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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家的奶娘 第7章(2)

匡啷一聲,牢門打開了。

和秀敏突然驚醒,還未回神,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出現在牢門前,牢門低矮,那人還得彎子才得以走進昏暗的牢房里,她再定楮一看,不由得吃驚。

「大少爺,你……你怎麼跑進牢房里?」

她想起他曾要她安心睡、安心吃,他一定會救她出去,敢情他現在是要劫獄?

她陡地起身,急忙道︰「這種事是犯法的!」

看她一臉驚惶,傅文絕忍不住蹙眉一笑。「我是來帶你出去的,犯什麼法了?」

「你這是劫獄。」和秀敏一臉認真的說。

聞言,他再也忍俊不住朗笑出聲。「我可是正大光明走進來的。」

隨後而來的姜珉志也跟著笑道︰「和姑娘,毒害傅老爺子跟傅大少爺的真凶已經就逮了,你是清白的,當然可恢復自由身。」

她一愣,狐疑的看著傅文絕。「真凶已經……」

「說來話長,這件事,出去後再告訴你,我們走吧。」傅文絕討厭牢里潮濕的氣味,還有幽微的光線,他現在只想趕快把她帶出去。

和秀敏微頓。「走去哪里?」

「你說呢?」他濃眉一揪。「當然是回家。」

「家?哪個家?」她問。

他吃飯快、洗澡快、走路快,任何決定都快,嚴格來說,他是個急性子,而且討厭別人慢吞吞,可遇到她就沒轍了,他來接她,她就乖乖跟他走不就得了,為什麼還要問東問西?

「當然是傅府。」他有點躁了。

和秀敏遲遲不肯移動腳步,真凶已經成擒,他也完全康復了,已經不再需要女乃娘的照顧,她再沒有任何理由待在傅家、待在他身邊,她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及必要。

「我不回傅府。」她堅定的拒絕。

見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好,似乎還有些誤會需要說清,姜珉志很自動的先行退了出去,離開前,還不忘把獄卒也支開,留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暗文絕不悅的挑眉。「為什麼?你還有更好的地方去?」

「我該回家了。」

聞言,他原本喜悅的心情消失了大半,他原以為當他來接她,能看見她展露燦笑,可她卻愁眉不展,一臉哀怨。

「大少爺,我的任務已經結束,沒有理由再待在傅府。」

「我確實不需要女乃娘了,但是我需要你。」此話一出,傅文絕自己都愣了一下,表情變得尷尬,甚至有點害羞。

和秀敏驚訝的看著他,心想著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他不需要女乃娘,但需要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又該怎麼解讀?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需要人伺候,你不需要當女乃娘,但是還是可以留下來伺候我。」為了掩飾不小心說溜嘴的情感,他故意擺高姿態。

听他這麼說,她突然感到有點失落,看來是她多想了,也太過期待了,他只是需要她繼續伺候他。

「如果大少爺只是需要一個人伺候你,那不是非我不可。」她幽幽的說。

「可我喜歡你伺候,你伺候得我舒服高興。」他說。

他這些話,其實也沒哪兒不對,可不知為何,她听起來就是不舒坦,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了,她竟沖著他說︰「可我不舒服,不高興。」

暗文絕這下也來氣了。「跟我回去到底有什麼不好?」

「我……我找不到任何回傅府的理由。」和秀敏的聲音有點低啞,听起來帶著一點點的泣音。

牢里停滯的空氣讓他越來越煩躁,眉心之間的皺痕也不斷在加深。「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再說。」說罷,他伸手要拉她。

他的手才一踫到她,她像是被雷擊了一樣,整個人一震,然後用力的甩月兌了他的手。「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餅去她不只一次的想著,當他復原時,她該何去何從,她衷心的希望他能復原,可又打心里害怕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她很清楚,當這一天到來時,就是她必須離開他之時。

餅去這幾個月,她以女乃娘的身分待在他身邊,可她心知肚明,她常常忘了他的心智只有十二歲,她合該把他當個孩子看,但總是一不小心就對他有了其它的念頭。

他還只是十二歲時,或許察覺不到,但現在她可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因為她不確定自己能藏起心事,不著痕跡的繼續伺候著他,要是他發現她對他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他會怎麼看待她?覺得困擾?還是笑話她痴心妄想?

