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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沾夫運 第10章(2)

「我只能接受他的條件,在升大四時,選擇休學前往日本,接下來是每天從早到晚密集的英才教育課程……每天,我只有不到四小時的睡眠,也只能偶爾打通國際電話給廖阿嬤,向常去醫院探病的她,詢問我媽的狀況。

「我媽的情況愈來愈差,昏迷時間比清醒還多,我要求老頭子讓我回去看她,他卻告訴我,已找到骨髓配對,正在做聯絡安排,我信了他的話,繼續留在日本受訓。

「以致我連我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她臥病在床的最後半年,我卻每天穿華服、吃高檔飲食,接受一堆專業課程,在上流社會露臉裝清高。」他擰眉,痛恨那段時間虛偽的自己,對母親的虧欠,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我該死的被老頭子徹底欺騙!他除了替我媽付些醫藥費,根本沒認真替她找捐贈者,老頭子從沒在意我媽的死活,我卻愚蠢到把他當成我媽的救命符,像傀儡被操弄!」他咬牙切齒,雙眼緊閉,大掌捂著臉低頭。

內心埋藏的、深沉的憤恨痛苦,在向她詳細陳述的此刻,再次被全盤挑起,心緒悲慟。

「我該死的錯得離譜!懊死的不孝!竟拋下辛苦生養我的母親,讓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病死在醫院床上……」他聲音一哽,想到母親臨終前的淒涼景況,心口再度撕扯,自責悔恨不已。

「不,不是你的錯。」齊舒妤伸手摟住他,哽咽強調。

他痛苦的模樣令她心口揪痛,眼眶濕濡,替他好難過、好遺憾。

難怪他會在母親病逝後,整個人轉變,放縱自己荒唐過日子,一再去挑戰極限想麻痹自己,連命都不顧……

範翼冷笑一聲,又說︰「可笑的是,發生這種事之後,老頭子還有臉想說服我再回日本。這幾年,他隔段時間就派人來游說,隨著他年紀大,身體開始出狀況,代表他的委托人,對我的態度就愈來愈謙卑,提出的條件也愈來愈寬容。

「今天,對方提到老頭子若不是因之前中風,已不良于行,他便要親自來見我,請求我回去。

「他甚至說只要我認祖歸宗,繼承家業,不僅讓我有婚姻自主權,還能保有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更陳列出一迭財產清冊,那難以計數的財富,將來都會過繼給我,只要我跟我的孩子姓伊藤。」

當年,老頭子認為讓他冠上家族姓氏,是污辱家風;而今,竟換成老頭子想求他,求他跟將來的孩子繼承那個姓氏。

「他就是給我一個王國,一個王子的頭餃,也彌補不了我失去母親的痛,跟對他難以原諒的恨。我絕不可能認他,就是沒親沒故,成為孤兒,也不可能認他。」他強烈表態,完全斷絕兩人的關系。

「對,那種人不要認!」她神情激動,哭著附和他。「那種冷血無情的人,不是你的親人。」

她才不要他跟那個復雜守舊的權貴家族有牽扯,不要他再成為那個老頭子的棋子。

「你不是一個人孤零零,你有廖阿嬤,還有阿泰他們,更有我。還有我的爸媽跟哥哥們,以後我會讓他們真正接受你,關愛你,當你的家人。」她向他信誓旦旦的承諾。

「家人?」他因她的話訝異,攤開覆在臉龐的大掌,一雙眼殷紅地望著她。

「對,等將來我們結婚,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你不會成為孤兒,你會有很多親人。」齊舒妤仰臉看他,認真強調。

因範翼的眼神太痛苦、太孤單,她不由得月兌口說出結婚諾言。

她不要他認為自己無依無靠,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才一再去玩不要命的危險游戲。

範翼伸手輕揩她眼角凝結成珠滑下的熱淚,心口暖熱,因她的話撼動。

此刻,听舒妤提到結婚字眼,他沒有心生負擔想逃避,反而心生冀盼,想跟她承諾未來。

他想跟她關系更親密,想跟她將來成為家人,想要她給他一個家,他想跟她生養孩子……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瓣。她好柔軟,好溫暖,教他很想貪婪地擁有她,永遠不放手。

今晚,範翼應邀來齊宅吃晚餐。

其實,兩個月前,當父親結束出差帶母親從美國回來,得知她交男友,父親一听對方職業,眉頭輕皺,似有異議,倒是母親笑笑地表示,對方肯定有優點特質吸引她,還要她找個時間,約對方來家里吃頓飯。

因父母之後沒再刻意提起,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跟範翼開口,那感覺太過正式嚴肅了。

