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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添飯香 第2章(2)

「少爺倒是說對了,石榴館東家有小郡主撐腰,說來也巧,石榴館才剛開,小郡主來城西出游,見那館子新建,點了一桌菜吃,吃得很合口味,幾日後郡主生病,食欲不振卻是想起石榴館的酸辣清湯雞,王妃一听那有什麼難,馬上派人去買,下人卻是空手而回,道石榴館被砸了,女東家正在衙門敲鼓呢,衙門對一個小飯館被砸原本也不想理,可沒想到王府的管事卻來了,衙門這會全嚇到,全員集合,追凶,沒抓到砸店的人都不準回家。這一鬧,不管是同業還是找孝敬的官員都知道了,這飯館不能砸,因為小郡主喜歡,小郡主雖然沒心出頭,卻也紮紮實實的幫了忙,那東家後來寫了十道食譜給王府的廚子,這十道菜只有王府吃得到,連石榴館都不賣。」

紀頤溯一听也覺得這東家個性挺有意思,不管小郡主有意無意,被幫忙就是被幫忙,所以要答謝一番。

王府要什麼沒有,但要小郡主喜歡的吃食,還是外間都沒有的,的確算是心意。

「既然如此,那把東西放下收拾收拾,等時間差不多了叫上車子,往那石榴館去嚐鮮。」

紀頤溯一進入石榴館,忍不住就覺得好了。

飯館共三層,依湖而健,木頭用的是上好的香水木,但卻沒多余的雕花,飯館干干淨淨,用來裝飾的都是草木,倒有點悠然農村的意境。

最特別的是飯館中央有有棵樹,往二樓的天花板上還挖了洞,讓那樹直長上去,紀頤溯也吃過不少飯館,卻沒見誰把原址的樹留下,忍不住一笑。

跑堂連忙過來,「五位客官,請問等下還有客嗎?」

張大娘道︰「就我們五個,要二樓的雅座。」

二少爺前幾年吩咐過,出門在外,就不用像在家里那樣分桌吃,主僕雅室也不是每間餐館都有,既然在外,從簡便是。

「好的,樓梯在這邊,客官請。」

二樓的雅座面湖,隔間用的都是青竹牆,配上琥珀色的三尺垂珠簾,只在那簾邊放了小木牌做為雅座區分,上面寫的都是一些吉祥話,紀頤溯注意到,小二帶他們進入的竹房雅室也有個不錯的名字︰和氣盈庭。

眾人坐下,小二很快奉上茶,「雖然入秋,京城天氣還是頗燥熱,小店今天的茶水是菊花茶,給各位客官清清肝火,用的是祥瑞府第一批新菊,前幾日才下船,這小壺里是今年的春蜜,若客官們喜歡品蜜,小的給您加上一些,菊花蜂蜜,不只清香微甜,還能潤喉。」

賀福,賀勤跟玉硯听得眼楮都瞪大了。

他們是紀頤溯的心月復下人,也跟著跑了不少地方,可沒見過哪個地方的小二口齒這樣伶俐,茶水好一點也就是龍井,烏龍之類,這菊花也能做茶?

張大娘見三人略有驚訝,又見少爺眼中含笑,知道少爺目前為止是滿意的,「給我們都加上一些。」

小二俐落的在杯中先加上一匙蜂蜜,接著倒入菊花茶,茶水瞬間將稠蜜沖開,紀頤溯喝了一口,菊花清,蜂蜜香,倒挺有意思。

小二添完茶,很快下去,不一會,琥珀珠簾又被掀開,進來一位大概十八九歲的女子。

那女子一入室,眾人便是眼楮一亮,她面似桃花含露,膚色如玉,穿著松花色的襦裙,雲繡交領,配上一條水紅色的腰帶,一臉笑容可掬。

紀頤溯一看就知道她是張大娘口中那個被夫家坑了的女東家,見她笑如春風,只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女子先行了一個禮,「多謝各位客官賞臉,石榴館的菜色從一兩到十兩都有,請問各位今日要點幾兩的菜色?」

「把最好的拿上來就是,再拿壺酒。」

「我們這有西善國專釀的狀元紅,陳紹,若不喜歡烈酒,有梅花府的桃子酒,隻果酒,另外還有兩種異國酒,搭配肉食再好不過,是請海商運回的,貴客若怕不合口味,可以試喝看看,喜歡再叫。」

「那就各拿一些上來吧。」

「好。」女東家笑盈盈的說,「各位稍坐,我讓廚房快點上菜。」

紀頤溯一開口就叫十兩的菜,賀福賀勤高興是不用說了,張大娘雖然來過三次,但也只吃過一兩的菜色,眾人高興中,只有玉硯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那女東家。

