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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弦心計(下) 第5章(1)

「……三郎!」

亥時過了一半,李副將來到床帳外頭輕喚。

容子驥倏地睜眼,在昏暗中坐起身,確定身旁的娘子睡得很熟,恐怕就連地牛翻身也吵不醒,這才揭開帳子,下床穿上衣鞋,然後開門出去。

「什麼事?」

外頭除了李副將,連朱將軍也在,若沒有緊急事故,它們不會前來吵醒自己。

「你要俺去辦的事,已經有進展了……」

李副將等朱將軍起了個頭,這才接下去。「那個叫徐秉榮的今晚到一處民宅,還帶了好酒好菜,然後跟兩個男人喝酒,听他們說話的口氣,關系很曖昧。」

「豈只曖昧?還眉來眼去、動手動腳的,根本就是那種關系。」朱將軍索性把話說白了些。

容子驥想起徐秉榮看自己的眼光,心思一動,也就明白了。「然後呢?」

朱將軍哼了哼。「其中一個男人才喝兩口,栽吐血而死,另一個男人則是被姓徐的用刀子刺死,接著那個姓徐的就把刀子塞進對方手中,想要偽裝成自刎。」

「多半想讓人誤以為是殉情。」李副將唏噓。

容子驥蹙緊眉頭。「他們在談話中可有提到什麼?」

「好像有提到「沒想到那兩具尸體會被人發現,不過沒有證據,也查不到咱們頭上」這些話……」朱將軍回想。

李副將輕嘆一聲。「許大貴和魏平果然是他們殺的,可惜已經死無對證。」

「就因為被滅口了,更能證明徐長規父子就是殺害它們的凶手,也是「百鬼夜行」的幕後主使者,並不算沒有收獲。」容子驥眼下最想查出的是那些前朝兵士遺骸的下落。

聞言,朱將軍和李副將一臉義憤填膺。

「俺這就去宰了那對父子!」

不用容子驥阻止,李副將已經先拉住它了。「將軍千萬要冷靜!」

朱將軍磨著牙。「俺很冷靜!」

「三郎一定會想出辦法救它們的。」李副將如此希望。

容子驥瞥了它們一眼,他不是不想救,只是目前還沒有線索。「這件事等天亮再說。」說完他就要進房。

「等一等!還有件事……」李副將叫住他。「這幾天府里怪怪的。」

他眉頭一挑。「哪里怪?」

朱將軍有些嫌棄地看了自家副將一眼,說起話來老是這麼不干不脆的,有誰听得懂?

「它的意思是府里好像有不干淨的東西……」見容子驥一臉「這不是明擺著嗎」的表情,馬上沒好氣地說︰「也就是說除了咱們幾個,還有其他的鬼。」

「有門神在,外頭的鬼是進不來的。」就連他要帶朱將軍它們進府,也得先跟門神打一聲「招呼」,經過允許才進得來。

它提高音量。「你不相信俺?」

「將軍說的是真話。」李副將為它擔保。

聞言,容子驥目光一斂。「可跟對方打過照面?」

李副將搖了搖頭。「只知道有其他「人」混進來,不過還沒找到藏身之處。」

「那麼就把它找出來!」能夠從門神的眼皮子底下混進府,不是來頭不小,就是有人搞鬼。

待它們開始找人,容子驥便回到房里,還沒走到床前,就听到帳內傳來笑聲,不禁有些狐疑,他點燃桌上的燭火,再將帳子一邊束攏,最後坐在床沿看著在睡夢中笑得好開心的程瑜。

究竟是作了什麼夢?

「娘子?娘子?」雖然確定不是在作惡夢,但為了以防萬一,容子驥還是推了她幾下,把人叫醒。

程瑜迷迷糊糊地醒轉。「天亮了嗎?」

記得才剛睡下,怎麼就天亮了?雖然現在是過年期間,程瑜也沒有閑著,邀約的帖子還是不斷送來,不過她可不想當奇珍異獸供人圍觀,所以早已對外放出消息,如果只是單純地喝茶、吃飯,便予以婉拒,不在乎會不會得罪了人,另外無論身分高低貴賤,只要真的需要幫忙,她都願意去。

