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先生,你可不可以別這麼愛擺臭架子?」程雨灕不畏旁人猛抽氣的驚愕聲,很有威嚴的走向一派落拓不羈的龍薩。
「這樣吧,我建議撤換一個新的女士角,好讓這個香水廣告更完美一點。」龍薩笑容過于溫和無害,反而讓人更加起疑害怕。
程雨灕似乎嗅出他「建議」里的陰謀意味,十分警戒地望著他,「你、你別亂出什麼餿主意,我是攝影師,有權主控整個廣告的畫面呈現……」
「放心,我提出的人選很簡單,絕不刻意刁難。」龍薩好整以暇的迎視她的自亂陣腳,笑得像只優雅的惡魔。
程雨灕想也不必想就能知悉,龍薩一定是在打她的主意,當機立斷要率先出聲拒絕時——
龍薩笑容更大,視線自程雨灕臉上移開,「我的人選,就是方小敏——也就是我的經紀人。」
「喝!?」攝影棚內,眾人有志一同的發出詫異之聲以及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演藝圈素聞,龍薩和經紀人相當親密,甚至曾繪聲繪影的傳出暖昧緋聞,現在經過龍薩這麼一欽點,豈不是更加印證了流言。
「我、我當廣告女主角?」就連方小敏本人也呆愣住。
「沒錯,小敏你來當女主角。」龍薩再次肯定了答案,加重語氣的說法分明是給了旁人更多捕風捉影的想像空間。
程雨灕怔怔地看著龍薩與自己擦肩而過朝方小敏踱去,悵惘的往身側一瞥,只見龍薩和方小敏舉止熟稔親昵的湊近相與爭論,眾人像看好戲的側目觀望,而她不過是個隨時可被替換、還沒有什麼名氣的攝影師……
「小灕?」雷子浚走近神情恍惚的程雨灕,「你怎麼無精打采的?」
「不,沒什麼。」她垂首搖搖頭,眼角余光卻不听使喚地拼命覷向遠處的那對男女,卻發現他們已經朝自己方向走來。
「程攝影師,女主角換成小敏,你應該沒意見吧?」龍薩微挑眉看她。
「我沒意見,只要桑黛的主管同意,要我拍誰都沒意見。」程雨灕佯裝平靜的迎視他,心底卻無端隱隱抽痛。
丙然如此,對這個男人而言,「程小雨」不過是個無關緊要、隨時可被任意替換的位置,誰都可以遞補而上。
「很好,我會通知桑黛的負責人,明天就讓我們合作無間的把照片拍好。」龍薩輕攬方小敏肩膀,笑得格外燦爛俊美。
「好,但願如此。」程雨灕牽起不自然的笑容,驟然轉過身扯扯雷子浚手臂,「學長,我累了,能不能送我回工作室?」
雷子浚若有所思地望了龍薩一眼,「龍先生,希望明天你不要再為難我的攝影師,讓大家好好的專心把工作順利完成。」
「當然,這也是我所希望的。」
「我……」方小敏殷切的盯著雷子浚,想插上一句話,卻被某個惡魔的斜睨制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馬王子偕同程雨灕離去。
「方小敏,你最好給我乖一點。」龍薩沉著臉瞪視身側的人。
「你到底有什麼陰謀?你和程小姐的關系應該不單純吧?」她可沒笨到連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氛都察覺不出來。
龍薩睿智一笑緘默不語,撩過額際的發,笑容神秘莫測,看得方小敏心底發毛,從沒見過他笑得如此神機妙算,一副暗樁密布、勝券在握的模樣,看來,她這個倒霉的經紀人也成了他算計下的一顆棋。
靠著鮮明深烙腦海的記憶,程雨灕又舊地重游,她悶悶不樂的瞪住眼前仍舊光彩熠熠的歐式建築物,門庭若市一同當年,只不過,守門保鏢撤換了,而她也不再是當年的雜志社小菜鳥。
程雨灕進了門才發現許多擺設已改變,甚至連裝潢都有過大變動,已不復當年的樣子,她還是老樣子,沒打算點人坐台,不過是純粹想找地方喝酒。
有個俊雅的男人打從程雨灕坐上吧台邊就直盯著她,甚至撇旁的女客人走向她。
「小雨?你是小雨吧?」陌生卻又帶點熟悉的聲音在程雨灕身後低問。
「韓杰?」程雨灕納悶的別過臉,當下就認出他的身份。
「真的是你,好久不見,這幾年來你都躲去哪里了?」韓杰在她身側坐下,招來酒保替他們倆各點了杯血腥瑪麗。
「我放洋去了,想不到你還在BlackJack混啊,怎麼沒看見小紫?」想想當年小紫也是幫了她不少忙的貴人,自己一聲不吭的就離開,想必很傷小紫的心。
韓杰皺眉,似乎有些訝異,「你不知道嗎?小紫一年多前就讓家人強行招回自家事業工作,我是BlackJack的代理店長。」
「自家事業?」程雨灕啜飲了口酒,錯愕的程度不亞于韓杰。
「是呀,難道她和龍薩是親戚的這件事你也不知道?」
「親戚!?」程雨灕差點將嘴里的酒噴到韓杰臉上,忿忿的擱下酒杯,她是又驚又氣,「你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小紫全名是龍紫茵,她是龍薩的堂姐……」
「很好,原來他們這兩個人向來就是同一掛。」虧她還心懷愧疚的跑來這里找小紫賠罪,現在反而認清了自己才是被耍得團團轉的那個傻瓜。
「龍薩沒去找你?」韓杰醞釀這句話許久,終于找到機會問出口。
程雨灕微怔,「找我做什麼?我和他什麼關系也沒有。」對,一點關系也沒有!
