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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滿香 第6章(2)

兩老拿起調羹吃了一口,只一口,兩人的表情都變了。

張銀華想夸她,卻又吃了幾口,這才抬起頭來,一臉驚艷地道︰「小仙,這粥真是太美味了。」

「是娘不嫌棄。」

「嫌棄什麼?」張銀華笑說︰「听說里面放了藥材,還以為難以入口,沒想到卻美味至極。」

當初知道朱和庸曾為了吃而動了納宋依織為妃的念頭時,她還以為只是皇帝吃膩了山珍海味,純粹圖新鮮。如今一試,她便能理解為何朱和庸會天天微服出宮,只為吃她下的一碗面了。

「小仙,你是哪里學來的廚藝?」張銀華問。

「我自幼跟家里的僕婢們學習,自己也喜鑽研。」她謙遜的、靦腆的一笑,「娘,這實在不算什麼。」

其實,她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手藝,大抵歸功于天衣送她的那本秘笈,只可惜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她不能輕易出口。

「孩子的爹……」張銀華轉頭想跟楚天雲說些什麼,卻發現在她說話的同時,楚天雲已喝掉半碗粥了,不禁莞爾,「孩子的爹,味道好吧?」

「唔。」楚天雲響應一聲,繼續喝粥。

見兩老喜歡,宋依織安心不少。「如果爹娘不嫌棄,日後想吃什麼盡避吩咐我。」

「你這麼說,那娘可不客氣了。」張銀華眼底滿是對她的滿意,「過幾日,娘邀了幾位夫人到府中做客,你能負責備膳嗎?」

她毫不猶豫地應承,「媳婦盡力而為,絕不會讓娘失望。」

「很好,很好。」張銀華對這新媳婦實在太滿意了,笑得闔不攏嘴。

「媳婦不打擾爹娘用膳,先退下了。」

宋依織離開後,張銀華睇著一語不發,卻將粥吃到見底的楚天雲,開心的說︰「孩子的爹,看來咱們娶來一個好媳婦呢。」

楚天雲沒響應,但臉上那滿意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以丈夫前往西疆,在府里閑得發慌,想到哥哥嫂嫂家住上個把月為由,楚天秀來到了將軍府。

楚天秀向來是楚家的寵兒,即使已嫁作人婦,回到楚家,楚天雲還是把她當小妹妹看待著。

楚天秀初听到朱和庸為楚鄂指婚時,十分興奮,以為指婚的對象就是鳳芹公主,可沒想到皇上要楚鄂娶的竟然是那個賣面女。

雖說在朱和庸︰聲令下,宋依織便成了高太傅的義女,可她還是覺得宋依織配不上楚鄂。

優秀的楚鄂合該娶一個門當戶對,在各方面都足以與他匹配的女子,就算不是鳳芹公主,也該是官家小姐或是世族之女。

可就她所知,宋依織不過是百糧堂第二代當家的嫡女,卻不敵一個妾室,被奪走家產,逐出家門,淪落到得女扮男裝賣面維生,這樣的女子怎配得上她最疼愛、最重視的楚鄂?

初初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曾要求楚天雲進宮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可楚天雲卻以不得違抗聖旨為由拒絕了她。

于是楚鄂成親那天,她故意稱病缺席以表反對。

而且一想到宋依織不過是個賣面女,竟能迷惑楚鄂跟朱和庸,最後還帶著弟弟順利的嫁進將軍府,她就覺得生氣。

最後實在氣不過,她逮著丈夫赴西疆視察的機會,找了借口住進將軍府,還暗自下了決心,要好好修理宋依織。

幾日下來,在兄嫂面前她會做出慈愛長輩的樣子,但只要覷著她兄嫂都不在的時機,她便對宋依織冷言酸語,無理對待。

宋依織向她問安時,她不搭理。宋依織幫她煮了面跟小菜,她當著宋依織的面倒了那些東西。

「你可真行,居然煮這種市井百姓吃的東西給我?」楚天秀不屑地道。

「姑姑不愛的話,佷媳婦就做別的,只是因為爹娘、楚鄂跟湘兒都喜歡,所以……」

「什麼?!你讓我兄嫂也吃這種狗食?」

「姑姑,這不是狗食,而是……」

「住口,別跟我一句來一句去的。」她打斷了宋依織,惡狠狠地道︰「你是什麼身分?別以為嫁進楚家,你就成了鳳凰。」

宋依織沒有回嘴,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那些僕婢們看著听著,也沒人敢幫少夫人說一句話。畢竟楚天秀是楚天雲的妹妹,在未嫁前可是這府里受盡嬌寵的小姐。

