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子剛坐在會議室大位,眼神掃向業務部經理,艾可德則坐在他身邊的位置,不發一語。
他們經過一番協商後確定了分工,艾可德必須在三個月內領導公司內部精英研發三款新游戲,而封子剛則全權接手經營一事,並且搞定美國游戲公司。
為了讓封子剛一進公司就名正言順,艾可德早對員工們開誠布公說明公司情況,並在封子剛第一次到公司開會時,便聲明他從此為公司總裁,以後經營方面權完全交由他處理,自己只負責開發新產品。
望著封子剛嚴肅剛毅的臉,艾可德回想起那天封子剛來找他的情景--
「你為什麼突然願意幫我?」听完封子剛的計劃後,艾可德看著很沉著的對手,發出質疑。
「我沒有要幫你。」封子剛只是冷冷地回答。
「所以……」艾可德臉色一沉。如果不是為了幫他,那麼就是姊姊去求他了?「是因為我姊的緣故?」
封子剛靜靜盯著他看,直到艾可德眉頭一皺,以為答案是肯定的,正想要開口拒絕時,他才又冷冷發話。
「你姊是你姊,我跟她之間的感情,是我們的事,如果你的公司完全沒得救,我也不會特地過來找你。」
艾可德一听見公司還有得救,雙眼立刻迸發出炙熱光芒。
這是真的嗎?
「你確定我的公司還有得救?」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基本上,你的公司亂七八糟。你腦子里的創意才是這間公司最重要的資產,你身邊只是缺了一位精于管理的人,管理人才可以靠訓練得來,但創意不是靠訓練就有,你是萬中選一的創意人,在管理方面卻慘不忍睹,不過只要你同意我的條件,公司管理你就毋需煩惱,我只要你把腦子里的那些點子,專心做出個東西來,好讓我打算經營的公司,能幫我賺進大把大把鈔票。」封子剛冷眼看著艾可德瞬間迸出光芒的雙眼,淡定陳述。
把該說的說完,他有自信對方一定會答應,轉過身,開始往門口緩步移動,輕松拋出最後一擊。
「別太天真,以為我是來拉你一把的救世主,事實上,我只是看中了你的腦子,正打算好好利用你而已。」
砰。
門板被人闔上。
艾可德看著門板,足足發愣了好幾秒鐘,才霍然大笑起來。
這個男人居然就這樣走了,仿佛料定自己一定會答應他似的,未免太有自信了?
可他不會答應嗎?
他伸出手,模模下巴。
想到能跟這麼強悍又頭腦清楚的人合作,即使對方先前才想並購他的公司,他心里也非但沒有抗拒,反而有股躍躍欲試的興奮感正在鼓噪著。
「我了解了……」
艾可德轉身面向電腦,輕輕閉上雙眼,等待,直到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個點子,立刻睜眼,雙手飛快地敲擊鍵盤,在電腦里迅速設計新款游戲的雛形。
「……姊夫。」
艾可德拉回思緒,就見業務部經理接收到暗示,抱著一疊報告,恭敬跳起身,開始拉拉雜雜報告針對產品的銷售評估。
這已經是封子剛第五次親自到游戲隻果開會,力求在最短時間內,將造成公司陷入困境的因素解決,使公司運作迅速轉回應行的軌道上。
封子剛听報告的耐心只維持了五秒鐘,眼神緩緩掃了眾人一圈,在場所有人立刻繃緊神經,業務部經理敏銳察覺,報告音量逐漸轉小、變弱,最後演變成慌張的左右環顧。
「你拿什麼評估?」封子剛面無表情問。
「總裁,我是根據以往類似產品銷售狀況和目前市場……」業務部經理開始漫無邊際地解釋著。
「什麼叫類似產品?」封子剛維持相同的說話音量。
「報告總裁,就是相關……」