女東家似乎也見怪不怪,看出這群人身分最高的人,跟他點菜就是,其余都不管,不小心對到眼神,還對玉硯微微一笑。

待她出去後,張大娘看不慣,一個栗爆敲下來,「都說了這東家出來掙錢,也是千般不得已,何必這樣看她,你當少爺的大丫頭是命好,不愁吃穿,不愁三餐,你要真有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就知道尊嚴算不了什麼了。」

紀頤溯也覺得正是如此。

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做生意雖有點不像話,但想想女人被夫家坑,被娘家嫌,走到這一步,自然是生活要緊,能夠坦然面對倒也十分難得,又想起那個齊小姐自從被大哥退婚,成為全城笑柄後,據說就再也不出門了,談也談不到什麼好親事,後來是齊家小叔把這佷女接走,以旁支身分給她嫁了人,只是茶商齊家的嫡姑娘跟旁支,能嫁的當然差得多。

不知道李知茜如何了?

當初因為實在不想娶李家的人,又不能推辭,怕李氏遷怒母親,更怕李氏把雲綿隨意嫁,只能認真操辦,但他們母子三人被李氏欺負了那麼多年,他又怎麼能娶李家人—母親每天五更要起床,去服侍李氏梳頭,穿衣,就算懷著雲綿時,也不能休息。

母親生病,請了大夫,他去廚房看藥時,剛好听到賴嬤嬤交代,「太太吩咐了,大夫開的藥用三成量就好,別讓那死丫頭好得太快。」

母親是紀家的姨娘,可是李氏房中的嬤嬤可以喊她「死丫頭」。

衣服料子永遠次一等,飯菜故意晚送也是家常便飯,翡翠閣的嬤嬤丫頭是從李氏手中領月銀,會選擇听誰的話很好猜,他雖是少爺,但比起松柏院的管事卻還不如,要不是廚房的邵婆子好心,會送饅頭過來,真不知道要捱多少餓。

自己五六歲上該讀書了,家里明明請了西席,李氏卻不準他進先生的院子,說他是庶子,沒資格讀書識字,請來的繡娘也只教雲緞,雲綿想學針線,繡娘說太太交代,庶姑娘不能學,琴師跟畫師亦然。

不給庶子識字,不給庶女學女紅,琴棋書畫都要把他們撇除在外,擺明要他們成廢人,後來是女乃女乃教他跟雲綿識字,讀書,看帳本,李氏知道婆婆親自教,這才不情願的讓他們進先生的院子。

小時候還有點怪爺爺女乃女乃,怎麼這樣怕李氏,後來才知道不是怕,爺爺女乃女乃不因為他們跟李氏起沖突,是為了他們好—如果現在百樣護著,難免讓李氏積怨,老人家又能活多久,到時長輩一去,李氏的怨念恐怕要一發不可收拾,屆時會遭殃的也只有他們母子三人。

母親雖對李知茜印象不錯,但說實話,別說母親,他也不想跟李家結親,這才故意讓丫頭們伺候過夜都不喝藥,丫頭先大了肚子,他就不信對方還會嫁過來。

至于李知茜後來怎麼樣,老實說他也不是很在意—這跟齊小姐不同,齊小姐是未婚夫不要她,臉面自然無存,但放在他這邊,是男方丫頭有孕,李家不把女兒嫁過去,這議論要說誰錯,也是紀家的錯,于李知茜的名聲無損,只不過是再忙一場婚事,卻是不用低嫁。

「客官,這是冷盤四道,三色鮮蔬,石燒柳片,水晶凍蝦,秋果滿園,給客官開開胃,另外這兩種是海商運來的異國酒,公子嚐嚐是否合口味?」

小盤上放了兩只杯子,一白青瓷,一藍金瓷,後頭有個小廝則捧著清水跟漱口盞,紀頤溯一笑,這女東家倒是細心,連這種小地方都想到了。

喝了白青瓷的,漱口,接著喝了藍金瓷的,「上白青瓷的吧。」

「好,馬上來。」

說馬上其實沒有馬上,是跟著三肉三菜一起來的,菜都是海鮮,不見豬羊,小二說,這種酒就是配海鮮好吃,要是配了豬羊,反倒澀味。

這些話若在別的地方听到,紀頤溯肯定覺得對方在糊弄客人,不過進來到現在,光是那茶水跟品酒架勢,他倒是挺信酒跟牛羊搭不起來。

一吃之下,果然如此,魚肉更甜,蝦子更鮮,這酒搭肉竟比單飲時更香醇。

輩上十二道菜,不是一般飯館出的那種大盆菜,每種分皿,分盤,襯以青菜,竹葉或者鮮花,最後的甜點也不是湯品或者花餅,而是一盅果球,不算稀奇,但勝在巧思,把水果削成東珠大小的圓形,放入冰窖里凍起來,一盅里有蜜瓜冰球,西瓜冰球,隻果冰球,荔枝冰球,大餐之後吃這水果冰球,的確解膩又清爽。

