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夏回到家悶悶地上床睡覺,彭五一給趙敏打了電話,告訴她這段時間小夏就住在他這里,趙敏有空可以過來玩,趙敏開玩笑說別把小夏給吃了,否則回頭找他算賬。
幣了電話,彭五一來到書房,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相簿翻看,他跟艾小夏的合影只有一張,照片上的她很瘦,剪著齊耳的短發,像個中學生。這是艾小夏大學畢業那年,他去參加畢業典禮時照的。
她一直都不喜歡跟人來往,所以沒什麼朋友,他去的那天,卻有很多人圍過來跟她打招呼,艾小夏白了他一眼,彷佛在指責他讓自己變成注目的焦點。
他還以慶祝畢業為名,硬摟著她讓趙敏拍了這張照片。
艾小夏不愛照相,說她沒什麼可以值得留戀的東西,不需要記錄什麼,萬一哪天需要她的黑白照片擺在相框里,再幫她照張漂亮的,讓彭五一听了氣得好幾天沒理她。
艾小夏很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子的情緒失控了。想到這,他伸出手指撫了撫照片上的臉龐,自言自語著,「小夏,別怕。」
彭五一點了根煙,沒放在嘴里,他的煙癮不大,但是想事情的時候總會點上一根,覺得頭腦會清晰一些。
張震遠跟他的過節已經算得上是陳年往事了,張震遠打小仗著父親胡作非為,可以說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他爸張利民沒少在後邊給他擦。
他們兩人原本沒有交集,只是有一次有人提到了他們,彭五一被大大稱贊一番,張震遠則相反,從此兩人就結下不小的梁子,雖然大部分是張震遠不待見他比較多。
長大後張震遠見彭五一成立了一個房地產公司,他也依樣畫葫蘆,成立一個威達地產,擺明就是跟彭五一較勁。
本來也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張震遠做了件讓彭五一一輩子都不能饒恕他的事情,在自己羽翼不豐滿的時候,他一忍再忍,但是他知道,時機一到,張震遠就會付出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他不想讓艾小夏接觸袁易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發現袁易居然在張震遠的威達地產上班,而且是做張震遠的副手。
他想袁易再不濟,怎麼會跟這樣一個人混在一起呢?他不相信袁易沒有听說過張震遠的名聲,就算沒听過,袁易的爸爸袁哲能不知道?再者,袁易的新婚妻子娘家據說是外省有名的富商,他不去老丈人公司幫忙,偏偏來做個副手,實在奇怪,艾小夏若是知道袁易是張震遠的左右手,會有什麼反應?
他想得有些頭疼,但是轉念一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袁易是跟張震遠一類的人,艾小夏即使再愛袁易,他也不會贊同的,何況他一直覺得她對袁易是一種感情上的依賴和寄托,並不是真正的愛。
想著想著,彭五一不知不覺在書房睡著了。
艾小夏早上起床的時候,看彭五一房門敞開,里面沒人,她推開書房門,發現他正趴在書桌上睡,她輕手輕腳給他蓋了床毯子,然後做了早餐放在桌子上,自己出門上班去。
到公司的時候發現最近忙于逗孩子的金總也出現在公司,艾小夏沒心情去八卦,坐下來準備工作,金總特意遞給她一盒西湖龍井,說一會兒有重要客人來,拿這個茶葉泡茶。
艾小夏心想,這客人似乎真的很重要,金總最寶貝這龍井了,沒事就裝裝風雅,這會兒舍得拿出來還真不容易。
只是當她見到金總所謂的重要客人時,她的心顫了一下,看著金總把袁易從大門口迎進自己辦公室,她低著頭不敢看他,要知道客人是袁易,她還不如請假,不過自己要再請假,估計這飯碗就端不長久了。
「小夏,麻煩你泡幾杯茶送進來。」金總囑咐她。
艾小夏端進去時,金總顯然是想炫耀一下,居然給她一個小助理介紹,「小夏,這是袁局長的公子袁易,也是威達地產的副總。」
一听到威達兩個字,她猛地轉身盯著袁易。
袁易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轉而跟金總說︰「金總,不用介紹,小夏也認識我,我們是高中同學,我也是剛才知道她是金總的員工呢。」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袁副總以後還真得多照顧照顧我們的生意,也就是照顧老同學了,您放心,我不會虧了您的老同學的。」金總也是個明白人,他見袁易看艾小夏的眼神很不一樣,心里明白,同學同學的,又是俊男靚女,青春期沒點兒浪漫的小情事都難。
艾小夏也不管金總怎麼說,直直的看著袁易問道︰「你說你在威達地產?你給張震遠做事?」
袁易雖不解她為何這樣問,但仍是點頭。
見他承認,她握著托盤的手冒出青筋。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說︰「我不打擾二位談公事了。」