「還沒。」容子驥觀察她的神色,也看不出有何異狀。

「嗯……我還想睡……」程瑜打了個呵欠,有些口齒不清。

容子驥狀似不經心地問︰「剛才作了什麼夢,瞧你都笑出聲音來了?」

「夢……哦!這個夢我從小到大不知作過多少次了……」她又打了個呵欠。

「在夢里頭,地藏王菩薩模著我的頭,其實我剛開始也認不出祂是誰,但腦子里就是有個聲音告訴我,祂是地藏王菩薩……祂每次模著我的頭,我就覺得好高興……」

他一臉深思。「就只有這樣?」

「當然不只有這樣,我還看到自己不是現在這副人的模樣,不只頭上長了角,連腳都跟野獸一樣,總之就是怪模怪樣,每次看到就想笑……」程瑜愈說愈起勁。

「地藏王菩薩總是模模我的頭,囑咐我要听聞眾生之苦,因為夢到太多次,也就見怪不怪。」

「地藏王菩薩……」傳說祂的座騎叫做「諦听」,長得就像她說的那副模樣,容子驥不得不用驚異的眼神看著自家娘子,如果真像自己所想的,也難怪無形眾生對她的血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

程瑜揉了揉眼皮。「相公在想什麼?」

「我在想……也許娘子的前世真的不是人。」而是神獸投胎轉世。

她瞪他一眼。「這是在夸我還是罵我?」

「你猜?」容子驥打趣地問。

「我才懶得猜。」免得又被耍了,說完,程瑜連頭都鑽進被窩里去。

容子驥不禁慶幸早一步把人娶進門,更慶幸兩人相遇得早,結下緣分,否則徐長規真不知會如何利用她。

他吹熄燭火,寬衣躺下,心想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安排,如果自己沒有回到京城,也沒有「百鬼夜行」,兩人不會有機會見面,更別說結為夫妻。

想著想著,困意不由得襲來,容子驥仿佛看到一道祥和的金色光芒,霎時睜不開眼,等到適應光線後,就見光芒之中坐了尊地藏王菩薩,他心中滿懷虔敬之意,不知不覺伏跪在祂面前。

那是夢,又不是夢……

當天色蒙蒙亮,奴僕們已經準備到各個院落伺候主子。

待天大亮時,容子驥走出南邊角門,順著容府的牆來到大門,沒有看出任何異狀,接著再往北邊的角門走,終于停下腳步,打量著面前的兩尊門神,門神的眼楮都涂上人血,沒有仔細看還真難發現。

「又是旁門左道常用的手段……」如此一來,門神的雙眼沾上血腥,等于被蒙住了,無形眾生便可打此自由進出。

會是誰干的?

北邊的角門通往蘭院,也是三房住的院落……

但三房中的誰最有嫌疑?

容子驥一面思索,一面回到竹院,陪自家娘子用早膳。

「今天有要出門嗎?」他喝了口湯,隨口問道。

「嗯……」程瑜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才說。「今天要去太常寺少卿董大人的府上,記得好像是姊姊的娘家……」也就是相公死去的正室,董氏八娘的娘家。

他挑了挑眉。「出了什麼事必須請你過去?」

「帖子上只說董大人的一個女兒生病,吃了好幾個月的湯藥都好不起來,想說是不是被不干淨的東西纏上?」她有些為難地說。「原本想要拒絕,不過又是姊姊娘家的人,不幫似乎說不過去。」

「那麼你自己小心。」容子驥語帶嘲謔,不過並不是針對她。

程瑜瞪大眼楮,不可思議地問︰「難道相公已經算出董家的女兒被什麼樣的惡鬼給纏上?快點告訴我!」

「為夫雖然很厲害,但還沒有到如此神通廣大的地步。」他哼笑一聲。「只是要提醒娘子,人比鬼還要可怕。」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說自己很厲害的男人。「相公,做人還是要謙虛一點,免得哪天下不了台,可就糗大了。」

容子驥大言不慚地回道︰「娘子盡避放心,不會有那一天。」

「好,我就等著看!」雖然她這個相公有役鬼的本事,但是說有多厲害,又好像還構不到邊,程瑜還是決定眼見為憑。

容子驥心中低哼,決定哪天要展現一下真本事,好讓自家娘子崇拜。

用過早膳,夫妻倆下了盤棋,程瑜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出發前往董家。

送娘子出門之後,容子驥也有事要忙,他把朱將軍和李副將喚到跟前。

「查得如何?」

朱將軍迫不及待地說︰「俺可以肯定就在蘭院里頭,要不要俺現在就闖進去把它揪出來?」它好久沒動動筋骨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三郎親自去瞧一瞧。」李副將不禁這麼建議,要是讓朱將軍出手,恐怕會波及到活人。