一開始,楚天秀以為宋依織會跟楚鄂哭訴,然後楚鄂便會來找她「聊聊」,但幾日過去,並無動靜。

這讓楚天秀越發覺得宋依織不是省油的燈,竟能忍得住這樣的氣。因為這樣,更激發了她莫名的好勝心。

這日,將軍府側門有人求見,竟是宋依織的繼母春魚。

听說春魚求見,宋依織十分吃驚,因為自十六歲離開宋家後,她與春魚再無聯系,甚至未曾再見上一面。

不過宋家也算是有點人脈跟關系,繼母必然已得知她嫁進將軍府之事,繼母今日前來求見,想必是擔心她如今得勢,會借機報復吧?

她走出側門,就見身穿青衣的春魚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涎著笑臉,討好地道︰「依織……喔不,少夫人。」

她發現春魚蒼老了許多,歲月之神可真是公平,祂的鐮刀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留過情,而看春魚一副卑微小心的樣子,她有點不知所措。

春魚對娘親及他們姊弟倆做了許多可惡的事,可她並不恨春魚。

娘曾對她說過,一個人要是被仇恨給控制了,那便不再是個人,而是把刀。

仇恨他人的人,鎮日只想著如何傷害別人或是報復別人,反倒會失去許多東西,所以娘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帶著恨意活著,遇到對她不好的人,她要想著那人是她的試煉,讓她變得更好更堅強,絕不能因此懷恨在心。

因為時時刻刻惦記著娘的話,因此她雖不喜春魚卻也不曾跟弟弟一起咒罵或計劃報復,充其量只是希望爭一口氣,令春魚他們知道,她和弟弟能過得很好,不被看輕。

「母親可好?」她問。

春魚尷尬又惶惑的笑笑,「還行,我听說你嫁了好婆家,想說很久沒見,特地來祝賀你。」

宋依織知道春魚絕不是單純的好意,便沒說話,靜待下文。

「依織呀,有件事繼母想跟你說……」春魚一臉討好的握住她的手,「依織,你現在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了,想必手上應該有一些錢可以使用,是這樣的,百糧堂這兩年一直虧損,現在急需要一筆錢應急,可以的話,你幫幫宋……」

「作夢!」一道女聲冷冷的自她們身後傳來。

宋依織心頭一震,連忙回頭,「姑姑?」

不知何時,楚天秀已站在那兒,像是听見了她們的對話,臉色十分難看。

春魚見她睥睨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她是你娘家的人?」楚天秀質問著宋依織。

「是的,這位是依織的繼母。」

楚天秀逮到機會,當著她娘家人的面前就給她難堪,「你已經嫁進楚家了,別跟娘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人來往,要是丟了楚家的臉,我唯你是問。」

宋依織心知今天是逃不過一頓刮了,低聲下氣地道︰「姑姑,繼母只是來探望我……」

「你當我聾了?」楚天秀嘲諷地冷哼,「她剛才還向你要錢呢!宋依織,你可別當楚家是你的金庫。」

「佷媳婦沒那種想法。」

「沒有就最好。」楚天秀嫌惡地瞪了春魚一眼,「你別把腦筋動到這繼女身上,她在楚家什麼都不是。」說罷,她轉身便走開。

春魚見楚天秀這麼不給宋依織面子,心想她在楚家似乎並不如想象中得勢,立刻又變了張嘴臉。

「我還以為你成了太傅的義女,將軍府的少夫人,就不同以往了,原來……」

春魚一臉訕笑,「我不打擾你了,少夫人。」

看著春魚離去的身影,宋依織心里想的不是楚天秀在春魚面前羞辱她的事情,而是百糧堂的未來。

又幾日,楚天秀覷著兄嫂去拜訪修禪寺住持方丈的時機,邀了鳳芹跟幾位官家千金來到將軍府參加她所舉行的九歌會,並要求宋依織也要出席。

鳳芹跟這幾位官家千金常膩在一起,她們當然也知道鳳芹對楚鄂的一片心意。

楚鄂娶了宋依織,教她希望落空,幾個好姊妹自然是跟她同個鼻孔出氣,未赴將軍府便已暗自下了要好好教訓宋依織的決定。

當客人到來,楚天秀帶著宋依織親自相迎。

這不是宋依織第一次見著鳳芹,早在鳳芹當街掌摑她之前,鳳芹就曾到過面店,但她因為覺得不是什麼異常的事情而未告訴楚鄂,只不過一個養在深宮里的尊

斌公主,為何會只身跑到仙人面店呢?難道是听皇上說了什麼而特地來嘗鮮?

