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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下) 第12章(1)

離開邪教禁地不過須臾,秋篤靜已察覺出白凜尾隨其後。

他不是亦步亦趨緊緊跟著,而是忽遠忽近隔著一小段距離,幾次她轉身或側首與斜里沖來的教眾們交手時,都能瞥見他的身影。

他像似看顧她,又像跟她賭氣,要他暫且避開,他偏要大剌剌現身。

幾名教徒八成見他「弱不禁風」,齊齊掄刀圍上,連模上他袖角都不能夠,已被他懶懶揮了兩指全數打趴。

秋篤靜壓下本要沖喉而出提點他留意的叫聲,又一次覺得自個兒蠢。

他瞧見她在看他了,嘴角勾動,舉步便想朝她靠近。

她很快收回眸光,垂首撇開臉,往武林盟援軍集結的所在奔去。

她自然沒能「欣賞」到天狐大人白俊面龐瞬間臭黑的變臉絕技。

而武林盟這一邊,此次分作四路圍攻「拜火教」,主要仍听從「玉笛公子」李修容號令。

不少武林盟的人已識得峰下城的秋小教頭,一得到她實時帶來的消息,有人接手趕去回報李修容,另有不少人則隨她往教中禁地趕去,尤其是那些尚未尋回自家子弟的武林世家和各大幫派們。

秋篤靜領人躍下赤岩巨壁,重新返回那片赤沙地。

有幾個遭奪舍而成玄宿使徒的年輕男女已目醒來,恍惚晃著身子坐在沙地中,猶然一副迷蒙渾噩的神色。

就跟上回欲過十里山、在林子里遇襲的狀況一般模樣,隨她過來的眾人急切驚呼,不是喊自家親手足,就是喊師弟師妹、師姊師哥她幫忙眾人,忙了好一陣才留意到那抹雪玉長身立在巨壁形成的陰影下。

她無須抬眼確認,也知他定然盯著她瞧。

然而眼下不是一個能好好談話的時機,她沒辦法想。

只是該做的事一件件來到眼前,她憑本能將之做好而已。

多年在黑白兩道走闖,與武林盟的人打交道于她來說絲毫不難,該如何應對她能掌握,就是心浮啊的,神思在那場狐火狂騰後,其實一直未定。

之後不久,李修容聞訊趕至,身後亦跟來其它前來尋人的武林人士。

教主大人如此這般輕易被逮,李修容與一干殺上「拜火教」的各幫各派好手見狀,竟還怔愣了好一會兒。

秋篤靜自然避不過李修容的詢問,遂將暗訪邪教禁地、覷見教主進入地底洞穴之事約略道出,亦把洞穴中所見景像仔細描述,卻是掠過玄宿操弄與精魅奪舍的事未提,只道教主在禁地中使邪法,卻遭反噬走火入魔,才導致洞穴沙泄。

至于因何所有人得以全身而退,未被赤沙吞掩秋篤靜推說不知。

老實說,她確實不知。

結界幻境有時太過真實,根本難分,何況是大魔擺弄出來的一方禁地。

當時白凜能在那里再造另一個結界,任由她的神識入內還不被玄宿發現,如今想來,他也強得過分了些。

「那當真辛苦秋姑娘了。西邊域外的邪教作亂,原也沒峰下城什麼事,咱們中原武林盟先攪擾了姑娘不說,還讓你奔波來此,如此行險。」

「我承諾過的,能幫上忙,定全力以赴。」

大恩不言謝。李修容深深看她,淺笑清雅。

一場亂事方歇,他兩邊鬢發微紊,一襲長袍倒是干淨,儒雅俊逸未減半分。

李修容目光忽挪,往她身後看去,頷了頷首算是招呼。

秋篤靜見狀跟著回眸,才發現白凜不知何時已離開那片巨壁陰影靠了過來。

他懶得理其它人,一上來就握住秋篤靜的臂膀,不容她再次閃躲,決定單方面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漠視。

秋篤靜不想跟他在人前拉拉扯扯,只好被他拖走,一路避進赤岩巨石林內。

「你干什麼?」語氣听得出疲憊,她微微掙扎,不想被他握住。

「那你又是干什麼?!」質問的口氣毫不虛軟,還挺惡霸的。

她掙扎的舉動徹底惹惱美狐大人,再如何高高在上、自視甚高,都可能使出下九流的招數下一瞬,她身子僵住,竟遭定身!

