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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葉皇後(下) 第九章 惡整諸秀女(2)

「我?」他眼神一黯,唇抿成了一直線。「若是可以、我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現在。」

小白是小黑的身軀,小黑是小白的靈魂,他們合而為一才是完整的一個人,若是小黑夭亡于鏡中,小白不但一輩子淪為痴兒,甚至有可能死于白鶴年之手。

鏡里鏡外兩種迥異的性情源自同一人,不論小白或小黑都有存在的必要性,缺一不可。

但他們卻是從小被人分離,過著各自的生活,一個單純天真,無憂無慮地活在別人的安排中,一個心思敏銳,善于謀略,卻一直被關在打不破的神鏡里,有志難伸。

看似沒有關聯的一人一鏡,事實上,卻為命運共同體,誰也不能月兌離誰,否則形神俱滅,其中一個不在了,另一個也不能獨活,魂體相依,缺一不可。

必鍵點,還是在攝政王白鶴年上。

走出蟠龍殿的李樗以手遮目,下了一夜的大雨終于在黎明時分停歇,日頭一出,朗朗晴空一片湛藍,看不出被風雨肆虐的痕跡,除了地面上一窪一窪的積水,以及滿目的殘紅。

風是帶著涼意,吹動樹梢,葉上雨滴撲簌較落在李樗的發間、眉梢、瘦削的肩上,整夜沒睡,致使眼中布滿紅絲,微亂的發、發皺的衣裙,听了太多要命秘辛而發軟的雙腿,她像朵被蹂躪終宵的花兒,嬌軟無力。

「你……你怎麼在這里?。」昨夜被余來錫以「皇上已安歇不用人伺候」攔在殿外的小安子一早匆匆趕來蟠龍殿,看到李樗,他尖聲驚喊,比著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昨晚睡在蟠龍殿里呀!你不知曉嗎?」他干麼一副見鬼了的模樣,她是尚未淨面,但也沒留下兩坨眼屎在臉上。

「什麼,你睡在蟠龍殿?!」她、她和皇上……他們昨晚……在一起……

天吶!聖潔又美麗的皇上居然被她給「拔得頭籌」,天理不公,人神共憤,他小安子不服啊。

「是呀!床榻有點太軟,睡得我腰酸背疼的,還有呀!你家主子睡癖實在太差了,壓得我差點起不了身。」抱人的習慣就別說了,給小白留點面子,他好歹是個皇上,要做萬民表率。

「你……你還嫌棄皇上他……李姑娘,你太教人失望了,皇上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待,你卻辜負他的信任。」小安子悲憤不已,又急又氣的漲紅臉,忘了身為近侍最重要去敬事房做登記。

李樗一臉疲憊的掩口打呵欠,不太有精神。「對呀!我跟小白是自己人,以後會好好照顧他。」

要盡快讓小白與小黑合而為一,以防攝政王下毒手,天真無邪的小白根本不懂得防人,還是讓小黑來操心這件事,他看起來比小白聰明多了,應該知曉如何自保,以及應付居心叵測的壞人。

唉,天家親情薄如紙,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你爭我奪以血鋪路,連稚女敕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著實太可恨。

小白的純真面容、小黑的陰郁神情,兩張俊逸臉孔不斷在眼前交替,害她心里亂糟糟的,提不起也放不下,情緒跟著低落幾分。

啊!她為何要這般苦惱,這是他們姓白的「家務事」,關她一個外來客什麼事,她只管吃飽、穿好、睡得香,把逃命的銀子勒在褲腰帶上,天下亂不亂她真的沒法管呀!

「你……你——」她跟皇上是自己人,還說以後會好好照顧皇上……

皇上,您睜開雪亮的大眼呀!這個民間刁婦不適合您。

「我回去補眠了,你跟小白說,今兒個別去找我,晚點我自己來尋他。」李樗揮手打斷他的欲言又止,沒正眼一瞧他面上又是掙扎又是憤慨的復雜神色,痛惜皇上的失去童貞。

咦!手好痛,她幾時受傷的?啊!被那面古鏡的稜角割傷,難怪痛得要命,得回去上個藥,傷口可不小。

當小安子沖進歷代皇上寵幸嬪妃的偏殿時,床榻上幾點血漬形如梅花般暈開,他呆若木雞地望著那幾抹紅,雙肩像戰敗的士兵一垮,為時已晚地招來敬事房公公謄上紀錄。

于是那一夜之後,宮里便有這樣的傳言——御膳房的小廚娘爬上龍床,極有可能珠胎暗結,因為一直未賜下避子湯。

傳言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李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三日後。