「你非得在這兒跟我爭嗎?」傅文絕沉聲問。

「你回去吧。」和秀敏直視著他。「我也該回家了。」

「你可真懂得怎麼惹怒我,你究竟在鬧什麼別扭?你不樂意回傅府?」

「不是,我是……」

「說吧。」他打斷了她,燃著怒焰的雙眸緊瞅著她不放。「你在想什麼?」

「不是我想什麼,而是……我是什麼?以前,我是以女乃娘的身分伺候你,往後呢?」

暗文絕心頭一撼,原來,她要的是一個名分,這會兒,可得他傷腦筋了。

他喜歡她伺候,可他究竟當她是什麼?自他復原以後,他時時把他跟她的事回想再回想,第一次遇見時,他們之間是那麼劍拔弩張,水火不容,他壓根兒沒踫過像她脾氣那麼倔的姑娘,可這樣的她,卻做出了讓他吃了心軟了也暖了的餅。

他要她替他做餅,她抵死不肯,他竟緩下了跟周如山之間的土地買賣,就是故意要讓她整天懸著心,還有,開茶樓是他計劃了多久的事啊,可他竟因為她而緩下,難道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做的餅嗎?

被周如山派人襲擊而傷了頭,心智回到十二歲時,他怎會一眼便看見她,甚至沖著跟他女乃娘毫無共通點的她喊女乃娘?她的樣子跟滿福根本不一樣,他怎會錯認她是滿福?

忖著,他深深的注視著眼前的她。

她是他二十四歲才遇上的人,在他的心智回到十二歲後,十二歲之後才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人,他全都不記得也沒印象,他本該記不得她的樣子,可他沒忘了她的臉龐。

這一際,他恍然明白,他什麼人都不記得,可卻沒能把她忘了,再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他覺得熟悉,覺得溫暖,就是這種感覺,跟滿福很像,他想,他便是因為那樣而沖著她喊女乃娘。

曾經,她是多麼的厭惡他,可她以女乃娘的身分待在他身邊時,卻是那麼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當他還沒回復到原本的年紀前,他只覺得那是一種依賴感、安心感,可當他恢復後再想起那些點滴,竟不時有種怦然心動的感受。

他為什麼需要她伺候?先不論傅府那麼多下人,他早就已經不讓誰伺候著他了,如今他為何要她?尤其是在從老舒那兒知道她對他有著情愫後,他為何還想把她留在身邊?

想著的同時,他的目光對上了她的,他的心,猛地一悸。

是的,他得給她一個名分,可是,他能給又該給什麼名分呢?

餅往,他祖父曾暗示要他娶李丹娘為妻,只因李丹娘出身江北望族,雖不及傅家,但絕對足以匹配,他不樂意,祖父當然也沒逼迫過他,但由此可見,祖父對門當戶對這件事還是在意的。

和秀敏出身貧窮佃農之家,祖父能接受嗎?若不能,他可還得花點時間跟精神去解決這個問題。

他從來不做無法確定的保證,眼下,他只能讓她知道他需要她,但他還無法給她什麼承諾,但至少他能給她新的身分。

很快的,傅文絕心生一計。「這樣吧,你就當我專用的廚娘。」說完,他徑自笑了,因為他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妙了。

和秀敏一愣,木木的看著他。「什麼?」

「你不是需要一個待在我身邊的理由嗎?現在,我要你當我專用的廚娘,負責喂飽我的肚子。」

先前是女乃娘,現在是廚娘,這是她待在他身邊唯一一能擁有的身分嗎?可是她又能奢望什麼呢?喔不,不對,不管是什麼身分,她都不能再留在他身邊,拒絕他吧!

