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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把命拼(上) 第1章(2)

「黑子。」慕容獷忽然喚道。

黑子心肝兒一抖,還以為自己所思所想被自家大君窺透了,不禁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上前。「奴下在。」

「陳國素來出美人,」慕容獷似笑非笑地問,「听說那個迷得孤父皇和北齊北魏北周先帝們神魂顛倒的柴後,雖是北國名花,可身形容貌卻神似其出身陳國的姬母。你說,這一次陳國一送便是五名美人兒,是不是想再仿效當年,攪得北朝大亂、雞犬不寧?」

「大君英明。」黑子暗暗苦笑——您不是明知如此,才鼓動邊界大將軍興兵恫嚇,為的就是叫陳國病急亂投醫,自找死路嗎?

可見得自家大君最近多閑,有多唯恐天下不亂了。

「那你猜,」慕容獷笑吟吟地拿起一卷秀女圖,修長如玉的指尖在上頭輕輕點著,「孤會不會被美人兒迷得色令智昏,禍國殃民?」

黑子強忍翻白眼的沖動——您老是千年狐狸,在這世上誰都有可能被坑,就只除了大君您哪!

不是黑子奴心狗膽包天,老是月復誹自家英明神武的大君,而是自五歲入宮服侍主子至今,屢屢見自己和眾人深受其害,因此對于這位容貌俊美性若魔頭主子的「凶殘手段」,他是知之甚詳,見怪不怪了。

「嗯?怎地不答話?」慕容獷喝了口酒,嘴角微挑。「不是正在肚里罵孤是千年老狐狸吧?」

「咳咳咳,奴、奴下萬萬不敢。」黑子滿頭冷汗都飆了出來。

瞧瞧,這不是妖孽是什麼?

「黑子是歧視孤的心智,還是懷疑孤的眼力?」他把玩著手中的金樽,閑閑地慢聲問道。

黑子再忍不住撲通跪地,汗涔涔地請罪。「奴下該死。」

「唔,也用不著這樣,」慕容獷深邃鳳眸彎彎一笑。「罰你洗一個月淨桶也就是了。」

「謝大君。」黑子都快哭了。

「免禮。」慕容獷眸光不經意瞥見落于地面另一卷半展開的圖上,驀然心下一動。

這張臉……

他微微眯眼,俊美臉龐若有所思。

迢迢千里,陳國和親進貢車隊終于到了大燕皇城。

可這支車隊並非直直駛入皇宮內,而是被命令在宮門外停下馬車,無論是誰,都得自個兒走進去。

「請列位貴人下車。」煞氣騰騰的皇城龍禁軍冷冷喝道。

「諾,諾。」陳國送親使一反在路途上的威風,戰戰兢兢地下了馬,殷勤陪笑,不忘指揮著身後隨護軍士和宮嬤侍女,「沒听見將軍的話嗎?快請秀女們下馬車,磨磨蹭蹭的,想作死啊你們!」

龍禁軍們個個身姿筆直如銀槍,眼里卻閃過了諷笑輕蔑之色。

早听說北人是狼,南人是羊的老話,這些南朝小小陳國的男人涂脂抹粉、高冠博帶,一個比一個還沒骨頭,簡直比娘兒們還不如。

片刻後,從其中五輛馬車款款下來了五位玉人兒。

大燕身處北地,地域遼闊,氣候酷寒干冷,就連盛夏亦有三分涼爽,男子身形高大,女子多為濃眉大眼,精神奕奕,又幾時見過這些看起來風吹會倒的陳國嬌小美人?

尤其是其中花為魂魄、雪做肌膚的孟弱,一下馬車,盡避面上蒙了輕紗,那弱不勝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身段更是瞬間吸引了眾人驚艷的目光。

好似怕稍稍喘了大點兒氣,就會把這楚楚可憐的病美人給呵化、吹壞了。

「咳咳……咳咳……」雖然已經攏緊了厚厚裘衣,甫自暖和車廂下來的孟弱仍然喘咳了起來,雪白的小臉涌現了一抹病態的暈紅。

「小泵子,您要不要緊?」阿代心驚膽顫地忙問,語氣不禁有些埋怨,「按奴奴說,您今早就該多服一帖藥的,現下這般病懨懨的模樣,不是成心讓人見了心堵嗎?」

「多服一帖固然能抑止些喘嗽之癥,可過後心口會極疼極疼的。」孟弱眸中厲色一閃而逝,黛眉似顰若蹙,一雙剔透晶瑩若小鹿的眼兒霧氣盈盈,怯怯然地囁嚅道。

看得周遭無論是陳國或大燕男人們個個抽了口氣,霎時心都似絞成了一團,忍不住紛紛怒視阿代。

這才知道失言的阿代嚇得一顫,連忙斂眉垂首,乖乖好生攙扶自家小泵子,再不敢多吭半聲了。

孟弱暗自冷笑——昔日,她總害怕眾姝口口聲聲痛批她仗恃著病弱身嬌,矯揉造作、故意扮可憐,博寵獻媚于男人,是那手段低賤的勾人妖精所以就算病得再重,心里再苦,還是死命咬牙撐住,努力做出溫婉大方、幽嫻貞靜的賢良婦人姿態。

時時謹記德言容功,分毫半點不敢忘,可最後她都換來了些什麼?

