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太子妃服下了一碗又一碗的青豆水,侍女們一直在為太子妃更換濕衣裳,丁宣瑛也沒閑著,她坐在床沿,不停的按摩太子妃的手,不時觀察太子妃水腫的情形,心里存著這一定有用的信念,直折騰到了大半夜,就在夏氏開口讓她放棄時,太子妃醒了。
一時間,屋里人人激動到不行。
太子妃醒了,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丁宣瑛覺得自己的手快抽筋了,她幫太子妃按摩了超過三個時辰啊!
太子妃既已醒了,便由劉大夫接手照護,她畢竟只懂皮毛,後續的藥方得由劉大夫來開。
總之,她可以回房睡覺了,她累得快閉上眼楮了,頭昏腦脹的,什麼都不能想。
雲斂鋒原本只是冷眼旁觀著,他根本不信她那什麼青豆水真能治病的說法,但沒想到真的令太子妃起死回生,令他大感意外。
一回到寢房,他都還沒說什麼,丁宣瑛便叫沁冬取了她的被子。
她朝他草草福了福身道︰「夫君歇息吧,妾身到偏間里睡。」
雲斂鋒頓時僵在原地。應該是要他開口叫她去別處睡才對,他都還沒開口,她竟然就無視他的走了?
那陣陣的失落是怎麼回事?他因此而心情惡劣又是怎麼回事?
丁宣瑛什麼都不知道,她一覺睡到了中午,精神好了許多,看見窗戶外邊泛著白光,知道昨夜也下雪了。
思秋進來服侍她漱洗。「夫人交代了讓少女乃女乃多睡會兒,晚上再過去主屋守喪便可以了,一早又派花兒過來說,那廂房里的貴人已經好了許多,讓少女乃女乃不必掛心。」
丁宣瑛點點頭。「那我去姑姑那里瞅瞅,蹭頓午飯,你讓人去廚房撿幾樣點心用食盒裝著。」
她這才知道,原來束香軒的下人只知道廂房來了位貴人,不知道是尊貴的太子妃,這樣甚好,免得下人們慌了手腳。
思秋吩咐了小丫鬟小青去撿點心,自己則回身幫主子梳頭,主動說道︰「少爺一早便回主屋去打點明日出葬的事,少女乃女乃要不要回房去換衣服?」
兩個房間是相鄰的,僅一牆之隔,丁宣瑛想了想。「不必了,把我常穿的幾件衣服和飾品盒拿過來,再取一套冬錦被過來,那位貴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離開,我暫時睡在這里。」
思秋嘆氣,「少女乃女乃怎麼就不懂得把握機會呢?趁此時機和少爺圓房了多好。」
丁宣瑛一笑,「那人就怕我痴心妄想的巴著他不放,現下是情非得已才會來我房里睡,要是真跟我有個什麼,他怕會想掐死他自己吧!」
前世她是果斷、有行動力的獨立新女性,對于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她同樣不會看在眼里,她的美、她的好,等待有眼光的男人來發掘。
現在也是一樣,受到原主不自愛的拖累,即便她如何的改造自身,雲斂鋒怕是永難磨滅對她又懶又肥的印象吧!