容子驥也正有此意。「走吧!」

待一人兩鬼來到蘭院,自然先讓奴僕進去通報院落的主人。

盧氏心中不免驚疑不定,不過臉上還是帶著柔婉的笑意迎了出來。

「三郎怎麼有空來蘭院?出了什麼事?」

容子驥先觀察三嬸的氣色和反應,沒有任何異樣,三叔此時又不在府里,于是溫笑回應。「佷兒是來看看堂兄,想說一起喝杯茶也好,若是因為讀書,把身子都弄壞了,可就得不償失。」

「你這話說得對極了!」盧氏笑嘆一聲。「他就在書房,我帶你過去。」

容子驥拱手。「有勞三嬸了。」

容子敏的書房就在蘭院正房的後面,一整排的廂房,類似後罩房,加上都空置著,只用來堆放雜物,因此相當安靜。

「三郎,快看!」跟在身後的李副將叫道。

容子驥已經看到了,雖然還不知哪間是書房,但其中一間彌漫著重重陰氣,應該就是它不會錯的。

朱將軍撫著臉上的絡腮胡。「我看里頭不止一只……」

而盧氏果然也走到那間用來當作書房的廂房前面,敲了幾下門。「子敏!快開門!三郎來看你了!」

屋內好半天都沒有回應。

「娘叫你開門,听到沒有?」她又敲門。

里頭的容子敏這才怒氣沖沖地出聲。「我正在讀書,不要吵我!」

「三郎難得過來看你,你就出來歇息片刻,喝杯茶再繼續。」盧氏勸道。

容子敏不悅地開門,對著外頭的人大吼。「我不要喝茶!走開!」

只看這麼一眼,容子驥已經可以確定自己這位堂兄不是受害者,因為他的眼底有種陷入執著的瘋狂,已經不是平常的模樣了。

吼完,容子敏又把門用力甩上。

「你別生氣,娘不吵你讀書就是了。」盧氏對著門內的獨生子哄了幾句,然後轉頭面對容子驥,一臉歉意。「子敏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專心在一件事情上,就可以不吃不喝,誰勸都沒有用……讓你白跑一趟了。」

容子驥又看了房門一眼。「這沒什麼,那佷兒就先回去了。」

「就這樣回去?」朱將軍錯愕地瞪著他。

李副將還是認為不該袖手旁觀。「三郎,你不打算出手嗎?」

待容子驥走了一小段路,確定盧氏听不見後,這才開口。「出手?鬼是他自己招來的,就沒必要救他。」

原以為堂兄是在無意間得罪了人,遭到對方報復,這樣自然要救,可如果是自找的,那就別奢望他會出手。

李副將滿臉驚詫。「你說鬼是他自己招來的?」

「你這個堂兄是不是瘋了?居然有人主動把鬼招來,是活膩了嗎?」朱將軍怪叫一聲。「不過他怎麼懂得這些東西?還有他招鬼來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容子驥跟這位堂兄並不熟,見面的次數用五根指頭都數得出來。他以為堂兄個性溫吞內向,不善與人往來,顯然連自己都看走了眼。「所謂招鬼容易驅鬼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做什麼。」

「三郎,你真的不救他?」李副將又問了一次。

他低哼一聲。「他故意在門神的眼楮上抹上人血,好招鬼進門,就得承受後果,你們也別管。」

朱將軍和李副將相覷一眼,也只能听他的。

另一頭,程瑜來到董家,第一眼見到楊恭人,也就是相公已逝元配的母親對方冷淡的眼神,還有不太真誠的笑容,就讓她覺得奇怪,明明是他們有求于人,怎麼好像是自己硬要登門拜訪似的。

等楊恭人帶著她來到女兒的閨房,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她就是十二娘,夫人快幫她看看吧。」

想到女兒原本有機會成為鳳翔侯的續弦,結果被眼前這個死丫頭給破壞了,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憑什麼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可以成為侯爺夫人?況且那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就要讓她當場難看!

程瑜望向半臥在床的十二娘,果然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嬌弱無力、我見猶憐,不過打量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虛弱。

難道是裝病?

但這麼大費周章的用意是什麼?

「見過夫人……」說著,十二娘就要下床見禮。

程瑜連忙制止對方。「不用多禮了……你哪兒不舒服?」

十二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吃了藥也沒用,大夫還說根本沒病,所以我娘才會懷疑是不是有不干淨的東西在作祟。」

「先讓我看一下。」程瑜很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背後,又看了看她的周圍以及整個閨房。「我什麼都沒看到,也感覺不到,所以不用擔心。」

楊恭人不客氣地質問。「你確定真的沒有?夫人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

「……好吧。」她煞有介事地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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