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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精閨女 第一章 宮六小姐宮清曉(1)

三月里,桃花開了。

單一的紅。

近萬棵的桃花漫山遍野,漫過了清幽雅致的桃花寺,鬧紅的一片景致只見青瓦白牆隱隱約約,隱沒在盛開的花海之中,連片小小的綠葉都難得一見,彷佛置身幻海桃林。

桃花寺建寺已有百年,百年古剎略顯滄桑,郁郁蒼蒼的深幽是佛祖的禪意,整座山寺浸浴在煙霧繚繞處。

山高,寺高,位于頂峰的桃花寺長年香火不絕,不時有游客、信眾不辭千里之遠而來,走上大半天才到寺中。

因為寺里有一得道高僧——圓一大師,乃此寺住持,他每個月講經一次,坐無虛席,聲望不亞于國師,知天命,明天運,識鬼神,精通天文,心懷慈悲,廣濟眾人。

但是他平時很少露面,除了講經日外,其他時日一概不見外人,想見他一面比進京面聖還難,有緣者方得見。

而上桃花寺只有一個規矩,不許乘轎、不許坐車,它只有一條能容兩人並行、沿著山壁直上的天梯,兩旁是深山野林不利通行,唯有靠步行一步一步往上走,以示入寺的誠心。

盡避如此,每年上山的百姓仍絡繹不絕,從不見少過,尤其是三、四月期間,更是游人如織,多少文人雅客、故作風雅的讀書人,都會到此一游,以桃花為名,賦詩一首。

桃花寺遠近馳名,尤其是桃花開時。

因此在山腳下天梯的起點,衍生了一種活兒,那就是掮夫,他們專幫人掮貨,讓香客走得輕省點,幾十個大漢來來回回的上山下山,生意興隆。

「小姐、小姐,你跑慢點,小心摔倒了……」

萬紅叢中一點白,在萬花盛放的桃花林中,一只小小的兔子……不,是一個毛茸茸、披著兔毛氅衣的小身影從林子的另一端跑來,身形有點……圓,跑起來左搖右晃。

看起來真像快跌倒了,那一雙肥肥的小短腿喲!還真是比豆腐長那麼一點,一跑一跑地活像正在移動的小球。

由遠而近,一身雪白的圓球現身,「呼、呼」的小嘴兒呼出一團霧狀白煙,林子里徐徐微風吹散了她呼出的白霧,露出一雙比湖水還要明澈的杏色眼兒,白得透皙的小臉兒如桃瓣般紅通通,散發著一股天然自生的靈氣。

這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看得出在家頗受寵愛,那粉女敕女敕的面頰像剛凝結的脂油,一掐就能掐出滑手的水來,白細幼女敕,芙頰透光,與水里撈起的玉人兒沒兩樣。

「快點、快點,走快點,慢吞吞的跟老牛拖車似的,老和尚只給我三天的時間,你們誰耽擱了我跟誰過不去……」

嬌軟軟的嗓音帶了點甜糯的撒嬌,蜜一般的叫人心窩甜滋滋的,忍不住想嬌寵她,舍不得喝斥。

「小姐,夫人說不可以對大師無禮,你不能左一句老和尚,右一句老和尚稱呼圓一大師,太失禮了,有損名門閨秀之禮儀……」一名身量略高的黃衫丫鬟,頭上梳著兩個小包子髻,系上同色細繩,繩子底下垂吊著對指甲片大小的鈴鐺。

服侍的小丫頭不比她家小姐年紀大多少,頂多兩、三歲吧!可是言行舉止像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行事十分得體,才七、八歲就長得一副很嚴肅的樣子,看得出不常笑,凡事戰戰兢兢,把自家主子護得十足十,不容許出一丁點差錯。

她是夏梅,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四歲左右就因家里窮到揭不開鍋而被紅著眼眶的雙親賣到宮家,賣的是活契,十五年契約,她一入府做的是燒柴、打水的粗活。

也就是說,她一滿十九歲就能被放出府了,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寧娶大家婢,不娶小門婦,以她大戶人家婢女的出身,還是能找個男人嫁,只要她別眼界過高,貪富鄙貧。

不過一開始時,也是因她簽的是活契的關系,她在府里反而沒有出路,不受重用,誰會要一個心不在主家的婢女呢?不是終身契便有背主的可能。

所以她剛入府那一、兩年過得很艱辛,吃飯永遠是最後一個,有時還得餓肚子,這世上欺善怕惡、恃強凌弱的人比比皆是,以她無依無靠又卑微的身分,不欺負她還能欺負誰,別人不肯做的事全推給她,她不做不但沒飯吃,還會挨打。

一度,她以為自己會死在府里某個陰暗小角落,連爹娘、兄弟姊妹的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沒想到她會遇到小姐,宮府的六小姐宮清曉,庶出三房唯一的嫡出小姐,上有兩位兄長,下有一個孿生弟弟。

在夏梅身後跟著跑的是和夏梅同齡的春桃,春桃眼小嘴闊,上彎的嘴角像是隨時在笑似的,長得十分逗趣。

「老和尚說了,緣起緣滅,凡事隨心,世俗的稱謂只是表象,風來雲散,水起行舟,不用過于拘泥。你呀你,被紅塵俗事給拘束住了,要有大自在的佛心……」

小白兔……不,白白女敕女敕的小粉團兒咧開兩排細白小米牙,一雙黑得湛亮的眸子閃著純真的憨然。

「小姐,你還小,哪曉得什麼是大自在的佛心,夫人說小姐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不可以整日胡鬧嬉戲。」夫人的話要听著。

