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侯府,姚君山看過李雙玥帶來的版畫,大贊她的雕版技藝爐火純青,妙至巔毫,認為不輸名家之作,大有可為。
談起合作條件,李雙玥紅了臉,她沒想過版畫集的利潤,只想一圓夢想,條件竟只是讓姚家的商團一定要將她的版畫集銷往大梁國,祈盼著真能讓崇拜的古樹月給看到,令姚君山啼笑皆非,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他也承諾該給的利潤一毛不會少就是,令姚采臨很是滿意,感覺自己可以朝掮客發展了。
晚上,兩個女孩兒陪孫氏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孫氏有心討好女兒的小泵子,自然對李雙玥的腿疾視若無睹,還對她親熱有加,一頓飯自是吃得賓主盡歡。
夜里,李雙玥便與姚采臨同睡姚采臨未出嫁前住的迭翠閣,孫氏每日都讓人打掃,還天天燻香,院子里姚采臨喜歡的花花草草也打理得整整齊齊,屋里隨時可以住人,兩人躺在床上說了會話,眼皮子便漸漸沉重了。
兩人留在侯府過夜是王妃和李霄鋒都答應了的,隔日,在王府關了一個月的姚采臨玩心大起,找了玉觀雲,帶上她與李雙玥的隨身丫鬟們一起到侯府的別院杏花莊園游玩。
她沒邀她那些個姊姊妹妹,打從心里認為依她們的人品,肯定會瞧不起李雙玥,她可不想李雙玥受傷害,而玉觀雲就不同了,她相信玉觀雲的人品,他絕不會瞧不起李雙玥的腿疾。
丙然,玉觀雲與李雙玥一見如故,一個有腿疾,一個愛男人,兩個人都用健康的心態看對方,且玉觀雲是大梁人,對古樹月的才名多有所聞,兩人很有話聊,姚采臨很高興自己讓李雙玥多了個朋友。
三人在杏花莊園里賞花做畫、吟詩作對,淺嘗杏花酒,姚采臨還親自下廚做了兩道她前生很喜歡的下酒菜,如此談天說地,一天很快便過去了。
直到申末,三人才依依不舍的道別,玉觀雲乘了馬車要回侯府,姚采臨和李雙玥要回王府,便在莊子前分道揚鑣,說好了一定要再尋機會過來玩。
姚采臨與李雙玥玩了一天也累了,李雙玥體力不支,身上蓋著厚毯子,已閉上了眼在休息,姚采臨卻是反復推敲昨日吳嬤嬤與那老太醫的對話而了無睡意,她想快點回王府把此事告訴李霄鋒,她的直覺不會錯,這之中肯定有什麼,而且是天大的什麼!
越是歸心似箭,便越是事與願違,沒料到走到一半時,忽然下起了大雷雨,天色迅速黑沉下來,李雙玥也被轟隆雷聲驚醒了。
「怎麼回事啊嫂嫂?」李雙玥睜眼醒來,拉了拉下滑的毯子。
「沒事,就是雨大了點罷了。」姚采臨掀開車簾看了看天色,不料馬車卻突然停了,弄得兩匹馬都起蹄長嘶。
一名家丁跑來稟告道︰「二少夫人、二姑娘,剛剛有個年輕男子突然跳出來攔住咱們的馬車,又忽然昏了過去,現在不省人事,這該如何是好?」
姚采臨再度掀開簾子看去,就見個年輕人躺在泥地上,身上遭了雨淋,早濕透了,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做,李雙玥也湊過來看了,一看之下,立即于心不忍地驚呼,「這里荒郊野外的,怕是不會再有人經過了,絕不能把他擱在這兒!」
姚采臨也知道若他們走了,就是見死不救,這個人穩死無疑,但她有諸多考量。「但那是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男人,咱們又不知道他來歷……」
李雙玥忙道︰「嫂嫂放心!母妃派來的這四名家丁與車夫都武功高強,若那人醒來心懷不軌,他們六人也足以應付。」
「是嗎?」姚采臨一愣,她還以為跟來的只是普通家丁呢,听李雙玥這麼一說,她也松了口氣,讓她見死不救,她還真做不到。「那就好辦了。」
她們的馬車大,她讓落楓等四名丫鬟上她們的馬車,讓家丁們把那昏迷的男子抬上小馬車,如此又折騰了許久,加上天雨道路泥濘,回到王府已是深夜了,便讓車夫往西院角門去。
李雙玥不肯先回明霞軒,定要跟到凌月閣去,姚采臨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帶個男人回來,無法對李霄鋒交代才硬要跟來,心里自然是感動的。
李霄鋒早等得十分心焦,他派去侯府的人回稟二少夫人和二姑娘到侯府近郊的杏花莊園去游玩了,也在申時從莊園出發回城了,卻直到夜深人靜才回來,他怎能不焦急?
