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再退後兩步,一臉堅決的道,「你自己回皇城吧,我相信那里的女子千嬌百媚,比我美上千倍萬倍的不少,也願意對你曲意承歡。」
他微微一笑,跛著腳走上前,再輕點她的鼻尖一下,「原來是擔心自己比不上皇城的女子,你太看輕自己,也把我想得太膚淺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我就只能是個小妾?沒有其它?」
見她一張小臉異常嚴肅,他不由得蹙眉,「你是覺得當我的妾沒面子?那麼,我可以答應你,在皇城辦一場盛大又風光的筵席,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
「小妾!」
她這一句話充滿嘲諷,將他胸臆間的怒火點燃了。
「沒錯!就是小妾,難道你一直以為我疼你、愛你、想擁有你的原因,是將你視為妻子?你以為會有一場盛大的婚禮,你會不會太天真了?」
她沉沉的吸了口氣,「抱歉,我真的太天真了,你是偉大又尊貴的王爺,而我只是粗鄙的小小村姑,並非有教養的千金閨秀,竟有成為你妻子的妄想,我是腦子有了毛病吧!」
他臉色一沉,氣極了她的自我輕蔑,更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麼好埋怨的。
「我不曾那樣說過你,也不曾輕視你,但你不該苛求當王府的當家主母——」
「是,是我貪心,是我心胸狹窄,有你的愛還不夠,得寸進尺的要坐上正室的位置,也不想想,就因為在這種毫無誘惑的地方,我這個農家女才成了尊貴的靖王爺不得不選擇的女人!」
一句句抑揚頓挫、自眨又嘲諷他的話,讓唐紹羽忍不住再次動怒,額間青筋暴突的發出怒吼,「你在發什麼脾氣?口口聲聲的要當正室,難道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打著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
「是!我是,這個答案,爺滿意了嗎?」錯了,她大錯特錯!為什麼她要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氣到柳眉倒豎,盈眶淚水卻再也控制不住的滾落,她飛快的轉身跑開。
「你給我站住,宋均均!」
他火大的要追出去,但才一步,陡地又站住身,不行,他雙腳完全好了的消息還不能傳出去,更不能讓宋均均知道,不然,她肯定更火了。
不過,那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怎麼回事?
守在廳外的韓易走了進來,「爺,均均怎麼了?她好像哭著跑出去。」
「駕車載她回去。」
見主子鐵青著臉,韓易沒再多問,轉身出去追上淚如雨下的宋均均,載她回家,而他什麼也沒問,她也沒什麼都沒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韓易是這麼想的。
流言跟八卦消息總是傳得最快的。
在唐紹羽帶著宋均均到靖城繞了一圈買了一大堆東西,這些東西又全送到宋家,還當著她父母及鄉親的面,親口說「日後就是一家人」等事,不管老榕村的村民、還是靖城百姓,大家都知道了,也認為她就要成為靖王爺的小妾,還有人加油添醋的說起兩人的故事,說靖王爺原本雙腳都廢了,就是因為宋均均的照顧,才讓王爺的腳能走,也因而日久生情,而王爺雖然還是跛著,但那俊美相貌、天生的貴族氣息可沒有折損半分,一樣卓爾不凡。
這個故事傳遍靖城的大街小巷,古天天這個地方官,不僅派人送了大禮到宋均均家,還親自走訪一趟龍泉別莊,要向靖王爺賀喜,但還是照吃了閉門羹。
當韓易送宋均均到離宋家不遠處,宋均均就請他讓她下車,「我不想讓我爹娘擔心,如果他們現在在家的話。」
餅了近兩年的農家生活,宋均均很清楚農家人的熱情,只怕今兒,她爹娘仍被熱情的鄰居纏著,沒空下田。
韓易沒有多言,讓她下車,即駕車離開。
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再做幾個深呼吸,不想讓人看見她有哭過的痕跡,只是思緒仍是渾噩的,在走到家門前,她才恍然回神,發現少有客人的自家前,竟然停了兩輛馬車。
