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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鬧豪門 第7章(2)

寧華宮位于皇城後方的清虹峰上。

山上林木茂密,不乏數百年甚至千年的參天古木。

寧華宮前的清虹湖在秋陽照映下泛著瀲灃波光,湖上有座飛橋橫亙其上,過橋後,便能進入寧華宮,白牆綠瓦,透著一抹肅穆莊重。

此刻,里頭的一間靜室里,一名鶴發童顏、看不出真實年歲的男子,正在欣賞一幅畫。

畫中繪著一只靈猴,手持一籃蟠桃,獻給站在山石上一名穿著青衫、仙風道骨的男子,底下還有一群靈猴在山澗邊嬉玩,十分活潑。

那些靈猴只以幾筆勾勒,卻透出一股異常的靈性,栩翊如生,仿佛就在眼前。

而站在山石上的男子身姿飄逸,兩眼矍鑠有神,望之儼然若生人。「不愧是辛再思所繪,確實靈氣十足。」這名鶴發童顏的男子正是陶堯國師,他瘦削的臉上逸著一抹淡笑贊道。

他身後侍立著一名穿著白色錦袍、年約三十許、容貌英挺的男子,他將一旁隨畫附上的一封信遞給他。

「國師,這畫還附了封信。」

陶堯啟封,信里是以辛再思的名義請教他求子之法,但他看出那並非辛再思的字,恐是他夫人的意思,看完後,他走到桌案前卜算了一卦,之後提筆在空白的紙箋上寫下了幾個字。

白袍的男子只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出聲詢問,見他在卜算後提筆回覆,這便表示他願收下這禮,由此可見這幅出自辛再思之手的畫確實頗合他意。

陶堯將紙箋折起封入信封里,接著喚來一名侍童,吩咐道︰「待七日後再把這信送到辛府去。」

「是,國師。」侍童接了信便退了出去。

伴下筆後,陶堯走到畫前繼續賞畫,白袍男子也靜靜侍立一旁。

片刻過去,陶堯徐緩的開口道︰「你若想成事,還得收攬這辛再思。」

「我試過,但他無意為我所用。」白袍男子說道。「此刻時機已至。」

「敢問國師為何如此重視辛再思?」白袍男子問出心中的疑惑,先前國師便曾示意他須延攬辛再思為己所用,如今又再重提及此事,令他有些訝異。

陶堯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卜算過,若你想成其事,此人是關鍵。」

「可他已拒絕我數次,不知國師能否指點一二?」白袍男子恭敬的請示。

「要讓他為你所用,唯有動之以情,而這情之一字,就系在寒露身上。」陶堯指點他。

聞言,白袍男子微訝,「寒露?國師指的可是雲鵲閣的寒露姑娘?」國師幽居寧華宮靜修,卻對外界之事了如指掌,這些年來他得益于國師的指點甚多,因此對他極是信服。

「不錯。」

白袍男子忖道︰「我是曾听人提過,辛再思似是對寒露另眼相待,難道辛再思竟如此鐘情于她嗎?」

「寒露本名秦思露,是辛再思的未婚妻。」陶堯說出這樁秘辛。

白袍男子忽地想起當年辛家未曾發生變故前,不少姑娘對辛再思情意暗投,有意下嫁,但皆被他以已有婚約在身為由拒絕,後來辛家被滿門抄斬,據說他的未婚妻也因此遭到波及而亡故,之後他便娶了涂國舅之女。

他不禁詫問︰「難道當年他未婚妻並沒有死?」

陶堯沒有多加解釋,只道︰「你只要盡全力助辛再思恢復記憶,他必為你所用。」

提點到此,他輕輕抬手道︰「你去吧。」表示無意再多言。

白袍男子恭敬的朝他一揖,轉身離去。

一陣秋雨一陣涼,在下了幾場秋雨後,楓葉都已染紅,空氣中也透著股蕭瑟的涼意。

可兒捧著一疊剛裁制好的秋衫進來,望見寒露拿著彈弓在瞄準一塊木頭,問道︰「寒露姑娘在做什麼?」

「射仇人。」寒露吐出三個字。

瞟了眼那木頭,可兒好奇的問︰「寒露姑娘的仇人是誰?」

她說完,想起前兩日在安王府見到巧煙姑娘,那時巧煙姑娘對她橫眉豎目,一副恨不能吞了她的表情,因此猜測道︰「是巧煙姑娘嗎?」

「我同她近日無冤、往日無仇,射她做啥?」巧煙雖對她不友善,但她並未放在心上,她用力彈出石子,射倒擺在地上的那塊木頭。

隱約瞅見她眼里一閃而逝的恨意,可兒暗暗一訝,問道︰「那寒露姑娘說的仇人是誰?」

寒露望著倒在地上被她拿來權當涂雅若的木頭,走過去用力再踩了兩腳泄憤。

「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若是沒有涂家的陷害,她早已嫁給了再思哥,那麼辛家就是她夫家,涂家害辛家,就如同害了她家一樣,最可恨的是,他們還從她手中搶走了再思哥。

