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放在西裝外套口袋內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唇角的線條旋即放松，按下接听鍵。

「……已經結束了嗎？」今天林海葳在板橋某個百貨公司的鍋具櫃位上有料理課程，以及新書宣傳，彭振宇打算過去接她，再一塊吃個飯。

「接下來就是簽書，差不多再半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林海葳趁著去化妝室時，趕緊打了這通電話。

她知道這麼做很矛盾，她害怕對彭振宇動心，因為他不可能永遠待在台灣，不回英國，而她更是無法離家太遠，因為她有責任照顧父親，兩人注定不會有更深入的交往，但她又好想見到他，每次接到電話，心就跳得好快。

她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很清楚在喜歡一個人之後，就會渴望得到更多，最後她只能選擇忽視，不要去想。

「好，我到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你。」掛斷電話，彭振宇看了下表，不確定坐計程車到板橋需要多久，決定早點出發。

當天晚上，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家火鍋店，這種天氣吃火鍋最適合了，店內座無虛席，他們等了十分鐘才有位子。

直到九點多，他們才回到台北，這次林海葳直接讓出租車停在自家巷口，彭振宇提議要送她到家門口，她也沒有反對。

「我家到了……」林海葳站在自家門前，對他說道。

彭振宇當然不能說他早就知道了。「那麼……晚安了。」

「還有……謝謝你的禮物。」林海葳指著掛在包包上的小熊防身警報器，她原本打算去買一個，沒想到這個男人就先送她了。

他掀了掀唇角。「我倒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

「也是。」林海葳有些緊張地笑了笑。「呃……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听到這句話，對彭振宇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不過這個時間實在不方便打擾對方的家人，也太失禮了。「今天太晚了，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訪。」

林海葳頷了下首。「那我先進去了，掰掰。」

看著她進屋，彭振宇才轉身離開。

把門關上，在玄關換好室內拖鞋，林海葳就見客廳的燈是亮的，不過只有父親一個人坐在里頭看電視。

「爸，我回來了。」

林父終于等到大女兒回來，于是把電視關了。「今天下午警察有打電話來，因為你的手機關機，所以警察就打到家里。」

「原來是警察打的……」因為是不認識的電話號碼，所以就沒有回電。

林父一臉關切。「警察為什麼要打電話給你？」

林海葳不得已，只好把收到騷擾簡訊的事告訴父親。「……所以我就去派出所報案，希望能抓到傳簡訊給我的跟蹤狂。」

「這種事怎麼不早點說？」林父有些慌亂地問。「然後呢？除了傳簡訊給你之外，那個跟蹤狂還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林海葳連忙安撫。「沒有，就只有傳簡訊……」她就是不想讓家人擔心，所以才想私下把事情解決。

「那就好。」林父吁了口氣。「你一個人去派出所？這種事應該找爸爸一起去，我听說有些警察會吃案，看你年輕，又是女孩子，就不會認真調查。」

她不擅長在父親面前說謊。「我不是一個人去……呃，有朋友陪我。」

「朋友？哪個朋友？」林父原本只是隨口問問，不過見到大女兒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身為父親的直覺告訴他有問題。「是男的？」

「是剛認識的朋友……」

林父又問道︰「姓什麼？年紀多大？在做什麼？怎麼認識的？」

「他姓彭，年紀應該還不到三十歲，是在英國出生長大，最近到台灣來探望老朋友，我們是在百貨公司的超市認識的……」林海葳照實回答。「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一起出去吃過幾次飯而已。」

「真的只有這樣？」林父追問。

林海葳鄭重其事地點頭。「對。」

「要是對方的條件不錯，又談得來的話，可以試著交往看看，爸爸不會反對的。」他自認是很開明的父親，而且這個大女兒都快二十七了，目前連一個交往的對象都沒有，也很令人擔心。

她勉強地笑了笑「真的不是。」

「好吧。」既然大女兒都說不是了，那他也就無話可說。「警察要你明天到派出所一趟，要不要爸爸陪你去？」

「你還要上班，我自己去就好。」她說。

林父點頭。「還有，你要不要買個什麼防狼噴霧劑？萬一遇到那個跟蹤狂，至少有武器可以對付那種變態。」

「彭先生剛剛送我防身警報器了。」林海葳拿起掛在包包上的小熊。「他說防狼噴霧劑放在包包里面，遇到緊急情況還要拿出來不方便，用這個比較快。」

這下子可讓林父對大女兒新交的男性友人有了好印象。「這位彭先生真的很有心，你明天可以找他一起去派出所。」

「我會問問看……」林海葳拿了包包就要回房間換衣服。

「有機會帶他來家里吃個飯。」林父追加一句。

「爸！」她一臉哭笑不得。

「只是吃個飯。」他也承認想看看對方。

林海葳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走進擺了兩張單人床的臥室，這是她和妹妹的房間。就見林家珍坐在書桌前，一面寫功課、一面戴著耳機听音樂，已經念了好幾次都沒用，總說沒听音樂就沒辦法專心。

