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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袋主母(上) 第六章 我有爹了嗎?(2)

「你真的是我爹?」被抱得很緊的雋哥兒掙不開,只好露出和親爹一模一樣的無奈表情。

「我是。」無庸置疑。

「好吧!爹,我先認你,你以後要是對娘不好,我就不要你當我爹了。」他很正經八百的和他爹談條件。

「我也要認、我也要認,你會像小花的爹一樣讓我坐高高嗎?會帶我去看花燈,猜燈謎,買好多東西……」哥哥做什麼就跟著做什麼的小尾巴歡快的蹬著腿,抱住案親的粗腿。

小花是誰?趙逸塵無聲的問。

佃戶的女兒。皇甫婉容以唇形回答。

佃戶的女兒……他的小女兒居然羨慕一個小農戶的女兒……「好,爹讓你坐高高,我們還去放水燈,坐畫舫,買瓷女圭女圭,你想要什麼爹都買給你,你是爹的寶貝女兒……」

「哄完孩子了?」

當了爹娘才知道父母難為,孩子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問不停的問題,用最單純的心思考驗父母的耐心,把父母逼瘋了,還不得不去愛他們、寵溺他們。

當一左一右的讓一兒一女圍著時,兩張長得相似的菱形小嘴雀兒似的迸出一長串話,忙著應付的趙逸塵這才明白他欠缺的是什麼,也是他一直在尋找的——家的感受和溫暖。

沒人知道失去記憶的他有多恐慌,不曉得自己是誰,爹娘是何許人也,家住何處,要往哪里去,家中是否有妻小等著他,他們會因等不到他而難過嗎?為了他夜夜流淚到天明。

他很急,越想想起來卻越是想不起來,腦海中是一團模糊的黑霧,越想捉住飄得越遠,不成影像。

不想練武,不想當什麼根骨奇佳的武學高手,他對習武並無太大興趣,反而偏愛書籍,可是老酒鬼號稱醫毒雙聖,他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能治好他的失憶,所以他拜老酒鬼為師。

但是老酒鬼太奸狡了,他用恢復記憶一事吊著他練功,讓他自動自發、日以繼夜地學武,把老酒鬼的武功全學齊了。

趙逸塵懷疑錢老鬼所謂能治愈失憶的「雪參丸」是他信口胡謅的,老酒鬼說過不少醉話,全都當不了真。

「瑩姐兒說她的雪球少了個伴,要我再買一只給她。雪球是什麼?」他到現在還搞不明白,孩子一鬧他就暈頭轉向,兩只耳朵不夠用,不知該先听誰的,轉來轉去。

「她整天抱在懷里的狐狸犬。」她把狗當玩伴,走到哪里便帶到哪里。

「那個毛茸茸的小東西?」應該做成圍脖或袖套吧!

任何有毛的四足畜生在他看來都只有那一身皮毛,剝了皮,剁塊的肉跟骨頭煮湯吃。

若是瑩姐兒知曉她剛認的新爹把她養的狗兒當成山里的狐狸,還想吃狐狸肉,她肯定哭著大喊壞爹爹,不要這個會吃雪球的壞爹爹了,她寧可當個沒爹的孩子,有娘就好。

「她喊雪球妹妹。」睨了一眼正在捏手臂的男人,皇甫婉容以眼神嘲笑他真不中用,才陪孩子幾個時辰就不行了。

「不該讓她養狗。」真不象話,和畜生稱姊道妹。

「你自個兒跟她說。」她不當壞人。

「她會咬我。」那兩排小米牙咬起人來還真疼。

她恥笑的一嗤,「你皮粗肉厚的,咬兩口疼的是你女兒的牙口。」

「女兒咬父親是為不孝,不過你來咬的話……」他話說一半地朝妻子一看,眼神流露出一絲意味。

燈下看美人,美如夜曇。

她冷笑的瞪了他一眼。「我會一口咬死你。」

「不妨試試。」就她那點連貓尾巴也踩不斷的力氣,他還怕她磕踫了牙,反過來怪他肉硬。

試什麼,給他當塞牙縫的夜宵呀!當她傻了。「你不回去真的可以嗎?也許趙府那邊正在為你等門。」

「城門關了。」他有好理由。

「分明是你故意拖延,磨磨蹭蹭地帶著孩子瘋玩,錯過回城的時辰。」她點明了他的刻意。

竄長的燭火映出趙逸塵俊雅的面龐。「是又如何,我的妻小都在這里,我錯過了你們三年多時間,如今回來了,難道不該多陪陪你們?」

說到妻小,她听出他話中的落寞和內疚,不免心軟地柔了語氣。「那邊不會說話嗎?」

他冷冷一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我都沒休了你,誰敢不承認你是趙府長媳,還敢說什麼閑話。」

他們還想說什麼,這些年他妻子受的委屈還不夠嗎?幾句話就讓她在府里待不下去,委身在什麼都缺的小莊子,身邊的丫頭、婆子只剩下淺草和夜嬤嬤,她連生瑩姐兒都找不到穩婆,主僕幾個咬牙生孩子,生出個小貓似的娃兒。

听著夜嬤嬤抹淚說起曾經的過往,身為男子的他都想一刀砍死謝氏這個貪心不足的老妖婦,為了不讓孩子出生,居然派人阻止穩婆來接生,想活活熬死她們母女倆。

想必沒了母親的雋哥兒也活不長,光靠兩個忠心的下人也養不大他,謝氏只需略施手段,那兩個下人便會從莊子被打發出去。

可是他卻動不了謝氏,只因一個「孝」字,即便是繼室也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她能存了心思加害于他,累及妻小,他卻不能逆倫不孝,將加諸在他們身上的還給她。