可兒這是第一次听她談起自個兒的往事,詫道︰「是誰害得寒露姑娘家破人亡?」

寒露沉默著沒有答腔,丟開手里的彈弓,在房里踱步,似在為什麼事煩心。

可兒近日常見她這般,剛開始曾關心的探問,但見問不出什麼,之後也沒再問了。她沏了壺桂花香茶,替她倒了一杯過來。

寒露接過,一口氣喝完,接著宛如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取出文房四寶,研了墨,提起筆蘸飽墨汁,攤開一張紙箋,在上頭寫了些東西,吹干墨跡後,她將紙箋折起來放入信封中。

再將前幾日又刻好的一只鳳凰木雕放入一只木匣中,把信也一塊擺進去,交給可兒,吩咐道︰「可兒,你去辛家走一趟,幫我把這送給辛公子。」

她決定了,暫時奪不回再思哥的人,那麼就先奪回他的心好了。

可兒接過,答應了聲。姜媽媽先前已交代過她,不管寒露有什麼吩咐,她皆照辦就是。

來到辛府,可兒看見辛再思正要出門,趕緊提步走過去福了個身,「見過辛公子。」

辛再思認出她,「你是寒露姑娘身邊的那個丫頭。」

「是,我家姑娘差我來送樣東西給辛公子。」可兒將木匣子遞過去。

一听,他馬上接過木匣,當即打開來,取出那封信啟封閱之。

信里只短短寫了幾行字——

辛公子可還記得前次寒露曾相贈的那只鳳凰嗎?那只是雄鳳,為免讓它形單影只,寒露再雕了只雌凰,好讓它們成雙成對,比翼雙飛。

若是辛公子得空,寒露願掃榻相迎,再為公子彈一曲「長相思」。

明白她這是在邀他,他收起信,拿起木匣子里的那只木雕鳳凰,手工與先前那只一樣粗糙簡陋,他看了看,委實無法得知她是怎麼分辨這只是雌凰,而之前那只是雄鳳。

見可兒還杵在原地,似是在等待他的回訊,他沉吟了下說道︰「勞你回去轉告寒露姑娘,在下收到她的禮了,近日會去拜訪。」

「是。」得到回話,可兒轉身離去。

她離開後,辛再思模著那只雌凰,嘴角微帶笑意。

那天從墓地回來後,他沒有去責問涂雅若那墳為何是空的,涂雅若一心對他,他不忍問她,且當年涂國舅為他上疏求情,涂家對他有恩,因此有些事他不好明著問,只好暗地里調查。

但查了幾日,卻一無所獲,剛好寒露命人送來這信,他正好可以前去試探一二。

辛再思沒等太久,翌日便前往雲鵲閣。

也許是事先交代過了,寒露很快便來琉雨軒見他。

她身著一襲荷葉邊的淺黃色綢衫,清艷的面容噙著微笑,朝他盈盈走來。她昨日才送信,他今日便來,她心頭很是歡喜,這說明他心中是在意著她的。

「辛公子。」她清脆的嗓音猶如黃鶯啼鳴。

他煦然的眸光凝著她,溫潤笑道︰「在下來听寒露姑娘的‘長相思’。」

「寒露這就為辛公子彈奏一曲。」寒露笑意盈然,她取來琵琶,演奏完後,接著說道︰「我再為公子彈一曲‘鳳求凰’可好?」

辛再思頷首道︰「好。」

他一邊聆听她的曲音,一邊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他隱約察覺她對他的態度與以前有些不同,多了分親近。

她眉眼間漾著柔柔笑意,將那曲‘鳳求凰’彈得婉轉纏綿,無比歡悅。

她的目光不時迎上他的,恍惚之間,猶如時間回溯,他們又回到昔日在秦府時那快樂親昵的日子。

她的笑容越發燦爛,陣里融融情意傾泄而出,讓他看得評然心動,無法移開眼神,心底深處隱隱有股激烈的情緒躁動著想翻涌而出。

他想親近她,想將她擁在懷里,想一親芳澤,他無法抑住那突然涌起的劇烈,一步步朝她走去。

就在他的手觸及她滑女敕的粉腮時,他才驚覺的回了神,尷尬的縮回手。

「寒露姑娘的曲子太動听,連我都失態了。」辛再思耳根有些泛紅,避開她柔潤含情的水陣自嘲。

寒露大膽的握住他的手,貼上自個兒的腮頰。「你想模就模。」

他覺得太唐突了,想收回手,但她握得好緊,他不好貿然抽回,怕傷了她。

「寒露姑娘別這樣。」

怕他以為她是輕浮之人,她解釋,「你別以為我是個隨便之人,我只讓你這般踫我,別人可休想。」

他心思一動,問道︰「為什麼?」

寒露幽幽傾訴,「坦白告訴公子吧,我打從第一次見到公子,便對公子一見鐘情,這情不知由何而起,卻一往情深。先前拒絕公子為我贖身,是不想被公子看輕了。我雖身在青樓這煙花之地,但就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堅守著自個兒身心,不容任何人褻瀆。」

