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子在嗎?我是葛迪,打擾了。」
來人聲音才傳進常柏衍耳中,人卻已經直接推門而入,走進他暫住的廂房內,讓常柏衍不禁挑起了眉頭。不過在看見二當家葛迪眉頭緊蹙,臉上神情緊繃而凝重,以及緊跟在他身後出現,滿臉著急不安的雙胞胎丫鬟之後,他的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沉聲問道。
「大當家一個人下山去了。」二當家葛迪說。
「什麼?!」常柏衍被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怎會發生這種事?」他語氣有些嚴厲。
「這便是我到這里來的目的。」二當家葛迪目不轉楮的看著他說,神情之中有些敵意。
「二當家這是什麼意思?蘇姑娘為何突然下山,何時下山,去了哪里?」常柏衍問道,沒理會他的敵意,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也只關心這個。
蘇靜初雖然會些拳腳功夫,也懂騎射之術,但那對一個真正會武功的江湖人物來說根本就是三腳貓功夫,比在街頭賣藝耍花槍的還不如。這樣的她敢一個人下山?她到底在想什麼?
「這便要問常公子了。」二當家葛迪冷聲答道。
「請二當家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在下很擔心蘇姑娘的安危。」
「你為何要擔心我們大當家的?」二當家葛迪不依不饒。
「因為我喜歡她。」
「呃!」見過直接的,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二當家葛迪有種被嚇到的感覺,不由自主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半晌反應不過來。
「二當家,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蘇姑娘何時下山的,為何會下山,她去了哪里?」常柏衍沒心情等他回神,催促的問道。
「你喜歡我們大當家的?」二當家葛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一臉莫測高深的挑眉問道。這可是涉及大當家的婚事,雖然時機有些不對,但錯過可能就再無法問出常柏衍的心意了。
「是。」常柏衍毫不猶豫的點頭,知道此時此刻只有他先回答對方的問題,滿足對方的疑慮之後,他才有可能得到他想要的。
「為什麼?因為她有位身為護國大將軍的外公的身分嗎?」二當家葛迪眯眼追問。
「二當家似乎忘了,我並非朝堂之人,身分地位對我來說猶如糞土。更何況以我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與影響力,你真覺得我還需要靠親事及女人來鞏固勢力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常柏衍傲然說道,有些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但他說的卻全是實情。
二當家葛迪頓時只覺得一陣語塞,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駁他的話語,只好問他,「那麼你為何會喜歡我們大當家?」
「不知道。」
「什麼?!」不只葛迪錯愕,連待在一旁的雙胞胎丫鬟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錯愕的瞪著他。
「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欣賞她冷靜自若與聰慧理智的處事態度,讓我見識到所謂的將門之後。」常柏衍緩慢地說道︰「然後那天突然見到她臉紅羞赧的模樣,我發現這一面的她真的很可愛;之後又看見到她傷心落淚的模樣——」
「大當家哭了?什麼時候的事?你對她做了什麼?」二當家葛迪忍不住打斷他,怒聲質問道。
常柏衍沒理他,繼續往下說,同時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感情,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何時丟了心的。