金總一听,似乎艾小夏還認識張震遠,連忙說︰「小夏啊,中午我請袁副總吃個飯,你也一起來吧,就當跟老同學敘敘舊。」
「金總,中午我已經有約了,就不打擾兩位用餐了。」
「有約就推了,這算是工作,算你加班費。」
艾小夏看著袁易,期望他能說句話,袁易卻當什麼也沒听見,低頭喝茶,她只得應允下來。
罷回到座位上,她就接到了趙敏的電話,趙敏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開始工作了。說兩人好久沒見,中午想約她一起吃飯。艾小夏本不想告訴她袁易的事,可是想一想如果她瞞著趙敏,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跟自己生氣,只好告訴她。
「敏敏,你知不知道袁易在威達工作?」
「你說什麼?」趙敏顯然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今天袁易代表威達來談廣告,可是我覺得他是故意的,這麼一件小事,怎麼會讓他一個副總出馬呢?中午金總還讓我跟他們吃飯。」
「你不會拒絕啊!」
「我拒絕了啊,可是金總說算是加班,我太過分了也不好吧。」
「艾小夏,你是不是還很期待跟袁易一起吃飯?要不照你的性格,就是不干這份工作,你也不會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趙敏說得沒錯,如果她不願意,就算得罪金總,她也不會妥協,或許自己心里還是有些期待吧。
囑咐了幾句趙敏注意身體、注意安全,艾小夏以有工作要忙為由掛了電話,繼續下去,趙敏會一直叨念到她頭疼。
到了吃飯時間,金總招呼艾小夏一起走,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跟上去,金總還自作聰明地讓她坐袁易的車,說是讓他們老同學敘敘舊。
她拗不過,只得上了袁易的車,但是卻坐到後座。
袁易見她一直不出聲,主動找話題聊,「小夏,你似乎對于我在威達工作很在意?」
「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系。」艾小夏冷冷地回他。
「小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我現在沒有辦法解開你的很多疑惑,但是總有一天我會給你答案。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可能不信,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請你相信我可以嗎?」
「袁易,十年很長,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你經歷過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你也不知道,我們現在就跟陌生人沒有什麼區別,所以過去的就忘掉吧,你好好對你老婆才是真的。」
「艾小夏,高三那年突然休學,去了另一間高中重讀高三,參加了第二年的大學考試,並且考取了英文系。大學畢業後,你卻放棄專業,在一家禮品公司做助理,因為一個同事開玩笑似的摟了你一下肩膀,你將他摔到骨折,辭職之後到一家培訓公司做行政,不到一年又跳到現在的廣告公司做助理至今。還要更詳細的嗎?」袁易一口氣說出了她這十年的經歷。
艾小夏冷冷地說「你為什麼不說大一那年因自殺未遂接受心理治療的事呢?是不知道還是怕︰我難過?」
袁易沒有說話。
艾小夏無力地靠在靠背上,看袁易的神情就知道他只是沒有說出來,袁易對她的經歷了如指掌,可是她對他卻一無所知。是的,這些年她就是這樣過來的,她現在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能養活自己就可以了。
「袁易,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你為什麼要調查我?你為什麼要回來?別跟我說你是為了我回來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這里。」她有些憤怒。
「小夏,別生氣,我調查你只是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苦。我回來是有理由的,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但是日後你一定會知道。」
艾小夏不再說話,她覺得很疲憊,有些不認識眼前的袁易,她對他來講,事事清晰,他于她卻是陌生人,她覺得非常沒有安全感。
一頓飯吃得金總有些後悔,原本叫艾小夏來是為了套交情,不管有沒有生意可以做,攀上張震遠和袁易,好處是極大的,可是艾小夏整場苞個悶葫蘆一樣,他暗示了幾次也不管用,但袁易沒說話,他也不好發作。
艾小夏食不下咽,推說回公司還有工作要先走,金總巴不得她走,就應允了。