可若是這樣,鳳芹的態度為何那麼的不友善?難道養在皇宮里的女孩都特別的驕縱任性,我行我素嗎?

宋依織很快就把疑問拋開,忙著準備茶點。

今天的九歌會,由她親自負責準備膳食。為了不丟楚天秀的臉,她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備料跟制作。

九歌會在將軍府最大的庭園——賦園里舉行,賦園花草扶疏,綠葉成蔭,百花爭妍,坐在樹下,涼風徐徐,還真是舒服愜意。

鳳芹跟這些官家千金自小就習藝,個個都能彈上一手好琴。九歌會上,她們輪流撫琴吟唱,而宋依織則帶著幾個婢女負責幫她們端茶送點心。

她其實一點都不在意,更不覺得委屈,她開了兩年的面店,早已習慣服務客人。對她來說,來者就是客,她們是楚天秀邀來的客人,也就是楚家的客人,身為楚家媳婦,在招待客人這事上她責無旁貸。

「壓軸的來了。」一曲奏畢,楚天秀笑視著鳳芹,「公主,好久沒听到您的演奏跟吟唱了,我可是期待許久呢。」

「我獻丑了。」鳳芹一點都不忸怩,立刻撫琴彈奏一首她自己寫的曲子,還輕輕吟唱起來。

鳳芹在琴藝及歌藝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她的古琴彈奏流暢,音韻婉轉;她的聲音清亮高亢,猶如黃鶯。

此刻的鳳芹猶如畫中仙子般出塵月兌俗,對照起當時在鳳福宮中把她往死里打,還口口聲聲罵她妖女的凶狠樣,簡直判若兩人。

宋依織一時忘了她曾那麼面目猙獰的對待自己,竟听得痴了。

曲畢,宋依織是第一個拍手的人。

這時,鳳芹笑視著她說︰「少夫人,你可否也為大家獻奏一曲?」

她一怔,然後尷尬地答,「公主,妾身……不會彈琴。」

「你是開玩笑的吧?」鳳芹柳眉一揚,不快地說,「統領大人自幼隨侍皇上,六藝嫻熟,身為他的妻子竟不會彈琴?應該不是不會,而是不肯為我們演奏吧?」

她話一說完,一位官家千金便說︰「公主,你何苦為難少夫人呢?她之前只是個女扮男裝的賣面女,撥面想必是會的,彈琴嘛……」說著,她嗤的一笑。

她一笑,其它的千金們也笑了。

宋依織發現她們對她極不友善,而且她很快就察覺到了楚天秀的目的,她就是存心想讓她難堪,讓她自慚形穢,自知不足。

「真是讓公主看笑話了。」楚天秀睇了宋依織一眼,「丟臉啊,想不到我家鄂兒居然娶了這樣的妻子進門,除了會燒飯作菜下面,她什麼都不會。」

鳳芹听著,一臉同情憐憫,但眼底卻是藏不住的輕蔑及諷意。

「少夫人本只是平民百姓,或許大字都不識幾個呢。」又有官家千金語帶嘲弄地道,「雖說皇上為了不丟將軍府的臉,命高太傅收她為義女,但那只是圖個名罷了,骨子里她還是個草包。」

「哎呀,你怎這麼說話?」鳳芹假意訓斥她。

「難道不是事實?」那官家千金又道︰「統領大人是多少世家貴族眼中的乘龍快婿,想不到就這麼被奪去了,少夫人,你真是好本事。」

宋依織心頭一震。為什麼?她跟鳳芹還有其它人並無恩怨,為何她們對她句句嘲諷侮辱?只是單純瞧不起她的出身嗎?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非她如今已是楚鄂的妻子,所做所為都不能丟了丈夫的臉,她是絕計不會在這兒捱打的。

楚天秀不說,在場的這些仕女們身分都不凡,她們縱然跟楚鄂沒有交集,父兄卻是楚鄂的同僚,身為楚鄂的妻子,楚家的媳婦,她不能失禮。

于是,她抬頭挺胸,正要開口響應這一切的嘲訕,卻忽听見楚鄂低沉含怒的聲音——

「來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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