爆清曉胖女敕的小手托住自己雙頰,睜著大眼。「夏梅,你也只大我兩歲呀!而且你家小姐我與佛有緣,悟性佳。」

她的意思是︰你怎麼這麼羅嗦呀!比我娘還嘮叨,你沒瞧見你的抬頭紋都長出來了嗎?快變成小老太婆了。

「小姐,你走慢點,裙擺不可拉高,要小步慢行,不露出繡鞋……」夏梅話還沒說完,她家小姐月白色襦裙下擺已往腰上一塞,作勢要爬上花開得最燦爛的桃樹,嚇得她臉都白了,趕緊上前將小姐抱住。

「小姐,你別嚇奴婢了,這事不是你該做的,要是摔了擦破了皮,三老爺、三夫人還不心疼死。」

她也會嚇死。

「放手,我要爬樹。」軟綿綿的聲音甜甜糯糯地,像是野地里現采的蜂蜜,濃得發稠。「不行,太危險了。」夏梅抱著不放手,她怕一放開,生性好動的小姐一溜煙就溜上了樹。

爆府三房這對五歲的雙生子都是野猴子來著的,在他們娘親肚子里時就不安分,推推打打的,讓三房夫人在孕期過得不舒坦,他們爹發狠地說等兩只猴崽仔一出生非狠狠揍一頓不可。

而一落地後更是爹娘的活債主呀!一下子這個病了,一下子那個發燒,放在一塊就互撓,拳打腳踢比力氣,分開來養又從早哭到晚,整座宅邸全是他倆響徹雲霄的哭聲。

等到六、七個月大能坐、會翻身了,要找他們得到床下找,兩姊弟不知怎麼翻的掉到床下,你疊我、我疊你的互咬腳指頭,然後又翻呀翻地有如兩顆滾動的球,叫人看得捧月復。

爆老太爺這一代沒有嫡女庶女,只有五個兒子,除了三房是庶出外,其余大房、二房、四房、五房皆是嫡出。

由此可見老夫人的本事,在她的手段下,其他侍妾、姨娘連個孩子都蹦不出來,不是胎死月復中便是活不過三歲,她有得是能耐,叫滿府只有從她肚皮出來的親生子。

爆清曉的父親宮書謹是個意外,他生母柳姨娘有孕時老夫人並不知情,柳姨娘想留下這得之不易的孩子,假意犯事而被攆去三十里外的莊子,從此無人聞問。

這便是她要的結果,沒人關注才保得住孩子,母子倆的日子過得清苦些,好在無人迫害,倒也平平靜靜地過了十年。

一日,宮老太爺偕友到莊子野游,這才發現此子竟與他有七分相似,細問之下才知是庶生之子。

從此兩母子的「好日子」結束了,宮書謹被宮老太爺帶回府中,即使宮老夫人再不情願還是讓庶子入了籍,上了祖譜,成為唯一的漏網之魚,也是她多年來的心頭之恨。

而宮清曉和宮明沅這對一模一樣的雙生子一出生,隨即擄獲了所有人的心,就連看三房不順眼的宮老夫人也歇了折辱庶子、庶媳的心,不時讓人抱這雙活寶兒到跟前逗趣。

不過等他們會跑、會跳之後,那簡直是一連串的災難來臨,兩位小祖宗皮得無法無天,比誰較頑劣似的讓他們的爹娘頭痛不已,常常哭笑不得又無可奈何,連連嘆息。

只有大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出的,往往前腳才挨罰,後腳又把屋頂掀了,叫人全然沒轍。

「夏梅,摘花。」宮清曉神情無邪的指著開得正艷的桃花。

「小姐,奴婢來就好,你在底下等著,奴婢摘滿一籃子就交給小姐。」要上樹?免談!

「三個人一起摘比較快。」她很固執的嘟起粉色小嘴。

春桃拉下開滿桃花的桃枝,眼笑眉也笑的道︰「小姐,奴婢幫你壓著樹枝,你快摘。」

爆清曉抬起清潤小臉,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無奈。「光我一個人摘,那你呢?」

原本有三個人可以一起動手摘花,如今少了一份勞力,這傻妞知不知道她根本是多此一舉。

「啊!奴婢……呃,奴婢用另一只手摘。」春桃一手拉花枝,一手伸直摘花,模樣相當滑稽。

她傻不愣登的,還以為能一心多用,誰知反而顧此失彼,摘了花兒便拉不住枝條,扯了枝椏也沒法好好摘花,她雙腳踮呀踮的采不到花,急得都冒出一頭汗來了。

「夏梅,你去找小和尚借梯子,我就在矮枝下摘花,保證不爬樹,你信我一回。」哎呀!

有兩個死腦筋又不開竅的丫頭,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還得花工夫雕琢雕琢。

抿著唇的夏梅猶豫了老半天,這才邊走邊回頭的向路過的光頭小師父借了長梯,一僧一俗合力抬著梯子往桃林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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