和袁易吃飯的事,艾小夏沒跟彭五一說,她想他肯定知道袁易是威達的副總,沒跟她說也是用心良苦,她就順了他的意,假裝不知道。
但彭五一可沒省心多少,張震遠暫時沒去孔雀王朝攪和,但是宜居花園的工地卻出了事,一個建築工人從鷹架上摔了下來,幸好地下有一堆破水泥袋子之類的東西,加上樓層也不高,只是摔斷一條腿和一只胳膊,算是幸運的了。
本來每個工地都會有這種意外出現,又沒出人命,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是這事被有心人利用了,鬧得挺大,更可恨的是,這名工人無中生有,說建築商沒有良心,苛扣他們工資不說,還偷工減料,做的是豆腐渣工程。
此話一出,已經預定宜居花園房子的客戶們涌起一股退房潮,彭五一出面承諾,如果到時檢驗沒過關,他一定原款退回,並賠償一定的損失。但是請大家一定相信五一地產從成立以來從未做過豆腐渣工程,這是有人造謠生事,想陷害他,工地失事也是第一次,他會負責這名工人所有的一切費用。
電視台派趙敏去采訪這件事,其實對電視台來說,這是件新聞,可彭五一是彭新國的兒子,萬一查出真是有人陷害,事情不小,而趙敏是彭五一的朋友,肯定會有分寸。
趙敏接到任務的時候很吃驚,她先去采訪了出事的工人,那人一口咬定宜居花園就是偷工減料的豆腐渣工程,趙敏恨不能上去打他,她絕對相信彭五一不會干這麼無良的事情,這人這麼說肯定是有人指使。
可是任她左哄右問,那人就是不改口,還說趙敏跟彭五一是一伙的,氣得趙敏牙癢癢,卻也沒辦法,只好去找彭五一。
彭五一其實去探望過這名工人,他並沒有責問工人為什麼撒謊,只是安撫他好好養傷,不用操心錢的事,那人有一瞬間的愧疚,雖然只是一瞬間,他還是看到了,可是那工人馬上又說不要彭五一假惺惺,還說他仗勢欺人,仗著自己是副市長的兒子,就為非作歹、欺負老百姓。
彭五一沒跟他計較,作為一名工地工人,摔傷了他賠錢,負責治療,這是件很平常的事,可是為什麼這人卻給他擴到無限大?不是跟他有仇就是受人指使,彭五一自認平時對上下員工乃至工地工人都是有仁有義的,沒跟誰結過仇。那就是受人指使了,既然受人指使,他就不會輕易改口。
趙敏來到彭五一的辦公室,記者證往他桌上一放,「彭總,采訪。」
彭五一笑咪咪地說︰「嗯,接受趙大記者的采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彭五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我為什麼笑不出來?越是這時候,我越要笑得開心,不然就順了布局人的意了,他的目的不就是讓我亂了陣腳嗎?放心,事情總會真相大白。」他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跟小夏一個德行,你被她同化了,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啊?」
彭五一笑而不語,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趙敏。
趙敏接過來抽出里面的東西一看,是一迭照片,照片上的兩個人她都認識,一個是張震遠,另一個正是受傷的工人。照片顯示張震遠不止一次接觸過這名工人,有幾張是他遞給工人一個信封,里面裝的是什麼,不言可喻。
「這些照片怎麼來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不具名的好心人士送來的,看來這人跟張震遠也有仇,不然怎麼會跟蹤張震遠呢?」
「這事小夏知道嗎?」趙敏問。
「不知道,不要跟她說,不然依她的性子,非跑去跟張震遠拚命不可。」
趙敏點頭。
「你身體要沒什麼事了,這段時間你讓小夏跟你回去住吧,我最近會比較忙,免得她多心。」
趙敏從彭五一那出來後就給艾小夏打電話,讓她回來陪自己住,說在家實在太沒自由了,這不讓干那不讓干的。艾小夏二話不說,當晚跟彭五一打了招呼就回到租的房子里住。
當晚,兩個人躺在艾小夏的床上聊天。
「小夏,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是喜歡袁易?」趙敏問她。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覺得他對我來說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別,可是對他的感情卻還停留在十年前。敏敏,袁易對我的經歷一清二楚,包括大一那年的事,他都知道,我有種被人剝光的感覺。」
「那你還想跟他重新開始嗎?」
「怎麼重新開始?他已經結婚了,難道讓他新婚就離婚?我還沒有重要到這種地步吧,再說了,破壞人家庭這種事我不會做。」
「假如,我說的是假如,他是單身,你會跟他在一起嗎?」
「也許會吧。」
「小夏,這麼多年,你對彭五一難道沒有一點動心嗎?」
沉默了片刻,艾小夏才答,「沒有。」
彭五一跟趙敏一樣,如同她的親人,自己最狼狽的樣子他見過,自己最陰暗的一面他也見過,哪個男人還會對她這樣一個女人動心?