直到前幾日,大哥帶準大嫂提早結束長假返台,因二哥不小心讓于俐姊懷孕,將提早結婚,而本該先舉行婚禮的大哥,也只好將婚事提前,預計跟二哥同一天舉辦婚宴,雙喜臨門。

慶幸她在完成準大嫂的婚戒首飾系列後,便接著著手準二嫂的飾品制作,再不多久就能全部完成,可以趕上他們提前的婚禮。

案母跟兩位兄長于是要求她帶範翼回來,跟大家正式介紹認識。

範翼沒特別穿著正式,慣常的T恤、牛仔褲,泰然自若與女友家人共進晚餐。

幾句客套話後,齊家男主人齊廣揚開門見山問︰「你跟舒妤也交往半年了,有考慮結婚嗎?」

「爸——」聞言,齊舒妤神情尷尬,忙要打斷父親問話。「你不是說今晚只是輕松吃頓飯,干麼提到那里去?」這又不是要提親的正式飯局。

「爸會這麼問,自有他的道理。」齊旭已神色淡定,冷靜打量面前的範翼,內心似在盤算什麼。「這不是逼婚,你不用窮緊張。」

對妹妹慌亂羞窘的神情,他不免感到好笑。

齊旭已轉而看向一旁的弟弟,又笑說︰「除非,範翼跟你二哥一樣做錯事,否則不用擔心被趕鴨子上架。」

「干麼扯到我這里?」齊優人白了大哥一眼,微惱。

他心知肚明,大哥因他不小心讓于俐懷孕,必須先結婚,只能跟著把自己的婚期提前,被打亂原有的時間規劃,不免對他心生芥蒂。這幾天一逮到機會,就借故對他訓示。

心性高傲的他,一旦面對大哥,氣焰就自動消散大半,今晚他都沒開口對範翼表示意見,竟還被牽扯進去。

他撇撇嘴,無意跟大哥爭論什麼,選擇繼續吃食。

「我才沒有懷孕。」齊舒妤大聲澄清,臉一熱,不禁更羞窘。

範翼開口,淡淡地說︰「伯父若是擔心這事,盡避放心,我對舒妤一直很保護。」不諱言兩人有親密關系,但對她保護周全,不會讓她先有後婚。

「你如果讓她先懷孕,今天晚上就不是在家里吃頓輕松便飯而已。」齊廣揚臉笑心不笑,話語中帶抹警告意味。

他不想阻止女兒自由戀愛,可以不干涉她選擇的對象,但卻不能允許對方傷害女兒,做出無法負責的事。

他刻意看一眼二兒子,二兒子似心虛地低頭,只一徑地吃東西。

雖說二兒子與準二媳婦已訂婚,但在結婚前就讓對方懷孕,還是不應該,是以對二兒子不小心的行為,已稍有數落過。

「先前優人提過,你沒打算跟舒妤結婚,只是單純跟她談戀愛。但既然繼續交往,這事以後還是得考慮,身為父親,我必須慎重的問清楚你對舒妤的想法。」

「爸,那以後再提就好,不用現在談啦!」齊舒妤想替範翼找台階下,也怕他心生壓力。

範翼卻握住身旁她的手,面對她的父母及兩位兄長,他神情認真的宣告,「我有跟舒妤結婚的打算。」

聞言,齊舒妤一驚,心口怦跳。

「不是現在,不急于一年半載,但我確實有想跟舒妤結婚的願景。我對舒妤很認真,我很愛她,我想跟她繼續走下去,希望伯父伯母、大哥二哥能同意。」

之前,面對她二哥反對,他一度漠視不理會,可如今,他對她的想法不同,他更尊重她的家人,希冀能得到他們的認同。

即便被反對,他也不會對她放手、退讓。

齊舒妤因他在家人面前向她說愛,誠懇認真的表達想跟她長久走下去的願景,教她無比訝異感動,心跳耳熱。

「很好。敢說出口,就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齊廣揚點頭,表示贊許。「那麼你有沒有考慮過,等將來有一天結婚,你能給舒妤怎樣的生活環境?」

此話一出,範翼臉色微僵,齊舒妤則神色難看。

「爸,你不是說不在意範翼的工作,你這是……拐彎抹角嫌他嗎?」她擰眉不滿,把父親迂回的話直白說出來。

「只當你的男朋友,我可以不在意,若要升格為女婿,就不能不在意。」齊廣揚說得坦白。

罷得知女兒所交男友對象時,他不免跟二兒子一樣心生反對,卻沒直言表態,暗地里觀察,透過二兒子漸漸對範翼有些改觀,他也看出女兒跟對方在一起確實很開心,也就默然接受他們繼續交往。

如今,兩人情感穩定發展,他才真的開口要求正式見面,為女兒先向對方談未來規劃。

乍見範翼穿著隨興,沒有刻意穿西裝、打領帶來見他們,感覺有失禮節,卻也表示他的人很真實,毫不矯情造作。

而他的眼神炯亮、沉穩,令他很有好感,是個有擔當,可以做大事的男人。

必于範翼的過去,他並無意追究,他在意的只有對方現在能對女兒付出多少真心,可以給女兒怎樣的未來承諾,並赴諸實現。

「我不是輕看你的工作,但也不能不以現實面做考慮。舒妤從小養尊處優,備受呵護,你的收入在將來確實無法給她如現在般,享有優渥無虞的生活,更遑論以後還有孩子的教養負擔。

「我相信你可以挑起一家的經濟擔子,但生活質量優劣,是需要錢幫襯的,尤其孩子能否接受高等教育,錢是一大問題。資質當然是先天條件,後天環境也很重要。」齊廣揚神情嚴肅地分析。

