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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有醫手 第六章 原來這就是喜歡(1)

生辰之日到了,如彎彎所願,宮里並未舉辦宮宴,但禮物她可收得不少。

不管百官對她的觀感如何,她公主的身分不會改變,備受皇上寵愛這個事實更不可能有所變化,為了討皇上歡心,百官自然要趁這個機會大方送禮。

禮物從彎彎生辰前幾日就開始送進宮,不過第一撥金步搖、鳳釵、珠煉送進宮,她表現得意興闌珊。

不久宮中就有傳言,說公主不滿意那些禮物。

因此第二撥禮物的內容大不相同,寶石、黃金、玉雕、稀世翡翠,琳瑯滿目。

但彎彎的反應還是一樣興趣缺缺,不過這次她多補上一句,「怎麼都沒有人送珍貴藥材?」她是故意的沒錯,明知道百官不齒她行醫,她就非要藥材當禮物。

廢話,誰會送年華正茂的小泵娘藥材?那是送孕婦老人的。

不過公主最大,她有此意願,連同前兩撥的人也都「知錯能改」,盡快補上第二份禮物。

于是珍貴藥材堆滿屋,連太醫院都不容易看見的珍貴藥材,在短短數日內,聚集在她的小庫房內。

聞著藥香,彎彎心情舒爽,她東模模、西看看,滿臉雀躍,她敢確定大齊百姓民生樂利、富足安康,因為……猜猜她收下多少百年靈芝、千年人參?

既然大家都這般表里不一,喜歡內心鄙夷、面上諂媚,她若不狠狠敲上一筆,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于是在她十四歲的生辰,她名聲被抹黑的生辰,她丟了面子,卻飽了里子。

生辰前一日,父皇曾經問她想要什麼禮物,她看看父皇,再望望母後,蜂蜜嘴一張,回道︰「我的生辰是母後的受難日,怎麼能要禮物,自然是我把禮物給奉上,好好孝順父皇、母後才對。」

然後她慎重地交出兩張繡著殘枝爛梗的帕子,一條給爹、一條給娘,禮輕情義重,那是她禁足期間的重大努力。

看見帕子上的繡畫時,皇後憋不住噗哧笑出聲,這丫頭跟自己真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穿越而來,她極力融入這個世界,琴棋書畫、女紅、廚藝樣樣學,她的繡功還強過京城里最好的繡娘,偏生出這個女兒,像是和這個時代倔強上似的,專挑自己愛的學,不喜歡的連踫都不踫。

在不知道彎彎是穿越女之前,皇後還樂見其成,很高興自己培養出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兒,沒想到……她開始感到有些憂心,就怕她太特立獨行,被人看出破綻,只是現在才開始擔心,似乎為時已晚,她只能安慰自己,一枝草、一點露,每個孩子都能為自己找到出路。

皇上看了看帕子,忠實評論道︰「你的手藝沒學到你母後半分。」不過只要是女兒送的,他還是喜歡。

「什麼人就做什麼事,每個人都應該擺在最合適的位置,這不是父皇的用人之道嗎?」

女兒的暗示隱喻,皇上、皇後又怎會听不出來,女兒啊堅持得很,怕是打算一條道兒走到底了。

皇上顧左右而言他的回道︰「知道了,朕絕不勉強你去當繡娘。」

彎彎不依,坐到皇後腳邊的小杌子,趴在母後膝上撒嬌。「父皇嫌棄我的禮,這可是我刺破八根手指頭才繡出來的呢。」

繡出這種東西還傷了八根手指,真不劃算。皇後不禁失笑道︰「照你這麼說,這幅帕子上頭,得染多少血啊?」

「沒沒沒,半點都沒染上,小雪拿著木盆在旁邊接血珠子呢。」她巧笑倩兮,還故意開玩笑。

皇後模模她的青絲,看著愛嬌的女兒一天天長大,突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

彎彎輕推母後的腿,軟聲央求道︰「母後,我好久沒出宮了,可不可以……」

皇後沒中招,不等她把話說完就直接否決,「不行,你還在禁足。」

見母後那里說不通,她馬上起身來到父皇身後,環住他的頸子,攀在他背上,耍賴一通,非要父皇幫自己說項。

皇上哪有辦法拒絕,他看看愛妻,說道︰「要不……明天特例,生辰嘛,孩子開心最重要。」

「女兒就是這樣被你寵壞的,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能事事反著來。」皇後不滿的橫了丈夫一眼。