「可惜你在這里說得振振有詞,在縣城里的百姓仍只識得謝明珠這個謝家少女乃女乃,你「死」得太久了,眾人已經不記得趙府有個長子,你被趙逸風取代了。」她在城里開鋪子都不透露東家是誰,說是保持神秘,實則是不想和趙府再有瓜葛。

幾年前為人所唾棄的皇甫婉容根本進不了城門,不貞的大帽子扣在頭上,她不論走到哪里都受人指指點點,這里逐,那里趕,沒人肯靠近她,好像她是帶病的麻瘋病人。

一度她想寄信給在同州當知縣的父親求援,可是沒人願意幫她送信,不是丟在地上用腳踩爛,便是朝信唾一口口涎,扭頭就走。

信寄不出去,也無人伸出援手,她的處境越來越困難,直到那一推,轉危為安,凌女史來了。

當她再進城時,其實百姓已經不太記得她,加上她在妝扮上做了一番改變,旁人瞧見她只覺得面熟,卻是想不起來她是哪一家的媳婦,這才得以讓她在街頭上行走。

因為入城次數多了,眾人見慣了只當她是一般尋常婦人進城來,有時還和她聊起趙府的「長媳」謝明珠種種作為,當是茶余飯後的談資。

「容兒,你真的很希望我死。」開口閉口都當他是死人。

她很想點頭,叫他早日安息,人死化為塵,別來糾纏。「我說的是實情,你都回來幾天,我那位菩薩心腸的婆母可曾告知宗親,你的牌位還在祠堂里沒拿下來,受香火祭祀。」

謝氏很想他死,怎會取下牌位,早死晚死都得要死,何必多此一舉,取下沒多久又要放回去。

族里沒人知道他回來,沒人曉得他活著,趙府的口風瞞得很緊,謝氏嚴令不得向外透露。

也好在自己這一年來賺了不少銀子,安排幾個釘子進趙府不成問題,要不然怎會這麼快得知里面的動靜。

「哼!她能瞞幾日?等過兩日我邀知交好友到酒樓暢飲,趙家二少爺就會打回原形。」

假的真不了。

「萬一你在這之前先死了呢?」謝氏好不容易把兒子頂上台面,她絕不允許他來壞事。

又是死,她是多想他一命歸陰?看著妻子娟妍面容,趙逸塵眼底多了一道暗影。「今非昔比,她動不了我。」

「因為你有武功防身?」一說出口,她恨不得咬掉多事的舌頭,都活了兩輩子的人了,還這般沉不住氣。

黑瞳一閃,深幽的恍若最暗沉的夜。「你,看出來了?」

硬著頭皮,她裝出雲淡風輕。「你虎口有繭。」

他低笑,攤開布滿繭子的雙手。「你是我的妻子,不能嫌棄。」

她听了不是味道。「你有繭關我什麼事,又不是長在我身上……啊!你……你說什麼渾話……」

一說到身上,皇甫婉容驀地明了他話中之意,霎時雙頰飛紅,啐了他一口,明明一張寒冬臉說起話來卻葷素不拘,話語輕佻。

「夫妻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孩子都生兩個了,你有哪里我沒踫過?」他沒有之前的記憶,但能創造新的記憶。

皇甫婉容被他的無賴氣笑了,哪里痛就往哪里扎針。「真的無話不談嗎?那麼咱們來聊聊你這三年多去了哪兒,做了什麼事,在沒回府前的居處位于何處……」

女史大人的口才無人能敵,辯才無誤,她一口氣丟出十幾個叫人招架不了的問題,而趙逸塵一個也答不上。

不是他有心隱瞞,而是不能說,他一說不僅自己身首異處,連妻子、孩子也活不了,他不能害他們陷于那樣的危險中。

「……累了,睡吧!」一說完,他起身解開玉帶,月兌下外袍,取下綰發的小金冠。

睡吧……皇甫婉容繃緊的筋瞬間斷裂。「等等,你想干什麼?」

「晚了,該安置了。」和孩子玩了大半天,他也困了。

「你要睡在這里?!」嬌軟的輕嗓微揚。

看了她一眼,似在問︰有什麼不對?哪一對夫妻不同床。

「不行,我和你不熟,你今晚要睡的客房我已經讓明煙整理好,出了月洞門往左拐,第一個有低矮花牆的小院子是你的落腳處。」他還真曉得什麼叫得寸進尺,把她給的方便當隨便,兀自當起男主子了。

「睡睡就熟了。」他很喜歡她淡淡的體香,似有若無,勾動著男人浮動的心,叫人心旌搖曳。

她氣到失去冷靜。「這麼不要臉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什麼叫睡睡就熟了,有比這更無賴的話嗎?

「睡了,不要鬧。」

他一腳踢開雲頭鞋,就著丫頭先前備好的溫水盥洗雙足,已經擦過澡的他月兌得只剩下一件單衣和褻褲,這快把皇甫婉容給逼瘋了,她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這個死而復生的丈夫。

「我沒有鬧,這是我的屋子,請你離開……啊!趙逸塵,你在做什麼?不許踫……」他比突厥人更野蠻。

「穿太多衣服不好睡。」眼底藏著笑意的趙逸塵將妻子的外衣月兌去,狀若平常的扛起她往床上一扔,隨即跟著上床,結實的大腿壓住她亂踢的小腿,她睡內,他在外側,手臂一撈將她抱入懷中,把頭枕在她僵硬的頸側。

「不、準、踫、我——」吼!真想咬死他。

皇甫婉容想著,要盡快把她畫好草圖的神臂弩做好,誰敢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先連發三箭,痛死他。

他在她耳邊輕笑,「我素了三年,別撩撥我。」

「你……」她話在嘴邊,受到他呼出的熱氣干擾了,一時面紅耳臊,喉頭緊縮,想罵人又怕他真的欲火燎野,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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