「爸,我跟範翼只是男女朋友,還不需要考慮什麼結婚、孩子生養問題,就算真有那一天,範翼也不可能讓我吃苦。而且,我有自己的事業,會有經濟來源。」齊舒妤不滿的反駁道。

以前的她,完全不事生產,也許只能等著給未來老公養,但現在她的想法不一樣,未必想過少女乃女乃生活。她有工作目標,只要是跟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不需要名車美食,她也能很幸福快樂。

「爸要再說下去,我就跟範翼去外面吃飯!」她拉他的手起身想走,若知道父親會給他難堪,她絕不邀他來吃這頓飯。

「舒妤。」範翼低喚,沒面露不悅,以眼神示意她坐下,反手輕握她的手心,認為此刻不該負氣就離開。

「舒妤,你爸若真的反對你們在一起,就不會邀範翼來家里吃飯,听你爸把話說完。」齊母開口,緩緩女兒的火氣。

齊舒妤抿抿唇,只能氣惱地坐下。

「看看,我這女兒的脾氣,也是你日後要好好考慮的。」齊廣揚看著範翼提醒道。女兒她自幼被嬌寵,不免任性又嬌氣,長久相處下來,未必能讓男人一直容忍讓步。

「我了解舒妤,我愛的是她的全部。」範翼說得篤定。就算不是為護他,是因故跟他意見相左而使起性子時,他也覺得她很可愛。

「如果你愛她,應該會希望她將來也能過好日子。我不是要你拚個總裁再來娶她,只是理性建言,你听了之後再好好想想……名揚的百貨事業涉及很廣,你可以選蚌自己較感興趣的部門接觸,先從基層做起,我不會讓你一開始就享有特權,直接空降高層干部,卻是有心想栽培你。

「我知道你資質不差,甚至可以說頭腦比很多人聰明,只要你認真做,能力被肯定,日後自是會三級跳,不消兩三年,也能憑著真本事坐上高層,那時再來談結婚,我會較放心嫁女兒。」

齊廣揚對他由衷說道。

修車技師雖是有一技之長的正當職業,但畢竟難有發展性,他私心希望範翼能改從商,將來若真的跟女兒論及婚嫁,也能與兩個兒子一起接管他的事業,一家人同心。

听完父親的說法,齊舒妤原本的怒氣消散大半,卻也覺得父親令範翼為難。

「範翼喜歡車子,那工作也是他的興趣,爸說過做事若沒有興趣跟熱情,就失去意義了。」

她提起當初想自創珠寶設計品牌時,父親對她鼓舞的話。

「有些既定觀點認知是可以被改變的,興趣也可以尋找培養出來。」齊廣揚看著範翼說道。

他看人眼光向來不差,範翼就像刻意用塵土遮蓋的寶石,他是有能力綻放光芒的男人,他不適合只屈就在一處修車廠,他可以成為人上人。

「伯父的話,我記下來了。」範翼欣然領教。

他面容淡定,內心卻因齊父一席話,掀起波瀾。

如果他只是單身一人,自是能率性選擇自由過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若將來有成家計劃,且對象又是從小生活優渥的舒妤,他確實不能不為她多設想,為將來的孩子多打算,他應該有所取舍和犧牲,不能滿足于現狀。

齊旭已摩挲下巴,看看父親,又看看範翼,若有所思。

案親顯然不知道範翼的真實身份,而這秘密,似乎只被他先查出,連一開始就調查過範翼的弟弟,也沒去詳查他的身世。

他思忖著,要當場揭穿嗎?或者,私下談交易?

吃完飯後,齊舒妤送範翼出來,一路散步往大門那里走去。

「範翼,對不起,我爸說的話,你真的不用在意。只要我堅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的職業是什麼,他最終只有接受的分。」她一直擔心他因這頓飯心生疙瘩。

「沒事。不要跟我抱歉。」範翼停步,側首對她揚了抹笑,伸手揉揉她的頭。「你爸媽跟哥哥們的態度,比我預期好太多了。你爸的顧慮跟考慮很理性,他並沒有看不起我,是真心誠意邀我進名揚打拚,我確實要好好深思改行的可能性。」

一听他當真,齊舒妤急著反駁,「我知道你討厭人生被別人所左右,我也不喜歡,更不願意你因我而勉強改變。今晚的話,你听過就忘了吧。」

「這情況不一樣。」他強調,知道她是怕他受到相同的傷害和屈辱。「你爸跟老頭子不能比擬,他不是利用我,他的眼神很真誠,他看得起我。」

對于這初見面,他對齊父留下了好印象,也喜歡他們一家人的感覺,不禁更期盼,將來能成為齊家一分子。

「我還是希望你忠于自己。」她輕聲說,並不想他為她去奮斗什麼事業。

「我會忠于自己。」範翼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步伐從容,穿過花木扶疏的廣大院子,直走到鑄鐵大門,才依依不舍松手,向她道晚安、說再見。

她目送他的機車遠離,這才朝主屋緩緩折返,心里仍有些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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