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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為妾 第五章 兵法(1)

「小姐……小姐……」

耳邊傳來極為細微的喚聲,伴隨著遠處的鳥鳴聲,有幾分擾人,但一時半刻還無法將楊如瑄擾醒,因為她實在太累了。

她從來不知道成親竟會是這麼折騰人的事,天未大亮就起身沐浴打扮,一大堆數不清的儀式繞得她頭都暈了,好不容易熬到進樊府之後就是開始呆坐,可天曉得要挺著背脊坐上幾個時辰也不是樁簡單的事。

重點是——她沒有床可以睡。

她的洞房花燭夜,實在是……乏善可陳。但其實她不在乎這些,畢竟她是為了贖罪而來,為了讓自己心安而來。

只是……她想,這門親事他肯定也很不滿意,又或者是說,不管迎娶的是誰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沒必要給好臉色,就當房里多了個差遣的丫鬟罷了。

而她,絕非私心想當個侯爺夫人,只是想讓他能打從內心的漾笑,她想要看見他的笑容,莫名渴望著,她想也許是因為兩人有些相似的經歷,教她感同身受所致。

「小姐、小姐……」

那細微的聲音像是麻雀般在耳邊嘰嘰喳喳,令她微惱。

就不能靜點嗎?她有事得要好生想想,她……

啪的一聲,她猛地張開眼,眼前是瞠圓水眸的杏兒和蜜兒,那……到底是誰在後頭拿東西砸她?

而凶器是……她緩緩回頭,看著地上躺了一只烏頭靴。

如果她沒記錯,這烏頭靴是昨晚從她相公腳上月兌下的……視線再緩緩往上移,只見一張冷漠到極點的俊臉。

楊如瑄眼眸輕轉了圈,立即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她起身稍稍舒展因趴在桌上而睡僵的身子,再徐徐走到他面前。

「侯爺。」她輕柔喚著。

「睡得挺不錯的?」樊柏元皮笑肉不笑地問。

「……托侯爺的福。」很好,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相公極度厭惡她啊。

「還不趕緊打水?」

「喔,是。」

她回頭正要出門打水,卻被杏兒和蜜兒給攔住。「小姐,這打水的工作怎會是你做?讓咱們來便成。」

「可是……」

「那兩個人是誰,誰允她倆進房的?」樊柏元臉色陰惻,看得出房里多了兩個人教他極端不悅。

「侯爺,她們兩個是我的陪嫁丫鬟,穿綠衣的……」她趕忙住嘴,換了說法。「嗓音較細的是蜜兒,嗓音較沉的是杏兒。」

「誰管她倆是誰,本侯爺的寢房是她們可以隨意踏入的?出去!」

蜜兒見狀,一把將楊如瑄給掃到身後。「侯爺,咱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要伺候小姐和侯爺,不待在這兒是要上哪呢?」

「蜜兒!」楊如瑄趕忙把她拉到身後,一把搗住她的嘴。

蜜兒說話又急又快,她一時來不及阻止,讓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侯爺,蜜兒無意犯上,她只是……」

「護主心切?」他哼笑。「怎麼,本侯爺是會噬人嗎,還要她倆在房里護著你不成?」

「不是。」楊如瑄死死地撝著蜜兒的嘴,以眼神示意杏兒不得跟著造次。「我馬上去打水,請侯爺稍待片刻。」

可事實上就連性情沉穩的杏兒都忍不住快發火了,原因就出在她和蜜兒看著日上三竿,打算入房服侍,卻見主子趴在桌上睡……昨兒個可是洞房花燭夜,侯爺竟沒和主子同床共寢,還讓她趴在桌上委屈一晚,這口氣要她怎麼吞下去?

氣都還沒來得及消呢,他竟還拿鞋丟主子,甚至當著她倆的面要主子去打水……看來這孤僻侯爺要的不是正室,而是丫鬟吧!

糟蹋人也不是這種做法。

楊如瑄一看杏兒的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騰出一只手拉著杏兒和蜜兒踏出房門口,就見外頭有個男人正打了盆水走來。

「少夫人。」來者正是默言,噙滿笑意喚得可順口了。

「你是……」楊如瑄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

他長得眉清目秀,就連笑臉都討喜,但是眉宇間有股與生俱來的凜然正氣,怎麼看都不像個下人,可偏偏他手上端了盆水,端得非常理所當然,仿佛他早已做過千百回,順手得很。

「屬下默言,是侯爺的隨侍。」默言笑眯眼,同樣打量著她。

這就是侯爺自個兒挑的妻子?面貌確實沒什麼好挑剔的,可是侯爺的眼又看不見……

楊如瑄微揚起眉,略略思索後,接過他手中的水盆,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交給我就好,請你告知我兩位丫鬟一些府內規矩,順便差人準備早膳。」

默言瞧她有幾分主母架式,但態度和善,對她有分好感。「屬下知道了。」

楊如喧微頷首,端著水盆,正要蜇回屋內,卻被蜜兒抓住了手。「小姐,你是侯爺夫人,不是丫鬟。」

「蜜兒,我當然不是丫鬟,不過服侍自己的丈夫是天經地義的。」楊如瑄笑了笑,推門入內。

「是這樣嗎?」蜜兒問著杏兒。

「……照理是。」杏兒抿緊嘴。

「所以……」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听杏兒欲言又止,她不禁看向杵在門邊的默言。

「還請你告知奴婢們,侯爺的規矩。」杏兒姿態擺得很低,但是眸色卻是極倔,眨也不眨地望向他。

「第一,你家小姐已經嫁入樊家,從今天開始得喚她少夫人。」從剛剛他就一直很想糾正。

「還有?」

「這梅貞院沒有其他下人,所以食穿灑掃,都得仰賴二位了。」太好了,多了兩個幫手,他終于不用一手全包了。

杏兒不禁瞪大眼。一個侯爺身邊沒有下人伺候?