「就一天,等回宮後繼續禁足,行不?」

皇後考慮半晌,這才勉強答應,「好吧,但出宮得讓柏容跟著。」

大皇子太寵彎彎,上回春水堂的事他也有分兒,他寵妹妹可以,但寵得過度,可不是好事,所以她也要稍微隔離他們一下。

就這樣,出宮之事定下。

齊柏容早已定下了這一天的約會,曦驊要返回北疆了,他和大皇兄要替曦驊餞行,所以當他得知自己得陪著妹妹出宮,心想著反正妹妹也認識曦驊,就干脆策馬帶著妹妹前往約定的酒樓。

他並不曉得彎彎和曦驊之間的尷尬,當初听到彎彎看上曦驊的傳言時,還嗤之以鼻,大笑三聲,用力拍著曦驊的肩膀說道︰「旁的不知,我那個妹妹我再清楚不過了,她會看上當歸、白芷,要她看上男人嘛……恐怕還得再長個幾年。我家彎彎啊,就是個不開竅的!」

他說得信誓旦旦,齊槐容和程曦驊卻覺得頭頂烏雲密布,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他是個莽漢子,哪看得出妹妹那點兒小女兒心思,真要說,不開竅的不是彎彎,而是他這個當人家二哥的。

彎彎沒問二皇兄要去哪里,二皇兄最會玩了,跟著他,這一天她絕對可以過得精彩非凡,所以打從坐上馬背,她就樂極了,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後腦杓了。

她會騎摩拖車、腳踏車卻不會騎馬,比起兩輪機械組織,有血有肉的四足動物……完勝!

不說馬背離地面高得多,刺激好玩得多,還有居高臨下的尊貴感,難怪文明進步,英國皇室成員還是需要一隊騎兵前呼後擁,彰顯貴氣。

兄妹倆一路上閑聊著,說到有趣處,銀鈴笑聲不斷,路上行人見狀,有人看傻了,哪兒來的一對璧人,長得這般好看?

他們在酒樓前停下,齊柏容把彎彎抱下馬背,說道︰「這里的烤鴨可好吃了,比御廚的手藝更高,待會兒你得多吃一點兒。」

「那肯定是。」

「回去時,咱們給父皇、母後也帶上,上回母後吃過一次,贊不絕口呢。」

「好啊好啊,也給我的二十四節氣帶上幾只鴨子。」她是個好主子,有好東西,絕不會忘記身邊人。

說說笑笑間,他們走到二樓,在伙計的帶領下,進入雅間,齊槐容和程曦驊已經在里面等待了。

乍見到程曦驊,彎彎的笑容瞬間凝住,但短短三秒後,她立即掛上端莊合宜的淺笑,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大皇兄、程小將軍也在。」

四目對望,程曦驊的心髒又開始狂跳,但經歷過幾次後,他終于比較能掌握控制這樣的情況,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麼恐慌,不過要完全壓制住,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他定下心,默背內功心法,試圖平復胸口的波濤洶涌。

「你怎麼把彎彎也帶來?」齊槐容問得平常,但其實他真想狠踹二皇弟一腳,這個莽夫,真不知道他的腦袋里都在想什麼!