她不解的快步走近,就見到小小的屋里擠了不少人——有堆滿一臉假笑的施大鈞、臭著一張臉的施友辰,還有已多月不曾見,又胖了不少的王家千金王芸燕,三人皆是錦衣華服,另外還有幾名丫鬟、小廝靠邊站著,這陣仗還真不小。
「均均回來了,咦,你的眼楮?」宋勇夫妻馬上察覺到她臉上有哭過的痕跡。
「你哭了?」施友辰走近她,語帶不舍的道,「天啊,你眼楮紅腫。」
「放肆!退開點!」
施大鈞快步上前將兒子拉開,出言喝斥,「均均將來是靖王爺的妾,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也別忘了你將成人夫。」
「沒錯,再不到半個月,就是咱們的婚禮。」
王芸燕晃著龐大身軀走上前,有些嫉妒的看著皮膚粉女敕、唇紅齒白的宋均均,雖然一身粗衣,可是個兒嬌小縴細,再加上美眸被淚水洗淨過,整個人看來就是楚楚可憐。
「咱們不就幾個月沒見,你看來還真是不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但你也別太得意,日後靖王爺三妻四妾,你這村姑就算飛上枝頭,也只有被冷落的分兒。」
「你亂說什麼話?!她才不會去當妾,我要娶她當正妻。」施友辰怒叫。
「你才在亂說什麼話,你的正妻是芸燕!」施大鈞也怒吼。
案子倆又吵了起來,宋勇夫妻很無言,因為他們之前已吵過了。
王芸燕瞪著宋均均,對她的花容月貌愈看愈討厭,她當然知道——不,該說是全靖城的人都知道,施友辰喜歡宋均均,但又如何?她家有錢,而施大鈞愛錢,施友辰就是她的丈夫。
宋均均看著王芸燕,重生這一年多來,她在城里也見過她幾回,知道她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她對她並無好感,對她此刻眼中的得意也不放在心上。
「有事嗎?王小姐,我今天有點累。」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們這些人攪和。
她撇撇嘴,「是我的嫁衣,上面的珠寶價值不菲,可是穿起來就是不太好看,我未來的公公頻頻贊美你的繡工不錯,要你幫忙。」
施大鈞听到這里,也不跟兒子吵了,臉上堆滿笑的插進來說話,「對啊,均均姑娘,這嫁衣價值連城,我跟我未來媳婦說,不能拿給那些小鋪子修改,要讓你這種富貴命的人來修改,才有福氣嘛,是不是?」
施大鈞一直無法攀上唐紹羽,如今機會上門,便先找宋均均這個小妾套關系,有了交情,日後還不怕沒機會替兒子買個官也當起貴族。
宋均均看施大鈞眉開眼笑的樣子,暗嘆真是眼里只有錢,可是她跟唐紹羽已沒有未來了!
她的愛情沒了,親情還在,她想給父母好日子過的心情更強烈了,說到底,死過一次的她還是很理性的,她收斂思緒,正色的道︰「施老爺,行是行,但我的工資很貴的。」
施大鈞的雙眼都要笑成一直線了,「沒問題!靖王爺的側室願意動手,我們就滿足得不得了,是不是?芸燕。」
王芸燕勉強擠出一笑,但表情還是很不屑,沒想到——
「得先付錢。」宋均均知道錢要先入袋。
「呃——當然,當然。」施大鈞老臉上硬擠出笑容,但心里可不滿極了,要錢也要太快了,果然,窮酸就是窮酸,還怕他跑了不成?
施友辰傷心的看著她,以眼神控訴她竟然要替王芸燕改嫁衣。
未來公公都說話了,王芸燕只得以眼向隨侍丫鬟示意,要她拿銀票出來——
「不必、不必,我來付,我是長輩,不久咱們都是一家人了。」施大鈞豪氣的道。
「可是,那是我的嫁衣——」
「自家人就別分你我了,就我付。」施大鈞爽快付錢,這錢只是九牛一毛,他跟王芸燕爺爺談成的生意,光利潤就有一座小金山呢。
這時宋均均像是想到什麼,請一直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父母拿來紙筆,寫了收據二字後,竟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串話——
修改嫁衣一件,工資五百兩,不論修改滿意與否,皆不得以任何名目要回工資,若修改後的嫁衣有任何珠寶遣失或毀損,亦不得質疑,否則,將再賠償一萬兩白銀的名譽損失。
末了,她要施大鈞簽名,甚至還要王芸燕也簽上名,畢竟嫁衣是她的。
施大鈞雖然對內容有些不滿,但一想到未來兒子能當官,還是簽名了,並很干脆的付了五百兩的銀票,而王芸燕在未來公公的點頭下,也握筆簽名。
見狀,宋勇跟李采可是腦子昏昏的,他們從來沒看過那麼大面額的銀票,還有一件嫁衣修改價五百兩,女兒會不會要太多了?!
