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寺里出來就帶著康承祁一路往這邊走,季楚楚玩心急切,沒來得及多想,但是現在看著康承祁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主動了,直接拉著他來望江樓,這樣不就曝露自己經常出來玩的事實了嗎?
想到這,季楚楚更緊張了,雖然爹爹平時並不太限制自己的自由,可是皇族規矩大,還真沒听說過哪個王妃、娘娘出嫁前每天流連在大街上,要知道人家都是大家閨秀的樣子,現在自己自曝其短,不會讓康承祁心中不悅吧?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想到康承祁也許會不開心,季楚楚玩鬧的心思就減了不少,她還記得當初嫁過去的心情是那麼的無所謂,好像只是出去玩一趟,就算是洞房花燭夜也是隨性而為,完全不擔心惹怒王爺大人會有什麼後果。
可是自從和康承祁相處這些日子以後,她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在乎他的感覺了,無法無天的性子一點點收斂,讓她時時心中不解,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乎這個男人的想法?她的心思千回百轉,全都反應到臉上,康承祁只覺得看著季楚楚在乎自己、討好自己的樣子,心情一下子大好,刻意放緩了表情,他露出笑容,「這里的桂花酒真的很好嗎?那這次來必定要嘗嘗。」
一听這話中的意思,顯然是不打算追究下去,季楚楚燦爛一笑,招呼伙計把拿手的菜色統統端上來,再想康承祁這個王爺,竟然連盛都望江樓的桂花酒最有名、最好喝都不知道,不由得開始同情他的童年,宮里、府里都講究規矩,行差踏錯都有眼晴盯著,這樣的人生也太過無趣了吧,自己要好好帶他玩玩呢。
「待會我們多要一些,我陪你一起喝。」
看著季楚楚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康承祁也來了興致,配合著聊天,「這里看起來確實不錯,一路上坐著馬車都能感受到外面的熱鬧。」
「那當然,平民百姓過日子就講求熱鬧,待會回去的時候別坐馬車,我們走著瞧一瞧,好不好?」
想了想,康承祁點頭,「好。」
懷著一股同情的心,季楚楚壯著膽子追問︰「你……我是說你們這種貴族子弟,是不是都不能經常出來玩呀?」
那眼神里的同情簡直都要滿溢出來,讓他忍不住失笑,頷首道︰「平日少來外城,多在內城走動,不過若論熱鬧有趣,卻遠遠比不過這里,就算偶爾經過也是坐著馬車,來去匆匆。」
「那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多出來幾次嗎?」帶著懇切的眼神看著康承祁,季楚楚為自己無聊的王妃生涯爭取樂子,還不忘解釋道︰「不要誤會,以前我也很少出來玩的,不過幾次都是爹爹帶著。」怕他不信,她眨眨眼,一臉無辜的表情來表示自己的清白。
康承祁看她孩子氣的樣子、鼓鼓的臉蛋,只覺得心情好到無以復加,笑意溫潤,又一次點頭,「好。」
想起上次來這里,身邊只有一個要小心伺候的皇上,那時候的他還是嚴肅認真的雲王爺,心里沒有那麼多的喜悅,除了公事纏身,再無別的情趣,就連听說這里有說書人議論自己,也沒什麼興趣,還是被皇上拉著過來的。
再看現在的自己,整個人興致高昂了起來,只是因為身邊多了一個季楚楚,她那麼古靈精怪,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想到那個說書人,康承祁突然問道︰「樓下的說書人還在嗎?進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听到詢問,季楚楚下意識回答道︰「估計是歇息呢,待會就會出來了……」一言落下,她瞪大眼楮看著康承祁,「你不是說沒來過嗎?」
康承祁原本就沒打算隱瞞,他不常來是事實,可是也沒說沒來過呀。
控制臉上的笑容,他故作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並非沒來過,來過一次,和一個很好的朋友,就在這間雅間,听外面說書人講王爺選妃的事情。」
季楚楚瞪著眼,與他面面相覷,她的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有些哭笑不得。
上次自己偷偷來听故事,這次卻兩個當事人同時蒞臨,不知道說書人看到此情此景該作何感想?還有……康承祁來听的那天是講選妃的事情,自己那天也是,難道會是同一天?
