在朝堂也甚少與人交惡,想不到今日竟為了一個女人,和陸游杠上了,一點都不符合他的作風。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孫廷才搖頭嘆道︰「唉,唐姑娘未嫁之時,在我們這個圈子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如今她與陸游仳離,雖然聲名有損,但士子中對她虎視眈眈的人仍舊不少。只是陸游就像你說的,那個……佔著茅坑不拉屎,所以大伙兒即使氣憤也無從說起,畢竟陸游才學出眾,家世又殷實,會試之牆對他而言如同薄紙,未來必然入閣升官,平步青雲,沒幾個人願意去惹他。」

「那就走著瞧吧。」憑趙士程宗室的地位,也不太把陸游看在眼里。「陸游雖然文才高絕,不過還不是個官,不足為慮,橫豎我就是看不得唐姑娘受委屈。說不定明日京城大街上,還會傳頌著「趙士程力挫陸游于迎風閣」的小道消息呢。」

「你這家伙平時不顯山不顯水,現在突然來了這麼一招,原來還能替你們迎風閣拉生意?陸游與唐琬被你這麼一攪和,文人武官爭風吃醋,誰都想來看看這個陸游首次吃癟的地方啊。」孫廷才不是笨蛋,腦子一轉突然懂了趙士程的用意,笑罵道︰「你掛這承宣使一職真是浪費了,當官當得普普通通,事實上心力全放在做生意上頭,若是放你去邊疆,估計你能把整個大金國給買來。」

他怎會不知曉趙士程那點小毛病,趙士程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省到了極點,雖然表面上一派文質彬彬看不出來,但這家伙又不用上朝,卻天天到皇宮視事,看起來是勤奮,事實上根本只想在宮里蹭幾頓免費的飯。

不過也難怪趙士程小氣到令人發指,他的父親趙仲湜是個莽夫,只知打仗不知開源節流,犒賞屬下又是大手大腳;而趙母名門出身,也從不在意金錢,以為坐在廳堂里,錢就會自個兒從天上掉下來,更不用說趙士程上頭還有十個哥哥,不是派駐在外就是坐鎮邊疆,十個武官十個錢坑,家里的事根本鞭長莫及,偶爾還會來信回家哀嘆軍備困窘,若不是有趙士程做生意還算有一手,硬生生撐著,他趙家即使是宗室也要垮好幾次。

「好說好說,不過奉承我是沒有折扣的,而且孫兄,你可要多吃點,在我這迎風閣,沒吃完尚稱完好的食物,我可要打包回府的。」趙士程大笑而去。

孫廷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連忙想回去招呼賓客,原本順手要將手上酒瓶遞還給小廝的,但回頭一想趙士程那家伙之小氣,便仰頭咕嚕嚕地喝干了瓶中的酒。「哼!這酒老子可是付了銀兩的,沒喝還會被你收回府,不喝白不喝!」

文人的聚會總是在意形象,雖然孫廷才準備了許多美食,眾人也只是淺嘗即止,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風花雪月,高談闊論,之後再微醺施施然而回,大有魏晉名士之風。

只不過這次聚會文人之首的陸游先行離去了,其他人似乎也失了勁頭,氣氛差了不只一點,最後草草解散,孫廷才也只好苦笑著送客。

一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不會再用餐,精打細算的趙士程開始打包食物。

這些大多數原封不動的食物,基于不浪費的原則—其實只是舍不得那些食物被扔掉,他都會帶回府為府里的人們加菜,這樣,府里的膳食費不就又能省下一點了嗎?

