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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財小娘子 第五章 不曾有過的憐惜(2)

放完水了,看見梯田注滿了水,眾人帶著心滿意足和工錢離開,只剩下季薇和方開明站在山頂。

「你要怎麼下山?」

沉浸在一覽眾山之美的季薇「啊」了一聲,從喜悅的美夢中回神。「我……我忘了叫紀爺爺等我了。」

濃黑的瞳眸涌上淡淡的笑意,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無奈的縱容。「還是我帶你下山?山路難行。」

她想了一下,很果決的拒絕。「不用,下山而已嘛!我閉著眼楮就一路滑到山下了,難不倒我的。」

就當在農莊上滑草,由上而下,「嘩」地一下就到了。

「說大話的人往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也不想想先前被拖著走的肉泥是誰,太高估自己是苦難的開始。

「嚇!你少咒我,我是梁上的春燕,身體輕盈。」如履平地般輕松……

……是吧?

「啊!好痛,走慢點,你顛到我了……」季薇發出一陣破碎的申吟聲,里頭夾雜著痛苦。

「天黑了。」視線不明。

「可是我的腳真的很痛,八成腫了。」她可憐的腳啊,真是多災多難,一路上受苦不輕。

「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喂!我受傷了,你也該說點好听話吧!你要安慰我而不是打擊我。」她咕噥了兩聲,好想回嘴呀!

季薇只是想想而未付諸行動,因為她一條小命還捏在人家手里呢!要是他翻起臉置之不理的將她丟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她真的會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孤零零的困死在危機四伏的深山里。

「是誰不听勸,磨磨蹭蹭的延誤至今?」若是她能不那麼蘑菇,他們怎麼會趕不及日頭西沉前下山。

對她,方開明有種遇到天敵的無力感,明明他的決定才是對的,她非要固執己見,硬要推翻正確的,好證明她才是那個聰明人。

可瞧瞧聰明人的下場是自作聰明,山上天黑得比較早,她偏是這邊溜達、那邊晃晃的,搞得像春日踏青似的。

「我……」她聲音變小了。

「你認為我會罵你?」他很想這麼做。

「不是。」她神色萎靡的蔫了。

「你這不知死活的性子要改一改,今日是我陪著,若是他日你一人上山呢?你要留在原地等死嗎?」一想到可能發生的情形,方開明覺得他的背都濕了。

「我沒料到嘛!誰曉得……」千金難買早知道。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是因始料未及,如果能讓你掌控一切還會有你此時的悲慘?」他正色道。

真的在反省中的季薇徹底無語了,她有在懺悔。

山,就在那里,看起來無比親近,就像自家的慈祥老太爺,想去親近、想去撒嬌、想在它懷里撒野一番。

可是它的平和是暗藏凶險的假象,實則是一座大獵場,人吃野獸,野獸噬人,連根草都能絆人。

在山里轉了月余的她便自認是征山高手了,對山中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因此膽子大得如入自家廚房般,遇樹就爬、見石就跳,野林子也敢闖進去,仗著有點小聰明賣弄現代生活知識,便不把大自然的危險放在心上。

可是山是活的,它有自個兒的意識。

就在季薇得意忘形之際,一條青色的小蛇驀地從她挖的山葡萄根部鑽出,順勢爬到她的手臂,冰冰涼涼的冷血動物讓她驚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把蛇甩掉,連連往後退了數步。