業務部經理額頭飆汗,掏出懷里手帕頻頻拭汗,原本還想往下說的話,在行銷部經理一個眼神下猛然吞回去。
「全新設計、全新產品、全新包裝、全新使用概念,我第二次來這里開會時,艾可德已經訂出本年核心宗旨,你听進幾個,嗯?」封子剛冷冷發問,神情漠然,語氣雖然輕緩,卻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
「總裁,真的非常抱歉,我這幾天忙著統計這一季營收……」
業務部經理一開口,行銷部經理又趕緊丟給他一個別再說下去的警告眼神,于是他說到一半的話又是狠狠一頓。
「比上一季多出百分之六。」封子剛連翻一下文件都不用,對于關鍵數字他總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隨著封子剛冷下的語氣,所有人表情凝重,業務部經理更是一臉快要窒息的模樣,唯獨艾可德抬起左掌,遮在嘴前,擋住正不斷往上彎的嘴角。
封子剛看著艾可德冷冷挑起右眉,給他一記警告的瞪視,艾可德見狀,立刻舉起一手表示已收到警告。
坐在首位的封子剛再掃視眾人一圈,最後定格在業務部經理臉上,沉沉揚嗓,「你覺得我把所有人關在這里開會,就為了听這個?」
行銷部經理見業務部經理額頭冷汗流得更凶,連忙站起身,接著往下報告,「總裁,我們行銷部已經著手找來專門設計品牌概念的團隊,目前正積極規劃,方向為‘種子能源’,最慢三天後會有結論。」
「這才是我想听的。」封子剛目不轉楮,冷冷盯著業務部經理。「七拼八湊的數據報告,你以為我自己做不來?我要的是內涵,你該做的重點不是拿類似產品評估,而是這項產品能搶下多少其他公司的市場,這才是我想听到的報告內容。」
「總裁,抱歉,我一定改進、一定改進。」業務部經理彎著腰,一再聲明。
「三天後再開一次會。」封子剛果決下令。
「是,總裁。」
蕭秘書一听,立刻把會議紀錄當場列印出來,接著起身,拿起一個文件夾,走到印表機旁,將猶冒著熱氣的紙張置入文件夾中。
「散會。」封子剛冷嗓宣布。
除了剛被開刷的業務部經理一臉愁雲慘霧外,眾人聞言同時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眼神里閃耀著劫後余生的喜悅。
艾可德眼底藏笑,輕松零負擔地站起身,雙手插在口袋里,悠悠哉哉步出尚無人膽敢離開的會議室。
封子剛果然是經營人才啊,不過才三十五歲,怎麼教訓起人來就威勢十足,功力深厚得像個在商場上打滾超過半世紀的精明人物?嚇得那些以往囂張的主管們,到現在還癱在椅上不敢動彈。
看來自己當初賭這一把,完全壓對寶了。
自己心灰意冷時,封子剛找上門,看見他的第一眼,他心里頭一閃而過的不是暗夜里補來的最後一槍,而是一道曙光。
當時他還覺得自己八成是窮途末路到精神快要錯亂,如今才赫然發現,自己的直覺居然是對的!
當艾可德滿心歡喜地前腳剛踏進自己辦公室,封子剛後腳就跟進來了。
兩人坐在沙發上,蕭秘書送進兩杯茶離開後,他們才開始交談。
「要不是你,我到現在還不知道經營公司是怎麼回事。」艾可德笑看著他,眼神里有佩服。
「太客氣了,你好歹獨撐公司這麼多年。」封子剛坐在沙發上,伸手捏了捏眉心,心情沒有辦法像艾可德那麼輕松。
前兩天,他托花店送了一束花給艾可寶。
可隔天阿滿姊來打掃時,除了代替她把花退給他之外,連先前他送她的項鏈,也被一並交到他手中。
想到項鏈,他心頭一緊,眼神陰暗下來。
她居然連項鏈也不要了?
那條項鏈對他們來說,早已經不是一條項鏈那麼簡單,而是代表他們之間的感情,她……連他們曾有過的感情也不要了嗎?