她心口一陣泣血般的疼痛猛烈襲來,小手攥得死緊,指尖陷入蒼白掌心里,痛苦的悲嚎幾欲沖喉而出。

「她」說︰本宮生平最瞧不起你這樣的女人,人前大度,背後垂淚,陰沉得厲害,人前人後兩個樣兒,你把我們女人的臉都丟盡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副明明想哭還裝笑的樣子,虛假得令人生厭?

他說︰孤從來未曾心悅過你,若非為了護她周全,你以為你有資格做這個靶子嗎?

她至死都會記得,那一刻的哀慟絕望是天崩地裂,也徹底吞噬了她最後一絲生的念頭。

是一場惡夢吧?

她寧願相信是惡夢,也不願相信那是她曾經經歷過的前世那個淒慘悲哀可笑的前世,抑或是輪回重蹈的今生?

她只知道,在她當時斷氣的剎那,整個天地黑暗了下來,飄飄渺渺恍恍惚惚,似過了無窮無盡的千萬年後,當她再睜開眼時,居然又回到了當初前往大燕和親的路上。

點點滴滴的軌跡都一樣,只不過這次,她再不願做人人口中的好女人了。

「自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用盡全身力氣吞咽下喉間那口咸腥苦澀的心頭血,那宛若淡極始知花更艷的唇瓣淺淺往上揚,更顯寒意凜然透骨。「博陵崔氏麗華不再端莊嫻雅的我,遇上明艷爽朗的你,這一回,你猜誰會贏?」

還有慕容獷,你用虛情假愛將我畫地為牢,把我推出去做你心愛女人的擋箭牌,讓我歷經中毒、落水、失子種種椎心刺骨之痛你為了你的畢生至愛,鑄就了我的畢生至慟,這一世,我會傾盡一切博得你的愛,而後,狠狠將之擲地粉碎!

而且這一次,我的命只會終結在我自己手里,誰也拿不去!

「喂!」

一個熟悉得早已刻入她骨髓里的清朗女聲有些不悅地響起,將孟弱自洶涌如翻江倒海的愛恨苦痛中拉回了現實——

依然是一身耀眼奪目的大紅箭袖利落胡服,足蹬小巧鹿皮靴,烏黑青絲高高梳束于腦後,如瀑奔落,精致中帶三分英氣的小巧臉龐既有南朝女子的明媚,卻也有一絲北國女兒的颯爽面前之人,便是千年大族博陵崔氏精心嬌養而出的嫡系長女,崔麗華。

孟弱眸底沉沉恨色在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怯憐憐的溫柔之色,小小聲回道︰「是。」

「你生病了?」崔麗華眉頭微皺,明快而直接地問。

「只是天生體弱。」她嬌弱地笑了笑,略帶幾分不知所措地怯怯問︰「這位姊姊,阿弱可是做錯事了嗎?」

崔麗華漂亮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正欲開口,然而皇宮大門已開,送親使忙催促著眾人魚貫而入,加上兩旁又有虎視眈眈的大燕龍禁軍「護送」,最後崔麗華只得忿忿地一跺鹿皮小靴,在自己侍女的隨侍下,昂然尊貴地率先而行。

「小泵子。」阿代遲疑地蹭了過來,扶著她的手有些發顫。「糟了,您莫不是得罪崔貴女了吧?听說博陵崔氏有無數子弟都在南朝諸國當官,向來有「崔半朝」之稱,要是崔貴女真的記恨上了咱們——」

「我、我不知道」孟弱睜大眼兒,眼眶紅了起來,「阿代,要是我真的不小心惹得崔貴女生氣了,她要找我的麻煩,你,你會護著我的對不對?」

阿代大驚失色,臉都嚇白了,一時沒忍住地啐道︰「小泵子,您說的是什麼話?奴奴只是個人賤言輕的小小奴兒,哪、哪里擔得承受得了崔貴女的怒火?咳,奴奴是說,奴奴當然會拚死護您周全了。」

「好阿代,我就知道你是我孟家最最忠心貼心的好人兒了。」她破涕為笑,好不欣慰地道。

阿代莫名有些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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