好不容易將人給盼回來了,偏偏兩個家丁又抬了個濕淋淋的陌生男子進來,長相還頗為不俗,便先來了氣。
姚采臨把路上救人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拉著他胳膊問道︰「現在可還找得到大夫?他一直未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女人家心腸軟,救一個人原是沒什麼,但看過去,那男子面如冠玉,雖是闔著眼,但相貌卻是極為瀟灑,李霄鋒心里不悅,面孔更是板了起來,他看也不看姚采臨,徑自吩咐那兩個家丁,「將他抬到南次間廂房,找西院的吳管事去請個大夫來,莫要驚動了府里其它人。」
抬動間,那人懷里滾出一小幅版畫,恰恰賓到了李雙玥蓮足旁,她彎身拾起,細細一看,竟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姚采臨忙靠過去。「怎麼了?」
李霄鋒也看著自己妹妹。
李雙玥震驚地說道,「這分明是古樹月的雕工……」
她從沒看過這幅版畫,但那細膩中見豪放的雕工錯不了,是古樹月的工法。她不由得看向那濕淋淋的陌生男子。
難道……這人也是古樹月的版畫迷?
姚采臨問清了她驚呼的原因,頓時也有了幾分好奇。
李霄鋒卻是冷冷地將她們兩人都擋下了。「等人醒了,問清了他的來歷再說。」
李霄鋒一錘定音,她們一個是婦道人家,一是未出閣的閨女,哪里能跟過去,縱然心中有百般好奇也只能先壓下來了。
李霄鋒隨即過去南次間安置那陌生男子,他讓李雙玥回去,李雙玥也只能先回明霞軒了。
姚采臨回到了寢房,瑤想忙著幫她散發,沐房已準備好了。
沒多久她便整個人泡在撒滿玫瑰花露的松木桶里,深吸一口氣,鼻息間淨是馥郁的玫瑰香氣,把一天的疲勞都洗去了。
沐浴之後,她穿了寬袍坐下來,九蘭端來熱茶點心後,她讓九蘭先去歇息,表示不必伺候她了。
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李霄鋒怎麼還不回來?她要不要打發人過去看看?不會是那個人出了什麼事吧?
正在思忖,就听門外簾動,李霄鋒回來了。
「不用進來伺候了。」他一句話將迎上來的九蘭、十霜遣退。
姚采臨起身,眼里略略帶著驚喜。「那人怎麼樣了?醒了嗎?問出他的來歷了嗎?」
李霄鋒渾身寒氣逼人,風一般的朝她大步走過來。
姚采臨不禁錯愕,不知道他這不說話也不回答的態勢算什麼事,不想他見是邊走邊扯開衣襟,瞬間月兌了外衣,以山雨欲來之勢走到她面前,忽地將她凌空抱起,不管她的驚呼,他筆直的走到床前,丟下她。
竟然把她丟在床上……姚采臨至此總算知道有人在生氣了。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在生哪門子的氣?帶玥兒去侯府玩是他允的,只不過一時興起要去杏花莊園沒知會他罷了,值得這麼發火嗎?
李霄鋒才不管她的錯愕,他欺身壓上她,懲罰地吻她的唇,懲罰地直接撩起她衣袍,不管不顧的沖了進去。
「痛——」姚采臨擰眉,她拍打著李霄鋒的肩,但他置之不理,只一徑滿足他自己的欲火……或者說怒火比較恰當。
于是她忍著半聲不吭,完事後,李霄鋒推開了她,沉著臉披衣下床,一邊系著腰間的帶子。
姚采臨實在不解,都給他了,他還不高興哪樁?
