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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葉皇後(上) 第三章 女人當自強(1)

「哇,二小姐真的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鐵板釘釘的婚事攪黃了,還讓夫人和舅夫人蔫著腦袋瓜子不敢再提起此事,連巧舌如簧的金大娘也灰頭土臉的溜了,她們肯定怕了,二小姐這口氣出得爽快,以後誰還敢瞧不起咱們青漪院……」

春紅是株牆頭草,風吹兩邊倒,一瞧見自己服侍的主子辯才流利,打得三個厲害女人無還嘴之力,她突然感到與有榮焉,喜不自勝的大肆吹捧,以往的輕蔑和怠慢全被崇拜取代,態度殷勤得教人不敢相信她是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

要收買一個人,不一定要用銀兩,只要比他強,展現過人的長才,自然有人卑躬屈膝。

將她奉承听在耳里的李樗卻是愁眉不展,眼中的悒郁濃得化不開,心情異常沉重,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表面上,她是贏了一局,順利推掉讓人深陷苦海的婚事,同時讓後娘和舅母沒臉,這兩、三年內肯定提也不提她的終身大事,教她有時間為自己找一條平坦的路。

可往遠處看,她卻是將兩位足以影響她將來的女人給得罪了,日後若遇到困難真會求救無門,她們心眼比針尖還小,絕對不可能拉她一把,不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

這下真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李、蔣兩家大權把持在常氏和竇氏手中,和銀子有關的事恐怕不好商量,她不求人則已,一張口要錢,非但拿不到,勢必還會慘遭奚落一番,要她有本事自己想辦法去。

李樗垮了肩,有氣無力的像打了一場敗仗。

「柳綠,我還有多少私房?」

錢不是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呀!沒有銀子怎麼自立自強。

柳綠取出一只黑漆螺鈿小匣子,煞有其事地數著少得可憐的花鈿和碎銀。「三兩兩文錢。」

「就這些,沒有別的了嗎?」好歹她是官家千金,總有幾樣撐場面的首飾。

柳綠苦笑地將為數不多的私房收回匣子里。「二小姐本就不是好爭的性子,夫人給也好,不給也罷,你從不會主動去求,而大小姐或三小姐看見你妝匣里有她們中意的,一向取了就走,不會知會你一聲,所以這些年二小姐匣子內的東西越來越少,她們也拿得越來越順手,往往命丫頭來取,你不給,她們還怪你小氣。」

原來如此,是遇到家賊打劫了。「柳綠,你家小姐好窮哦,有沒有什麼生財之道?最好是能賺大錢的那種。」

一听到小姐喊窮,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奴婢大字不識一個,哪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幫二小姐分憂解勞,倒不如腳踏實地的繡幾件繡品,攢點銀子好留點積蓄,日後有困難時還用得上。」

「繡品?」她舉高好不容易養得健康有光澤的蔥白十指,很哀怨地嘆了口氣。「小姐是來享福的,不是做女工,我的手廢了,繡不出一朵海棠花。」

肥鴨溺水倒是可以試試,她以前就是個又矮又腫的胖子,「圓」的形狀沒人比她更有概念。

不過,除了異性緣差了些,她倒也不真的認為胖有為她帶來什麼困擾,畢竟她有個把她當寶貝疼的家庭,雖然她是生在天鵝群中的丑小鴨,可是一家人都愛她,很愛很愛她,把她寵得有點沒自理能力,是他們捧在手心的小鮑主。

她大姊李曉菁很高姚、很漂亮,擁有黃金比例的模特兒身材,她一出門後面跟著成群的蒼蠅,身為小苞班的她負責收花、收巧克力,順便負責消滅,所以她瘦不下來,大姊是一大禍首。

而她大哥李曉農也很優秀,是玩期貨、股票的高手,日進斗金,開名車,有財有貌名利雙收,倒貼的美女多如過江之鯽,他用賺來的第一桶金替她付房子的頭期款,而她用大姊給的獎金繳貸款。

唉!所以說,這是老天爺懲罰她不知足嗎?擁有渴望已久的縴細身段,卻失去疼她若寶的家人,換來李府一肚子壞水的豺狼虎豹,她不要啦!她寧可繼續胖下去,當個最受寵的小胖妹。

早知道就別向暗戀已久的哥兒們告白,瞧她做了什麼傻事,好交情毀于一旦,無所不談的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她還被喜歡哥兒們的女生嘲笑不自量力,胖天鵝也想有春天。