「不怪二皇兄,是父皇讓二皇兄帶我出來玩的,二皇兄也是千百個不樂意。」彎彎馬上替齊柏容說話,態度自然得像對程曦驊無半點芥蒂。

齊槐容看著妹妹逞強的模樣,心里不舍,這丫頭就是打死不示弱。

「彎彎,你說這話太冤我了,二哥我可是很樂意帶你到處跑,要不是嬤嬤怕你變成野丫頭,時時拘著你,否則無論上山下海都有二哥護著呢!」齊柏容一拍胸脯,豪氣的保證。

彎彎甜笑望著他道︰「我就知道,二皇兄待我再好不過。」

「知道就好。」他得意的微微挑眉,隨即拉著她坐下,不多久菜色上齊了,他見一盤香噴噴的烤鴨就放在桌子正中央,他也不先問客人,舉筷一把扯下鴨腿,送進她碗里。「鴨腿又肥又女敕,你快試試。」

「好。」她抓起鴨腿咬了一口,果然皮脆肉女敕,又有香甜的肉汁,她滿臉笑意的道︰「真好吃,回去多帶幾只。」

「行,今兒個你生辰,你說什麼都算!包在二哥身上。」齊柏容完全沒注意席間氣氛凝住,頻頻招呼大皇兄和程曦驊用菜。

有齊柏容的熱絡招呼,再加上彎彎的沉默,漸漸地,程曦驊忽略了她的存在,呼息吐納逐漸恢復正常。

又再過了沒多久,話題聊開了,尷尬氣氛不復在,男人們開始談笑風生。

兩兄弟時不時替最疼愛的妹妹布菜,而彎彎則是專注埋首飯碗間,半句話都不搭腔,好像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似的。

齊柏容最喜歡的話題當然是戰爭,他不斷催促著程曦驊談論戰場上的事,當然,那也是程曦驊的成就與樂趣,兩人一拍即合。

「……已經接近春天,卻依然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雪下得相當大,天天都要清理新雪,所有人都認為這時候北夷不會再發動戰爭,畢竟從入冬以來的幾場大小戰爭,已經讓雙方損失不少人馬和武器,兵疲馬困,軍隊的士氣都降到最低,有經驗的老兵們也說︰「這時再發動戰爭,北夷會趕不回部落,春牧季節馬上要開始了,他們非回去不可。」

「然而,我卻隱約覺得不安,因此提醒父親,鍛造武器的工作不能停,練兵也該持續進行,可當時軍中許多老將都嘲笑我緊張兮兮,說我急于求表現、想立軍功,還夸口保證今年的戰事已經結束。

「他們這話出口還不到三天,探子便傳來消息,北夷集結了各部落的青壯年,打算搶在春天來臨之前,傾全力再戰一場。三萬兵馬圍攻!這消息震驚了所有軍官將領,他們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事,那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呀,這樣一來,北夷將會耽誤來年的春牧,他們以牛羊牲口為生,不放牧,來人都要餓肚子。

「軍中老將頓時慌了手腳,父親試圖穩住軍心,但是沒有足夠的武器,怎麼對戰?戰爭開始的前幾天,我們只能一味的挨打,滿腦子想著如何守住城牆,倘若城破……」

程曦驊花了大半個時辰描述那場戰爭的慘烈悲壯,他說他們天天都在廣場上架起火堆,將死去的兵將燒成灰。

那場戰事,大齊損傷慘重,若非父皇消息靈通,在最短的時間內派了援軍趕至北疆,源源不絕的糧米武器不斷送去,或許那回,北夷真會攻下大齊半壁江山。

事後論功行賞,程溪立下大功勞,升為一品將軍,封威武伯,程曦驊也升為五品將官。

大概是所有男人體內都有天生的好戰之氣,就連齊槐容那樣的溫和男子,也忍不住和程曦驊談論戰略兵法。

彎彎拚命吃,好像沒把他們的對話听進去,但其實她听得一清二楚。

終于,肚子填飽了之後,她推開面前的碗盤,清理出一塊桌面,再端過二皇兄遞來的酒杯,以筷尖沾酒,在桌面上畫出一條界線,說道︰「誰說沒有武器只能一味挨打?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季節不是?漫天飛雪、天天要清理新雪不是?那些都是再好不過的武器。」