她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問道︰「那天你有沒有踫到什麼熟悉,或者有一點熟悉的人?」
康承祁挑眉,「你是說在這酒樓之中?」
「是啊。」訕笑著,季楚楚還狀似無意站起身往窗邊走,「我去看看說書的快出來沒有。」
「好。」原本坐的位置就背對窗子,康承祁沒有看到,季楚楚正站在窗邊打量自己的背影。
季楚楚臉有點僵,看著眼前這個略顯熟悉的背影,竟與那一日坐在這里的男人重合,還有那好听的聲音,再加上自己一提到雲王爺,對方就出來搭話的事情,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當時遇到的人就是康承祁和他的朋友。
咬著唇申吟一聲,季楚楚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再想想康承祁剛才的話,和一個很好的朋友來過這里,那就是說那人還是跟自家夫君關系不錯的朋友,要是以後她這個王妃見到那個人……天哪,季楚楚不敢再想像下去,想到那時候康承祁知道真相大發雷霆的樣子,季楚楚有種想哭的沖動。
即將成親的新娘子在外面,不但不維護自己未來的夫君,還對他表示不滿,恐怕任誰也不高興吧。
她站在窗口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辦,康承祁卻好奇她為何還不坐過來,一轉身就看到自己的小王妃哭喪著臉的樣子,不由驚訝,「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短短幾個字,差點讓季楚楚驚跳起來,趕緊乖乖坐到他身邊,觀察到康承祁對自己略帶關心的目光,心里涌出一股僥幸,如果現在自己坦白求饒,康承祁會不會原諒自己呢?
是懷著僥幸心理,希望康承祁的朋友再見也認不出自己,抑或是主動求饒,爭取寬大處理,這兩者哪個的答案會美好一點?季楚楚愁眉苦臉算計著,惹得康承祁也是一頭霧水,明明剛才還很開心的樣子,怎麼突然變臉了?
這丫頭真善變,有時候笨得一眼就能看穿她心思,有時候卻怎麼都猜不透,越是如此他越好奇,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這一刻,天字雅間里被愁悶包圍了。
季楚楚陷入自己馬上就要倒霉的情緒難以自拔,想像著以後被斥責、被怪罪,說不定還會被冷落、被無視,然後府里出現別的女人,再想到上次听說有個小妾私下議論夫君就被趕出府去,家里人也跟著倒霉,難不成爹爹半生戎馬換來的前程,也要被自己的一句話毀了?
越想越嚇人,季楚楚簡直不敢再想下去,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直被康承祁寵愛的感覺,可她很珍惜現在兩個人相處的氛圍,與其等到最後被拆穿、發落,還不如直接坦誠,免了自己往後戰戰兢兢度日的折磨。
想到這,季楚楚下定了決心,她抬頭看著一臉迷茫的康承祁,用壯士斷腕的嚴肅表情開口說道︰「王爺,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季楚楚的表情嚴肅,還喊了一聲王爺,見她這樣鄭重,向來沉穩的康承祁也有些緊張了,難道她的心里一直藏著什麼秘密,這個秘密與自己有關?
下意識屏住呼吸,康承祁輕聲說道︰「說吧。」
咽咽口水,季楚楚生怕自己後悔,一鼓作氣說出口,「那一次王爺出來遇到的,那個說你壞話的人就是我,我知道自己不該那麼說,可是當時被人詆毀,心中不悅,也不知道你在隔壁……不,我不是說你不在我就能說壞話,我是一時沖動,還請王爺不要生氣,就算生氣也別牽扯我的家人。」
她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康承祁卻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看他並沒有大怒的表情,季楚楚找到一點信心,「你還記得第一次來這里,隔壁雅間有一個人議論了你……」
康承祁皺著眉,費了好大勁才想起確實有這麼一件事,皇上還頗有興趣與那女子聊了一會,可是他向來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所以當時並未放在心上,此刻見季楚楚如此緊張,心中推想著,便有了一個結論,「那人是你。」
垂著頭一臉倒霉相,季楚楚點頭,「是我。」
她的心情簡直低落到極點,康承祁卻一下子輕松起來,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想到上次他的小王妃那麼嚴肅說話,是關于王嬤嬤逼她學東西的事情,那時候自己就該明白,這丫頭和別人不一樣,人家看重的她沒感覺,她在乎的卻都是自己覺得並不嚴重的,如果早想明白這一點,他剛才就不會那麼緊張,可是面對季楚楚,每每她的臉上涌出不安,自己的理智也就灰飛煙滅,哪里還會去想這些。
想來這就是一物降一物,這一輩子他都要被這個小王妃影響情緒。
擔心了大半天,她竟是在害怕這個,康承祁心里竟全是哭笑不得的感想,有些無奈季楚楚不信任自己,又覺得世事有趣,原來在新婚之前,兩個人已經有了听聲之緣,只可惜那時候自己並不在乎被人議論,竟然回頭看她一眼的沖動都沒有,陰差陽錯造成了今日的誤會。
若是當日回頭看了,新婚之夜兩人相見時,又該是何等表情呢?