辛再思望著她那雙亮如星子的美陣,她這番話說得很動听,但他卻听出她並沒有說出實話。

他從衣袖里取出她先後送給他的那兩只鳳凰,溫笑的問︰「你說這一只是鳳一只是凰,可否教我如何分辨?」

「很簡單,這只是雄鳳。」她指著先前送給他的那只,再指著那只後送的,「這只是雌凰。」

他翻來覆去也瞧不出這兩只有何分別,疑惑的望著她。

她一臉認真的為他指出不同之處,「鳥禽之類的動物,通常都是雄者羽色較艷,雌者較樸素,你瞧這只羽毛較豐美,自然是雄的。」

他仔細看了看,才隱約從那粗糙的雕工里看出些端倪,笑道︰「可以借我一把刻刀嗎?」

看出他的意圖,寒露歡快的讓可兒去取來一把刻刀,遞給他。

他接過刻刀,拿起雄鳳開始雕起來,她坐在他身邊看著,一邊喝著茶一邊吃著點心,還隨手拈了塊桂圓糕喂到他嘴邊,他很自然的吃下,她再端來香茶遞到他嘴邊喂他喝,那動作熟稔得仿佛做了無數次。

他一邊刻著一邊被她服侍著又吃又喝,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見經他的巧手雕刻之後,那只鳳凰粗糙的羽毛變得細致豐美,根根清晰可見,寒露贊嘆道︰「再思哥的手還是這麼巧。」

辛再思忽地一怔,停下了手,「你喚我什麼?」

「再……」話到唇間,她及時改口道︰「若是你介意,我就不那麼叫了。」方才她竟不自覺間叫出了以前對他的稱呼,她是希望能重奪回他的心,但暫時還不想讓他得知兩人過去的關系。

尤其眼下情景不明,雖然姜媽媽說恩人允許她搶回他,可她這兩日思前想後,總覺得這其中很不尋常。

若恩人真如姜媽媽所說,是見她對再思哥一片深情,才願成全她,那他早就該在她養傷那會兒便這麼做了,豈還會強行與她訂下十年的賣身之約?

她隱隱覺得恩人似乎另有所圖,在還不明白他們在圖謀什麼的情況下,她得謹慎一點才是。

辛再思深睇她一眼,「無妨,隨你。」接著他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可兒,「可兒姑娘,我有話想同寒露姑娘說,可否勞煩你出去一下?」

可兒望向寒露,見她沒有反對,輕輕點頭,轉身出去。

他沉吟了下,神色鄭重的開口,「此刻只有我們兩人,若你真是思露,可坦白告訴我。也許你先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不與我相認,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你只管說出來,我可以與你一塊承擔。」

他性子雖溫和,卻難在只見幾面的情況下便與人如此親近,即使與涂雅若已成親一年多,他對她仍有種白首如新的感覺,可在第一次見到寒露時,便油然升起一種傾蓋如故之感,尤其在得知那座墳里是空的之後,他幾乎可以確信,她就是被涂家宣稱已慘死的秦思露。

他亟欲知道她為何會淪落青樓?為何不與他相認?又為何不讓他為她贖身?他想厘清這些謎團帶她回去,不讓她再在雲鵲閣里拋頭露面,過著送往迎來的日子。

寒露靜靜望著他片刻,幽幽啟唇道︰「辛公子多心了,寒露真的不是公子的未婚妻,請公子別再將我誤以為是她,寒露就是寒露,不是任何人。」

她這番話才剛說完,守在外頭的可兒便輕敲了下門板。

她應了聲,「進來吧。」

可兒手上捧著一個托盤,上頭擺了幾個匣子和錦盒,朝她稟道︰「寒露姑娘,這些禮物是安王爺剛差人送來給您的,他還說今晚府里頭設了晚宴,邀請您去,姜媽媽讓您去準備準備。」

「我知道了。」寒露輕點螓首。

辛再思听見安王又召她過府,下意識的按住她的手,月兌口道︰「別去。」她微愣,接著露出一抹暖笑,「我只是去彈曲,安王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他還想再勸,她握住他的手,笑得自信,「你放心,我已知曉要怎麼應付了,不會再讓人輕薄我。」

他發現自個兒沒有立場再阻止她,因為她並沒有承認自己是秦思露,辛再思沉默了下來。

她將那兩只鳳凰塞進他手里,語帶央求,「這雄鳳和雌凰辛公子若是重新雕好,再將雌凰送還給我,可好?」

辛再思抬眸睇視著她,溫潤的眸光蘊藏著隱忍,須臾才輕輕頷首,「好。」寒露彎起唇畔,腮頰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多謝辛公子。」

他抑下想將她鎖入懷里、警告她哪里也不許去的沖動,點點頭,拿著那對鳳凰轉身離去。

他剛走出雲鵲閣不久,便巧遇朱渺。「再思兄,在這兒見到你剛好,我正有事找你。」

「什麼事?」

「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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