她不怪他,他會那樣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眼里既是容不下她,等喪期過後、太子妃一行人離開,她也會悄然消失在他面前,回到束香軒過她的日子,絕不會不識趣的還在他眼前悠晃,讓他看了心煩。
丁宣瑛帶著思秋和沁冬往鎖秋軒而去,雖然雪已經停了,但一路上銀裝素裹的,雪可厚實著呢,看得她心癢難耐,興起了打雪仗的心思。
三人進了鎖秋軒,果然正是午飯時間,照例是清淡的三個素菜一個葷菜、一道湯品、一道甜品,但雲水惜卻懨懨的沒胃口、面容憔悴,屋子四個角落里燃著通紅的炭盆,但雲水惜的臉色依然蒼白,她穿了一身白衣,腰間系著白帶子,頭上戴了一朵黃花。
「大哥的遺容還安詳吧?」見丁宣瑛進屋,雲水惜便眼眶泛紅地問。
丁宣瑛在雲水惜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輕輕拍著安慰,「姑姑放心吧,父親是個有福氣的,走得很安詳,沒受苦。」
「那就好。」雲水惜驀然哽咽道︰「大哥是個好人,理該有這個福氣。」
丁宣瑛沒說話,心道︰師傅若是知道你大哥是怎麼死的,就不會說這種話了。
芳菲在一旁嘆氣,「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老爺去了,大姑娘流了幾天眼淚,水米都未打過牙,知道噩耗的那一日,悲痛之下竟氣血上涌,昏了過去……唉,這麼些年,老爺雖是看老太君臉色,沒敢過來探望大姑娘,但吃穿用度沒少過,對我們大姑娘可說是照顧有加,亦兄亦父,也難怪大姑娘如此傷心了。」
「姑姑您身子本來就弱,這樣不吃飯怎麼行?」丁宣瑛忙叫沁冬打開食盒。
「這蓮藕糕和白糖糕您嘗嘗,肯定和鎖秋軒做的不同,有我的獨門配方在里邊,還有這南瓜絲餅,您一定也沒嘗過。」
見丁宣瑛勸的勤,雲水惜勉強吃了小半個便說吃不下,精神委頓地讓小丫鬟扶著回房去躺了。
芳菲見主子的身影消失才對丁宣瑛說道︰「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大姑娘發愁還有個原因,如今老爺無預警的去了,不知道鎖秋軒日後會如何?沒有老爺頂著,老太君怕是容不下大姑娘啊」
丁宣瑛很是意外,雲水惜都避到這鎖秋軒來了,也不會妨礙到任何人,那老太君還容不下她嗎?她雖還沒見過老太君,但心里已經先入為主的討厭對方了。
「姑姑再這樣水米不進可不行,會出大事的,姊姊你調些淡淡的糖鹽水,不時便讓姑姑喝一點。」
對于少女乃女乃叫她姊姊一事,芳菲雖覺得于禮不合,但因少女乃女乃不改口,她這做下人的也沒轍,另外,自從少女乃女乃救了大姑娘一命,自己便對她很是信服,因此忙不迭應承つ來,「好、好,奴婢一定謹記少女乃女乃的話。」
三人出了門,丁宣瑛見厚厚積雪實在有趣,知道院里的下人這個時間都在後頭用飯,雲水惜也睡下了,估計這時間是不會有人到前院來,正是不玩白不玩啊!
「我們來打雪仗!」她眼眸亮晶晶地提議。
她真是悶壞了,這幾天待在主屋里,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很是需要活動活動筋骨,透透氣。
不過,思秋和沁冬都傻住了。「打雪仗?」
見狀,丁宣瑛訝異,「怎麼?你們不會打雪仗嗎?」
思秋和沁冬對看一眼,「當然會。」
兩人沒賣身前是鄉下農家的孩子,哪里會沒打過雪仗,但主子要跟她們打雪仗還是第一遭,過去主子見到雪就只會說些雪好像白白的肉包子,好想吃肉包子這類叫她們很無言的話。
「那還等什麼?」丁宣瑛俯身抓把雪攥個雪球,用力往沁冬擲去。
沁冬年紀較小,很快便玩開了,思秋一開始放不開,被雪球砸了幾次後也放開了,三個人開始互相擲了起來,閃轉騰挪的玩得很歡,思秋和沁冬又同時攥了雪球朝丁宣瑛擲去。
「好啊!聯手攻擊我是吧?看我的!」丁宣瑛身上滿是白雪,她興高采烈的攥了個大雪球朝思秋和沁冬擲過去。
雲斂鋒一進院門見這玩瘋了的情景,臉上閃過一抹驚詫,不想那雪球竟直直朝他飛擲而來,正好打中他眉心。
「爺!」後腳跟進來的坤弘看見這一幕,嚇得不輕,忙去扶住身子有些搖晃的主子。「爺!您沒事吧?還好嗎?」
雖然擲中雲斂鋒的是丁宣瑛,但思秋和沁冬馬上跪下來。「奴婢該死!少爺恕罪!少爺恕罪!」
丁宣瑛在心里嘆大氣,心道︰雲斂鋒,你還真是個衰尾道人耶,怎麼那麼剛好進來就被我擲中?這機率比被雷劈到還低吧?若在前世,她會趕快去買張樂透,不一定會中到頭彩喲……
「這是在做什麼?」雲斂鋒氣惱地瞪著丁宣瑛,感覺脖子里也灌進去一些雪,冷得他很不舒服。
「妾身給夫君請罪,是妾身貪玩了。」丁宣瑛對他盈盈一福,垂眸服軟道︰「還望夫君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妾身等人。」
鄭重地道歉後,她小聲的對思秋和沁冬道︰「你們兩個先起來,地上冷,跪傷了膝蓋可不行。」
雲斂鋒眉頭擰起,「我沒有說起來,誰敢起來?」
她這是在無視他嗎?竟略過他叫那兩個丫鬟起身?她眼里還有他這個夫君嗎?