于是,趙士程拿了兩個食籃,面不改色的先將桌上那十只大伙兒連踫都沒踫過的烤雞給收了,想來也是,這種人人講求氣質高雅的宴會,擺幾只烤雞只是為了撐場讓菜色增光,誰會真拔只雞腿來啃,弄得整張臉油膩膩的……

才月復誹到這里,他突然發現簾子之後似乎站了個人,他不解地走了過去,掀開一看—

「唐姑娘?你還沒走?」趙士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唐琬,他作夢也沒想到會看到她這個德性,她右手拿了只已經被啃出幾個缺口的雞腿,一張小臉油膩膩的,像只貪吃的小花貓。

人贓俱獲,唐琬顯然也嚇了一跳,一口雞肉塞在嘴里,舍不得吐出來,一時間卻也咽不下去。「啊……」她完全想不到理由解釋自己的糗樣,可以認真回答老娘就是想吃肉肉肉肉肉嗎?

他愣了好久,才又問出第二個問題,「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里?」

「那個,我……」她不著痕跡地把雞腿往旁邊隨手一放,油亮油亮的手隨便往裙子抹了抹,不禁開始擔心會不會把未來的隊友給嚇跑了。

「而且還一副……很餓的樣子?」瞧她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趙士程忍不住又問。

「呃,我……」

「我明白了!」他突然大叫道。

「你明白什麼了?」唐琬愕然瞪大了眼,她都還不明白呢,他這是明白了什麼啊?

「那可惡的陸游,簡直不是個男人!」趙士程皺著眉頭,理所當然地道。

她一臉茫然,雖然她也不是很欣賞陸游,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嗯嗯啊啊蚌幾聲,陸游就莫名其妙中了槍。

不過她迷惘的表情,看在趙士程眼中成了淒楚,讓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也更氣憤難平。

「你在陸游那里一定沒吃飽吧?」他想當然耳的自顧自點點頭。「陸游的母親唐氏專橫,在京里也是出了名的,陸游一定是怕你若是吃山珍海味,被唐氏知道了,他又少不了一頓罵挨,所以便委屈你餓肚子,你才會躲在這里吃。」

「呃,你說的對。」既然他都把理由想好了,唐琬便順理成章地順著他的話回應,隨即她轉過頭去,快速拿出手絹把自己打理干淨,等她回過頭來,又是那個淒楚哀怨的氣質美人唐琬。「其實我來這兒之後,從來沒吃飽過……」

她說的自然是來到人世之後,由于原本的唐琬幾乎是茹素的狀態,她取代唐琬之後,小春也來不及準備肉食,再加上她怕嚇到其他人,硬是克制了食量,所以根本沒吃飽過。

她變臉的速度,即便是朝中奇人異士看多了的趙士程,也不免嘖嘖稱奇,不過他將此歸咎于一個美女餓過頭了,連形象都無暇顧及,心中著實不忍,何況他原本就對唐琬印象極好,所以在他心目中的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一定都有正當到不行的理由。

看了看食籃里的烤雞,又看向她顯然沒吃飽的樣子,他只猶豫了片刻,便拿出其中一只,找了個盤子盛,送到她眼前。

「唐姑娘,禮輕情義重,這只烤雞送給你,先解解饑吧。」說完,他在心中感嘆著,府里的花匠抱歉了,你們的分先借我挪用送給美人吧。

唐琬不語,只是一臉無辜地看著食籃里的其他烤雞,一只雞給她解饑?真是開玩笑,一只只夠她塞牙縫好嗎。

趙士程明顯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渴望,在心里罵陸游罵得更大聲了,那個臭男人,究竟讓她餓了多久?由于不忍她失望,他又硬著頭皮拿出另外兩只。

「要不三只烤雞給你好了,應該可以做為你幾天的糧食了。」看門的門衛不好意思了,你們的分也要送人了。

少來了,三只只能吃一頓,而且還是很勉強的一頓……她幾乎是喪氣了,看著他的目光益發哀怨。

趙士程一咬牙,將兩個食籃都推給她。「好吧,全都給你吧。」

唐琬瞬間眼楮一亮,笑嘻嘻地喚來不明所以的小春,接收了所有的烤雞。「感謝趙公子,趙公子果然仗義。」

趙士程看起來正經八百的,性子卻是直爽磊落,而且不僅腦子好還慷慨,她幾乎已經決定了,他就是她以後的隊友。

「這是應該的,唐姑娘不必介懷。」趙士程笑得和煦,心里卻在淌血。

爹啊、娘啊,你們少了好幾餐千萬別怪兒子,兒子也只是為了表現風度,要不是陸游那家伙那麼小氣,兒子也不需要把府里的糧食都捐了出去。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卻沒注意到自己比陸游小氣了好幾倍,幸好陸游沒有神技,听不到他的心聲,否則只怕會氣到一病不起。