「啊!蜘、蜘蛛,我的床上、衣箱上為什麼爬滿毛絨絨的蜘蛛?快來人呀!快把它們全部趕走,一只都不準有,否則……否則我讓我爹治你們服侍不周的大罪!」

「這……這是什麼?快、快拿走,琉璃、翡翠,它們會飛……啊!要咬上我了,我不要,娘,救我,雪兒好怕……」

「怎麼有蛇?它爬過來了,侍衛、侍衛,把蛇捉走,它們有沒有毒,要是咬著我,你們十條命也不夠賠,我是皇上的妃子,要入主中宮,誰讓我身上有一絲一毫的傷口就等著人頭落地。」

「嗚嗚,我要出宮,我要出宮,好多的毛毛蟲,常姑姑,我不要選妃了,皇宮太可怕了……我要回府,皇上的妃子讓給別人當,我要我爹和我娘,嗚嗚,我不要嫁給只會傻笑的痴帝……」

「癩蝦蟆,誰放進來的?徹查,一定要徹查……什麼,我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有尿騷味,還有我的水粉有一粒粒老鼠深也不能用,首飾盒呢?我的紅瑪瑙簪子、鴨青點翠鳳頭金步搖、琥珀杏墜……全完了,沒有好的衣服和首飾,我怎麼見皇上吶,丟死人了……」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

爆女在庭院里掃著落葉,以木勺舀著桶里的水灑在地面,防止塵沙飛揚,修剪枝葉的太監架上高梯,將染上污漬的樹葉一葉葉拭淨,還以原來的青翠和蓊郁。

一個個水靈的宮女穿梭回廊間,捧的銅盤里是溫熱的洗臉水,幾片鮮艷花瓣浮在水面上,舒展開的紅瓣宛若姑娘家點了絳紅的櫻唇,煞是好看。

東方天空一片魚肚白,煦煦金陽由雲霧中破空而出,徐徐灑向青玉琉璃瓦,復照郁郁蒼綠,欣欣向榮的景致正迎接嶄新的一日,朝陽花迎風招展,招來滿圜的鳥雀歡唱。

儲秀宮里,各府閨女理應魚貫而出,等著學習宮中禮儀。

依選妃慣例,秀女皆得在儲秀宮里待上三個月,由司禮女官負責教導她們進退應對等各項宮中禮節,確定言行舉止端正方可參與選妃,進而有見到皇上的機會。

但這一天卻是從一陣兵荒馬亂的尖叫聲中拉起序幕,一個個花容失色的美人兒衣衫不整地從各自房里奔出,發絲凌亂、面容慘白,腳下的繡花鞋不成雙,還有人果著白皙藕臂,僅以薄紗披覆。

幾乎沒有一個人的穿戴是整齊的,不是耳墜掉了一只,便是發上的珠釵插斜了,面上脂粉未施微露病態,罩衫穿得歪斜,褻衣外露,杏白玉帶松松垮垮的系著,要掉不掉的。

要命的是,儲秀宮里不只有服侍的宮女和太監,驚心動魄的尖叫聲一起,守在月洞門外的上百禁衛軍以為有刺客闖入了欲行刺皇上未來的妃子,齊齊拔劍,以守護之姿態聚在儲秀宮前的空地上。

男人、女人,秀女和禁衛軍,一群不該撞見的人撞個正著,有抽氣聲、有驚叫聲、有嗚嗚的低泣聲。

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包棘手的是,有些秀女剛起身尚未梳妝,身上穿著薄透的寢衣,十分貼身的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段,嬌胴若隱若現,曼妙生姿。

而這些盡落宮中禁衛軍眼中,她們雖未失貞卻已名節盡毀,掩面羞憤,輕泣出聲。

即使是尋常百姓家的閨女,一旦被人瞧見一小片肌膚,不是被迫嫁給此人便是以白綾懸梁,以示貞烈,何況是出自名門世家的閨閣千金,她們的貞操更是不容絲毫瑕疵,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寧平侯之女馬丹顏、兵部尚書千金于折燕、武威將軍二小姐羅夢容、華宰相嫡女華相思、御史大夫之女方憑雪等等,皆是此次選妃的主要人選,其中以寧平侯之女馬丹顏與相府千金華相思最有登後之相,其余四人則是貴、淑、德、賢四妃。

但今日一看,這幾位問鼎後妃寶座的望族之後,已經無晉位機會,殿前失儀,婦德有損;衣不蔽體,婦容不保。,再加上高聲喧嚷、驚惶失措,何以為婦道之典範。

所以在看見大批禁衛軍涌進儲秀宮前時,她們自知大勢已去,有的頓失血色、滿臉慌張;有的如喪考妣、目光呆滯;有的痛哭失聲、雙手掩面,更有的企圖以螓首撞柱挽回劣勢,儲秀宮內外一片愁雲慘霧。