她也跟著披衣下床,就見他端坐桌前,將水喝了半壺,她走到他身邊時,仍能感覺到他周身的熱氣,怒火半分不減。
她沒退卻,反而定定的看著他。「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在氣什麼?你生這樣大的氣,我總得知道是不是?」
李霄鋒閉了閉眼,濃長的劍眉緊緊蹙著,半晌,他才睜開了眼,啞著嗓子說道︰「我氣我自己。」
她一愣。「什麼?」
「我說我氣自己!」李霄鋒粗聲道︰「見你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府,還帶了個美男子回來,我就來氣,行了嗎?像我這樣沒肚量的男人,你為何要嫁?嫁了算你倒霉!」
姚采臨馬上抓住了重點。
童年陰影真是害人不淺,原來是那不必要的自卑又泛濫成災了,她們救回來的男子是長得不錯,不過也不到妖孽禍水的地步,他反應這麼大正表示很在乎她,她倒是挺高興的。
都說一個不動情的人若是動了情,那是很死心眼的,他就是了。
她知道這時候推給李雙玥就對了,她是在給李霄鋒建立自信心,玥兒知道也肯定不會怪她。
她馬上喊冤,「我根本沒看到那人長什麼模樣,他整個人都在泥地上,根本看不清,是玥兒說要救才救的,我原來反對,玥兒卻說母妃派給我們的家丁武功高強,若那人圖謀不軌也傷不了我們,所以我才同意。」
李霄鋒慢慢的抬眸,他的目光閃了一下。「玥兒說要救的?」
「你可以馬上去向她求證!」她說著,眼眶一紅,也真的有幾分來氣了。「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難道你以為我會隨便動搖?你究竟當我是什麼了?以為一個稍微平頭整臉的男人出現,我就會魂都飛了?巴巴的貼上去?若是喜歡美男子,我大可以讓爹娘做主,找京城第一美男子出嫁,對我爹來說不是難事,可我分明跟你說過我只要你一個,你如此信不過我,我們要如何做夫妻?我們和離吧!」
在京城的高門女子之中,先提出和離的,她應該是第一人,所以眼前李霄鋒如遭雷轟的神情也不奇怪了。
「你說——和離。」李霄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差點弄翻茶杯。
她決心要狠一點,否則將來他還要受同樣的罪,只要她瞧所謂的美男子一眼,他便會自動在周身築起一道堡壘,將自己困在其中,偏偏京城什麼沒有,美男子最多,王府就有個也是美男子的李霄錦,那她還要不要過日子?要閉起眼楮不看旁人一眼來博取他的信任嗎?那多可悲!
她直勾勾看著他,不依不饒,高亢地問他,「如果你不能打從心里相信我的選擇就是你,咱們還如何白頭偕老?」
「采臨……」他的呼吸漸沉。
不可思議,為何向來傲視一切,目空所有的他,身邊會跑出這麼一個小女子來令他不知所措?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縱然名分已定,實質上她已是他的女人,他還是患得患失,總怕她心生後悔,後悔嫁給他。
「說明白點,即便當時懷遠寺之事的流言四起,我爹娘也沒逼我嫁給你,是我自個兒執意非你不嫁,沖著我這片真心,你就不能放下你的自卑好好的看一看我嗎?」她咄咄逼人,怒意很盛,但眼淚卻滑了下來。
李霄鋒有些激動的向前擁住了她。「對不起,別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靠在他懷里,回擁著他,語氣變得哽咽起來。「就為了那麼點事,適才那樣折騰我?」
李霄鋒滿心的愧疚。「疼不疼?哪里疼?」他是粗暴了。
「都疼,無一處不疼。」姚采臨滿臉羞赧。「也不想想你是怎麼弄的,怎麼能那樣搗鼓,以後都不跟你做了……」
李霄鋒目中頓時浮現歉意,他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輕輕拍了下,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鬢角,柔聲道︰「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這樣的寵愛姚采臨很熟悉,就是如同孫氏對她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你躺著,哪里疼,我幫你揉揉。」將她摟在懷里,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了。
姚采臨馬上上床,他要幫她按摩,她當然好。
她趴在床上,就等著享受按摩,不想他卻是按沒兩下便將她擁進懷里,攬在胸膛上。
她抗議,「怎麼?不是要幫我揉揉嗎?」
「待會兒揉。」他摟著不讓她動,驀地唇瓣滑到了她耳邊,在她耳邊低啞地說︰「原諒我是一個不懂愛的人,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以後,我若做的不對,你說,我全都會改,就是不準你和我提和離。」
有個男人說要為她改變……听著,她心里泛起了柔情,鑽進他懷里磨蹭。「什麼和離,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難道我舍得跟你和離嗎?才不把你讓給那個蘇淡艷那個梅俊英呢!你是我的,我姚采臨的!」
說開後,兩人的心情都像一碧如洗的天空,雨過天晴,相擁入眠,這一夜特別好睡。
棒日,姚采臨將吳嬤嬤和老太醫的事對李霄鋒說了。「那老太醫貌似是個賭鬼,若是往京城里的賭場去找,可能容易些。」
他听完思忖了許久,就如同她交代李雙玥的,他也讓她暫且保密,他會去弄個清楚。
兩人用過早膳,姚采臨想去問問昨夜那陌生男子醒了沒,王妃那里卻是打發了人過來,要他們過去,說有客人,姚采臨自然認為是王妃相熟的親戚來了,才會直接在王妃的院子里接待。
落楓、瑤想為她梳妝打扮,挑了一身金絲海棠花湖綢長襖,柔粉色百褶裙,襯得她膚色白皙水女敕,瑤想手巧,為她綰了個十分漂亮整潔的纂兒,找了對珍珠耳墜給她戴上,不張揚,又顯貴重,看著銅鏡里做少婦打扮的自己,姚采臨腦海里就浮現了「低調的華麗」這個詞。
收拾穩當,她看到李霄鋒也更衣了,紫紅底雲紋團花直裰,看起來英氣逼人,大淵男子多半愛月牙白,就獨獨他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