這廂烤雞交接底定,孫廷才也送完最後一個客人,回頭赫然發現趙士程居然和唐琬正聊著天,而且看起來聊得還挺開心的,他心里有數,帶著揶揄的笑走了過去。

「德甫,不替我介紹一下?」雖是這麼說,但他卻不等趙士程開口,自己先涎著臉對著唐琬自我介紹,「唐姑娘久仰久仰,在下孫廷才,目前在翰林院忝任小小學士。」

「你不是已經自己介紹了,還用得上我?」趙士程笑罵道。

「我怕你忙著搜刮我剩下來的食物,沒空替我介紹。」孫廷才也消遣了回去,但這才發現不對勁。「咦?我的烤雞怎麼全都不見了?喂喂喂,德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還想回來每只雞咬個兩口呢!」

「那個……孫公子……」唐琬不好讓趙士程背黑鍋,免得他覺得她不講道義,于是她極為不舍卻又得假裝若無其事地道︰「那幾只烤雞,趙公子是大方送給我了,如果孫公子不方便,我再叫小春拿回來,你慢慢一只只咬吧。」

「不不不,唐姑娘,我開玩笑的,連德甫都大方一回了,我還能輸給他?你若有需要,就都拿回去吧。」孫廷才連忙搖手拒絕。

「謝謝孫公子,那小女子就卻之不恭了。」唐琬在心里激動的大叫,終于有肉了!終于有肉了!不過表面上她仍是一派溫婉多情。「趙公子、孫公子,時間不早了,小女子在此別過。」她話說得客氣,但心里可是咬著牙想著,你們兩個千萬別客氣地攔住老娘,老娘趕著回家吃肉呢!

幸好兩位公子都很識相,而且時間確實也晚了,兩人一起送唐琬離開,難兄難弟立在門口,看著馬車離去,不由得嘆息。

「那個……唉,養一個女人果然費錢,你瞧瞧,我們連根雞翅都沒撈到。」趙士程搖了搖頭,雖然是心甘情願,但一次少了十只雞,確實讓他肉痛啊!

「是啊是啊。」孫廷才極為認同地點了點頭,他為了文人的出塵之氣,在席上也是克制過的,結果回過頭來想飽餐一頓,卻什麼都沒了。

「難怪陸游會那麼小氣了。」趙士程又嘆。

「陸游小氣?你……」人家陸游可是送了枝價值連城的金釵給唐琬訂情的,這事兒全京城都知道,連兩人仳離了都沒有討回去,現在居然被趙士程這個小氣鬼嫌小氣?

可憐陸游今日根本是冤枉又冤枉,要是他知道了,恐怕會吐血三升吧。

「算了算了,就是不知道唐姑娘拿那麼多只雞要做什麼,她一個人又吃不完。」孫廷才橫了好友一眼。

「一定是分給她府里的家丁吧,唐姑娘那麼善良的人,當然不會只顧自己吃飽。」趙士程由她的反應推斷,她餓肚子,代表陸游用來藏嬌的金屋應該人人都餓肚子,像她那麼美好的女子,一定會把食物分給大家共享。

「說的是,也說不定她吃不完的就拿到路上布施了。」

「非常有可能,唐姑娘樂善好施,路上的乞丐有福了。」

「會不會她也可憐荒郊的那些野貓野狗?」

「一定是的,唐姑娘真是好心人啊……」

如果這兩個一般天真的男人,知道他們心目中完美的仙女唐琬,竟等不到回府,就在馬車上差點把十只烤雞一個人吃光了,吐的血恐怕會比陸游吐的還要多出幾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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