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中午,黨紗月親自下廚做了一鍋素食細面給大伙兒吃,她還親端了兩碗面到書房,欲與丈夫一同用餐。
「君暢,你在給誰寫信?」見他神色凝重,她猜測道︰「是不是有閻君明的下落了?」
「沒有。」擱筆,閻君暢起身繞過書桌,來到妻子身邊,摟著她,親了她額頭一下。
「先吃面吧。」她淡笑,隨即擔憂的問︰「無葷食,你吃得慣嗎?」
有感于家中之前戾氣太重,閻闊遂決定府里上下全吃素一個月,希望能藉此化戾氣為祥和。
「可以。」他微笑道︰「只要家中平安,要我吃素一整年都沒問題。」
黨紗月安心一笑。她就擔心他吃不慣,這半個月來,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落坐,才舉箸,她不禁輕喟了聲,「除了閻君明月兌逃尚未找到,我們家應該算平安了吧。」
半個月前,洪秀玉和蘇紅在公廳鬧騰騰一事,最後蘇紅被洪秀玉用發釵刺胸而亡,閻君明乘亂月兌逃,洪秀玉除了害死蘇紅一案,加上雀兒指證受她指使毒害三爺,兩罪在身,她是月兌不了死罪。
雀兒其實也未真瘋,只是受不了良心譴責,又險遭殺害,還被閻君明玷辱,每每憶及這些事,情緒常會失控崩潰,旁人才會誤以為她是瘋了,她自白認罪願意被關,這樣她的心反而能安定沉靜。
翠珠也無臉再待在閻家,便自請回老家。
至于年春花則早被氣得半死,加上養子叛逃,丈夫已得知所有內情,氣若游絲的她不忘指控丈夫的無情,才會導致今日這些不幸之事發生,她還主動招認君暢二哥小時候爬樹掉下來摔癱,也是她指使的。
閻闊自然是勃然大怒,不但要報官抓她定罪,還說要休妻,年春花听了怒氣攻心,當場吐血身亡。
閻闊直嘆家門不幸,也自責自己太沒用才會讓大房為所欲為,害得兒子、媳婦還有小孫子慘遭毒手。
逝者已矣,閻君暢縱使心中悲痛,還反過來安慰爹親不要太自責傷心,表示既然已揪出真凶,冤死的家人就能安息了。
念及數十載的夫妻情,縱使年春花心如蛇蠍,閻闊還是替大娘辦了後事,畢竟這個家當初是她娘家的金援才興起的。
大掌覆在黨紗月的手背,閻君暢堅定的說︰「我會盡快派人把閻君明揪出來,絕不會讓閻家人再陷危機。」
這個閻君明可真會躲,除了官府嚴加搜查,他也派人四處尋找,可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見他蹤影。
「我可不怕他,我是廚子出身,要是讓我見到他,我肯定刀子一拎,狠砍他一刀!」提到他,她就不免氣騰騰,「蘇紅肚里懷有他的孩子,他見蘇紅被刺,居然沒拚命去救她,反而還趁機溜走,這種男人真是……真是令人發指兼罪大惡極!」
見她氣呼呼,他不禁莞爾,隨即一臉擔憂地提醒,「若見到他,你可別真提刀和他拚命,現在的他肯定全豁出去,殺人絕不眨眼。」只恨當時一團亂,他手下一時大意,才讓那敗類月兌逃。
「他呀,躲都來不及,哪會讓我遇見。」
閻君暢搖頭,「他身無分文,沒錢當大爺肯定比死還痛苦,我猜,等他準備好了,定會再回來的。」
當初閻君明一定是因為一時慌張才會直覺想逃,等他想通了,肯定會回來爭產的。
黨紗月一臉愕然,雖不懂他因何如此臆測,但一听到閻君明會再回來,她振奮地拍了下桌面,「回來好呀,他一回來就通知官府把他抓起來關!」
「如何關得了他?我大哥是大娘授意蘇紅去買通山賊殺的,我二哥是洪秀玉讓丫鬟下毒害死的,他置身事外,全然不知,何罪之有?」他涼涼道。
听他這麼一說,她懂了,「你的意思是,閻君明會將所有罪過推給其他人,他全然不知,無罪一身輕。」她恨恨的咬牙,「那怎麼辦,就任由他放肆逍遙?」
「當然不可能!」閻君暢銳眼一眯,「要定他罪也不是沒辦法,只是時間又得拖長。」
他原先是傾向找出罪證,讓他們那幫凶手俯首認罪,再交由官府定奪治罪,現下,死的死、關的關,獨剩最狡猾的閻君明,就算被抓到,他只要大聲喊冤,矢口否認,把罪推得一干二淨,官府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非不得已,他只好決定動用自己手下,先官府一步找到他,私下解決他,以確保閻家人不會有生命安全之虞。
「這事你不用操心,我會處理。」閻君暢堅定一笑。
突地,黨紗月想起有事要問他,礙于前些日子家中要處理的事太多,不想煩擾他,她遂一直擱著未問。
「君暢,你是不是有事瞞我?」她斜睨他問。
閻君暢一笑,猜到她想問何事,卻故意捉弄道︰「我保證,我閻君暢今生只娶黨紗月一人,絕不納妾,也不在外頭窩藏女人。」
