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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花撲閻王 第1章(1)

浦城縣內最熱鬧的大街上,有間規模不大的「黨家食肆」,原本人潮絡繹不絕,用餐時刻幾乎是座無虛席,但自從三個月前大廚黨英寶去世,休館一個月後重新開張,客人明顯銳減,接手的二廚好不容易靠著真功夫拉回老顧客,可這一個多月來,上門找麻煩的人比用餐的顧客還多。

原因無他,只因為接手的二廚是個才十九歲的貌美女子,想欺壓強佔黨家食肆的匪類不少,覬覦其美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黨家閨女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是哪一個說要收保護費的,給我滾過來!」正在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的黨紗月,手握屠刀,氣呼呼的吼著。

客人點的菜單堆了一疊,她已經忙得團團轉,這會兒問她姓啥她還不一定能馬上回答得出來哩,竟然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來找麻煩,不想活了是不是!

「黨老板,就那個!」新來的店小二躲在她身後,指著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名粗漢。

黨紗月看去,心頭陡地驚了下。這回來的這個塊頭也太大了些!不過驚歸驚,她面無慌色,故作鎮定之余,反吼得更大聲。

「喂!你還不給本姑娘滾過來。」她手中的屠刀直指一臉發愣的粗漢。「就是在說你,快滾過來!」

她打小就跟著爹娘在家鄉賣吃的,生意一好,不乏有上門找碴的敗類,爹娘身體力行,諄諄告誡,遇強不能示弱,得比對方更凶更惡,要不,準被人家吃死死。

想當年,她娘可是出了名的潑辣,咧咧罵起,那可是會嚇跑一整街的人,可惜凶得太過,連客人都罵,導致生意一落千丈。

七年前爹娘死後,大哥帶著她來到浦城縣落腳,開了這間食肆,雖偶有小雜毛上門搗亂,不過都被大哥靠著粗厚的體型和遵承父訓「遇強不能示弱」,輕松弭平,這七年來,黨家食肆倒也算風平浪靜,安穩立足。

這期間大哥還娶了個美嬌娘,原以為他們一家可以快樂過生活,可惜五年前大嫂生茵茵時難產過世,原本開朗的大哥變得憂郁不多話,三個月前生了場重病,撒手人寰,把這間食肆和五歲的茵茵都留給了她。

為了謀生活,再苦、再累、再怕,她都得咬牙撐下去。

粗漢來到她面前,兩手頂住腰際,兩條粗腿重重的往地上踩定,嚇得一旁客人往更里邊縮,就怕遭到池魚之殃。

「從今天起,你這間黨家食肆每個月交給我十兩銀子,我包管你生意興隆,萬事太平。」

黨紗月兩眼往上一瞪。沒辦法,這粗漢塊頭太高大,依她目測,他至少比她高出兩顆半的頭。

然而他再高,也沒她的火氣高!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些好手好腳不找正經事做、專門剝削他們這些辛苦人血汗錢的匪類。

手中的屠刀狠狠地往桌上砍去,她大喝著,「十兩沒有!要砍手砍腳砍頭隨便你!」

粗漢被她更勝男人的氣概給嚇愣住,頓時無語。

見狀,黨紗月乘勝追擊,學起她娘潑婦罵街的架勢。「我說你呀,一個大男人的好手好腳不去工作,專門來欺負我這個弱女子,你羞不羞,你還有臉見你家祖先沒?你一開口就要十兩,我家店小二每天忙上忙下招呼客人,走得兩條腿都快斷了,也沒閑功夫多喝一口茶水,他一整個月的薪給有十兩沒?沒!」她單手叉腰,一會兒指粗漢,一會兒指躲得遠遠去的店小二。「店小二做個半死都沒十兩,你憑什麼一開口就跟我要十兩,憑什麼!」

粗漢早從同業口中听聞黨家食肆的女當家潑辣凶狠,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嗆辣得很。

「憑、憑我有能力……呃,確保你這黨家食肆,安然無事。」

「你們這些街頭蟑螂不來鬧就不會有事,這十兩我給你不如給官府。」黨紗月怒嗆回去,「昨兒個我才送十兩給一位鼎鼎有名的捕快,我已經叫人去請他來了,你要是再不走,就等著被抓去牢里關。」