他到底是哪門子的侯爺?!

一早替夫婿抹臉束發,穿衣整戴,這種事在楊如瑄的認知里沒有什麼不對,盡避他有點冷淡,盡避他有些蓄意刁難。

但,這沒什麼的。小意思,她還挺得住。

和她那位刁鑽相公相比,真正讓人頭疼的是她的婆婆。

「這茶這麼燙,是故意要燙傷我的嘴?」話落,便是杯盤落地的清脆聲響。

瞬間,主屋大廳鴉雀無聲,而後幾個丫鬟婆子竟偷偷掩嘴偷笑。

大廳主位上的樊夫人柯氏正凜著臉,盡避已有年歲,但保養得當,再加上那雙分外狐媚的艷眸,可以想見為何她能讓樊老爺迎娶她為繼室後,就不曾再納過任何妾。至于她的脾性,楊如瑄是有點底的。

摔茶碗,不外乎就是趁著樊老爺不在,在她面前耍點威風。雖說她並非是相公的親娘,但仍是樊府的主母,只要自己孝敬點東西、嘴巴甜點,把胳臂彎到她那頭去,她肯定能將自己收為心月復。

可是,她不肯。

除了因為柯氏連頓早膳都不給他們先用,就把他倆叫到大廳奉茶之外,還因為她的胳臂硬得很,除非斷了她的手,否則是不可能彎到她那頭的。

「還杵著做什麼,不想奉茶了不成?」柯氏靈陣微眯,刻薄的模樣硬生生地糟踢了美顏。

楊如喧不著痕跡地嘆口氣,偷瞄了眼坐在一旁的樊柏元。很好,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這場奉茶跟他沒一點關系。

也對,該奉茶的是她不是他,他不出聲……合理。

于是,她走到桌旁拎起嵌玉白壺,倒出早已沏好的茶,湊到嘴邊吹涼些,漾起滿臉笑容,雙手奉送到柯氏面前。

「娘,如此應該不燙了。」她笑眯眼,就連嗓音都萬分屈服般地軟綿綿。

柯氏哼了聲,低頭嘗了口茶時,楊如瑄立刻往後退一步,果如她所料,茶碗就砸在她面前,幸好她閃得快,只被茶水波及了裙擺和鞋頭。

「這是什麼玩意兒,茶都涼透了,你是故意的不成!」

楊如瑄笑了笑。「春寒料峭,茶水涼得快,是媳婦不對,媳婦馬上重沏一壺。」就這麼點心眼,讓她耍點威風也好,反正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可能對她動手動腳。頂多是讓幾個丫鬟婆子看熱鬧罷了,她不痛不癢。

「你!」面對這種罵不還口還面不改笑意的人,柯氏是真的火大了,她驀地起身,怒喝著,「先把地上的茶碗清理干淨,要不扎傷了我的腳,你賠得起嗎?」

楊如瑄聞言,用盡力氣才忍住笑意。

看來是個好對付的,這麼容易便跳腳,還有什麼好怕的?

既然婆婆不在意如此逾矩地要一個侯爺夫人做些下人差事,她也很樂意讓婆婆冠上欺凌媳婦的惡名。

「媳婦馬上處理。」她笑容可掬地道,再問站在柯氏身旁的兩位嬤嬤。「敢問兩位嬤嬤,掃帚擱在哪?」

「這……」兩位嬤嬤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趕忙對柯氏咬耳朵。

楊如瑄猜想,大概是在提醒柯氏此舉不合禮教,要柯氏點到為止就好。

確實,她是應該點到為止就好,否則——

柯氏一把推開跟隨多年的嬤嬤,怒聲道︰「春兒,帶少夫人去灑掃間!」

被點到名的丫鬟隨即揚開幾分小人得志的笑,正要回頭帶路時,外頭響起了一道沙啞卻十分洪亮的嗓音︰「帶誰去灑掃間?」

那嗓音一出,猶如驚蟄之雷,嚇得柯氏當場面無血色,趕忙迎向門口。「娘,怎麼來了,不是說腳還疼著嗎,怎麼不在房里歇息?」

「在房里歇息,好讓你耍盡威風,欺凌你的媳婦?」盧氏拄著拐杖的手,毫不客氣地將迎上來的柯氏掃開。

柯氏臉色忽青忽白,一句話梗在嘴里老半天就是吐不出來。

楊如瑄低垂著眼,忍住笑意,不禁想,要抵制婆婆的最佳利器,就是把婆婆的婆婆端出來,這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所以,她事先就要杏兒先去請老夫人到主屋大廳,接受她的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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