即便不認他這個夫君也該知道此刻他已是雲府的大當家,這雲府里是他說了算,而不是她說了算!
「那我陪她們跪總行吧?!」丁宣瑛二話不說也跪了下來,沒理由擲中雲斂鋒的是她,卻是思秋和沁冬被處罰。
思秋和泌冬急了,「萬萬不可啊少女乃女乃!」
雲斂鋒也想不到她會跪下,如同她說的,雪地極冷,容易跪傷膝蓋,她卻陪著兩個丫鬟跪下,想到她昨夜為了救太子妃而折騰了一夜……
他冷著臉。「全部起來。」
膝蓋冷得很,丁宣瑛才沒跟他爭一口無用骨氣哩,她馬上起身,也叫思秋和沁冬快起來,才在拍拍裙擺,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一抬眸,雲斂鋒果然臉色沉沉的看著她。
她眉兒一挑。他這是在等她的答謝嗎?
炳,這人真是,施恩望報,不夠大器。
骯誹同時,她盈盈一禮,「多謝夫君大人不計小人過,適才被妾身砸中的地方可還疼嗎?」
他雲斂鋒是什麼人,怎會看不出她口是心非,這女人心里不知道在怎麼損他,面上卻一副柔順模樣,真真能夠騙人。
「昨夜忙了一夜,母親體恤你,讓你白日里不必去主屋守喪,你卻不在房里好好歇著,竟在這里打雪仗,況且府里在守喪,你身為雲府長媳卻在此處玩樂,若讓人看見了,成何體統?」他語氣淡漠,指責的成分佔了一大半。
丁宣瑛盡可能的低眉順眼道︰「妾身知道此舉有欠考慮,也是這幾日悶壞了才想玩雪解悶,以為素日里根本不會有人過來鎖秋軒才在這里玩……」
雲斂鋒無預警的打斷她,冷冷地道︰「如果事事都在你的預料掌握之中,你不成神仙了?」
他這是在教訓三歲小孩嗎?丁宣瑛在內心對自己喊話︰我不要跟豬說話!我不要跟豬說話!
身為逆來順受的古代女人,丈夫在「開示」的時候,她左耳進右耳出就對了,不必跟他多廢話!
雲斂鋒不會看不出她在忍耐自己,這點讓他不能理解。
她不是在盼望著他的恩寵嗎?昨天還主動拉他衣袖,以示親近之意,現在那「忍一時海闊天空」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奇怪的是,這比巴望他親近更令他不能忍受,他向來高高在上慣了,對于一個女人不將他放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尤其那女人還是他名義上的正妻。
他冷著臉道︰「既然你都能在這里打雪仗了,就表示你已經休息夠了,現在就去主屋里守著吧,明日就要出葬,今日來吊唁的賓客特別多,詠佩忙得腳不沾地,你去幫幫她。」
丁宣瑛巴不得趕快走。「妾身這就去。」
她知道,讓她這個正妻去幫平妻,是在壓她,也是在告訴她,她在這座宅子里是沒有地位的。
但雲斂鋒不知道的是,沒有地位就沒有地位,她根本不在乎,沒有地位最好,她才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