「彎彎,你不懂戰爭,戰爭可不是游戲,你以為是和你皇兄在園子里堆雪人、打雪仗嗎?」齊柏容笑著揉了揉她的發。

彎彎偏過頭,避開二皇兄的蹂躪,正色道︰「不,我是認真的,北夷想爬牆攻城,倘若咱們取柴薪,將雪水燒融,從上而下往敵人身上澆灌,試問,那樣的天氣,敵人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一說完,三個男人全傻了。

沒錯,在那樣的天氣,不管是冷水、熱水沾上身,都會立刻結冰,確實是再好不過的武器。

見三人不語,彎彎本不想盜用未來的智慧財產,但掃落程曦驊的面子,讓她倍感成就,彷佛替自己出了口怨氣,得意極了。

一個不經意,程曦驊的視線與她對上,就在這一瞬間,他頓覺思緒一片混沌,胸中彷佛有什麼東西將要破繭而出,長期在戰場上打滾的他很清楚,這絕對是危險降臨的前兆,倘若此時正在與敵軍對壘,他將死無全尸。

他不允許自己被這種感覺左右,為了保持清醒鎮定,他抓起茶盞,猛灌了一大口,並暗自深呼吸了幾次。

見他又變回僵尸臉,彎彎拉高姿態,再接再厲的又道︰「打仗除了用武器,更要用腦子,倘若這時候放出謠言,說我們的軍隊已經攻入敵陣後方,消滅許多部落,他們還能有心情打仗嗎?

「如果這不僅僅是個謠言,而是真的派兵潛入敵軍後方呢?既然青壯男子都前往戰場,部落里只剩下老弱婦孺,一舉殲滅敵方,不難吧!他們可以攻其不備,難不成咱們不行嗎?」

「好辦法!彎彎,如果你是主將,你會怎麼做?」齊槐容興致勃勃的接話,沒想到什麼雜書都看的妹妹,竟能看出許多門道。

「我會在北夷尚未攻城之前,先在城門前挖大洞,在上面鋪上薄木片或稻草,雪一飄,陷阱將會被遮掩住,當敵軍靠近城門掉進陷阱之後,再往里頭倒水,就可以做人冰。我還會用蠟先將長釘固定在城牆上,再用冷水一澆,讓釘子凍得結實,黏在牆上,若真有敵人逃過第一道陷阱,在第二道防御釘山面前也必須舉白旗了。

「當然,我也不會笨得以為這樣就可以擊退敵人,所以我會再放出謠言,說是聖僧預言來年北夷的牲口來不及長大,族人將因饑荒,死傷近半,既然連咱們都知道他們會錯失春牧,北夷士兵的心里又怎麼會沒有隱憂?作戰最怕心有旁騖,在那樣的情況下,北夷還能不輸?」話說完,彎彎放下筷子,連日來心里的委屈像是瞬間蒸發似的,她松了口氣,微笑道︰「程小將軍,作戰不能靠死讀兵書,要懂得靈活運用各種戰略,否則父皇把邊關交給你,太危險了。」

齊槐容並未斥責妹妹的無禮,原本緊蹙著的眉毛反而舒展開來。很好,她終于懂得替自己出氣,心頭老是憋著事情會生病的,發泄出來就好,他也樂得幫忙落井下石,揚眉道︰「曦驊,彎彎這話說得在理,作戰可不能死腦筋。」轉頭,他對上彎彎的笑眼,問道︰「吃飽沒?大皇兄帶你去藥材市場繞繞可好?」

「好,那我們快走吧。」彎彎笑著起身,看也不看程曦驊一眼,便跟著大皇兄走出雅間。

程曦驊望著她的背影,許久說不出話來,他混亂了,竟然分不清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是欣賞?敬佩?歉疚?還是……對危險的高度警戒?他不知道,只曉得心越跳越快,呼吸越來越亂,全身的血液都往腦門沖去,他默背再多的內功心法,也鎮不住這次的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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