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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妻入寒門 第3章(1)

今日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蘭郁華感覺自己回庭芳院用完早膳後都過了好久,但問彩袖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彩袖卻告訴她巳時正。

听見彩袖的回答時她還呆愣了許久,隨即苦笑的搖起頭來。看樣子她並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灑月兌與放得下,對于那個人依然介懷。

想想也是,畢竟是與她糾纏了一輩子的人,她上輩子的喜怒哀樂和生命幾乎可說是全葬送在他手里,要她默默地就當它從未發生過又怎麼可能?

況且以她對那個人的了解,他從不做白費力氣的事,這回前來肯定有目的,爹娘應該不會被他的虛偽與做作給迷惑,不知不覺的應允了他什麼承諾吧?她愈想愈無法放心。

「彩袖,我決定去見席世勛。」她起身宣布道。

「小姐?」彩袖有些驚愕又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見他不是因為想見,而是必須見,有些話我得當面與他說清楚才行。也正好趁這機會讓爹娘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在強顏歡笑。」她對彩袖微笑道,神情坦然而堅定,沒有絲毫的勉強。

彩袖見狀後同仇敵愾的毅然點頭道︰「好,讓奴婢好好的幫小姐您打扮打扮,最好美得讓席家少爺看得目不轉楮,讓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讓他看的到得不到,後悔到死。」

蘭郁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也覺得這樣還挺解氣的,因為席世勛本就好美色,讓他看的到得不到的確也是一種折磨。

「好。」她笑著點頭,主僕倆便開始翻箱倒篋的忙碌了起來。

與此同時,席學士家的大少爺席世勛剛抵達蘭家,正隨著蘭家下人的領路朝西側院的廳堂走去,只是他壓根兒沒想到,在抵達廳堂之後,他卻一個人被晾在那里等了近半個時辰之久,蘭夫人這才姍姍來遲的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現,而蘭學士卻依然不見蹤影。

等得有些惱火的席世勛見狀心里頓生不滿,心想他都先遞拜帖說隔天要來拜訪了,晾他一陣子也就罷了,蘭學士竟然連個面都不露,只讓一個後宅的女人出面招呼他,這也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吧?

不過雖然不滿,他表面上還是態度恭敬有禮的向蘭夫人行禮作揖。

「小佷見過夫人。」他起身拜見道。

「坐吧。」蘭母入座後,面無表情的對他說,接著連廢話都懶得與他多說上一句,直截了當的就問他,「你今天來此有何目的?」

「小佷是特來賠罪的。」席世勛露出滿臉歉疚的表情認真的答道。

蘭母愣了一下,壓根沒想到會听見這麼一個答案。「賠什麼罪?」她皺眉道。

「退婚的事。」

「退什麼婚?你和華兒的婚事嗎?我們蘭家可還沒答應。」蘭母冷笑道。

「是,小佷真心感謝夫人及蘭大人沒答應退婚,因為小佷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華妹妹,也一心想娶華妹妹為妻,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今這情況——」

「這情況難道不是你們席家一手造成的嗎?!」蘭母忍不住怒聲插口道。

「是,小佷很抱歉沒管好家中的奴才,讓他們胡言亂語,但那些惡奴如今都已得到應有的懲罰,請夫人放心。」

蘭母不以為然的撇唇冷笑,不置可否。

席世勛假裝沒看到,繼續往下說明他今日的來意。「小佷今日除了來賠罪外,主要是要來表白心意的。小佷並不想與華妹妹解除婚約,可因父母之命難違,小佷只能接受,但這些日子來,小佷每天都為此夜不成眠,一想到華妹妹就心痛難抑——」

「你到底想說什麼?」蘭母不耐煩的問道。什麼夜不成眠、心痛難抑,嘴巴上說說誰不會?況且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呢?比得上她女兒為這事差點把自個小命都給賠了嗎?

「小佷真的無法放棄華妹妹,仍想娶華妹妹為妻,小佷請夫人允準。」席世勛倏然站起身來,朝蘭母九十度鞠躬請求道。

蘭母這回不僅是愣住,根本是目瞪口呆,隨之則是怒不可抑。她冷冷地開口道︰「你是在耍我嗎?剛剛才說父母之命難違,現今又要我將女兒嫁給你?」

「小佷不敢,小佷敢做此請求是因為小佷已經說服爹娘收回成命,允許小佷娶華妹妹為妻了。」席世勛說著再度朝蘭母福身請求。

此話一出,蘭母都被嚇呆了。

這事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都決定要答應退婚了,怎麼席家卻反倒改變主意了,難道席家已經看穿他們的打算決定反將他們一軍,利用他們蘭家的主動退婚來突顯他們席家的仁義嗎?太卑鄙無恥了!

「我可以請問,這個妻是世勛哥的正妻嗎?」

忽然之間,蘭郁華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接著人隨後步進堂屋內,同時為屋內眾人帶來一道令人眼楮一亮的美麗風景。

蘭郁華的皮膚很白,明眸皓齒,秀發烏黑柔亮,長相屬于端莊秀麗型的,但平日因愛美的關系總是打扮得貴氣而華麗,雖添增了幾分艷麗,卻反倒將她原本的優點都遮掩了。

但是今日她卻完全反其道而行,簡單的發髻上只插了支碧綠色蝶形步搖,白淨的臉連一點脂粉都沒擦,只薄薄的抹了些香膏,衣著也是淡雅的淺綠色,裙上繡著幾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將她秀麗的美色完全襯托出來,加上她嫻靜的神情,閑庭漫步的姿態,整個就是出水芙蓉,美不勝收。

席世勛雙眼發亮的看著她,只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在他驚艷的神情中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氣質出眾,美麗月兌俗得有如出水芙蓉的美人兒會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他又不得不信,因為她的長相並沒有改變,仍是那張臉,那五官,變得只有穿著扮相與氣質。