也不是生氣,就是心口有點痛,因此從不喝酒的她拎了六罐啤酒猛灌,結果灌出問題了,老天決定換個地方磨練她。

她還有十年貸款沒繳清,爸爸媽媽、哥哥姊姊一定很傷心,他們再也找不到這麼甘願的豬小妹可以喂食,養出三層肥肉照樣奮戰不休,把家里囤積的食物吃光。

「什麼是女工,奴婢只听過繡工。」是口誤吧!二小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說話也變得有力多了。

女工,女性勞動者,這天殺的天機皇朝歧視女性工作者,女人根本出不了門找活兒干來養活自己。

「小姐如果窮死了,你們千萬別難過,我……吳嬤嬤,你的油香酥餅做得真好吃,我只教過你一回就學會,實在了不起,我真是有口福。」

炸得酥脆的餅食擺在盤子上,從小吃遍美食的李曉瑜記得不少做法,但她是動口不動手的那種,動動嘴皮子就有得吃,她「前世」胖不是沒有道理,她一撒嬌,李媽媽就炸了一大盤養豬。

而李樗這具身軀離胖還有一大段距離,而且是體質的關系吧!怎麼吃都胖不了,她得拚命進食,一天五餐,才勉強讓瘦得可憐的身體不再消風下去。

「小姐想吃什麼盡避開口,別的不保證,做點糕餅還可以,大蔚房那邊堆了不少白面,我和水揉個面團倒沒人阻攔。」小東西不比大魚大肉,若是要半只雞炖鍋雞湯給二小姐補補身,夫人身邊的嚴嬤嬤怕是有話說。

小麥、玉米、甘薯、土豆、黍粱之類的雜糧被歸為下等作物,富裕的人家一般不會拿來當主食,不是喂豬便賞給下人,主人家不吃不夠精致的食物。

不過小麥、玉米、甘薯磨成粉卻能做出美味的料理,只要用對做法,粗食也能變精美點心。

「嘴有點饞,想吃香脆麻卷。」

如果有披薩那就更好了,香濃的起司粉撒在餅皮上,咬一口齒頰留香……哎!不能想,越想就越想吃,再配上一杯冰可樂……人間美味。

「咦!香脆麻卷是什麼?要怎麼做?」吳婆子挽起袖子,準備一展長才。

沒什麼比二小姐吃得開心更教人滿足了,她打小就是個苦命的孩子,不像大小姐有老夫人疼著,三小姐則有夫人護著,四小姐和拙少爺是高姨娘的心頭肉,縮衣節食也少不到他們頭上。

沒娘的孩子比草還不如,處處是難處。

「很簡單喲!先將半碗芝麻放入油鍋炒熟,再將炒熟的芝麻壓碎,和白糖備用,白面和水揉成面團 成皮,起油鍋,將面皮放入炸至金黃色後撈起,撒上芝麻粉卷起,用刀切成小段……」她忽地一頓,咬著下唇擰眉。「等等,你們沒听過香脆麻卷?」

春紅、柳綠、吳婆子齊搖頭,面露困惑。

她們也是滿心疑惑二小姐上哪學來的甜食做法,听都未听過,但做法真的不難,食材更是隨手可得,做來輕松。

「那黃橋燒餅、香蔥花卷、眉毛香酥、雙色豆絨、糯米燒賣呢?這是天橋下隨處可見的小吃啊。」她在蘇州吃過,入口的香氣和肉汁讓人胃口大開,恨不得吃遍每一攤美食。

她們又搖頭,眼中的不解更明顯。

怎麼二小姐摔下樹醒來後,人變得朝氣十足、笑臉迎人外,連腦子里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常常說出讓人聞所未聞的甜食做法,譬如土豆切成片或是切成條狀下到油鍋炸,炸好撈起的口感截然不同,一個酥脆、一個香軟。

明明是土豆炸出來的呀!為什麼入口的滋味完全不一樣?除了味道淡了些,還真不難吃,吃了還想再吃。

「哈!賺錢的機會來了,這是小姐我的獨門配方,絕無僅有。」李樗雙眼發光,拍著春紅的肩膀笑一聲。

「小、小姐,你輕一點,奴婢雖沒你細皮女敕肉,但打重了還是會疼的。」春紅可憐兮兮地噙著淚,揉著泛疼的肩。

「啊!包涵、包涵,一時太興奮了,沒拿捏好力道。」多吃多動果然見效,林黛玉的嬌弱再見了,小姐我要當剽悍的王熙鳳,把銀兩賺滿缽。

腰纏萬貫,不如一技在身,要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富婆從這一刻開始努力,財富是要靠自己創造的,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不過拍你一下嚎什麼嚎,二小姐要活活打死你也沒吭聲的權利,別以為主子仁善就拿板凳上桌,你這丫頭皮粗肉厚,還能不禁打嗎?」才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奴才都要大過主子。