她換好衣服，把彭振宇送的防身警報器從包包上拿下來，然後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看著手上的小熊，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揚。

「大姊一個人在笑什麼？」林家珍不知何時走到單人床前，順手拿下耳機。

「笑得好惡心……」

林海葳模了模自己的臉，有些心虛。「我哪有笑？」

「哇！好可愛的吊飾！」

見妹妹伸手過來要拿，林海葳下意識地躲開，頓時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奇怪，以前她可不會在乎這種事。「這不是一般的吊飾……」

林家珍笑得曖昧。「是不是男生送的？」

「是男的朋友送的。」林海葳強調「朋友」兩個字。

林家珍爬上單人床，和大姊擠在一起。「他是不是想追你？不過這禮物也太寒酸了，要送也要送名牌皮包或是衣服，哪有人送這個？」

林海葳嗔瞪妹妹一眼。「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而是要看有沒有心。」，

「看來大姊很喜歡他。」

妹妹的話讓林海葳的表情僵住，心底的秘密像是一下子被人揭開似的。

「大姊一定很喜歡他，所以剛剛才會一個人在這邊傻笑，就像我們班上的幾個女同學，只要說到男朋友就笑得像個花痴，一天到晚盯著手機，就等對方打電話過來，真是有異性就沒人性，老是把我晾在一邊……」林家珍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這根本就是戀愛的癥狀。」

戀愛的癥狀？這是林海葳目前最害怕去踫觸的話題。從來不曾有個男人讓她如此迷惑，讓她想要靠近、想要去觸模，又怕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僵笑了下。「你又知道了？」

林家珍不免好奇。「他長得帥不帥？」

「很帥。」林海葳點頭。

林家珍興奮地問道︰「比金秀賢和李鐘碩還要帥？」

她點頭，惹得妹妹驚嘆連連。

「明天請他到家里來吃飯，要是真有那麼帥，我就可以跟同學炫耀……」

「我們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林海葳心慌意亂地推了推妹妹。「好啦！快回去寫功課，不要以為快放寒假了就可以放松。」

「知道了。」林家珍不情不願地坐回書桌前。

她只想跟彭振宇做普通朋友……就好。

真的這樣就好嗎？林海葳再次問著自己……

棒天早上，她還是主動打電話給彭振宇，請他陪她一起去派出所。

下午一點多，當林海葳打開玄關門，就見穿著黑色長大衣的高大身影已經等在外頭，心髒忍不住多跳了好幾拍。

「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陪我去派出所。」她努力讓口氣顯得自然。

彭振宇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弧。「我很樂意。」

她好幾次在心里問自己，明明這個男人表現得這麼紳士，體貼又有禮，可是從他的眼神、他的笑容，還有他的身上，卻能嗅到一股侵略性的氣息，讓沉寂的女性本能也跟著覺醒……

糟糕！她該不會真的欲求不滿吧？

林海葳，振作一點！她在心里叫道。

「出租車已經在外面等了。」彭振宇笑睇著在她眼底流轉的羞怯，接著又懊惱不已的模樣。

林海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轉身鎖好門，鑰匙才抽出來，又忍不住再插回去，反復開關兩次，總算安心了。

「可以走了。」她希望彭振宇沒有注意到異狀。

不過彭振宇就算發現了，也選擇沒有多問。

來到巷口，他上前打開出租車的車門，讓林海葳先坐進後座，自己再進去，很快地，車子抵達最近的派出所。

謗據派出所的說法，他們已經調出通聯記錄，也查到這三通騷擾簡訊的手機主人，不過他們全都是手機遺失的被害者，等到發現時雖然立刻辦理掛失，還是被盜用，最後依然不清楚跟蹤狂的身分。