看著夕陽下的湖色美景,吃著這鮮果冰味,十兩銀子雖不便宜,但確實覺得十分值得。

喚結帳後,又是那穿著松花色衣裳的女東家掀開琥珀珠簾,笑靨如花,「貴客今日品嚐得還滿意嗎?」

紀頤溯點點頭,一個示意,賀福立刻把銀兩放在桌子上,一大一小,大的是菜錢跟酒錢,小的是賞銀,顯然吃得很滿意,另外賞的。

「謝客官打賞。」女東家笑咪咪的領路下樓,「我們石榴館中菜色,每五天一換,除了過年都不休息,歡迎客官隨時來嚐鮮。」

紀頤溯心情很是輕松,又見那女東家笑臉迎人,聲音清脆好听,很自然的便接了她的話,「館里的菜色很多嗎?」

「多著呢,公子今日所用,不過是第八組菜色,石榴館共有三十六組菜色,每盤每皿都不重復,就連碗盤杯盞也都是不同的,公子若在京中長住,還歡迎常來,這湖面雖不大,但傍晚時分,鳥群飛過夕陽紅雲,卻是一番好景色。」

紀頤溯莞爾,「東家倒是會做生意。」

女東家笑著拱拱手,「小店經營,自然得趁機賣賣好,還請少爺大人大量。」

走到門口,又從丫頭手中接過托盤,上面是個櫻草色的束袋,「剛才負責服侍各位的小二說,貴客對菊花蜂蜜茶甚是喜歡,這是我們自己做的菊花蜂蜜糖,雖然已經是八月,但京城還是挺燥熱,給貴客潤潤喉。」

出得大門,馬車已經在等了,女東家直到馬車動了,這才轉身回石榴館。

放下車帳,賀勤好笑,「少爺給錢大方,那女東家居然送人送到門口了,還送了我們糖果。」

「才不是。」張大娘說,「只要不忙,都是這樣送的,就連我跟你張大叔帶著大專兄弟,跟老吳夫妻一起去吃一兩的菜,也是這般殷勤招呼,見老吳的小女兒喜歡甜味,東家送了一包玫瑰糖給她,小丫頭高興得不得了。」

紀頤溯笑,對客人不大小眼,也算難得,「這幸好是在京城,若是在我們康祈府,恐怕也容不得她這樣做生意。」

張大娘連忙點頭,「這倒是,我跟老張剛來時,可被京城人嚇了一跳呢,我們康祈府若拋頭露面,那真是萬不得已,可京城卻是不少,那絲湖繡房的女東家也是厲害,丈夫寵溺侍妾,她自請出門,拿著嫁妝起了繡房,開始做生意,一般人家請不起繡娘,要是有大日子,都往她那定衣服去,鳳書齋也是女掌櫃,生意作得風生水起,我們馨州廟宇的祈緣日也只能讓未婚男女見見面,要說上話卻是不合禮教,可京城的祈緣日卻是能說上話的,就算並肩而行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更別說城南的采香湖,姑娘都自己做起出船生意,真是開了不少眼界。」

賀福一听,好奇了,「這姑娘出船倒是新鮮,少爺,不如我們過幾天也去瞧瞧吧?」

張大娘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想去就去,別拖著少爺,少爺來京城是有正事的。」

賀福一听不敢說話了,拓展船運真的是大事。

「唉玉硯啊,張大娘說這麼多,一方面給少爺解解悶,一方面也是開導開導你,京城民風開放,我們馨州真不能比,一個飯館女東家就讓你臉色這樣奇怪,我們還要在京城住上一個月呢,難不成你看到女子拋頭露面,都這般臉色,听張大娘的,那真是不得已,若是家里好吃好喝供著,誰願意出來跟人家陪笑彎腰呢,出來賺錢都是為了生活,別這樣。」

「不,不是的。」玉硯勉強一笑,「我自己都是丫頭了,哪會看不起別人,便、便是連坐幾日船,踏上實地覺得有點浮,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玉硯的癥狀也不算奇怪,連坐幾日船才上地,的確有些人會浮上幾個時辰才好轉。

張大娘哎喲一聲,「你這丫頭,怎麼不講一聲。」

「又不是什麼大問題,不用這樣大費周章的。」

紀頤溯見她臉色的確蒼白,遂道︰「以後不舒服就說,張大娘,等玉硯好些,你們就去人牙子那里挑丫頭。」

張大娘笑說︰「早挑好幾個了,都在宅子後頭的下人房,原本是想著明天給她們梳洗打理的,可沒想到少爺提早來,丫頭的衣服都還沒換過,所以沒讓她們出來拜見,等明天整理妥當,就讓玉硯去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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