宋均均看到父母驚訝的眼神,知道晚一點自己勢必得跟他們解釋一下,不是她獅子大開口,而是施大鈞對佃農們太苛刻,她趁勢要了這筆錢,若有鄰居需要幫忙,她就會適時的支助,而非自己私用。
懊說的、該寫的、該給的都完成了,施大鈞就要走人,但王芸燕愈想愈不對勁,「等一等,我總得知道你要怎麼改吧?萬一改得不合我意,這收據寫成這樣,我跟施伯伯不就啞巴吃黃蓮,只能認了。」
宋均均真的累了,但她仍有禮的開口問︰「好,王小姐為何不喜歡現在的嫁衣?」
「我總覺得這一襲嫁衣讓我看來太龐大,像座山在移動,我可是千金大小姐,自然要有仙女般的輕盈美麗。」她說得直接。
是人胖不是衣服胖!宋均均知道這話說不得,她拿起衣服稍微看了看後,才說,「將裙裾加以刺繡,再稍微裁修,就能讓王小姐走起路來多點優雅,不會那麼——」咽下到口的「粗俗」,她改口,「厚重。」
但王芸燕還是不滿意,「你說清楚點,什麼叫再稍微裁修?」
她比了比嫁衣下擺,「下擺做出圓弧形的縫紉線,王小姐就算要大步走也是不可能,只能逼自己小碎步的走,就有小姐嬌態。」
听到這里,王芸燕眼楮倏地一亮,「沒想到你懂得挺多的,但這布料的種類很多,我這種更是昂貴,那些備用的布匹跟絲線,你別搞不清楚,給我浪費了——」
「王小姐備來的布料有綾、羅、綢緞、紗絹……」宋均均直視著她,「要我繼續念下去嗎?應該不必了,還有半個月就是黃道吉日不是?你們走了,我才能動手修改。」
竟然下起逐客令!王芸燕馬上又變臉,揚高下顎睥睨著,「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再怎麼樣,你也只是靖王爺的妾而已——」
「唉呀,別亂說!」施大鈞馬上打斷她的話,再笑看著宋均均,「她沒惡意,我們先走了,宋兄弟、宋嫂子,我們走了,打擾了。」
施大鈞真的只在乎富貴,為了攀附權貴,連對一向就瞧不起的宋勇都可稱兄道弟,陪笑的急拉著猛跺腳的未來媳婦走人,且才走出屋子,就听到他厲聲斥責王芸燕,「怎麼亂說話,靖王爺能走了,他不久就會回到皇城,再度成為皇上器重的左右手,權勢滔天,咱們要巴著……」
聲音漸遠,一些奴僕也出去了,但施友辰及兩名隨侍仍杵著不動,宋均均嘆了口氣,看著他道︰「我真的累了——」
「我不會娶她的。」他突然大吼一聲,向宋勇夫婦點點頭,要走時忽然又沖向前,握了宋均均的手一下,再轉身跑了出去,兩名隨侍也急急的跟著跑出去。
沒一會兒,就听到馬車離去,宋均均低頭,疲累不已。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宋勇夫妻不約而同的開口。
必切的語氣及神態,讓宋均均未開口眼眶先紅了。
自己的女兒李采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性子,見女兒淚光閃動,她不忍的握住她的手,「好,娘不問,要你爹也不問——」
「是,爹也不問。」宋勇覺得女兒好像受了委屈,也急急附和妻子的話。
「對,我們都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們。」李采體貼的拍拍她的手。
宋均均哽咽的看著努力的給她一個鼓舞笑容的父母,「謝謝爹、謝謝娘。」
她不是不能說,而是還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