黨紗月的話才一說完,門外就傳來五歲的茵茵充滿稚氣卻堅定的高喊聲,「姑姑,捕快大人來了,你快點出來迎接。」

粗漢一听,滿臉驚慌失措,轉身朝外狂奔,狼狽的落荒而逃。

「各位客官,沒事,就當免費看一場戲,戲落幕了,請用餐,還沒上菜的請再等等,我馬上去煮。」

黨紗月拔起嵌在桌上的屠刀,轉身欲進廚房,方才看得入戲的幾名好心客官連忙提醒道︰「黨老板,捕快大人來了,你怎還不快出去迎接?」

話語甫落,門外的茵茵邊走入內,邊高聲喊著,「姑姑,捕快大人他見沒事便先走了,他說他可忙著呢,不過只要你吩咐一聲他馬上就會來!」

「這捕快大人也真夠義氣的。」黨紗月干笑著,摟著茵茵的肩膀,邊笑邊走進廚房。

掌櫃的一臉納悶地挨近她問︰「黨老板,你真有拿十兩銀子給捕快大人?可帳本上沒記下。」

黨紗月低聲咒道︰「我又不是錢多,白白拿錢給人家干啥!不這麼說,那只臭蟑螂老鼠會乖乖離開嗎?」

掌櫃了然地點點頭,「噢,了解、了解。」

「姑姑,我配合得不錯吧!」茵茵一副小大人樣。

「還行!不過比你姑姑我五歲時,還差了那麼一點。」黨紗月嘴上雖這麼說,內心可心疼了。

茵茵打從一出生就沒了娘,大哥不續弦,只請了個女乃媽,她和大哥成日都在食肆里忙和著,茵茵三歲時就來食肆里幫忙,有模有樣的跟著洗碗,沒娘已夠可憐的了,現下連爹都不在了,唉!

好在茵茵也有黨家人獨立堅強的個性,死了爹,哭一個月,眼淚擦干,便和她這個姑姑一起奮發圖強為將來打拚。

「姑姑別想騙我!爹說你五歲的時候還傻乎乎的,連洗碗都不會,每次都打破碗。」

黨紗月眯起眼,恨恨咬牙,「你爹就只會損我!我十歲時就會做豆腐腦,那時他十三歲了還學不會,被我爹你爺爺罵了個臭頭!」她一邊起油鍋,一邊回嗆。

「那是!泵姑做的豆腐腦,可是天下第一好吃。」茵茵在一旁幫忙備菜,嘴甜的說︰「還有‘麻婆西施’也是一絕,不過客官們都說姑姑的麻婆西施,得改名成‘麻辣西施’。」

「為什麼?」

人小表大的茵茵,壓低了聲,一人分飾兩角地學起客人說話,「這黨家閨女挺潑辣,那嗆辣程度可不輸這道麻婆西施。是啊,我看這‘麻婆西施’,得改個名叫‘麻辣西施’。」

「麻辣西施?嗯,還行!」黨紗月點頭一笑。

「姑姑,你教我做麻婆西施,過一陣子,我肯定能成為麻辣小西施!」

「你干啥要成為麻辣小西施?」

「我要追隨姑姑的腳步,成為黨家食肆第三代接班人。」

茵茵一副認真的模樣,看得黨紗月又好笑又心疼。

為了不讓人欺負,茵茵還非得成為麻辣小西施不可,畢竟天有不測風雲,誰知道哪天她會不會突然出事,拋下茵茵一個人……

「黨老板,第三桌的栗子羊肉好了沒?」店小二探頭進來催促。

「馬上好!」甩開腦內多余的煩憂,快速翻炒鍋中物,上菜要緊,現下她可沒空愁那些。

對黨紗月來說,對付地方小惡霸倒還難不倒她,整條街上比凶惡潑辣沒人能勝她,真正令她頭痛的是,自大哥死後,一堆想追求她的人宛若雨後春筍不斷冒出,這些人不凶不惡,她反倒不知該拿他們如何是好。

以前大哥還在,她只要跟大哥說一聲不要,大哥自然會幫她擺平,現在這事她自個兒還真不好拿捏。

若下重手拎掃帚惡聲驅趕,恐會落個不近人情的臭名,況且他們都是黨家食肆的老顧客,不能得罪;想不理會,他們一下送花、一下送發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還真是惹得她心煩意亂。

這不,一早黨家食肆才開門,一堆人就等在門外。

從後門進入的黨紗月,正重新抓綁有點松散的長辮子,就听見茵茵的聲音在廚房外邊響起—

「我姑姑可不是誰都能見的,她現在的身價可高著呢!」

敝了,小丫頭明明才跟她一起來到,怎一溜煙就跑出去了,還說什麼身價,是把她這個姑姑當姑娘在賣嗎?

