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
爆府三房成了送行的「家眷」,他們一行人擠在人群里,因為要看將來的女婿(妹婿、姊夫),一家六口人沒人掉隊,他們全想看看是何許人膽敢搶走他們的寶貝。
「哇!妖鬼將軍來了,他又戴上出征的妖鬼面具,太……太駭人了……」又太令人敬佩了。
進京戴半臉銀色面具,表示戾氣已消,諸敵盡滅,而率軍親往戰場便戴恐怖嚇人的妖鬼面具,意思是妖王鬼王來了,眾小妖眾小表還不速速就擒,他要生吞了他們。
「小小呀!是哪一個,黑壓壓的一片看也看不清。」怎麼每個長相都差不多,銅盔鐵衣。
「爹,你真想知道?」宮清曉促狹的一眨眼。
「這不是廢話嗎?你真當爹閑得沒事干呀!」他每天也是很忙的,巡酒莊、看鋪子、挑伙計,還要把賺的銀子搬回府去。
「把你一只鞋子給我。」希望爹不會後悔。
爆書謹身後的宮明湛和宮明溪了解自己的妹妹,他們知道她絕對不會安分,正想出聲提醒父親,誰知他已經將一只鞋子交到妹妹手中。
「爹,看好了。」
浩浩蕩蕩的軍隊整齊劃一,成排成列的走過宮府三房所在的位置,遠遠地,壓後的大黑馬出現了。
曾經是女壘種子隊成員的宮清曉舉手一投——
「將軍小心,有暗器!」秦虎大喊。
比秦校尉聲音更快的是玄子墨手里的三尺青鋒劍,銀光一閃,飛來物事從中斷成兩截,低頭一看,是鞋子。
「誰丟的?出來。」秦虎氣急敗壞的看向圍觀百姓。
此時當然是鴉雀無聲,沒人敢開口承認,沒想到隨即在人群中,一名嬌女敕女敕的小泵娘搖著白色小帕子,以軟糯的江南口音一回——
「哥哥們,那是我爹爹給各位軍爺的臨別贈禮,還請笑納。」可惜了娘縫了一晚上,鞋底還是她納的。
傍各位軍爺的臨別贈禮……女兒的這番話讓宮書謹臊紅了一張臉,羞得不敢抬頭見人。
「你……」
秦虎正想上前訓斥,一只大手阻止了他,大將軍策馬離隊。
「小泵娘,你太淘氣了。」面具下的深瞳閃過一抹笑意。
「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討厭鬼弟弟,我們家除了我之外都很仰慕你。」初步介紹。
「為什麼除了你?」他問。
「因為有太多人仰慕你了,我就不便仰慕。」我還沒報一吻之仇呢!你在得意什麼。
「喔!是這樣嗎?」他眼瞳熾熱地望向她粉女敕雙唇。
冷不防的,一道突兀的聲音發出——
「我……我也想跟大將軍一樣上陣殺敵,你帶我走吧!」
「宮明沅——」這個笨蛋。
「沅哥兒——」他要干什麼?
「你當真?」玄子鐵上身前傾,問個仔細。
「是的。」宮明沅大聲回答。
「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就當我馬前小兵。」有小舅子在手,還怕姊姊不手到擒來?
爆清曉聞言,怒不可遏。「姓玄的,你要敢帶他走,我跟你沒完沒了。」
「小泵娘,本將軍就喜歡你對我糾纏不休,令弟我帶走了,我保證把他活著帶回來。」
話一說完,他捉起宮明沅的小身板往馬背一扔,馬兒一嘶鳴,重入部隊。
「你這該死的土匪,你要是沒把我弟弟平平安安的帶回來,我踩破你家祖墳!」這人……
這人……太可恨了。
土匪?
頓然了悟的宮府三房人面面相覷,小小口中的丑人竟然會是他?!
「怎麼是和尚來插簪?」
「和尚頭上無毛,他要用什麼簪發,咯咯……」
自以為有趣實則刻薄的女子是宮老夫人娘家那邊的嬸子,捂著嘴咯咯笑著,說著令人不歡的埋汰話。
「嘖!一點見識也沒有,那可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等同本朝國師的圓一大師,連皇上請也請不來的得道高僧。」
另一名婦人衣著華麗,顯然不是宮老夫人娘家那一掛的,但地位更顯高貴,與白氏一族分庭抗禮。
「什麼,他就是圓一大師?!」
「不是吧!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怎會為個默默無聞的小泵娘插笄。」太叫人難以置信了。
「哈!這你可不知道了,我家小兒子和寧府公子是好朋友,寧府是何家底你就不曉得吧?那是江南望族,名震八方的妖鬼將軍親娘舅家,這位小泵娘便是咱們將軍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說的人十分得意地說著私密話,但語調之高,在場大多數的人都听到了。
「真的?」妖鬼將軍呀!小泵娘有福氣。
「真的,你沒見那位爺一年前率軍出征前,有位不怕死的小泵娘朝他扔鞋,結果他不怒不惱的驅馬上前,和那小泵娘說了一會兒話,未了還收了姑娘的同胞弟弟為麾下小兵,如今已建立軍功,由親兵升為百戶。」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啊!那件事我听說過,原來是她呀!」果然人不可貌相,小泵娘手段了得。
底下你一句,我一句的竊竊私語,說著今日及笄的宮六小姐,笑語如珠,無一不好奇這個剛滿十五歲的小泵娘何來的顏面,竟然請得動不問世俗事的圓一大師。
而坐在上位的宮老夫人卻是臉色鐵青,冷凝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手里撥弄著檀木佛珠串。
她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像個只是有點嚴厲的老太太,對自家的孫女一視同仁,但事實上她快氣炸了,佛珠轉得越慢怒氣越盛,手背上的青筋因她用力的握拳而一根根浮動,青筋如蛛網布滿整只手臂。
問她在氣啥?