彭五一對她的恩情,她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完。
趙敏翻身看著她,「你跟我說實話,真沒有嗎?彭五一那麼好的條件,怎麼就可以這麼些年守著你,不胡混呢?你別跟我說你看不出彭五一對你是什麼感情。」
「敏敏,彭五一對我就是兄妹之情,你想多了。如果你還是喜歡他,就勇敢去追吧,我支持你。」
「瞎說什麼呢,我對他早就視為神一般的崇拜,再說,守著你這麼個人,哪個女人做他老婆能不吃醋?」
趙敏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以艾小夏的性子,肯定會多想。
艾小夏覺得趙敏說的很對,是她耽誤了彭五一,也許她找個人嫁了,他才能安心,才會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
「敏敏,你早點去休息吧,身體剛剛恢復,別太晚睡,我也睡覺了。」
趙敏見艾小夏不想聊下去了,只好回房睡覺,但是越想越不妥,給彭五一打了個電話承認錯誤,彭五一安慰她不要擔心,他會處理好的。
艾小夏在床上哪里睡得著,想起多年前彭五一出現在她面前說是自己哥哥的時候,她曾經幻想過自己真是他的妹妹,可是她知道那是作夢,早在她十二歲那年,爸爸就拖著她去驗了DNA,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替別人養女兒。
她倒真的希望彭五一是她哥哥,那樣她會更心安理得地享受這意外得來的呵護和關愛,如今的他已經完全退去了青澀,變得成熟迷人,這樣的男人,是女人心中的佳婿,可是她拖累了他。
彭五一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個愛字,沒對她做出過任何不適宜的舉動,她曾經爬上彭五一的床,想把自己當成回報,他卻說——
「女人我不缺,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談戀愛,好好生活,如果你愛我,我會接受,若不愛我,那就找個你愛的人好好過日子,把命運虧欠你的都補回來,這樣才會有完整的人生。你不要有任何負擔,我說過,你艾小夏就是我彭五一的親妹妹。」
艾小夏從此沒有再提過這個話題。
也許真該找個人談戀愛了,袁易的出現,其實是讓她作了十年的夢破滅了。
艾小夏是從王月的口中知道彭五一公司出事,王月跟她抱怨,「小夏,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我爸媽剛攢點錢買房子,就踫上傳說房子是豆腐渣工程,他們就跟人一起去要求退錢,那個總經理說了,房子檢驗完後如果不合格,全額退款還有補償,我們倒沒什麼損失,可是心里堵得慌。」
艾小夏心不在焉地問一句,「買哪里的房啊?」
「宜居花園,就是副市長兒子蓋的,你說這一個個公子哥心眼怎麼都那麼壞呢?」
「你說哪里?」她蹭地站起來。
「宜居花園啊!你不知道啊,這事兒鬧得挺大,說五一房產的彭五一苛扣工人工資,還做豆腐渣工程,連他老爸的臉都丟盡了。」
「不可能!」她出言喝止王月。
「嚇死人了,你怎麼知道不可能,你認識彭五一?」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彭五一絕對不可能做這麼缺德的事,你放一百萬個心回去告訴你爸媽,房子不用退,如果有問題,我賠給他們。」說完她拿了包也不管下班沒,連假都沒請,就直奔五一房產。