他本想追問幾句,又看季楚楚緊張得不行,決定放棄這個想法,慢悠悠開口安慰道︰「不用驚慌,只是幾句戲言而已,何況你當時並沒有說什麼,難不成在你心里我就這麼不堪,竟然心胸狹窄到容不下你的一時氣話?.」
猛點頭,季楚楚意識到會產生誤會,又連忙解釋道︰「我沒有說你心胸狹窄,我點頭是表示當時真的沒說什麼不好的話。」
看她這麼急著解釋,再想到新婚之夜,眼前這丫頭對自己百般的指使,康承祁就更不滿了,他與小王妃第一次見面就如此寬容她,現在居然還被懷疑,王爺大人有些不開心。
季楚楚以為自己怎麼也得挨一頓臭罵,誰知卻只有這麼雲淡風輕的幾句,可看他表情又不像口中說的那麼輕松,只得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真的不生氣?」
略帶懷疑的口氣、不安的眼神,康承祁突然起了逗弄之心,「生氣。」
「喂,你怎麼出爾反爾?你剛說了沒關系。」
「我既然說了沒關系,你為什麼還要追問,莫非不信任我?」
「我不確定嘛。」季楚楚瞪著眼楮,一臉控訴地看著他,「那你準備……怎麼懲罰我?」努力繃著臉,他順水推舟,「你說呢?」
這樣的話根本沒法接下去,季楚楚很憂愁,她要是說得輕了,怕被嘲笑寬以待己,要是說得重了,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她皺著眉,一臉沮喪,「還是你說吧。」
看著一向被笑容佔滿的包子臉寫滿了倒霉,康承祁有些心疼,決定放過自己戰戰兢兢的小王妃,他是帶著季楚楚出來開心的,玩笑也要有點分寸。
放松了剛剛強繃著的臉,康承祁笑了一聲,「好了,別不開心了,我在逗你,這一點小事我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你就當那人不是我吧。」
這樣的話無異于救命的聖旨,季楚楚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真的嗎?」
「真的,事情都過去了,別愁眉苦臉的。」康承祁凝視季楚楚的眼楮,試著讓自己看著鄭重其事卻又不那麼嚇人,他繼續說道︰「我剛才說生氣不是因為那些話,是因為你不信任我。」
「呃,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他一本正經解釋道︰「從我迎娶你那日開始,你就是我獨一無二的王妃,誰也無法替代你的位置,即便在我心里,你也是特殊的女子。
所以你不該怕我,就算做錯事,也該相信我能為你解決,哪怕解決不了,也能一起擔著,不用像別的王妃那樣,每天戰戰兢兢侍奉自己的夫君。」康承祁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想要說這些,臉上微熱,卻還是沒有猶豫,「我很喜歡你耿直的個性,繼續這樣就好,不用改變。」
說完最後一句話,康承祁生平第一次不那麼坦蕩地偷看了一眼季楚楚,卻又立刻恢復自己滿臉的驕傲,起身往外面瞧,「怎麼蔚房這麼慢,一道菜都沒上。」
康承祁很窘迫,甚至用一些拙劣的小伎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暗暗想著,要是季楚楚再追問剛才自己說了什麼,一定要不承認,對,就是不承認。
不過季楚楚沒追問,這讓他有一些小小的失落,難不成她沒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嗎?
再看季楚楚此時在干嘛,她在發呆,傻乎乎的樣子,一臉不知喜怒的呆傻。
罷才那些話是康承祁說的嗎?是那個一直繃著臉、不苟言笑的男人說的嗎?他是在表示他很高興娶了自己嗎?這是不是意味著這個男人很喜歡自己?不對,他沒直接說喜歡,只是說不讓改變自己的性子,允許她不學習那些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
那麼這算是喜歡嗎?怎麼辦,康承祁竟然會說出這樣柔情蜜意的話,真的不是錯覺,剛才的人還是雲王爺嗎?他居然喜歡最真實、最無理取鬧的自己,難怪上次在書房允許她不學習掌管家務,這都是因為欣賞自己,所以不希望自己改變。
可是如果一個人縱容另一個人的所有優點、缺點,那會是因為什麼呢?
心里亂糟糟的冒出一堆想法,季楚楚臉慢慢紅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是覺得剛才的一切有些不真實,又覺得好笑,康承祁就連訴說心意的樣子都那麼正經,果然是不同凡響的雲王爺,那自己呢,喜不喜歡這個男人?
季楚楚模模自己越來越熱的臉頰,不敢再深想下去,算了,順其自然好了,她暗暗的下定決心,裝作沒听到剛才的話,對,就是這樣。
踫巧有小二吆喝著進來上菜,于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沒怎麼交流的吃完了這一頓飯,要問菜是什麼味道,鬼才知道咧,不過嘴里的桂花酒卻比以往每次喝到的更甜、更香醇。
不知不覺,季楚楚多喝了幾杯。
以往出來都是背著爹爹偷偷地喝酒,她從來不敢多喝,生怕爹爹一發狠,徹底不讓她出去,可是現在坐在康承祁面前,季楚楚突然很安心,心里明白這個男人一定不會約束自己的行為,于是膽子更大,大半壺桂花酒竟然都進了她的肚子。
等到雲王爺回過神來,自己的王妃已經微醺,一臉孩子氣的可愛,沖著自己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