「白凜,你、你——」僵立,她驚得舌頭都不索利,眸珠亂滾。

「哼!」臉色陰狠。

他狠狠捧著她的臉,狠狠撩開她蕩在身前的發絲,再狠狠唔,好吧,是既重又濕熱地親吻她耳後。

先是微微刺麻,一下子就暖燙起來。秋篤靜驀地明白過來,他是在察看她耳後那道滲血小傷,還動用靈能替她舌忝愈。

方寸潮起浪涌,總無法平靜面對他的親近。

當他的唇移到她的嘴角,她低聲一嘆。「你不能這樣」

「靜兒,是你想,我才能這樣。」他輕語,垂斂的目底漾開笑意。

她聞言一愣,頓時醒悟。

她都能驅動他的天狐狐火,難道還解不開這定身術?

意念一起,她練功行氣般驅使血氣,果然丹田發熱,內丹靈能回應意念,她確實自解開來,但唇也被結實吻住。

他甚少這樣吻她。

除了遭偷襲重創、虛元破碎那次,他呼救般撲向她汲取生氣,以及後來幾次雙修,他依循氣血流向將精力反哺給她時,他才會主動餃住她的嘴唔,所以仔細想想,並非「甚少」啊,這是他頭一次亂七八糟親她,也不知為了什麼?

定身咒自解開了,她雙膝微軟,整個人靠進他懷里,手里淬霜劍險些落地。

「孺子可教也。」白凜哼哼兩聲,聲音听起來比方才松快許多,像是夸她領悟力高,又像說她終于知道乖乖偎過來。

只是下一刻秋篤靜清醒了些,甩甩頭想自個兒站穩,惹得他又一臉不豫。

「你還有什麼事?若無,武林盟那邊需要人手,我想過去幫——」

「透過玄宿真元,我已知紅繯在何處。」

他突如其來的話令秋篤靜止了言語。

她耳膜鼓動,被那一字字擂到生疼,又似無形塊壘往心底堆棧,直滿到喉頭,噎得她呼吸艱難,而每絲每縷過喉入肺的氣,都像沾了血絲。

「你要去尋她?」

「我當然要去找她,非找到她不可。」

竟又想笑,好古怪。秋篤靜模糊想著,若此時大笑,大抵會笑到流淚,可仰首哈哈大笑,眸中卻流出兩行淚來。

這真丑啊,一點也不鐵血瀟灑,她不要。

「那你去找她吧。」將話道出,才覺唇咬得疼了。她撇開頭。

「我很快就回,你暫且跟武林盟的人在一塊兒,別胡跑,也別搭理任何人,尤其是李修容,離他遠些。你等著,我辦完事帶你回去,我們一塊兒走。」提及「玉笛公子」,不自覺眯起狐狸美目。

他話里盡是矛盾,留她下來卻不許她理誰,他還要帶著紅繯回來找她秋篤靜揉揉眼、揉揉額,腦子更亂,心頭更堵。

她低頭不語,怕真會笑著哭出來,悄悄握緊手中長劍,鞘身上的刻紋都已陷進掌心里。

白凜見她又一副閃避姿態,突然火大,闊袖一甩沖著她噴火——

「等我回來,我給你一個交代不!是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從沒低頭服輸過的天狐大人有種說不出的挫敗感,不太懂得如何處理,更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總之是高傲蠻橫慣了,撂下話,他目光深深似帶戾氣,都要把人瞪穿,但挨瞪的人兒不痛不癢般,只低聲道——

「你快去吧。」

「哼!」

待秋篤靜深吸口氣側眸去看,冷冷哼聲哼得既重又響的男人已虛空不見,巨石林中徒留她一人。

天光猶盛,赤岩巨石的向陽面光明燦亮,她避在陰影里,覺得心像也落在晦暗的那一面,潮濕渾重,沉得令她有些扛不住

赤狐少女跟在他身畔六個年頭,他怎是不想她?