封子剛表面不動聲色,心卻隱隱抽痛著。
自從她把項鏈退回後,這種心痛的感覺便一直盤踞在他胸口,久久不散……
「那是硬撐的!要不是公司產品還算有趣,哪能撐得了那麼久?」艾可德露出輕松的微笑。「先前你來找我談經營的事,我還以為你別有居心,現在才發覺你當初說我公司架構有問題,是中肯之言。」
「經營人人都行,只有腦袋里的點子,才是一間公司能否長久的核心關鍵。」封子剛冷靜陳述。
「說句老實話,你來幫我,真的只是因為看重我的腦子,與我姊姊一點關系都沒有?」艾可德眼底精光一閃,追問。
「你想說什麼?」封子剛挑眉看著和艾可寶長得有幾分相似的艾可德,總覺得他似乎早就已經猜出些什麼了。
「你第一天來公司時,我看到你們之間的眼神傳遞,隱約猜出你們可能是一對,後來你們先到旁邊會議室溝通,談了很久,我心里就更加確定,再加上我姊看到你的第一句話是‘在今天之前,你知不知道這間公司的負責人,就是我弟弟’,如果沒有一定的交情,是說不出這樣的話。後來我想到我姊在法國旅行的時候,曾提過有位Brad送花到她房里,而你的英文名字剛好是Brad,由種種跡象推斷,你們很可能在法國相遇後,愛情火苗就一直熱烈延燒到台灣。」
艾可德朝他露出信心滿滿的微笑。「我有沒有說錯什麼?」
封子剛愣了一下,失笑搖頭。「你確定你開的是游戲公司,而不是征信社?」
「我猜,你會住進我姊工作的飯店,也不是單純巧合,對吧?」
「人生沒那麼多巧合。」封子剛撇嘴一笑。
除了一開始的確是巧合外,後來能讓人更靠近、感情更親密的東西,不是老天爺,而是人主動的進攻。
就像當初他能和她在一起,靠的可不是虛無飄渺的天意,而是他主動的追求。
「你們現在情況還好嗎?」艾可德皺起眉頭。
「她跟我鬧分手。」封子剛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是因為我公司的關系?你果然是為了我姊,才決定來幫我經營公司的,對吧?」
艾可德太了解自己的姊姊了,姊姊之前來公司時,看到公司的慘狀,一定會為了自己而推開眼前這個男人。
再加上她先前來公司為自己慶生,他因為心情太過低落月兌口說出的那些話,一定也讓姊姊很受傷,以他們姊弟之間的感情,她是不可能滿心歡喜投入封子剛懷里的。
封子剛不發一語,緩緩站起身。「我不是那種拿石頭砸自己腳的蠢男人。」他緩步走到門前,一只手已經放到門把上。「一小時後我要跟美國那邊視訊,先走一步。」
「你過來幫我的事,我姊知道嗎?」艾可德低喊。
自從上次來幫他慶生後,姊姊再也沒有來過公司,她會知道封子剛為她所做的這一切嗎?
「她知道。」封子剛眼神陡然一黯,沒有回頭。
上次他故意在阿滿姊面前和王皓說那些話,算算時間,消息應該早就傳到可寶耳中了,但她卻什麼表示也沒有。
這表示她真的不打算和他重修舊好,不是嗎?
他握緊門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喉嚨底突然竄起嗆人苦澀,指節因過度用力而隱隱泛白。
「你確定?」艾可德又問一次。
封子剛沒有說話,拉開門,舉步走離。
艾可寶打了下班卡,一手撫著頭,一面低頭快步往員工出入的門移動,才剛離開飯店,一股惡心感突然涌上喉頭。
「惡……」她一手捂著嘴巴,停下腳步,在路邊干嘔起來。
不知道自己究竟干嘔了多久,好不容易惡心感稍微往下壓抑了一點,喘著氣,一抬眼,一方灰色手帕陡然出現在面前。
艾可寶抬頭,望向手帕的主人。
「嗨,你生病了?」杰森一手拿著一大束鮮花,朝她露出大大笑臉。
「我沒事。」
她緊緊閉上雙眼,等身體稍微恢復一點力氣後,才站直身子,假裝沒看到他遞過來的手帕,從包包里拿出面紙,擦拭了下,直直往前走。
好奇怪,她突然好想喝一碗酸酸的酸梅汁,記得阿滿姊曾說她的寶貝孩子們,很喜歡花店旁那間豆花店的酸梅汁。
艾可寶一路往前走,杰森緊跟在旁。
「上次在咖啡店的事,我想跟你道歉。」他腿長,輕輕松松就能跟上她越來越快的腳步,把花束送到她面前。
「花就不用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有個條件。」艾可寶站定在豆花店前,轉過身,雙手叉腰面對他。
「什麼?」
「請你不要再來煩我,我一點也不想介入你跟封子剛之間的事,也不可能答應你的提議。」
說完,她立刻走進豆花店,同時在經過櫃台時,向老板點了一碗酸梅汁。
杰森亦步亦趨地跟著,也點了一碗酸梅汁,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不到一分鐘時間,老板便為他們端來兩碗酸酸甜甜、透心涼的酸梅汁。
艾可寶懶得理他,抽起一根鐵湯匙,一連喝了好幾口,把淹到喉嚨頂部的惡心感壓下去。
「噢!好酸喔∼」
杰森依樣畫葫蘆喝了一口,眉頭卻瞬間皺成倒八字,露出哭笑不得的滑稽表情,惹得她噗哧一聲笑出來。
「這是酸梅汁,你沒喝過嗎?」
她睨他一眼,毫不留情恥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為了一碗酸梅汁,把好好一張臉擠成大豬頭。
「沒喝過,這個東西好酸喔,你一定是生病了,才會想喝這種怪東西。」他瞪著眼前黑黑的湯汁,猛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