他有些像是自言自語般,眉頭輕蹙的說︰「她哭的樣子讓我覺得心疼,覺得不忍,還覺得莫名的忿怒,無法原諒那個讓她傷心難過的人,想要守護她。接著便是剛才在听說她一個人下山去了,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得趕快找到她,保護她,別讓她受傷——沒錯,我的確是這麼想的。」說到這兒,常柏衍的語氣頓時變得清楚而堅定,再無任何疑惑不解之感。
原來他就是這麼一步一步慢慢地丟了自己的心的。不冤,事實上還有些甘之如飴。
「我這麼說,不知道二當家是否已了解我為何會喜歡你們大當家了?」他目不轉楮的直視著二當家葛迪,緩聲問道。
二當家葛迪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也沒再提出任何疑問,而是直接轉頭命令雙胞胎丫鬟說︰「你們倆告訴他。」
巧兒和靈兒早就擔憂小姐擔憂得心急如焚了,迫不及待搶著開口說話。
「奴婢早上醒來就沒看見小姐了。」靈兒迅速說道。
「奴婢也是。」巧兒緊接其後說得更仔細些。「小姐有時早起會去後山練射箭,奴婢以為今天也是這樣,便沒放在心上,去了灶房準備小姐要吃的早點,等時間差不多才讓靈兒去後山請小姐回來吃早點。」
「可是小姐不在後山。」靈兒接口道︰「奴婢把整個後山小姐會去的地方都跑遍了,這才在其中一個地方看到小姐留下來的一封信。」
「信在哪兒?」常柏衍插口問道。
「在我這兒。」二當家葛迪將放在懷里的信拿出來遞給他,同時說道︰「信中並未說明大當家她要去哪兒,只說有私事要辦,等辦完便會回來。」
常柏衍一目十行的迅速將那封信看了一遍。的確,信里對于她要去哪兒或去哪兒做什麼全沒交代,只說明她一定會盡快回來,山寨的事就麻煩三位當家大叔多費心之類的,末了再加上一句無須擔心的留言,簡直就是要把人給氣死。
「二當家可知她所謂的私事為何事?過去她是否也曾經為私事而獨自離開過白華山?」常柏衍將信還給二當家葛迪,蹙眉詢問。
「從未有過。」二當家葛迪搖頭,然後轉頭看向雖身為丫鬟,卻與她們小姐情同姊妹的雙胞胎丫鬟,問道︰「你們倆總是和大當家形影不離,可是知道些什麼?還有,巧兒,剛剛你在我那兒說這件事常公子可能會知道,要我到這兒來問常公子,但常公子明顯並不知情,你為何如此說?」
巧兒並沒有回答,而是憂心忡忡的對常柏衍說︰「常公子,自從那天您對小姐說了那些話之後,小姐就變得好沉默,經常一個人待著待著就哭了起來。您說,小姐所說的私事,會不會是為了那件事?」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你說的沒錯,肯定是為了那件事。」常柏衍迅速點頭。
「你們在說的是哪件事?」二當家葛迪疑惑的蹙眉道。「巧兒?」
「請二當家恕罪,這是小姐的私事,奴婢實在是無法私自做主將它告訴您。」
巧兒歉然的搖頭。
巧兒所說的話合情合理,讓二當家葛迪只能閉上嘴巴,不再追問——雖然他真的很想說,既然常柏衍這個外人都能知道了,為何他這個二當家得被排除在外。
不過當他看見身為雙胞胎妹妹的靈兒丫頭也是一臉好奇又茫然的表情時,也就釋懷了。看樣子那件事恐怕只有大當家自己、巧兒丫頭,和不知為何剛好適逢其會的常柏衍三個人知道而已,真不曉得是什麼事?
「既然知道了蘇姑娘的目的和方向,要找人也就簡單多了。事不宜遲,我這就下山去追她,即使追不上,也會動用常家鏢局的情報網盡快掌握她的行蹤,保護她的安全。」常柏行毫不猶豫的當場決定道。
「我謹代表白華山寨感謝常公子的鼎力相助,這份恩情——」
「二當家毋須向我道謝。」常柏衍搖頭打斷二當家葛迪的道謝。「因為我保護的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二當家葛迪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失笑,真是佩服這家伙的厚臉皮,竟然能將這種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未過門的妻子?真虧他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常公子,我家小姐就拜托您了。」巧兒福身,懇切的朝他拜托道。
「我定會將她平安帶回來。」常柏衍點頭允諾,語氣鏗鏘有力,神情堅定不移。他一定會將她平安帶回來的,他發誓。
蘇靜初眉頭緊蹙的坐在客棧的廂房里,神情嚴肅而不解,她感覺自己似乎被人給盯上廣,但卻想不透怎麼會,以及為什麼?
