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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 第八章 情動(1)

樊老爺尋回了官印,也沒多說什麼,回主屋時罵了柯氏兩句便急忙入宮。

一大票下人跟著兩位主子浩浩蕩蕩地離開,沒了來時的磅礡氣勢,瞬間還給梅貞院素有的寧靜。

楊如瑄若有所思地整理地上的碎片,胸口瞬間有多樁事塞滿,教她打贏了一仗卻壓根不覺得痛快。

忖著,突地瞥見樊柏元扶著默言起身,她忙問︰「侯爺,要上哪?」

樊柏元沒搭腔,就怕一開口笑聲跟著逸出。

看著默言領著他走遠的背影,楊如瑄沒來由地心痛著。

「少夫人,對不起,我不該弄壞了這些值錢的寶貝。」待樊柏元一走,杏兒才松了口氣開口。「要是把這些寶貝全拿去賣,肯定值很多錢,可以買更多治侯爺眼疾的藥材,真是太可惜了。」

楊如瑄聞言,收斂心神,笑睨著她,「誰要你那般毛毛躁躁的?」

杏兒抿了抿嘴,確定樊柏元和默言並沒躲在房外偷听,才小聲地道︰「少夫人,你真的相信我到下人房整理了?」

「當然不,所以?」她正等著答案。

杏兒將碎片掃成一堆,拿起小畚箕將碎片集中在竹簍里,再將事情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

楊如瑄听著,突見碎片里頭有顆珠子,搶在杏兒鏟進簍子前快手挑了出來。

那是顆剔透的珠子,她記得曾經看楊致禹玩過,听說是翟陽城一些官家子弟時興的一種游戲彈珠。

但是,這種東西不該出現在樊柏元的房里。

樊柏元的雙眼不便,所以房里擱置的東西都是方形物,就算掉落在地,被他不慎踩中也不會滑倒,這種圓珠類的東西,她確定百寶格里頭沒有。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何我會突然摔倒,就像是踩到什麼,腳下一滑……可更難相信的是,侯爺竟然會幫我找好說詞。」

「……確實很奇怪。」

「可是,我覺得更厲害的是,少夫人一听我的說詞就知道該如何反擊,還讓夫人馬上把苛扣的分例給吐出來。」關于這點,杏兒是相當以自家小姐為榮的。

「那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我真正想做的一件都辦不成呢。」嘆了口氣,她將彈珠丟進竹簍里,拍拍裙擺起身。

「少夫人?」

楊如瑄沒應聲,只是走到門邊望著那抹早已瞧不見的身影。

侯爺出手相助,這是好事,代表侯爺多少已將她擱在心上,但她疑惑的是,為何侯爺的態度那般鎮靜,再說杏兒要是沒滑腳就不會撞到百寶格,更不會在碎片里看見官印。

仿佛,侯爺早知道官印在里頭,他要是早知道,又為何不說?難道官印是他要默言去偷的?

但柯氏一口咬定官印是她偷的,這就意味著官印是柯氏派人放在百寶格里的,這樁事有諸多疑點,她卻無心追查下去。

只因爹從踏進門直到離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侯爺一眼!

一眼,一眼都沒有……父子相見,彼此都沒有問候,這是哪門子的父子?

就算侯爺看不見,但至少听得見,為何就不肯說句噓寒問暖的話?哪怕虛情假意,至少做做表面功夫,但爹卻沒有。

侯爺特地踏出梅貞院,肯定是因為他心里難受,對不?

可她能怎麼做?

對象是她的公爹,她實在是使不上力……

微風帶著幾分暑氣拂頰,也吹動了湖面漣漪,在艷陽底下,綻開圈圈金色光芒,教樊柏元微眯起眼。

不知道已經有多久,不曾感到如此愉悅而自在,曾經沉重得快喘不過氣的胸口,像在瞬間卸下了不必要的包袱,讓他無比歡快。

為何會如此?

到底有什麼事,能讓曾經在乎的,現在卻不再在乎?

他沒有感覺自己有任何改變,可是事實上父親的出現不再束縛他什麼,他不在乎了,也許是不再期待,也許是因為空蕩蕩的心充塞著什麼,讓他無暇理踩父親的淡漠。他不急著找答案,可是身旁的注視讓他有些不自在。

「不用替我擔心,我沒事。」他沒好氣地啐了聲。

他和默言是年少識得,同為官家子弟,更是一同憑著官家子弟身分,跳階在皇上面前比試,敕封官餃、領兵出征,只不過默言矮了他一階,是他麾下副將,是他臭味相投,默契十足的好友,比樊柏文還像自個兒的親弟弟。

正因為如此,這一回在西突受傷後,他才詢問默言是否願意隨侍在旁,因為他需要一個不需要用眼去辨別就能信任的人。

默言二話不說答應了,听說他那個威武將軍的爹因此暴跳如雷,把他逐出家門。也對,為了他葬送不可限量的仕途,確實是相當愚蠢的事,但也因為如此,將來他一定會讓默言得到比威武將軍更高階的官餃,報答默言的力挺。

「替侯爺擔心?」默言反倒愣了下。

樊柏元微揚濃眉。「難道我猜錯了?」

「小的只是沒想到侯爺竟會幫少夫人的忙。」

「你哪只眼楮瞧見的?」這小子竟只看見他幫了楊如瑄,倒是忘了他對自個兒的父親有多憤恨和不滿?