「華兒,你怎麼來了?」蘭母驚愕的問,譴責的目光猶如兩把利劍直接刺向彩袖,讓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女兒有話想和世勛哥說,听說他來了,便過來了。」蘭郁華對母親微笑道。

「你這丫頭……」蘭母輕皺了下眉頭,因席世勛就在一旁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無奈的搖頭,然後對她說︰「你想和他說什麼?他人就在這里,你說吧。娘就坐在這,不會插口。」意思就是,你有話就說,但是別想要娘走開。

蘭郁華當然听懂了,但卻毫不在意,因為她本來就希望娘在場幫她鎮鎮場面,同時也讓娘明白她的決心。所以點點頭,直接轉向席世勛開口微笑道︰「世勛哥好像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席世勛眨了眨眼,這才猛然回神的想起她剛才所問的問題,一個犀利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早有預料可能會遇到,因而準備了答案,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問他這問題的不是至今尚未露面的蘭大人,也不是蘭夫人,而是讓蘭郁華這個小丫頭給捅了出來,真是始料未及。

「我定會以八抬大轎,同迎娶正妻的方式和禮數迎娶你進門。」他深情而溫柔的看著她,以堅定的眼神和語氣說道。

「同?而不是用?」蘭郁華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重點,然後以不疾不徐的語氣將「同」字所代表的意思說出來。她說︰「簡單說,只有方式和禮數是同正妻,名義上卻不是正妻就對了。」

席世勛渾身一僵,沒想到她不僅沒讓他的溫柔深情給迷惑,還如此敏銳,瞬間就將他話中的陷阱給揭發出來,令他冷汗直流。「華妹妹你听我說——」

「其實世勛哥什麼都不用說。」蘭郁華緩慢地搖頭打斷他道,「不管你想以八抬大轎迎娶進府的是正妻也好,平妻也罷,甚至是小妾通房都無所謂,只要世勛哥高興就好——」

「華妹妹!」席世勛不由自主的叫道,整個人因驚喜與激動而忘情的喜形于色。她的意思是在告訴他,她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根本不計較名分嗎?

「因為這事與我無關。」蘭郁華緩慢地將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讓席世勛頓時有如被人兜頭澆了一桶水一樣,一路涼到心里。

「華妹妹你在說什麼,這是咱們倆的親事怎會與你無關?」他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一時之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沒有咱們倆,更沒有所謂的親事,席公子。」蘭郁華緩慢地搖頭道,同時也改了對他的稱呼,天知道接連幾句的「世勛哥」喊得她都想吐了,偏又不得不做做樣子,免得突然變化太大讓人起疑。

「你……叫我什麼?」席世勛瞬間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席公子。」蘭郁華面不改色的回答,並向他要求道︰「今後也請席公子改喚我蘭姑娘。」

「華妹妹,你這是怎麼了?」席世勛迅速冷靜下來,改用動之以情的策略。

「你是不是在氣世勛哥這些日子一直都沒與你連絡?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一直在想辦法說服我爹娘收回成命,告訴他們咱們倆是真心相愛,非君不嫁不娶!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說服爹娘收回成命;答應咱們倆的親事。我知道這段日子你一定不好受,我也一樣,但是沒說服我爹娘讓他們收回退婚的決定之前,世勛哥根本就沒臉來見你,這才會一直強忍到現在,忍到咱們的親事終于能照原定計劃舉辦才來見你,你別生世勛哥的氣好嗎?」

「我沒生氣,只是接受了與席公子無緣這個事實。」蘭郁華面不改色,平心靜氣的說。

「你不再叫我世勛哥就是在生氣。」席世勛目不轉楮的看著她,想從她平靜的神情中看出什麼。

「禮不可廢,既已沒了婚約關系,就該知禮守禮以防人言可畏。」蘭郁華直視他的目光,振振有詞的說道。

「華妹妹你到底是怎麼了?」席世勛完全無法接受突然變得如此冷靜直接、不管是神情還是目光之中都再無一絲對他的愛戀存留的她,尤其她剛剛才讓他感受到驚艷與怦然心動。

「誰說沒了婚約關系,咱們依舊是未婚夫妻,再過幾個月你及笄之後就要成親了。」他堅定的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這事是不可能改變的,只要他們席家沒退婚。

「成親?是嫁給席公子做平妻還是正妻?」

「當然是正妻!嫡妻!」席世勛毫不猶豫的答道,這一刻他再不改口就是笨蛋了,至于回家後他要如何向父母親解釋為何平妻會變成正妻,那是之後的事了。此時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非將這丫頭給拿下不可。

「正妻、嫡妻嗎?可惜蘭郁華沒這個福分,配不上這個正妻、嫡妻之位。」

蘭郁華微笑道,笑容帶著些許嘲諷,席世勛卻將它當成了自嘲,趕緊接口幫她恢復自信。

「怎會配不上?你可是學士府的千金小姐,蘭學士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

「是蘭學士那在雲隱山上遇劫失身,已成殘花敗柳,被席學士府退婚的女兒,現在城里的人提到我應該都是這麼說的吧?」蘭郁華面色冷淡的糾正他道。

「那些全是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嗎?但席伯父伯母卻為這些胡言亂語向我爹娘提出了退親的要求,席家當真是我蘭家最好的至交好友。」蘭郁華嘲諷的說,毫不客氣的將席家的無情無義給說了出來,讓席世勛頓時有些狼狽與不知所措。

「不是這樣的,華妹妹你听我說……」

蘭郁華搖頭打斷他,「席公子什麼話都不必再說,即使是席家決定不退婚了,我也不可能嫁給你,嫁進席家。身為蘭家人,蘭學士的女兒,我可不是那種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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