自她離開,他是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想,當真刻骨銘心、思卿不忘啊!

要尋到她。非再見不可。

他念她念得心都揪緊啊!

「玄宿在你身上入魂,入他自個兒的一小縷真元,又將你圈養著,瞧來,他待你是用了心這對他來說,十分難得了,你也不冤。」

他在玄宿的真元中看到這座地底洞穴,較「拜火教」禁地的那一座要來得小,卻更為精致。這座洞穴在「拜火教」向西四百里外的赤漠中,是真實存在的,而非禁地里那一方結界幻境。

白凜以為,玄宿將紅繯藏身于此,這座赤漠洞穴與他位在凜然峰上的巨大樹心,其實有異曲同工之處,同是他們閉關修煉的秘地,除了極看重的「爐鼎」,誰都不允侵入。

而主子真元破滅,魂飛魄散,身為「爐鼎」自有感應,不可能不知。

當他踏進洞穴內,挪騰步伐徐徐朝那紅衫姑娘走去時,後者已伏子,匍匐于地的姿態曼妙無比,完全臣服于他。

「主人您從此是紅繯唯一的主子,紅繯再也不離開您。」嗓聲千般綿柔、萬般嬌女敕,說能教人酥心軟骨都不為過。

白凜俊面泛紅光,雙目更興奮得閃閃發亮,很溫柔道——

「你離開我時,十二萬分不舍般地斷了我一綹雪發噢,你真把那綹發制成流蘇綴子系在腰間了呀」目光落在赤狐少女細腰上,那兒綴著一綹天狐雪毛,即便離了真身血肉,毛色仍生動爍輝。

他語調更柔三分。「別低著頭,把臉抬起。」

少女巧肩微動,乖巧听話地抬高麗顏,眸中柔波流轉,神態楚楚可憐,怕是再鐵的心都要溶作岩漿,聖人見了都得春心大發。

「公子主人」粉淚盈睫,美不勝收。

白凜看著,目不轉楮看著,然後咧嘴燦笑了——

「好紅繯,我得用心斟酌,仔細思量,該怎麼回報你才夠誠意啊。」

伏在地上的赤狐少女跟著笑,顫抖抖笑,淚落得極凶,卻不敢不笑

白凜離開後,秋篤靜全副心神用在幫忙照料那些遭劫後、甫轉醒的人身上。

她習巫習了個半吊子,但與天狐雙修後,尤其體內有千年內丹護守,使得她半巫半仙的血氣大發揮,靈能不自覺間變強,竟輕易以肉眼就能判斷一個人的內在神識「干不干淨」、有無「被祟」。

此次尋回的二、三十名武林世家子弟,她暗暗「巡視」過,全被那一場狐火淨化徹底。

心魂確實無恙了,只待神識緩緩回復,至于那些人會不會記得遭奪舍、受驅使時的所作所為她不曉得,卻希望他們永不要記起,能忘得一干二淨最好。

接下來就是中原武林盟與「拜火教」之間的江湖恩怨,與她這個峰下城小小女鐵捕沒干系了。

她在「拜火教」的赤岩巨壁上與眾人圍著火堆度過一夜後,隔日天未透亮,她已向李修容以及武林盟里交好的幾位人士告別,帶著他們為她備上的一匹駿馬、干糧和飲水,往東踏上返回峰下城的路。

像是許久未曾縱馬飛蹄。

她策馬馳進一望無際的漠地,憑借上回被帶著馭風飛行而強記下來的路線,在這一天火紅落日即將被遠方那道平直地線吞沒前,她找到一處小小綠洲地扎營歇息,真的是很小一方,繞綠洲的邊緣走,不出百步就能走完。

但畢竟是一口沙地活泉,足能養出幾株帶葉的沙棗和胡楊。

她牽馬飲水,摘了不少綠洲上能尋到的小丙物喂馬,之後又將系繩放得長長的,讓馬匹能在一個較大的範圍內自在覓食。

照顧好座騎之後,她才開始安置自己。

不覺多餓,僅啃了幾口干糧,吃點稱不上美味的果子,再喝過水也就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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