離開白華山轉眼已過了七天,為了安全起見,她低調的穿著粗布衣,扮成要上京投親的落魄婦人,身邊就帶了一個塞了兩件布衣的包袱,然後搭乘驛馬車一路往京城而去。
路途中她鮮少開口說話,即使在馬車上有人因無聊與她搭訕,她也郁郁寡歡的不怎麼搭理,把失意落魄又心力交瘁的婦人演得入木三分,因而一路都很平安順利。
可是就在兩天前,一路上與她同乘一輛驛馬車的母子,因孩子突然生了病無法即刻上路,不得不暫時留在驛站客棧里休養,取而代之佔據騰出來那兩個位子的是一對夫婦。
原先她並不以為意,但慢慢地卻漸感不對勁,總覺得那對夫婦有意無意的好似特別注意她。
小心駛得萬年船,為了以防萬一,她便稍微試探了一下,假裝她也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想在這里多休息一下,于是便向這客棧的掌櫃打听下輛驛馬車來的時間。
然後,便見那對夫婦似乎迅速交換了下眼色,接著妻子找了個借口便匆匆的出了客棧,似乎是去傳遞消息了。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天底下應該沒這麼巧的事,但她想不透的是,對方怎會盯上她,何時盯上她的,以及對方到底是知道了她的身分才盯上她的,還是果真只是一個巧合?
她真的不相信巧合,就像不相信當年娘去世之事,爹他當真不曉,當真是無辜的。她可以騙別人,卻無法騙自己,因為她真的說服不了自己,想不出什麼樣的巧合能讓身為御醫的爹在長達半年的時間里,始終診不出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這件事。
這些日子她真的是愈想心就愈冷、愈痛、愈難受,難受到幾乎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因此,她才會拋開理智與責任,第一次自私的為了自己的私事,撇下正面臨劫難,需要大伙同心協力度過難關的山寨與眾人離開。
外公若是知道她如此不負責任,一定會很失望吧?
她輕嘆一聲,卻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因為這個疑惑不解開,她根本寢食難安、精神恍惚,無法專心于任何事,只會把事搞砸而已,所以此行絕對是必然也是必須的,即使她想逃避,不想面對都不行。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蘇靜初搖頭甩開這些讓她心痛欲絕的思緒,將注意力重新拉回被盯上的事上。
之前她與客棧掌櫃說身子不適要停留在此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就算她現在身子真有哪兒不舒服,她也必須要上路,因為若是停留在這里只會被甕中捉鱉,跟著驛馬車離開,她也許還能在途中尋找月兌隊逃離的機會。
所以在出發時間快到時,她還是拿著她的小包袱出現在驛馬車站等著上馬車。
她的出現讓那對夫婦愕然的迅速對看了一眼,她佯裝沒看見,徑自的坐上了驛馬車。
接下來一整天皆平安無事,蘇靜初雖然一直在找機會月兌身,卻苦無機會,因為就連中途休息上芋房,那對夫婦中的婦人也會找借口跟在她附近盯緊她。
這一晚她不像過去幾晚租住客房,而是選擇和盤纏拮據的旅客一樣窩在客棧大廳的一角過夜。她想周圍有這麼多人在,盯上她的人想動手應該也會稍微思考猶豫一下吧?
她是這麼想,這麼希望的,但是天底下的事若都能如人所願,現今也不會是個亂世了吧?
夜漸深,大廳里的人聲漸歇……砰!砰!砰!客棧緊閉的大門上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把大廳里剛入睡的大伙全都給嚇醒了。
「這麼大半夜的,誰呀?」今晚輪值的小二哥打著哈欠走到門前揚聲問道。
「開門,快點開門!」外頭的人沒有回答,卻不斷地敲打著大門,大聲的催促道。
「急什麼,這不就來了嗎?」
大概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半夜來客敲門的事,小二哥直接上前開門,一點警覺、警惕心都沒有。
蘇靜初開始後悔自己不該留在大廳里過夜了,因為若是在廂房里,至少還有一扇門可以幫忙阻擋,如果被逼急了她還能跳窗搏一搏命,但是現在如果來人的目標真是她的話,她還能往哪兒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