「小樗,那個人不會真撞死了吧!我只在她床底、衣箱放幾十只老鼠而已,她干麼要去撞柱子?」哭得真難听,不就披頭散發沒打扮嘛!尋死覓活的成什麼樣,他也常常不梳發跑給小安子追。

「放心,死不了,你瞧她身邊的教養嬤嬤不是「及時」拉住她,好言相勸她要保重鳳體。」還鳳體呢!百鳥朝鳳,只有皇後才能稱鳳凰,那位眼尾上勾,看起來刻薄的嬤嬤準是攝政王派來的耳目,兩人演的這出戲也未免太假了。

想死?方法多得是,何必在人多之際尋死覓活的,而且表面看是撲向嬤嬤身側的柱子,實則是撞上那張開的雙臂,一個假意踉蹌,一個迎面撲去,配合得剛剛好。

到了這節骨眼還想玩把戲,這位對後位誓在必得的秀女實在太有膽量了,可惜她是徒勞無功了,皇上是天下第一人,納妃迎後當賢淑,被上百個男人從頭到腳看個精光的女子如何入得了後宮。

就算痴帝白玉璇肯,攝政王也丟不起這個臉,這是國恥,貽笑四夷。

李樗坐在丈高的大樹上,旁邊是穿著金線繡雲紋錦袍的白玉璇,兩人像是惡作劇得逞的淘氣孩子,相視而笑。

「她們好吵呀!一群丑女人,王叔要她們進宮干什麼,吵得我耳朵好痛。」笑過之後,白玉璇嘟著嘴捂住雙耳,不想听底下吵吵鬧鬧又哭成一片的噪音。

水眸一瞟,帶了幾許酸意。「她們可是你後宮的小雲雀,日後要唱歌、跳舞,逗你開心,有了她們的陪伴,溫香暖玉,包管你日日樂不思蜀,從此君王不早朝。」

「什麼早不早朝,我從不上朝的,王叔幫我管著文武百官,不用我來,而且我不喜歡麻雀,很吵,我只喜歡跟小樗玩,吃小樗做的甜食,今天我要吃十個椰茸軟糯糕,你答應我的獎賞。」他比出十根手指頭,笑得開懷。

看他全無心機的笑顏,李樗有小小的不安和愧疚。「小白,我們做的事是不對的,那些人當中有幾個是你日後的娘子,我害你娶不到漂亮的老婆,你會不會怪我?」

攝政王的權力再大也無法將所有秀女都當成棋子,總有幾只漏網之魚,以小白的年歲是該有妃子侍寢,尤其他身為一國之君,生下後嗣,也有安定民心之用,那是最正統的皇室血脈。

「什麼是娘子,可以吃嗎?是蒸的還是炸的,上次的南國紅豆糕就很好吃,可是小樗說吃多會積食,只準我吃兩塊,下次我少吃點飯,可不可以多吃一塊,就多一塊好不好?」

「不行。」李樗一指頂開湊到跟前的大臉,那雙亮晶晶的眼楮讓她好笑又自覺庸人自擾。以他七歲孩子的心智哪懂得男女之事,只怕還以為小孩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此時,甜心甜食鋪後院。

「天呀!累死我了,二小姐為什麼要我們在三天內捉齊蜘蛛、老鼠、蜈蚣、蟾蜍、蛇這些嚇人的東西,她要做五毒大餅嗎?」他寧可窩在廚房里揉一整天的面團也不願滿山遍野的找,入秋的季節根本很難找得到。

已有大丫頭架式的柳綠,朝癱在地上喘氣的陳德、陳忠一人賞一記栗爆。「二小姐做事由得你們說嘴嗎?你們只管達成使命,少說廢話。喏,這是賞你們的,一人一錠銀子。」

「啊!多謝二小姐,也謝謝柳綠姑娘的提攜,以後再有事盡避吩咐我們兄弟倆。」

捧著白晃晃的銀子,陳家兩兄弟笑得嘴都闔不攏。

「還有呀!你們去打听打听,夫人有沒有缺錢急用,她在城外那一千畝田地和林地賣不賣,讓賬房先生出面找掮客,盡量把價錢壓低,但不能讓人曉得是二小姐要的,曉得否?」她又塞了幾兩碎銀在他們手中。

「知道了,我們馬上去辦。」東家囑咐哪能遲疑,他們一家能夠翻身,全靠二小姐栽培。

拿了銀子的兩人滿臉笑的離開。

抬頭看看天色,柳綠以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再看了眼幾只空了的竹簍,這才轉身走入又增建的兩層樓房,算盤一撥,算起二小姐又增加多少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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