其實很簡單,她送出去的帖子不到一百份,而且全是沒什麼地位的小闢家內眷,其中夾雜著為世人所看輕的商人,其用意相當可鄙,用來嘲笑三房的市儈,以及讓人知曉這房人也是鄙俗的商人,不用相交。
誰知來的不只是京城有名的夫人小姐,還有不請自來的達官貴人的夫人千金,就算她宮老夫人出面請都請不到的人物。
爆老夫人失算了,她的一切安排全付諸流水。
而今天及笄禮的主角不只一人,還有長宮清曉一個月的宮清蘭,宮老夫人特意挑這同一日舉行及笄禮是為了給三房打臉,讓他們在人前抬不起頭,捧蘭眨曉,令其自慚形穢。
但是很令人喪氣的,那些不是她請來的夫人小姐皆傾向宮清曉那一邊,看得出有人事先做了一番安排,給她撐場子來。
精明一點的人不難看出這些人都是和妖鬼將軍扯上一點邊的人家,不是他娘舅家的親戚,便是家有子弟在軍隊中隸屬玄子鐵麾下,更甚者還有長公主府的內侍總管——那是韓若曉那邊的關系。
「正賓就位。」
一個和尚往前站,寶相莊嚴,面露蓮花般高潔的淺笑,手拿贊者遞過來的血色珊瑚屏梳。
爆清曉的正賓是圓一大師,有司是嫂子鐘氏,贊者是宮清玥,她很緊張的協助正賓行禮。
爆清蘭原本得意的面孔變得很難看,她以為她請來的便是最好的人選,正賓是宮老夫人娘家的嫂子,有司是戶部主事的千金,贊者是她往來較為親密的手帕交。
可是和宮清曉請來的人一比便顯得微不足道,她羞惱地很想說不行禮,裙擺一拉轉身走人。
反正根本沒人注意她的存在,她成了陪襯的,大家的目光全放在宮清曉身上,贊語多過評語。
尤其是她一改稚氣的打扮,換上一襲貂紅色如意緞繡百花穿蝶衣裙,眉間點了一點梅花妝,七色寶石串起的額墜閃著耀人光華,薄妝淡掃,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若春花。
這才是真正的宮清曉,清妍秀麗,眉目含情,雙頰不染而緋,雪肌吹彈可破,朱唇未點卻宛如現摘櫻桃,鮮艷欲滴,唇紅齒白,一雙眼兒水媚動人,輕輕一撩動人魂魄。
「今時今日,始加元服,老衲沒當過正賓,不會說什麼吉慶話,就送你一句話——平安喜樂,我想這才是你所想要的。」
她向來懂得自己要的是什麼,不被富貴迷花眼。
「老和尚,謝謝你今日能來。」她真想他了,老和尚像是引她入世的師父。
圓一大師露齒一笑,「有人說要放火燒了老衲的桃花寺,老衲豈敢不來,小施主多禮了。」
她不滿的嘟著嘴,「你明知道我是說說而已,哪會真的燒寺,起碼滿山的桃花我還是很看重的。」
她的意思是說老和尚還不如一片桃花林,桃花能開花結果賣出好價錢,以養眾生,而和尚只會念經。
「對于小施主所說過的話,老衲不敢掉以輕心,你好像沒什麼不敢做的事。」只要不害人、不違背天理,她私底下做的事可多了,連佛祖也敢欺,無我、無他、無神明。
圓一大師想到那名俗家弟子的連連抱怨,不禁莞爾,那名弟子是暫管宮府三房三十六間鋪子、五座莊子和田畝的主事者,他哭著說沒時間修佛,三房的人太會賺錢了,他每天從早到晚算盤不離身,就為了幫他們收錢。
鋪子里有各自的掌櫃在,營運正常,暗中操盤的三房父子不時送上些新的經營策略,廣增營利,因此東家雖不在鋪子坐鎮,生意卻依然蒸蒸日上,財源廣進到令俗家弟子頭痛。
「喂!老和尚,你不夠意思,這句話听起來像毀謗。」好像她多離經叛道似,世上惡事全由她一人擔下。
听見她的嘟囔,老和尚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你是離經叛道,有誰在及笄禮上請和尚插簪,和尚只該出現在道場和法會,為往生者送行。」
他說時將一支口餃寶珠的金雀流蘇步搖插入宮清曉細濃的黑發中,慈愛的拍拍她細縴肩頭,表示禮成。
「老和尚沒听過及笄是新生的開始嗎?你就當送走十五歲以前的我,去日苦多,今日苦少,咱們不為今日苦,但修來世緣。」她還是很喜歡這位語帶禪機的老和尚。
「呵呵……新生的開始嗎?有意思、有意思,小友常給老衲如雷貫耳的啟迪,受用了、受用了。」不修今世,只為來生,世上百苦千難,繁花開盡,花落處盡是歸宿。
這邊剛說完話,那邊落落長的祝禱也正好結束,兩名正賓同時扶起受禮者起身,給予祝福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