韓杰听了一愣,似乎欲言又止,「可是,你和龍薩不是——」
「別提他了,我今天是來找你的。」她決定把那個臭男人的臉拋諸腦後,今晚徹底的喝個爛醉,最好來個舊識帥哥相伴。
「找我?」
「Blackjack里我只認得你一個,當然是找你。」
「那龍薩——」
「去他的龍薩!」程雨灕轉向酒保,豪邁的拍桌叫喝︰「給我們六杯威士忌不加冰。」
韓杰和酒保當場傻眼,「小雨,你確定要喝這麼多?」
「確定。」說完,程雨灕已經飲光第一杯威士忌,還將酒杯倒蓋于桌面,一副酒國女英雌的氣態。
兩個鐘頭過後,某位豪爽萬千干完第八杯威士忌後的英雄確定醉倒不起,趴在吧台上爛醉如泥,不時低低申吟。
「小雨?小雨?」韓杰輕晃她枕在頰下的手臂,對程雨灕似乎刻意保持著某種安全距離。
程雨灕嘟嚷了聲,撥開韓杰的手,「別吵,我想睡一下。」頭痛欲裂,不過這樣就能讓煩人的那張臉模糊掉,挺好的。
韓杰忽然微笑,向酒保使了個眼色,掏出手機撥了個熟悉的號碼。
「龍薩,該來把你的小獵物帶回去了。」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隱揚的笑聲,若有似無的飄進一旁的程雨灕敏銳的耳朵,她皺起眉頭忽然酒醒了大半,起身就瞥見韓杰講著手機笑得詭異的憫臉。
般什麼,該不會整間BlackJack都是龍薩布下的天羅地網吧?
程雨灕撈起皮夾昏頭脹腦的走出夜店,冷風一吹,她瑟縮起雙肩,才發現將羊絨大衣忘在BlackJack。
算了,改天再來拿,她瀟灑的跨出步伐,卻因醉意而跌跌撞撞,好幾次都差點讓坑窪的道路絆倒。
「叫學長來接我好了,免得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愛困的抹抹臉,她翻弄著格紋皮包找手機。
「雷子浚不會來了。」
程雨灕愣住,眨動雙睫,「慘了,我已經醉到發生幻听,等一下一定會被學長臭罵一頓……」
「我再說一遍,雷子浚不可能來接你。」瓊夜寂靜下的魔魅噪音再度響亮著毫無聲息的街道,像古老而充滿致命誘惑的咒語。
程雨灕怔怔地回過身,那張俊美而神采飛揚的臉龐就在相隔幾步之遙的距離,深邃而迷蒙的眸光正緊鎖她怔忖的眼眸。
「你……」她愣了下,旋即傻氣地抿頭,「了,連幻影都出現,這下怎麼回家……」
而且幻影正帶著狂傲的霸氣步步走近,程雨灕皺眉猛瞪,卻等不到幻影自動消失,原來威士忌的後勁這麼強,難怪剛才韓杰一直不肯陪她多喝幾杯。
「為什麼想喝酒?」「幻影」龍薩伸出拇指撫上她冰涼的粉頰,溫熱的指月復讓程雨灕下意識退縮。
「你連幻影也怕?」他揶揄低笑。
「不怕。」她倔強回瞪,很沖的說出口後才驚愣住,幻影也會跟人對話嗎?她應該沒醉到這種程度吧!