「我……就……」簡單的一句「我就是要回家」,和秀敏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幾個字像是熱沙一樣卡在她的喉嚨,教她發不出聲音。

她無法違背想望,她是真心的想待在他身邊,如今他給了她一個身分、一份差事,她還掙扎猶豫什麼?

這一刻,她才知道她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在意著他。想著,她不甘心的流下眼淚。

見她流淚,傅文絕不免又慌了。「先說,你這是喜極而泣,還是……」

和秀敏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道︰「我只是你的廚娘,又不是你的新娘,你連這個都要管?!」說完,她朝他胸口用力一推,邁開步伐走出牢房。

他先是愣愣的望著她的背影,忽而才想起她剛剛說的話,心頭頓時一喜,連忙快步追了上去。「欸?你答應啦?」

忽地,砰的一聲,樂極生悲,他方才進來時知道要彎子,出去時卻因為太高興而忘記要彎子,額頭硬生生撞上門框。

「哎呀!」他眼冒金星,疼得蹲子,眼淚差點飆出來。

看見這一幕,還因為不甘心而氣著的和秀敏非但不同情,還幸災樂禍地笑道︰「哈哈,高個兒的壞處。」

他懊惱的看著她,本想回她個幾句,但很快的心念一轉,罷了,她肯當他的廚娘,他還跟她計較嗎?只好忍著疼,努力擠出話來,「你……你高興就好。」

回到傅府,和秀敏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當初襲擊傅文絕的人是周如山派去的打手,目的是為了嫁禍給佃農,好讓傅家因為氣憤而加速土地的買賣進度。

誰知道這一擊,卻讓傅文絕的心智回到十二歲,反倒中斷了土地買賣的進度。

後來,傅定遠將重擬租約的事交給傅文絕,他不只重擬對佃農更有利的租約,還決定跟佃農續租。

周如山未能如願買到土地,便將腦筋動到一心想坐上當家大位的傅文豪,慫恿他毒害傅定遠、傅文絕爺孫倆,並讓她當替死鬼。

暗文豪自己沒膽子下藥,竟又說服未能得到傅文絕的愛而對她心生妒恨的李丹娘,讓李丹娘趁著她離開廚房時,在鍋里下藥。

人心難測,她真的沒想過一個人鬼迷心竅了,真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

不多久,遭押的周如山跟傅文豪都被定罪,由于江東正在修築大運河,兩人分別被判服勞役十年跟八年。

至于李丹娘,因傅定遠念她年輕懵懂,傅、李兩家又有交情,于是出面為她求情,得以緩刑,但三年不得出入此城,不久後,她爹前來將她帶回老家,此事也告了個段落。

和秀敏以專用廚娘的身分在傅府待下,但為了避嫌,她主動要求搬出小苑,傅文儀因為跟她投緣,便要她到她與兩個女兒居住的雅築同住。雅築有個小廚房,她每天都在這兒準備傅文絕的三餐,當然,傅文儀跟兩個女兒的三餐也就順理成章由她打理。

烹飪、女紅,和秀敏無一不精,除此之外她還識字,能寫能讀,閑時,便由她教麗心跟蘭心識字,傅文儀當然是識字的,可惜她缺乏耐性,便將這需要高度耐心的差事交給了她,而她也樂在其中。

這日,和秀敏正在小廚房忙著,傅文絕走了進來,雅築里安安靜靜,也沒見兩個小丫頭滿院子跑,他疑惑地問︰「就你?文儀跟兩個丫頭呢?」

她正注意著鍋里滾著的湯,看都沒看他一眼。「小姐帶著兩個小小姐去古夫人那兒了。」

兩個時辰前,古氏差人來請傅文儀跟兩個孩子過去。自傅文豪被送去服勞役之後,古氏就常常咳聲嘆氣,抑郁寡歡,時不時會說些喪氣話,傅文儀雖知道娘不至于尋死尋活,但作為女兒,還是不免擔心,一得空便會過去噓寒問暖。