聞聲而來的方開明只看見溜進草叢的蛇尾,他一臉凝重的先檢視她有沒有被蛇咬到,所幸那只是一條剛孵化不久的小蛇,不具毒性,季薇未遭蛇吻,幼蛇比她還驚慌的逃走了。

但是不幸的是她的腳扭傷了,因為退得太快,驚惶失措而傷了腳。

結果倒霉的傷兵只能氣虛的被方開明背下山,並一路听他嘮叨個沒完。

「明老頭,我餓了。」

安靜不到片刻,生性靜不下來的季薇又開始煩人了。

背著人又提著籮筐的方開明氣笑了。「不能喊句明哥哥嗎?別忘了你有求于人。」

他的意思是做人要識時務,別當他是季家家僕。

「可我餓了有什麼辦法,你沒听見我肚里的月復鳴聲嗎?而且明老頭很親切呀!當你是自己人才這麼喊的。」

「你可以不要把我當自己人,我很識相的。」他極力的忽視貼在背上的兩團柔軟,雖然不大,但確實存在。

一身汗的方開明理應聞到自己滿身的汗臭味,但是在鼻間縈繞不去的卻是一股女子的體香,幽幽淡淡的,令人身體燥熱。

她輕輕一哼,很可愛的嗔道「你別買我家的醬就不會有交集了,還有我家的椰子粉也不賣給你。」

「小師妹,你不講理,兩者怎可混為一談。」他語氣很輕軟,像在教一位不听話的孩子。

「我就是不講理怎麼樣,你不曉得跟女子講理是一件很蠢的行為嗎?」無理取鬧是女人的天性。

季薇不高興的捶了他幾下,但力道小得像是在替他捶背。

而目視前方的方開明也沒見過這般不安分的傷員,在捶人之後還作勢要咬他脖子,嘴張牙露的考慮要從哪里下口。

是,他領教到了。「你的腳還痛嗎?」

「痛。」她軟綿綿的咕噥聲中帶著很濃的鼻音。

「你哭了?」他心口莫名的一抽。

「沒……沒有。」只是不甘心被條小蛇嚇到,有損她萬能助理的英名,覺得有點丟臉罷了。

「再忍一忍,就快到村子里了。」他只能輕聲安撫,無法代替她痛,雖然他心里有沒照顧好她的負疚感。

「「快到了」這句話你說了好幾遍了,當我是三歲孩子哄。」她常在山里溜轉,知道還有多遠。

他喟然嘆了一聲,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往懷中一模。「喏,給你,別再哭鼻子了,難看。」

「什麼東西?」油紙包著的硬物。

「糖。」

「糖?」他真把她當孩子哄?

季薇把油紙打開,取出最小的一顆糖往嘴里丟,從嘴巴中化開的甜意讓人感到溫暖,感覺也沒那麼餓了。

「我三哥的小兒子仲仁今年六歲,那包糖就是買給他的。」小佷子鬧著要吃糖,他走過鋪子時買了一些。

「那我幾歲?」全無男女之別的季薇雙手伸向前抱緊,小坡微起的前胸緊貼著他後背,幾無空隙。

「六歲。」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語中有笑意。

「你才六歲,給你一顆糖。」她挑了最大的糖塊放入他口里,青蔥般的縴指不經意踫到他柔軟的唇。

季薇的臉沒紅,擁有現代人靈魂的她不以為意,男女之間的肢體動作很尋常,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但是方開明的臉皮很薄,他的臉突地漲紅如血,要不是四周黑漆漆的,準能看見他一張大紅臉。

「胡鬧。」他嘻了,將糖含在口中,低聲的一斥。

「你累了嗎?明老頭。」她是有點重量,不過經過一個月的鍛煉,她比先前的體重輕多了。

走山路訓練出的身輕如燕,她分家前的小臉蛋是略帶圓潤、肉肉的,一分完家到了山溝村,不知是長高還是累出來的,兩側肉頰很快的消瘦,人也小了一圈。

「怎麼,你想幫我減輕負荷,自個兒下來走?」他嘴上說著,但未有讓她雙腳著地的動作。

山里天黑得快,酉時一過已是滿天黑幕低垂,北方的第一顆星辰高高掛起,指引行人方向。

由山頂下來也走了一半有余,到了半山腰因常有村民走動,因此路面較為平坦,野草也較少,很清楚的瞅見一條下山的小路,蜿蜒直下的等候夜歸者經過。

星星一顆一顆的在夜空亮起來,半邊斜月也露臉了,暈黃的月光照著小路,顯得特別寧靜祥和。

「你好像很喘。」呼吸有點沉重。

但她沒打算下來,有人背著走她干麼自找苦吃,她的腳還痛著呢!

方開明臉上表情一滯,低喘聲有片刻的中斷。「你太重了。」他哪能說實話啊。

「哪有,我明明很輕。」她很心虛的一吐舌頭。

「扛上一顆石頭走上兩個時辰,你說輕不輕?」她是不重,可是……他好歹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她沒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親昵,可他卻無法無視那一輕一重的前後踫撞,每走一步對他而言都是折磨。

在他背上不是天真無邪的小丫頭,而是已然能嫁做人妻的大姑娘,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那貼在他背後的玲瓏身段。

覺得口干舌燥的方開明上下吞咽著口水,他月復間有股熱在升溫。

「……我幫你嘛!」季薇也知道拖累他甚多,因此在語氣上氣弱了些。

「你要幫我什麼?」他失笑。

她會回報他的,可幫的地方多了。「你不是想種茶樹,今兒個晌午看的那片山頭就很不錯。」

聞言,他靜默不語。

「早晚有霧對茶樹來說是相當好的生長環境,不需要太多水就能活成,露珠在茶葉上滴動能增加濕潤度,茶青才長得好。」一心二葉為上品,天未亮前摘收,帶著露水。

「你會種茶?」他能實現自給自足的理想嗎?與家族正式切割,獨立經營自己的船隊。

她眼白一翻,似在瞪人。「我不會種,但我會說。」說得比種的好。

「紙上談兵?」他取笑。

「我會炒茶。」一句話決定了一切。

「……」炒茶?他一臉狐疑。茶不是曬出來的嗎?