默言偷偷地退後兩步,確保這個距離是安全的,才指著自己的眼。「這兩只眼。」

樊柏元冷冷注視他半晌,「我不是幫她。」與其說幫她,倒不如說幫自己。「要是她被趕出府,楊致堯往後就不方便太常出入樊府。」

「可是在侯爺未來的計劃中,不是就該和楊致堯保持一點距離,要是趁這次機會,不是更加順理成章?」默言雖是面有疑惑,可是笑意始終噙在嘴邊。

「默言,你這是在說我思慮不夠周詳?」

「不,小的從未懷疑過侯爺的思慮,但有時候人總有盲點。」而他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絕無死角。

「不過是時機尚未成熟罷了,至少要等過完今年。」計劃是如此,他說得理直氣壯,可心底卻是虛的。

當初的他,因為眼盲落得被毒死的命運,而重生的他,發覺有些事盡避事前預防卻不見得能完全逃過,好比他的眼終究還是受了傷,就算養好了,也不過是恢復八成的眼力。

所以他著手任何事都必須反覆推敲,將意外降到最低,更何況他現在著手進行的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自然得做到萬無一失的地步。

以往,他對權勢毫不戀棧,可如今不同了,想要先發制人他就得擁有勢力,而最快的方式,就是在朝廷派系中選邊站。

「可是,小的倒是認為少夫人是個極為聰穎又一心為侯爺的姑娘,小的想侯爺應該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默言,你今天話真多。」楊如瑄是什麼樣的人,與她朝夕相處的他會不知道?

「侯爺,我一向話多的,今天還算是少了。」不是他要說,真要讓他說個痛快的話,明年今日大概就是他的忌辰了。

樊柏元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卻瞥見柯氏領著幾個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走來,其中一個婆子手上還抱著一只小木匣。

他揚了揚眉,手往默言的手腕一搭,示意回梅貞院內。

可惜,就是遲了一步——

「柏元。」柯氏冷笑喚著。

「二娘。」樊柏元閉上眼,面無表情地回應。

「二娘給你送分例來了,你過來點算點算。」

「默言。」樊柏元放開默言的手,示意要他取來。

「柏元,你這是怎麼著?這麼不肯和二娘親近?不過就是幾步路,你是眼瞎了,腳可沒瘸,走不過來嗎?」柯氏就停在湖畔冷言相譏,硬是要他上前。

樊柏元掀了掀唇角。「久未向二娘問安,是我的錯。」說到底,不過就是想要欺負他眼瞎,制造他不慎掉進湖里的把戲罷了。

這種把戲,在他初回府時二娘常玩,一開始是為了確定他到底是否真瞎,後來像是玩出興味,三天兩頭來一次,要不是默言在旁,一個不小心玩死他也是可能的。

既然想玩,他奉陪一下,有何不可。

因為他會記下的,日後會一筆筆地討回,絕不留情!

默言自然猜想得出柯氏八成是受了楊如瑄的氣,所以拿侯爺出氣,如今侯爺自個兒往前走去,就代表他不宜出手,可要他眼睜睜看侯爺掉進湖里,對他而言心里真不是普通煎熬。

就在樊柏元踏出第二步時,他听見一陣腳步聲奔來,伴隨著急切喚聲。

「侯爺!」

他頓住腳步,沒料到楊如瑄竟會跑來,而且她顧不上跑得氣喘吁吁,挺身護在他的面前,小手緊握著他的手。

「娘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娘不知道侯爺的雙眼不便嗎?」楊如瑄目光凌厲,不敢相信柯氏竟然狠心至此。「要是侯爺在沒人攙扶下走在湖畔,一個不慎掉進湖里,萬一發生任何意外,娘負責得了嗎?!」

要不是她一直往院落外張望,恐怕真要害他被欺辱了!

是她故意和柯氏杠上的,要是對她不滿,就該針對她來。

「怎麼,一個瞎眼侯爺這麼讓你寶貝?」

樊柏元眉頭微皺,發覺她的小手將他握得死緊,他微掀長睫,就見她不過到他的胸口高度,卻堅定地護在他的面前,握著他的手似在安撫他,莫名的,總覺得那力道仿佛縛住了他的心,卻壓根不覺難受,甚至是暖的柔的,令人安心的。

楊如瑄撇了撇唇,輕笑道︰「我當然寶貝,一個為國征戰沙場的將領,為保國安邦而賠了一雙眼,如此侯爺,只要是讀過一些聖賢書的人都知道該尊之敬之,而不是出口譏誚傷之。」

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撞進了他的心坎里,教他的心隱隱撼動著。

「你是說我沒讀聖賢書?!」她可也是官家千金出身,該讀的她全都讀透了。

「我有指名道姓嗎?還是二娘自覺自己確實說了不該說的話,那麼是不是應該向侯爺道歉?」

柯氏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只能恨聲道︰「把東西給了!」話落,隨即拂袖而去。

抱著小木匣的婆子趕忙將小木匣遞上,旋即跟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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