「我姨娘還好吧?」傅文絕拉了把小凳子,在門邊坐下。

「大少爺怎麼問我呢?」和秀敏瞥了他一眼。「你也該去關心一下古夫人。」他一听,馬上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個無情的人,也同情古氏,但他與古氏向來不太往來,又不善于交際,就算去探訪她,也覺尷尬。

「我去了怪別扭的,你跟文儀情同姊妹,她知道的,你一定知道。」

她笑嘆道︰「古夫人是還好,就是變得悲秋傷春罷了。」她邊說,手也沒停下。

「我給姨娘還有大嫂的家用多了,在生活上,她們應該沒什麼抱怨的吧?」傅文絕又問。

「嗯。」和秀敏輕點點頭。

其實,她覺得現在的傅文絕溫暖多了。

從前的他,是個說一不二、凡事照規矩走的人,即使是對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可自傅文豪離開之後,他便要老張每月多給古氏及陸繡娘五十兩銀,人呢,如果手頭寬裕,日子就不覺得那麼苦了。

「你跑來做什麼?」她問。

「等飯吃。」他說著,視線不曾離開過正忙著為他準備晚膳的和秀敏。

看著她在小廚房,忙碌又有一點點狼狽的身影,竟是他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時刻,看著看著,他不免有些痴了。

「你餓了嗎?」和秀敏又瞥了他一眼。「時間沒到。」

「時間沒到就不準餓嗎?」傅文絕好笑地道,「今天巡了一天的地,早就餓了。」

「你在路上總能先找到什麼填肚子吧?」

「不成,我就只想吃你做的。」

听見他這句話,她的心一熱,臉頰也跟著漲紅,幸好這時外頭傳來聲音,傅文儀帶著兩個女兒回來了,她這才免除和他單獨相處的害羞。

「舅父!」麗心跟蘭心一見傅文絕,便恭敬的喊著。

她們都有點怕他,因為他總是一臉嚴肅,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唔。」傅文絕應了聲,也沒特別熱絡,其實真不是他故意不理人,而是他放不開,他冷漠慣了,除了和秀敏,他對誰都熱絡不起來。

「大哥,怎麼來了?」傅文儀走了過來,笑問,「等飯吃?」

暗文絕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暗文儀早已習慣他這樣的態度,也明白他雖然看起來總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其實有一顆溫暖的心,所以她不以為意,一頭鑽進了小廚房,看見灶上的獅子頭,開心的喊道︰「麗心、蘭心,咱們今晚有口福了,是我們最愛吃的獅子頭呢!」

麗心跟蘭心一听,興奮的拍手,異口同聲地道︰「好棒喔,我最喜歡吃敏姊姊做的獅子頭了!」

自從傅文絕痊愈後,兩個小丫頭對和秀敏的稱呼也被糾正過來了,她們雖然不懂為什麼要改來改去的,但倒也听大人的話,沒有多問,只管這麼叫。

看著她們倆可愛的模樣,和秀敏忍不住笑了。「先去洗手洗臉,就快能吃了。」

「好!」姊妹倆答應一聲,手牽著手跑開了。

這時,傅文儀轉頭看著傅文絕。「大哥,你真是幸運,有這麼一個好廚娘給你準備三餐。」

他眉頭一皺,斜瞥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她是我的廚娘,可不是你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要她給你做什麼茶點、糕餅的。」

暗文儀賴皮地笑道︰「有什麼關系?我跟秀敏是好姊妹呢!大哥該不是在吃我們的醋吧?」

「胡說八道。」

「大哥如果想一輩子吃秀敏做的菜,光是讓她做廚娘是不夠的。」

暗文儀知道和秀敏對大哥是什麼感情,也感覺得出大哥對和秀敏有著什麼樣的情愫,可她不懂,為何大哥至今還未有表示,他在等什麼?

像是知道她接下來可能會說出讓和秀敏尷尬、讓自己難以響應的話,傅文絕只淡淡的道︰「待會兒把晚膳給我送來吧。」語罷,他起身走了出去。

和秀敏低著頭,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她若無其事的繼續備膳,神情卻難掩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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