炒茶是一門技術活,在這個年代茶葉一摘下來是先除菁,他們沒有烘炒過程直接曝曬,因此茶水的口感有點澀。

「先不論茶葉的制作,你得先把茶樹種出來,而好一點的樹種通常很貴,你有足夠的銀子嗎?不是幾千兩喔,起碼要上萬兩!」

他投資的是長遠事業,短期內無法回收,茶樹需要兩到三年的生長期,而長成後也要穩定了質量才能采摘制茶,販賣到懂行的人手中。

「你說你要幫我的,小師妹。」他忽然咧開嘴一笑,笑容里包含著令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長。

頭頂一聲悶雷,季薇有種被陰了的錯覺。「可以,你要雇用我當顧問,每個月十兩銀子月銀。」

「顧問?」听起來像是不做事領干薪的人。

方開明沒猜錯,顧問,顧名思義是只說不做。

「有關茶的方面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保證讓你受益匪淺。」就算教不出一位茶博士也能磨出茶專家,種茶、制茶的竅門她剛好比別人懂一點。

不喝咖啡的豬頭老板偏好老人茶,還指定要明前的高山春茶,一斤十幾萬毫不眨眼的砸下去,她有幸分到幾兩。

不過為了得到好茶,她三天兩頭的上山和茶農搏感情,不僅陪他們喝了好幾壺清茶,還到茶園里采茶,學著人工揉茶、炒茶、烘烤,被逼著一貫化學習,還真讓她弄出質量尚可的春茶。

「那我不是吃虧了,要是你一問三不知,我可就賠大了。」他故意打趣,表示她身價太高。

季薇氣憤的掐他頸子。「我絕對物超所值,我懂得比你們知道的還多,不雇用我你才吃虧。」

「可種茶不是件簡單的事,制茶更是繁復的工序,不可掉以輕心。」他沒把握,但或許可以一試。

人生是一場賭局,不賭一賭怎麼知道輸贏。

「問題是資金,你有銀子嗎?」一開始的成本很嚇人,只出不入。

方開明略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若不是一次性的,應該、或許還湊得出來,我有其它的收入。」

「哇!你真有錢。」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座金山,閃閃發光。

他笑而不語。

「咦!我看到燈火了,我們從後院繞進屋里,避開那些好說閑話的村民們。」

一盞一盞的燈火在黑暗中特別明亮,從散發著飯菜香的窗戶里透出,使人的心口一陣溫暖,不自覺的腳步加快。

背上背著人的方開明已經非常疲憊了,他繞過已被季薇買下、預備挖個池塘的田地,低矮的圍牆僅及腰,他長腿一邁就進入院子,聞到空氣中陣陣飄送的鹵三層肥豬肉的香氣……

「誰?」

「師娘,是我們,我們剛從山上下來,小師妹扭了腳,你快替她看看。」方開明將人放下,在周玉娘出屋前改背為扶,避免彼此間的尷尬。

「什麼?薇兒受傷了……啊!怎麼腫得這麼厲害?!埃哥兒,快把娘床底下的藥酒拿過來……」一看女兒發腫的足踩,周玉娘的眼眶就紅了,心疼得就快要落淚。

「好。」福哥兒腿短但跑得快,一溜煙就取來味道刺鼻的藥酒,讓娘替大姊揉按傷處。

一會兒,在季薇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聲後,她的腳上纏上一層棉布。

「天色已晚,再趕回鎮上天都要亮了,明哥兒就在師娘這兒委屈一晚吧!」她和女兒睡,讓出一間屋子給明哥兒。

「師娘,不用了,我……」

「都餓了吧!快上桌,我今兒個可弄了不少好菜,包你們吃得嘴油肚圓。」她招呼著客人坐下。

「……那就打擾師娘了。」方開明看了小師妹一眼,視線落在她一腳高、一腳低的小腳上,眼里浮現他沒察覺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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