他已另置一處宅院,等內部裝置妥當,便舉家搬出這座大宅,在那兒為她再舉辦一次風光的婚禮,正式娶她為正妻。
至于這座閻家大宅,自然就讓他爹將外頭的老伴接回同住。
「真的?」這話他雖已同她說過,可無論听幾回,還是倍感甜蜜窩心,只是甜蜜嬌笑之余,她陡地想起,她根本不是要問他有無在外頭藏嬌……「不是,我是想問你房里為何有一個玉做的面具?還有你安插在下人里的那些手下……你為什麼會有手下?」她日前在房里發現一副用晶透白玉雕出一只雪豹模樣的半截罩眼面具,雕工之精細,令人嘆為觀止。
「你說呢?」閻君暢笑笑反問。
她看著他,期期艾艾的說︰「你,不會是山賊吧?」能做那副玉面具,應該掙了不少銀子,且他還有手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山賊。
他忍住想狂笑之舉,「紗月,你真聰明,一猜就中。」
黨紗月倒抽了一口氣,「你真的是山賊」她恍悟,喃喃道︰「難怪你可以打探得到大哥身亡的內情,一定是那邊山賊的小弟,投誠到你的山賊窩來,把所有真相告訴你。」她看著他,表情略顯怪異。
「怎麼,你是不是後悔嫁給一個山賊?」他幽幽的問。「沒關系,你說,如果你真不願跟我這個山賊過一輩子,那……我也不強迫你。」
「呃,也不是啦。」黨紗月有些支吾地說︰「其實山賊也不全是壞人,有的還劫富濟貧,只要你們不干傷天害理的事,那、那……」她語拙,對一個無法讓她心悅誠服的行業,她實在沒辦法再多說下去。
閻君暢莞爾。要充滿正義感的她接受丈夫是山賊一事,還真難為她了,不想見她憋屈難受,他正欲告知她事實,阿順突然急匆匆前來。
「四爺、四夫人,不好了,大爺他回來了!」
「閻君明回來了?」黨紗月聞言倏地起身,「快通知官府把他抓起來!」
「我舅舅已派人去了,不過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怕,還有……」阿順頓了下。
「還有什麼?」閻君暢蹙眉沉聲問。閻君明自己出面,他反而不好派人下手。
「他還帶了一位看起來像是很有錢的老爺來。」
「很有錢的老爺?」她噗哧笑出聲,「阿順,你看到的是閻家老爺吧?」
在梅龍鎮,要找出比她公公還有錢的老爺,屈指可數。阿順憨直,恰巧公公想掃除穢氣,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近日特地做了新衣裳,說不定阿順真看花了眼,把自家老爺看成別家老爺了。
「不是,我怎麼可能連自家老爺和別家老爺都分不清。」阿順猛擺手,「他還說四夫人是他的小妾,他是特地來找你的。」
「我、我是他的小妾?」黨紗月一臉不明所以,和閻君暢相視詫然。
她現在還是小妾沒錯,可她是閻君暢的小妾,但過些日子,她就會被扶正當正妻了,現階段她正忙著張羅自己的婚事,光要開喜宴菜單就夠她忙的,哪有閑功夫去當別人的小妾?
「去看看便知!」
閻君暢欲走,卻感覺到衣擺有股拉力,他不明所以的回頭一看,只見她神色肅然悄聲說︰「君暢,你要不要派‘下人’在大門外守著,以防閻君明再次月兌逃?」她朝他使了個眼色。
他了然的挑眉,「你放心,他們自會判斷。」看來她還真把他當山賊頭子了!
「爹,我真的不知道娘和秀玉會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我要早知道,就算要了我這條命,我也會拚死保護老二和老三……」
來到公廳,閻君明果真如閻君暢所言,將所有罪錯全推給別人,自己反倒像是被蒙在鼓里的無辜者。
黨紗月真看不下去,上前想臭罵他一頓,忽覺他旁邊的人頗為眼熟,她還沒細看,那人已先發聲。
「黨老板,可讓我找到你了!」
一聲黨老板,喚起黨紗月的記憶,眼前的這人不就是……「牛員外」
「呵,你還記得我呀,當初是你說要當我的小妾,我派人給你下了聘禮,你把東西全拿走,退了一堆空盒給我,人卻跑了……」見到眼前人真的是黨紗月,才多久沒見,她不但更加漂亮,舉手投足間還添了一股嫵媚,看得牛富雄更加心動。
「牛員外,你人老記性也差,我可從頭到尾都沒說要嫁你,我要真想嫁,每天到黨家食肆來追我的年輕公子哥一堆,我從其中挑一個嫁,也比跟著你強!」她不疾不徐地反諷,「再說,你讓你的僕人,唷,就你後頭那個,他拿一堆空盒來給我當聘禮,我連打開看都懶,直接退回,誰知道你根本沒放東西在里頭,還硬說被我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