醺人沁脾的古龍水香味隨著他湊近而充塞在她胸臆間,一瞬間,用鋼筋水泥築成的防護牆好像應聲倒塌。
程雨灕半醉半醒地伸手探向他烏黑的發絲,來回穿梭撩撥,嗓音微微發抖,「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幻想……」
龍薩倏地攫住她手腕,牽引至唇邊,在無比炙熱的目光下,輕輕在潔白如初霜的手背上落下一記吻。
「你希望我是幻影還是真人?」
「你——」這下,她已經能判斷眼前男人是真實還是虛幻,「你怎麼會在這里?」為何他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了現在自己身邊?
「你不覺得,這句話你時常扯在嘴邊?又或者,該說是你問錯了問題。」龍薩反扣住她掌心,不容許她抽手退縮。
看見他一貫充滿戲謔的微笑,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程雨灕火氣上來又準備發飆,「那我請問你,到底該怎麼問才對?」
「很簡單。」龍薩笑凝結在臉上,幽邃的瞳眸如一泓深潭溫柔似水,一點也不適合浪子型的他。
程雨灕執拗地拒絕陶醉在這抹笑容里。
「你應該問,到底為什麼我會千方百計出現在你生命里,這樣會來得更恰當。」
「你說什麼鬼話——」
「而我也要反問你一句。」
「憑什麼我要讓你問!你作夢去——」
「程小雨,你是否還愛我?」終于,他將心底的重負月兌口而出。
程雨灕又是一怔,扯開苦澀而僵硬的微笑,「你、你這算什麼,該不會是準備出唱片了吧,拿這種文謁譾的句子來整我……」
「我要你看著我。」他嚴厲地扳正她欲別開的臉,「程雨灕,你回答我!看著我的眼楮回答我!」他命令的口吻相當駭人。
「為什麼要我回答?」程雨灕深埋心底的委曲,在剎那間徹底決堤,猛然抽出被他緊握的手,緊握成拳打向他胸膛。
「當初是你不分青紅皂白毀了我的夢想,你為了報復而欺騙我上床,毀了我的底片和所有信任,也毀了我對你的所有崇拜和依戀,是你、是你!全是你一手干的!」她淒厲的沖他嘶吼,關于之前的掙扎和痛苦都在這當下向他爆發。
當年,更令她感到痛苦的是,龍薩的自私和不諒解;也讓她深深體悟到,這個男人根本不愛她,自己不過是他興之所至的「小樂趣」。
也因為這層覺悟,所以她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
程雨灕以為他會推開自己或是辯解當年的惡劣行徑,誰料,龍薩竟只是淺淡一笑,將哭得渾身發抖的她圈握在懷抱里,借此溫暖她被冷風摧殘得冰涼的身軀和紅通通的臉蛋。
「你這個大爛人、大混蛋,干嘛還來糾纏不清,不是已經有另外一個程小雨在你身邊……」
「對不起。」
霎時,女人停住哭泣,只是傻愣愣的抬起臉仰望一臉帶著歉意的男人。
沒看錯,真的是歉意,而且很濃厚,濃得化不開,是滿滿的愧疚。
「你說什麼?」她貶眨眼睫,想把龍薩難能可貴的低姿態模樣看個真切,汨水卻淅瀝嘩啦滾下臉頰,泛濫成災。
龍薩輕嘆口氣用拇指揩去她的淚珠,為了遲來的道歉機會不得不再度重申,「對不起,我很抱歉。當時,我不該意氣用事讓你的寶貴底片曝光,不過,拐你上床的這件事,我想不出任何道歉的理由——」
「死龍薩!你果然是個無敵大爛人!」
「爛歸爛,道歉也給了,你還沒回答我?」他又換上痞痞的邪笑。
「這個答案等你死了我再告訴你。」
「……程小雨,到底是誰把你教成這樣子?雷子浚?」
「是跟某位嘴巴狠毒的龍先生學的,恐怕只學到三成功夫而己。」
「三成?剩下的那七成就由我來親身示範好了。」
「啊——」在防備不及下,她微張的唇被襲擊,讓他炙熱滾燙的唇吮吻。
輕掩下淚眼婆娑的眼,程雨灕依稀還記得,當年他們擁抱的體溫和自己迷戀龍薩的酸甜心情。
你是個很糟糕的男人,但是我愛你。
你是個很糟糕的女人,但是我喜歡。
程雨灕很想問他一句,那句「喜歡」能不能替換成「愛」,可是經過三年後,她終究還是問不出口,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更害怕對龍薩的再次失望,只能選擇逃避。
看來,三年的光陰還是沒讓她學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