「哎喲!疼吶!嬤嬤別掐,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要打要罵隨二小姐高興,絕不吭一聲。」吳婆子下手真狠,專掐最疼的腰肉,避都避不開。

「還有以後?我先讓你沒氣了,省得你胳膊往外彎作怪,拖累好脾性的二小姐。」一說完,吳婆子作勢要捂住春紅口鼻,讓她沒得喘氣。

當然是做做樣子鬧著玩,並非真要下狠手要人命,吳婆子上了年紀,哪追得上花樣年華的小泵娘,繞著圓桌撲騰幾圈也就累了。

吳婆子一停,春紅沒再跑了,她也睜大亮晶晶的眼,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還算有良心的倒了杯茶賠禮。看人臉色討生活的小丫鬟還有幾分眼色,知道不能得罪同在一個院子里過日子的婆子。

雖然她勢利了點,總想攀上高枝,到更有出息的主子跟前當個體面丫頭,說不定日後小姐嫁了還能傍上姑爺撈個姨娘做做,不過形勢比人強,眼前的她什麼也攀不了,只能暫時安分點,先攀上二小姐這棵瘦巴巴的小樹。

有總比沒有好,起碼她不想到洗衣房,從早到晚有洗不完的衣服,把一雙秀氣的手洗粗了。

「好了,鬧夠了也听听我的打算,我準備開家甜食鋪,賣你們沒听過的甜食。」話一出口,李樗以為會得到熱烈的回響,得意地揚起下頷,可是——

第一桶冷水由柳綠潑下。

「二小姐,你沒有鋪子。」畫餅充饑只會餓死,腳踏實地才不會被美夢沖昏頭。

這一箭射得李樗胸口鮮血淋灕。命中紅心呀!丙然築夢要踏實,否則也只是在作白日夢。

「二小姐,我們沒錢。」春紅更實際,點出重點。

李樗的「內傷」更重了,雄心壯志硬生生折了一半,信心滿滿挺起的胸稍微被壓垮一寸。

現實總是殘酷的,她就是沒錢,不然怎會一心想賺大錢……

銀子的祖宗,你到底在哪里,讓我好生尋找呀。

「哎呀!開鋪子總要人手,你到哪找人手,沒個有經驗的哪開得成,總不能自己站在門口拉客吧!」吳婆子考慮的是鋪子的運作,沒人還能如何,全是空談。

看著黑漆螺鈿小匣內的幾兩碎銀,李樗有種被打擊到的感覺。

開門做生意怎麼這麼難,要錢、要人、要鋪子,樣樣都要到位,缺一不可,哪一樣不是教她頭痛,閨閣千金就數她最少見,兩袖清風、身無長物。

不行,不能屈服,路是人走出來的,多少白手起家的富豪還不是一步一步開拓出康莊,她佔了懂得不少現代知識的優勢,還怕頂不起一片天嗎?

至少她腦子里有別人絕對想不到的好點子,她欠缺的是機會,還有一樣最重要的俗氣物——銀子。

「除了我後娘外,這府里誰最有錢?」她那個只生不養的爹總該有所貢獻吧!做官不貪,十年清寒。

而看看這座府邸,院落層迭,小橋流水,酒窖里藏了上百壇陳年老酒,書房里的名家字畫十之八九是真的,她家老爹貪呀!仕紳名流的孝敬拿得歡快,黑心錢照收不誤。

自古以來,十個官員九個貪,只差在吃相好不好看而已。

可惜她沒門路,要不順手模走幾幅字畫就有銀兩入帳,荷包飽飽做什麼都方便。

「老夫人。」三人異口同聲。

「老夫人?」李樗一怔,縴白蔥指搓著下巴。

怎麼忘了李老夫人這號人物,那常氏不敢動李柔,就是因為李柔有老夫人靠,老夫人在府里如此有權威,除了基于中國人講求孝道外,她手中必也握有讓人不敢輕視的田產家財。

「老夫人當年的嫁妝就有好幾里長,再加上這些年老爺給的孝金,老夫人手頭可寬裕了,更別說,她還代管了前夫人的妝奩,光是每年那些田地、鋪子的收益就有好幾千兩,她一個人哪用得完。」

要不是大小姐隔三差五的伸手要銀子,買些釵簪首飾的,想必老夫人更富有。

身為府里的老人,吳婆子看得最透徹,誰輕誰重一目了然,瞞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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