「茵茵小泵娘,幫我把這束花送給你姑姑好嗎?」

這聲音听來應該是秦家公子……黨紗月邊听腦袋邊轉著。

「秦大叔,你這花挺美的。」

「茵茵,我還沒娶妻,你怎叫我大叔……」秦家公子尷尬笑著。

「我不叫你大叔,那要叫什麼?」

「叫我秦大哥哥就可以。」

「你若要我叫你秦大哥哥,這束花你就不必送給我姑姑了。」

「為何?」

「叫你大哥哥,你就跟我是同輩了,我姑姑是我的長輩,同輩如何能追求長輩呢?」茵茵正經八百的解釋。

食肆內揚起一陣笑聲,秦家公子馬上改口,「那是、那是!還是茵茵聰明。茵茵,你幫秦大叔把這束花拿進廚房給你姑姑好嗎?」

外邊有掌櫃和店小二擋著,他們這些外人是進不去廚房的,這小苞班,是幫他們送禮的唯一途徑。

「這花是挺美,可我不知姑姑願不願意收,說不準她會罵我呢。」茵茵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下,「秦大叔,看在你是我們黨家食肆忠實顧客的分上,今兒個我破例幫你一回,就算被姑姑罵我也認了,不過我想給你一個建議……」

黨紗月躲在廚房門後豎耳聆听,偶爾悄悄掀簾子偷看。她未讓店小二喚茵茵進來,是想看看佷女究竟在搞什麼花樣。

听到小苞班要給建議,想追求她的人,霎時全圍了過來。

「茵茵,你說,我一定听。」

這聲音,莫二爺也來了!

「茵茵,我是真心想娶你姑姑,你一定要幫我轉達我的心意。」

賣豬肉的豬肉榮也來了!他老婆上個月才給他添個娃,他就想娶妾,還說是真心的,去他女乃女乃的!

「茵茵,我、我從你爹開這間黨家食肆開始,我就喜歡你姑姑,一轉眼也七年了,我、我到現在還未娶妻,就是在等你姑姑……」木訥的張三也來了。

「張三,你說那什麼話,在場的各位誰不是黨家食肆的忠實顧客?誰不是看到黨老板第一眼就喜歡她?」彷佛就怕茵茵亂給同情票似的,有人情急的抗議。

「那可不是,連我家老女乃女乃看到黨老板第一眼就喜歡她,還成天叨念著要我娶她當孫媳婦哩。」

「你這個老陳皮,拐個彎吃黨老板豆腐。」

「欸,要不請我女乃女乃來作證……」

見一票人比來比去,沒完沒了,茵茵高舉雙手,喊道︰「好了好了,你們听不听我給的建議?」

「听,當然要听!」秦公子出面制止,「你們就甭比了,听茵茵的建議比較實在。」

眾人點頭,乖乖噤聲,豎耳聆听。

「其實我的建議還真的挺實在的,而且你們都做得到,也一直在做。」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臉不明所以。

茵茵不賣關子,直白道︰「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們大家只要天天上門光顧,我姑姑嘴里雖沒說,她可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昨天誰來誰沒來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昨兒個我一早就來,中午和晚上也都見得到我人影。」秦公子得意之余,不忘挖苦坐在他隔壁桌的人,「陳皮,昨兒個我一整天都沒見到你來呢。」

「我、我女乃女乃生病了,我給她請大夫看病,這才沒來!」

「還真是孝順咧,可我昨天早上還見你女乃女乃上街買菜,她還跟菜販為了一根蔥吵得面紅耳赤哩。」莫二爺逮著機會,不忘跟著踩一腳。

陳皮心虛了下,不過損人不落人後的他,隨即嘴角斜揚,「莫二爺,我怎听說你昨兒個在鳳來客棧擺宴,宴請的主客听說是艷花樓的第一名妓賽詩詩哩,不知是否有這回事?」

「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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