林海葳一臉悵然若失地走出派出所。「只希望對方這次可以適可而止，不要再傳簡訊給我了。」

彭振宇沒有開口。敵人躲在暗處，也確實拿他沒轍，除非引誘對方出來，不過這樣太冒險了。

「在想什麼？」見身邊的男人不說話，林海葳疑惑地問。

他沉吟了下。「最近你身邊都沒有出現可疑的人嗎？」

「沒有遇到什麼陌生人，否則早就發現了。」林海葳認真地回道。

「其實也不一定是陌生人……」彭振宇說出自己的看法。「也許是你平常就會遇到，但不會特別去注意和提防的人。」

林海葳瞠大美眸，驚愕地問道︰「你是說有可能是我認識的人？」

「我認為有這個可能。」他說。

她嘆了口氣。「那就太多了，防不勝防。」

「出租車來了。」看到有輛空車，彭振宇馬上招手。「要我送你回家，還是要到我住的飯店，只是喝個下午茶，我保證什麼也不會做。」

「我又沒說什麼……」她小聲地咕噥。

彭振宇看著她但笑不語，他不逼她，就看她怎麼決定。

「那就……去你住的飯店好了。」林海葳咬了咬唇，好像有魔鬼在眼前跟她招手，讓她無法抗拒。

他讓林海葳先坐上出租車，自己隨後進去，然後拿出手機，迅速打了通電話給李政偉，請他準備下午茶。

從派出所到飯店不會很遠，兩人走進西華飯店，直接搭電梯上樓。

當房門打開，豪華氣派的裝潢處處突顯名家風範，也到處可見古董、名畫，宛如一座小型博物館，讓林海葳看得目不暇給。

「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她還以為只是一般的套房，頂多是豪華單人房，沒想到卻是總統套房。

彭振宇月兌上的大衣。「我習慣住大一點的房子。」彭家在英國也有古堡，就算去過好幾次的人，走在里頭還是會迷路。

她也月兌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來。

「下午茶等一下就會送來。」他月兌下西裝外套，即使看起來隨興許多，在林海葳眼中，還是能夠感受到雄性賀爾蒙噴發出來。「總之對認識的人也要小心一些，多加觀察，說不定可以看出什麼。」

林海葳垂下眼眸。「我真不想懷疑身邊的人。」

「不是要你懷疑他們，而是保護自己。」彭振宇在她身邊坐下。

她明白他的意思。

彭振宇目光真切地看著她，讓林海葳有些不自在。

「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她相信彭振宇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但女性直覺告訴她，男人都是充滿侵略性的動物，尤其是眼前這一個，絕對會破壞自己親手構築起來的堡壘。

彭振宇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深邃而專注。「我只是想問，你願意跟我交往嗎？不只是做朋友，而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交往？」

林海葳先是瞪著他，似乎非常錯愕，可是才過幾秒，眼眶開始紅了，接著淚水凝聚，最後連鼻頭都有些泛紅，唇瓣也跟著抿起。

為什麼他要說出來？這麼一來，她就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沒錯，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喜歡他凝視的眼神，那麼專一，好像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更是他唯一在意的女人。

喜歡他時而溫柔、時而誘惑的嗓音……

「海葳……」彭振宇伸手握住她的手。

這是高興的眼淚嗎？但里頭看不出有半分喜悅……

這一聲「海葳」就像是來自魔鬼的呼喚，讓林海葳的嬌軀不禁輕顫，差點就迷失了方向。「我……我不願意！」

「為什麼？」雖然彭振宇不是個自負的男人，但他可以感覺得出身邊的女人並不是對他沒感覺，所以他沒想到會被拒絕。

「我們就不能……只做普通朋友？」林海葳努力不讓聲音顫抖。

彭振宇端詳著她臉上流露出的脆弱和掙扎。「如果只想跟我做普通朋友，你就不會哭了，如果一點都不喜歡我，更不會露出這種會令人誤會的表情。」

「我……」她早就知道自己喜歡這個男人，但就因為如此，才不能答應。「我不喜歡你……」

他輕捏著林海葳的下巴。「看著我的眼楮說！」

林海葳唇瓣抖了抖。「我……我不能喜歡你……」

「你愈想否認，就愈是證明已經喜歡上我了。」彭振宇一針見血。

她拍開他的大掌，「我沒有！」

「好，那麼告訴我為什麼？」彭振宇不許她就這麼逃走。「就算被拒絕；我也要知道原因。」

「……因為你早晚要回英國，」她沒有忘記他只是短暫的過客。「就算交往了，我們最後還是要分手，不會有結果。」

彭振宇頓時明白了。「因為你不會跟我回英國？」

「我有責任照顧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爸。」對林海葳來說，沒有人比家人還要重要。

他緊盯著她的雙眼。「即使你愛上我也一樣？」

他早就知道她重視、保護家人勝于一切，而且非常頑固、執著。

林海葳的眼眶瞬間又紅了。「對，就算我愛上你，也不會去英國，不管以後跟誰結婚，都不會離我爸太遠，至少要讓我能隨時在他身邊照顧他。」

「我相信你父親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當父親的總是希望女兒得到幸福，而他也會盡一切力量做到。

「你不懂！」林海葳揚高嗓音。

彭振宇並沒有動怒，他深信自己有辦法說服她，只要找出原因來解決就好。

「那就說給我听。」

「我……」林海葳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

門鈴在這時候響起，打斷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